陈长生将空海的书山劈了一刀一剑之后,就一头钻了进去,从秋天一直看到了院子里飘起了漫天的雪花。
直到换上新买棉袄的小舞拉着他跑进了大东寺的广场,要陈长生陪她好好看一场雪的时候,陈长生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在书山里将秋天看远了。
看着穿着一身淡黄色袄子的小舞,陈长生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我说……你又不怕冷,有必要这么夸张么?”
说完这句话,陈长生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僧袍,感觉两人看上去格格不入。
自己越来越象大东寺的小和尚,原因是空海后来兴起真的拿起刀子给他剃光了头发,还找了几套僧衣丢给他。
说是既然不出门见人,就简单一些。
再到后来,陈长生就喜欢上这样的简单。
因为沉溺于书山,他基本上都是十天半月不洗澡,后来干脆边饭也不做了,让空海找了寺里的僧人给他打来斋饭。
因为他喜欢这样的简单。
而小舞天天呆在飘花书局,时不时跟来买书的少男少女接触,倒是越来越象这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女了。
小舞看着陈长生用奇怪的眼光看着她,禁不住小脸一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不是皮痒了?”
陈长生一楞,赶紧往一旁跳开。
指着从寺外进来的行人说:“这千岛国的人倒是有趣,这风雪漫天也不影响他们来见佛的心情。
小舞一乐,看着他笑了起来:“当初我将你打回去四十几回,你还不是一样往上爬?被转得晕天黑地,也没影响你向往神山之顶的心情啊?”
陈长生咧咧嘴回道:“我那是为了山下的村民好不好?”
正说话间空着披风,戴着斗笠的空海走了走来,看着两人说:“要不要出去走走?”
“这风雪天,大和尚也跟这来上香的游人一样,喜欢出门凑热闹么?”
陈长生看着空海一解地总道,这世人喜欢热闹陈长生能理解,和尚也喜欢热闹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不料空海看着他笑道:“我这不是没办法吗?受人邀请,怎么也得去走一趟才行,你要不要一起?”
“去哪?我那便宜师傅去不去?”陈长生继续问道。
“你哪师傅现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估计不会去。”
陈长生摇摇头,心道连师傅都不愿去的地方,想想没什么好玩。正当他准备回绝的时候,却看到了小舞期待的眼光,心里一楞,倒把这个喜欢凑热闹的家伙给忘了。
“那……大和尚,我便跟你去看看,要是不好玩我可要先撒了,这好有许多的书我还没看吧。”
陈长生想着实在不行,就早些离开,去飘花书局看一眼李一白,自上回一别,两人好几个月没见过了。
小舞一听,赶紧上前跟在空海的后面,看着他问道:“去哪里,好不好玩?”
空海摇摇头,回道:“要我眼里,哪里都一样,只有愿不愿意去而已。”
陈长生没有理会两人,往寺外走去。
这天雪天走路可不成,他得去拦一辆马车。
马车拉着三人在待上跑了半个时辰,小舞掀着侧帘望了半个时辰的街景。
陈长生看着她笑道:“又不是没见过下雪,有什么好看的?”
“见过下雪,却没见过这样的雪景。”小舞回头瞪了他一眼。
陈长生一楞,想起来那岛上一年难得下一场雪,这家伙孤零零地呆在山上,想来也没什么好玩的,哪有这花花世界热闹。
想到这里,便不再跟她打趣。
未花多少功夫,马车停在了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口,车夫跟空海说道:“大师,地头到了。”
陈长生掀开帘子一看,只见右边的府第门牌上有两个黑底烫金的大字:莫府。
三人下了马车,空海跟守在石阶上的管家打了招呼,领着陈长生和小舞往里而去。
“莫府的诗会与皇宫召开的诗会是京都里最热闹的两个场合,每年一次。莫府的在冬季,皇宫开在春天。不知多少才子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面钻,想借一诗句名动天下。”
空海在莫府下人的带领下,来到莫府的花园客堂之外。只见已经有不少的人在客堂里煮茶温酒,还有一些喜欢清静的人,在花园的回廊上架上桌子,点上一盆炭火,借此赏雪。
“不知大师想在这客堂落坐还是在这花园之中。”
下人跟空海拱手问道。
空海看了陈长生一眼。
陈长生一楞,指着花园中孤零零的凉亭说道:“就哪里吧。”
伙计看了一眼凉亭,回道:“大师稍等,我这就将一应事物搬过去。”
空海笑道:“不急,我们先过去。”
未等空海和陈长生起步,小舞已如一只欢快的蝴蝶往花园里的凉亭飞去。她虽然喜欢热闹,却更喜欢在热闹的地方寻一个清静的所在。
没想到陈长生这家伙居然懂她的心思。
走进凉亭,却见里面已经摆上了火盆,烧水的小火炉茶具等事物,细心的主人还在四五个椅子上铺上了布垫,想是怕客人着凉了。
陈长生拉出一张椅子给空海,又帮小舞拉出一张,待两人落坐后,这才取出火折子点着了火盆里的炭火。
“怎么?小施主怕冷么?”空海微笑看着他。
陈长生摇摇头,看着两人笑道:“我是怕别人当我们是妖怪!”
说完往四指指了过去,空海一看,果然四周的走廊上都有火盆在烧。
空海笑道:“我倒没你这般细的心思了。”
莫府的主人好文,这是京都人都知道的事情。否则当年那个叫小雨的少女也不会花千金买李一白的一首诗了。
但是如果能得到莫府主人的一声称赞,也是大长名声的好方法,所以每次诗会时,莫府总会迎来许多客人。
皇宫是官方的诗会,莫府却以民间的私人名义办,便是不想跟皇宫发生冲突。
陈长生坐在凉亭里,已经点着桌上的小火炉,莫府的下人也送上的糕点瓜果,小舞正捏着一手的瓜子嗑着。
陈长生一边煮茶,一边看着空海问道:“大和尚这里只是诗会吗?你我二人又不会写诗,小舞你跟吴先生学会了么?”
“和尚稍会一些。”空海看着一脸茫然的陈长生,不由得笑了起来。
陈长生一楞,看着空海,然后微笑说道:“我倒是忘记了和尚有一座书山来着。”
小舞掩嘴一笑,说道:“师傅倒是教了几首诗,实在不行就拿师傅的诗敷衍了过去。”
陈长生一楞,他没料到小舞竟然会如此回他,看来小舞跟着白猫呆的时间太长,终究染上了一些大唐皇宫的胭脂气。
所以他很好奇,在这样的场合里,小舞会有什么样的表现,还有那位莫府的主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随走进回廊花园的客人渐多,莫府里也越来越热闹,眼见京都才子佳人等了一年的诗会,就要开始。
陈长生将煮好的茶替空海倒上,又给小舞倒了一杯,捧着一杯热茶,看着远处随风飘动的轻纱,不由想起了北门口的小哑巴。
不由在在内心深处叹道:“如此良辰风雪天,不见旧人现新颜。”
想起当年跟小哑巴在北门口学堂斜坡上,烧竹作板滑雪的情景,心里烦闷不已。一转眼就是七年了,自己边小哑巴一点的消息都没有。
怔怔地望着天空飘飘洒洒的雪花,心道我便能飞天遁地又如何,你倒是将小哑巴送到我的眼前来啊?
小舞撇了陈长生一眼,看着花园里的梅树笑道:“想不到这下雪天还有花儿开放,我倒是头一回见着,真是好玩得很哩。”
给小舞一搅和,陈长生也是回过了神来。
微笑看着小舞说道:“只顾聊天,我却是忘了你之前没见过这梅花,这花在我们大唐也有,有各式颜色的梅花,专门在这下雪天开放,端得是难得一风景。”
空海也看着小舞笑道:“你们住的院子里有也二树梅花,只是品种不同,恐怕还得过上一此日子才能开。”
小舞一听,拍手叫好:“如此就好,到时候我搬个椅子,坐在屋前慢慢看。”
……
正在三人聊得正欢的时候,却见花园四周的回廊里一阵掌声响起,原来却是莫府诗会开始,有二个少女在客堂外的空地较量起来。
诗会以文会友,莫府别出心裁,用比武来做这诗会的引子。
陈长生所在的位置被花园的树枝挡住,看不清楚,只能听见四下的一阵阵呵彩。
原来是两位皆是十四五岁的小女,也没有使用兵器,只是拳脚助兴,即便是败下阵来也伤不了和气。
陈长生看着空海点头赞好,又道:“如此比试我喜欢,不是生死相向,便没有必要动刀动枪。”
空海看着陈长生笑道:“我们佛门中人自是以慈悲为怀,能不伤和气的比试才好。”
小舞点点头道:“难得大和尚如此想,若是让我上去,便是一人一巴掌拍倒在地上了事走人。”
陈长生笑笑:“你可千万别动手,这里可不是我们的地盘,真要让外面那帮人知晓,那不得排着队来跟你挑战?”
正说话间,客堂的轻量已经结束,也不知赢的是那一家小姐。
陈长生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正欲往嘴边送去,却听见一道笛声传来。
空海也是收住了话题,抬眼往远处的客堂处望去。
只听这道竹笛特有的韵律在花满里随着漫天的雪花飘**,像一道春风,和雅清淡,又似一弯明月,恬静悠远。
更若那天山上的的溪流,婉转清脆,轻吟浅唱……
撑着下巴,侧耳朵聆听的小舞不由得呆住了。
脱口而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闻几回!”
不到半柱香的光景,只听笛声渐渐舒缓变小,尤似渔舟泊岸而眠,随之平静,随之悠远。
空海点点头,说道:“好声音,好曲调!”
陈长生看着两人的神情,却是“嘿嘿”一笑。
说道:“这是莫府诗会,来得不是才子便是才女,象我这样什么都不会的人,纯粹就是来混吃混喝的。”
小舞闻言一楞,嚷嚷着说道:“我师傅教了诗给我哦!”
“知道你有一个厉害的师傅,行了吧,我就是跟大和尚说说。”陈长生讪讪地笑道。
他心里也明白,若说读写字自然是空海最厉害,还有一个厉害的家伙却宁愿在家守着一只猫儿,也不愿意来参加这样的诗会。
空海看着他的样子摇摇头,笑着说道:“风景虽好宜远观,就如那盛开的花儿不要去触踫它!佛门有云,看见便是拥有。”
陈长生扭过头看着他,过了半晌才说道:“这世人有几人能做到象大和尚你这般?谁不想去结识这皇城中的才女?”
小舞则是一脸的迷茫,盯着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