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打工?”
张长恭有点儿跟不上苟旺清奇的脑回路。而且,眼前的小卡片涂成了暧昧的胭脂色,浓烈的香粉气熏得他微微蹙眉。
张长恭提醒道:“苟兄,城里游**的混混们有一句俗话,说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是不可能打工的。”
“张兄弟,你少爷当久了,外面的行情你把握不住。”苟旺严肃地说道,“给我这张卡的姑娘,穿得大红大紫,连尾巴都是金色的,一看就很有钱!”
他仔细辨认着小卡片上写的字,满怀信心地畅想道:“我只要去她住的这个鸟王楼多打几天工,就能凑出第一次招兵买马的钱了。”
鸟,王,楼?
张长恭好奇地接过卡片一看,究竟是什么地方能取这么奇葩的名字,结果:好家伙,明明是鸾瑟楼。
区区三个字,有两个读了半边。
他原以为苟旺只是读书少爱乱用成语,没想到这傻狗子还真是个文盲。
张长恭轻咳一声,略带尴尬地问道:“请问苟兄去这……鸟王楼,是想打什么工呢?”
“当然是卖力气。”苟旺撩起袖子,秀出自己的强壮的肱二头肌,“无论在哪里,都少不了搬麻袋的。一个优秀的君王,就该十项全能!”
“啧。”张长恭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奇妙的光芒,然后他轻摇着折扇,微笑道,“那么,在下就陪苟兄去探一探这鸟王楼。”
传说中很有钱的鸾瑟楼离他们吃夜宵的摊子不远,就在苟旺刚从玄魔邪境里出来时,到过的那条大街上。只是,此时时辰尚早,除了赶得勤的早点摊子冒起了热气,街上没几个行人。苟旺终于不用怕暴躁老哥突然窜出来打断他的腿,开心地撒开脚丫子,跑得像条脱了缰的野狗。
后面的张长恭一边摇扇,一边走得十分悠哉。
结果,残酷的现实在狗子热情的小火苗上泼了一大盆冷水。
鸾瑟楼大门紧闭,雕花窗户背后没有一点儿动静,完全没有要开张的意思。
整座三层高楼像是在胭脂水粉里腌渍了上百年,张长恭隔着几丈远,又闻到了那股熏人的香气。檐角和栏杆上缠着七彩的纱幔,在清晨的凉风里飘飘****。有一缕飘得远的,还缠上了苟旺的鬓发,在他的后颈上轻轻抹了一把。
这地方……单看外表,就似乎不是什么正经的楼。
但打工人,打工魂,打工起来不当人。苟旺在心中给自己洗脑打气,然后鼓起勇气,做了一个很明智的决定。
他上前一步,开始大力地拍门。
果然不一会儿,门后就有了回音:“哪个瘪犊子,三更半夜吵老娘睡觉?趁老娘发威之前,赶紧滚回家玩儿自己蛋去!再敢闹腾,老娘找人剁了你全家,扔去混沌之墟喂狗!”
苟旺不觉得喂狗是多么可怕的事,于是加大力度,继续拍。
没拍两下,两扇雕花木门“嚯”地朝里打开,杀出来一个红色的身影,正是昨天那给苟旺塞小卡片的狐狸女!
只见该狐狸女散着长发,露着腿,光着脚,浑身裹着一张殷红色的床单,胸前一抹酥白,也不知道里头是穿了还是没穿。
看到苟旺,她脸上要杀人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一把握住他的手,撒娇道:“小哥哥,你真的来找奴家玩啦?”
“可奴家昨晚忙了一夜,才刚睡下没多久。小哥哥心疼心疼奴家,等太阳落山以后再来嘛。”
没想到,小狐狸居然还有两幅面孔。
苟旺懵了:你们这楼里打的什么工,还要通宵上夜班?
就在这时,张长恭的折扇轻轻地点在了苟旺的手背上。他微笑道:“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先回去把衣服穿好。”
“哎呀!”
狐狸女一惊,慌忙地收回手,双手交叠捂住了胸口。
刚才看到苟旺时,她半眯的眸子里还带着点儿朦胧的睡意。现在看到他身后的张长恭,就彻底清醒了,眼神亮得吓人,却不敢再卖弄**,端正地行了一个福礼:“大贵客,奴家名叫云霓。请您稍等片刻,奴家这就去把楼里的姐妹们都叫起来,恭迎大驾。”
“免了。我家家教严,不方便进你们楼里。”张长恭的折扇又移到苟旺肩上,凑近了他耳边笑道,“苟兄,我在鸟王楼对面的那家茶摊等你。”
苟旺本想点点头应道,却发现,不止狐狸女,门缝后多了十几双亮晶晶的眼睛,全部都激动地盯着张长恭。连经过的路人,也都忍不住往这边瞅一眼。大条如他都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他担心地嘱咐道:“张兄弟,你一个人得小心啊!”
张长恭不解:“我小心什么?”
苟旺叹道:“说了你也不懂。外面的水太深,你这种又好看、又有钱的小少爷,太容易上当受骗了。你一定要在茶摊乖乖等我,谁叫你,你都别走。”
“噗”!云霓狐狸忍不住先笑为敬。
“没问题。”听到苟旺难得的叮嘱,张长恭却认真地点点头,“我一定会乖乖的~等你打工赚钱回来,记得请我吃饭哦~”
目送苟旺跟云霓进了鸾瑟楼,张长恭在茶摊上挑了一张角落里的桌子,要了一壶白开水,顺带给了老板一锭银子,包下整个场子。
刚坐下没多久,一只巨大的灰鹰在张长恭的头顶盘旋,不停地发出聒噪的“唧唧”叫声。
张长恭把杯子一搁:“说人话。”
灰鹰整个鸟一僵,迅速收起羽翼,双爪抓地。一团灰雾散尽,影甲从雾里走了出来。他在天上飞了一整晚,一时间还没适应化形,冲着张长恭张口就叫:“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呸!”话已出口,他这才反应过来此时自己已经是个人了,怒道,“我是想说——我没病,您才有病!”
“不愧是千里鹰目,飞那么远都听得到,不送去人界当细作可惜了。”张长恭道,“有事上奏,无事滚。”
影甲委屈极了:“我有事!我追了一夜,就是为了来找您回去!”
张长恭答:“我不去。你哪位?我只是一个又好看、又有钱的小少爷,不能随便被你骗走。刚刚苟旺特意提醒过我了呢,我才不会轻易上当。”
影甲无语凝噎,单膝跪地,苦哈哈地挪到张长恭腿边,质问道:“君上,您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癖好啊?”
被影甲点破了身份,张长恭不气也不恼,笑眯眯地说:“我只是和新认识的小朋友出来简简单单吃个饭,怎么就成癖好了?”
“您堂堂魔君,彻夜不归,陪一个来历不明的狗精去路边摊吃夜宵,这叫简简单单吃个饭?”
见张长恭不搭理他,影甲使出杀手锏:“而且,那面里还放了两大把葱花,您到最后连一口都没吃上。”
张长恭:“……闭嘴。”
“吃喝也就算了,您还来这种嫖赌的地方。要不是最后一刻回头是岸,属下护驾不力,愧对您的列祖列宗,要在这青楼的屋顶上一头撞死了!”
影甲觉得自己此刻像被渣男抛弃的小怨妇,又像万事操心的老妈子。自从那死狗子突然来到梵那城,勤勉温和的君上就像变了个人,而且,竟然还一个人坐在这里等他逛窑子!
主上受妖狗蛊惑,国将不国!危矣!
影甲叹了口气,说出了心中最深的疑惑:“咱们先不谈这些小事,可您才是鎏金王宫的正主,撺掇别人篡自己的位是什么鬼?”
“我认真的。”张长恭摇着手中的扇子,淡淡地答道,“你知道的,我早就不想干了。”
影甲以为他又玩起了扮演昏君的游戏,痛心疾首道:“君上,演戏真这么好玩儿吗?”
张长恭温柔地笑道:“好玩儿啊。”
“那您可以回宫跟我玩儿啊,保准让您演个过瘾。”
张长恭的脸色瞬间冷了:“跟你有什么好玩儿的?”
“您不能喜新厌旧!”影甲的语气十成十的小怨妇,“您不跟我回宫,谁来主持早朝。”
“我说了,我不去。我必须在这儿等人回来。”张长恭道,“本君昨夜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一宿未眠,今日的早朝便撤了吧。”
影甲:???您分明就挑了一夜的葱花好吗!为了一只狗子,居然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张长恭喝完杯中的白开水,把玩起掌心缺了口的瓷杯,正色吩咐道:“你先回宫,叫内侍整理这几日的谏言书,之后由你打包送来给我。交代完内侍后,你即刻回到这里。我不方便进青楼,你替我盯着鸾瑟楼里的一举一动,每隔半炷香,就出来汇报我一次。”
影甲愁得毛都要秃了:“君上,我的千里鹰目可不是听墙角用的!”
张长恭掏出折扇,打了一下他的额头:“小甲兄弟,不是用来听墙脚的对吧,好,如果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拔光你的毛,把你扔到那楼里去当‘鸟王’,让你真正的物尽其用。”
看到对面眼神的杀气,影甲立时闭上了嘴巴,乖乖夹着屁股火速离开了。
“小哥哥~小哥哥~”
云霓不清楚魔君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家青楼门口,但还是按君上的命令,换了一身十分守女德的衣服。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恨不得只露出一颗头和两只爪子。
但衣服裹得住云霓火辣的身材,却裹不住她八卦的心。魔君只说了“好好说话”“把衣服穿好”,可没说不准她手上占便宜。
于是,尖尖的狐狸爪爪搭在苟旺肩头,云霓娇声问道:“小哥哥~你和大贵客是什么关系呀?”
苟旺正在视察鸾瑟楼里的布置,随口答道:“大贵客?你说张兄弟吗,他是本王新招的内人。”
“内,内人?”两个信息量过大的字,让云霓瞬间愣住了。
这两人的关系,难道跟她脑补的正相反吗?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待会儿小哥哥一走,她会不会立刻被王宫的影卫灭口?云霓忍不住开始担心起来。
苟旺又道:“当然了,张兄弟是本王看重的臣子,之后会把财政大权也一并交给他。你们可不能因为张兄弟人美又好说话,就欺负他!”
云霓更懵了:魔君是你的……臣子?让我们别欺负他?
你们这是在玩什么,君臣play剧本吗?
云霓把爪子默默缩了回来,这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玩法,是她不配了。
不愧是魔君,长得好看,玩儿得还花。
苟旺问:“云吞姑娘,本王刚才数了数,你这鸟王楼三层一共有四十二个房间。所以,你是开客栈的吗?”
“奴家叫作云霓!”云霓已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发问,还是故意装傻,试探着答道,“开客栈……嗯,好像也可以这么说吧。”
“那太好了!本王决定,就来你这里打工了。”
“打工?!”
云霓脑海里已经浮现了一百集《霸道魔君打工弟》,咯咯笑道:“小哥哥,你这脸,这身段儿,来奴家这儿打工,倒也不是不行。富家子弟当中,确实有不少好这你一口哦~”
好我这一口?
苟旺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他只会烤苞谷,当不了客栈的厨子。好他这口也吃不到哇!
“本王是真心来打工的,我需要搞钱,然后——”
苟旺话还没说完,就被比自己更大力的拍门声打断了。粗声粗气的叫骂震得整座鸾瑟楼都瑟瑟发抖:“哪个瘪犊子,大白天的跟老子装死?再不开门交租子,老子剁了你全家,再扔去混沌之墟喂狗!”
云霓:“……”
苟旺:“……”
他好像知道眼前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狐狸精小姐姐的骂腔,是从哪里学来的了。
可他不懂,为什么这里的人,都喜欢送人去混沌之墟喂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