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混沌捡破烂儿

第一百三十四章 银莲盛开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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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开!”

随着张长恭的一声冷喝,他与苟旺二人就在森无霸面前凭空消失了。

紧接着,数里之外的半空之中闪过一道银光,一个传送法阵缓缓浮现。法阵中央的莲花图样不停地旋转、变亮,仿佛吸收了上方的万千星辉,使得失去了寒星点缀的夜空显得愈发幽暗森然。

张长恭搀扶着苟旺,从莲花的花蕊处现身,而后足尖点地,几乎无声地落在了地面上。身高腿长的狗子被他用一条手臂撑起,完全不是负担。

而张长恭选择的降落地点,是梵那城东郊树林里的一座石砌小屋。屋子格局四方,檐角飞翘,可木质的门板上却裂了好几个大洞,里面也是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正是苟旺之前心心念念的破庙。

“小狗?小狗?”张长恭急切地唤道,指尖聚起银白的魔气,握住苟旺的手腕,有些害怕地去探他的脉搏。

破庙屋脊上的几只老鸦原本已合目休息,突然被两个不速之客惊扰,拍打着墨黑的翅膀,“吱哇”乱叫,飞向夜空,表示着自己的不满。就在这时,素白的满月从山岭间升起,照亮了苟旺的睡颜,和他下巴处一抹尚未干涸的血迹。

“张兄弟别怕,有本王在……”苟旺皱起眉头,喃喃自语。

“……”张长恭轻叹一声,还好。顷刻之间,他的魔气已经在苟旺体内游走了一圈,发现狗子脉象平稳,经脉和脏腑都无大碍。除了后背有一片明显的瘀血以外,面色红润有光泽,甚至睡得还很香。

张长恭脸上的阴霾略略散去了一些。

看来小狗没大事儿,就是被砸懵了。

可森无霸那一板斧砸的是背心,又不是后脑勺。莫非傻狗子的心眼长后背上了,那挨了这一记,可不得砸出个大号缺心眼来?

张长恭伸出食指和中指,替苟旺拭去下巴上的血痕。苟旺突然嘿嘿傻笑,气势十足地喊道:“本王会一统天下、拯救苍生,你是本王最好的兄弟,我绝不会让你受伤的!”

张长恭嘴角上扬,俯在他耳畔轻声问道,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哦?苟兄,难道你只把我当兄弟吗?”

苟旺好像听懂了他在问什么,面露困惑,好似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沉思。

不等他回答,张长恭月白的袍袖一振,轻风拂过,庙门洞开,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尘土当空漫舞。香案、桌椅上也全是灰尘,腐锈的青铜烛台上残余着半支白色的羊油蜡烛。正中央的石台上供的却不是任何神佛像,而是一条盘踞成团的大蟒蛇,吐着细长的蛇信,恶目圆睁,狠狠盯紧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

张长恭寻了一处相对干净的角落,扶着苟旺躺下,自己则坐在一边,单手托腮,望向地上这只人事不知的傻狗子。那些漂浮的、不安定的笑意此时全都沉淀了下来,张长恭周身的气场在月光里显得格外宁静。

也不知看了多久,他突然回头,问向那蟒蛇神像:“你说,我是不是玩儿得太过分了?”

他一边问着,一边用温热的指腹,轻轻抚平了苟旺拧紧的眉心。

“可如果不试一试,我又如何知道他的心意是真是假呢?”

不安分的手指又下移,忍不住戳了戳苟旺傻笑时爱露出的酒窝。

“毕竟,他是真的想要,而我是真的想逃……”

蟒蛇神像没有回答他,反倒是苟旺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等看清楚周围陌生的环境,突然一个激灵坐起了身。直到发现张长恭就在他身边,苟旺心头的大石头才落了地,挠头迷迷糊糊地问道:“张兄弟,我这是怎么了?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那群恶霸人呢?”

张长恭双臂抱膝,坐姿十分乖巧。一双桃花眼直直地盯着苟旺,听到他开口问话,眼中刹那间泛起了莹莹泪光。

“呜呜呜,苟兄,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苟旺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张长恭继续嘤嘤道:“那群恶人实在阴险至极,竟然暗中偷袭苟兄。我在一旁看到苟兄倒下,心中焦急万分,但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完全不会武功。当时就心想,如果苟兄在此殉了大义,我也绝不能独活。或许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祷告,忽然天降一位黑衣大侠,打跑了恶人,还把我们送到了这里。”

“大侠?”苟旺记不得自己在魔界有什么熟人,猜测道,“难道是丞相和将军来救我们了?”

张长恭不语,将头埋进了膝窝里,双肩微微抖动。

“张兄弟,别怕别怕,你和我这不都好好的嘛……”钢铁直男苟旺最怕见到自己的好兄弟哭哭,登时心慌得一塌糊涂,哪里还敢追问大侠的来历。他连忙安慰道:“本王是真命天子,吉人自有天相,那大侠肯定是上天派来助我称王的神仙!”

张长恭就喜欢傻狗子这一点儿,不仅不爱刨根问底,还能自己替他把谎都圆上,真是可谓自己可以哄好自己的典范。然后,他装作勇敢地擦干了自己随叫随到的眼泪,托腮微笑道:“苟兄,我饿了。”

“张兄弟放心,包在本王身上!你既然追随了本王,本王便再也不想你受任何委屈了!”

苟旺立刻狗血上头,摇摆着大尾巴在破庙里扒拉了一圈,但吃了满嘴的土之后,也没发现任何能填肚子的东西。晃悠了半天,他决定对石台上的大蟒蛇动手,说不定能捡点儿遗落的供品。

“张兄弟快看,这蛇像背后居然有一坛酒哎!”苟旺兴奋地喊道,“哇,居然还配了两个碗,估计是哪个花和尚、贼道士偷偷藏在这里的,跑路时忘了带走了!”

“甚好,今夜良辰美景,捧一碟明月,与苟兄共饮热酒。”张长恭笑道,满眼温柔。

“热酒……对,热酒!”苟旺积极回应道,“张兄弟你刚受了大惊,就别喝冷酒了。等我去外头林子里捡点干柴,咱们好生火过夜!”

可等苟旺捧着一兜树枝干草回来时,本该坐着张长恭的破庙角落里,却只剩下一地月光。

四处空无一人,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咦?”苟旺把柴火一丢,再次摸不着头脑,向四周张望,“张兄弟是去上茅厕了吗?”

可大家都是男人,上个茅厕而已,干嘛还要避着他,悄咪咪地去呢?

比苟旺更加摸不着头脑的,是森无霸一行人。

森无霸觉得今晚自己一定是撞了哪位大仙的风水,不但放跑了一只欠扁的狗精,白衣美人也没吃到嘴里。而且,两人一起凭空消失后,晴朗的夜里突然起了灰白的雾气。明明头顶还是一轮明月,被雾气困住的他们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城东这片小土包子,实在是诡异得很。

森无霸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手指已经勾在了裤腰带上。听魔族的老人家说,屎尿可以破邪瘴。本来这话他只当个屁来听,可今晚遇到的事儿实在太邪门,哪怕是屁,他也想放一个试试。

就在森无霸准备当众干不雅之事的时候,他们前方的雾气淡了一些。朦胧中,大伙儿看见一棵乌桕树,树边倚靠着一道纤瘦的人影,轻柔的嗓音似是在每个人耳边幽幽响起:“多谢诸位在原地等待,不然在下还得多费一番工夫,找你们寻仇。”

众喽啰赫然一惊。但森无霸好歹是道上混了十几年的人,双手握紧板斧,嘴上依然不服软:“老子是梵那城小飞龙,打败魔界无敌手!管你他丫是什么妖孽,干就完事儿了!”

然后,他看到了这个夜晚,哦不,是这辈子最邪门的事儿。

活生生消失在他们眼前的白衣美人去而复返,慵懒地斜倚在树边,笑意皎洁如头顶的月光。

说是要找他们寻仇,但他身后,却没有任何一个人。

甚至他的手中,d都o没有任何武器。

只不过那莹白的指间,摩挲着两枚魔界再寻常不过的鬼脸钱。

森无霸吞了一口唾沫,最终还是色胆战胜了恐惧,大笑道:“美人,就算那小狗精被老子一斧头劈死了,你也别想不开殉情哇。来替人报仇,连把小菜刀都不拔,要不哥哥亮个大兵器给你看看?”

森无霸话说得贱,心里也有七八分底气。这美人虽然身法极快,但如今可是二十一个围攻一个,不信还抓不住他!

张长恭挑了挑眉,笑答:“打你还需要兵器?”

下午刚被苟旺暴揍一顿的伤员听此,立刻上前跳脚:“呸,你是哪块地里的葱?敢对我大哥不敬?”

听到这话,张长恭脸上的笑容终于裂开了一条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方才说,我是……葱?”

敢咒他的小狗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说他是葱?

对方自以为成功地挑衅到了美人,嘴皮子飞快地张合,继续在雷区蹦迪:“对,你就是葱,是绿葱、是香葱、白皮葱、小米葱、大头葱!”

张长恭:“……”

他的手指灵活地上下翻飞,两枚鬼脸钱彼此摩擦,发出轻微的锐响。

下一秒,劲风破空而出,直逼到那人面前,抽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次奥,暗器!妈的,他丫搞阴的!”伤员本来只被苟旺打残了腿,如今一张脸也青青红红。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捂着右脸颊。

张长恭两指一翻,又是一记锐响,又是一道劲风。

这回打的是左脸。

伤员就地一倒,两只手都快不够用了。

森无霸吼道:“一起上,抓活的!”

张长恭依然微笑着站在原地,气定神闲地继续玩弄着那两枚鬼脸钱。音刃接二连三地从他的指间飞出,割破了对方的四肢关节,又全都精准地避开了要害。不出一会儿,森无霸一行人就倒成一片,躺在了自己身下的血泊里。

张长恭轻叹一声,好像在嫌弃这番玩得还不过瘾:“太单调了,来点儿别的音律吧。”

说着,他从乌桕树上采下一片的树叶,送到唇边,接着,清冽幽寒的乐曲汩汩穿透月夜。林间的飞鸟们似乎听到了他的召唤,立刻聚成一群,在乌桕树上空盘旋。

然而,这首曲子在森无霸听来却是另一番滋味——好像有一股瀑布从十万里的高空冲下,砸得他脑壳嗡嗡作响,五脏六腑都被洗了个透凉,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

他竭力咽下口中的老血,双眼赤红地质问道:“你到底是谁?老子从没在流民村见过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七瓣银莲盛开之地,即是我的领土。”

张长恭的话音不带一丝温度。

这一瞬间,飞鸟与月光全部凝固。他们的耳边响起了某种软体动物蠕动的声音,灰白的雾气浓得让人无法呼吸,凑近了看,才发现那雾里根本不是水滴,而是无数片细密的蛇鳞。

“梵那城小飞龙?”他合眼叹道,“我在魔界活了这么久,这里的天空从来没有龙。而地上的龙只有一条。”

“那就是我。“最后一句,冷冷一句,轻轻一声,却有若千钧。

到了这个时候,森无霸若还不知道这白衣美人是何方神圣,也就不用在道上混了。

眼见手下已经全被乌桕叶吹出的乐曲震晕过去,只剩下森无霸一人沙哑的嗓音:“你是魔君……君上饶命,君上饶命!”

“我太久没有杀生了,有时候也会怀念那种滋味。”

张长恭缓缓睁开双眼,瞳孔已从温润的烟黑,变成了赤金色,中间一丝细长的菱纹,冷漠地望着世上的一切。

那是蛇的眼睛。

“如果他今天出了事儿,如果我不是魔君,那么,我今天一定让你们偿命。”张长恭站直了身体,掌心聚起一团银光,径直向他们走来。

森无霸自以为死到临头,两眼放空,木然地望着头顶的圆月,再也没有了任何挣扎的力气。

然而,张长恭的鞋尖离森无霸的大脑袋还有一寸远的距离时,他再次开口:“万幸他没有出事儿,可惜我偏偏是魔君,所以——”

“缚!”

银色的法阵闪过,七瓣银莲抽条生枝,缠上了森无霸的脖颈,却没有继续收紧,只是将他们牢牢绑在了地上。

森无霸:???我还活着?

“之后会有影卫来带走你们,记得把该说的都说了。”张长恭灿然一笑,转身就走,“而本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呢~”

还没从震惊和狂喜里缓过劲儿的森无霸,目送身边的魔君再次凭空消失,像他来的时候那样,邪门又神秘。

“苟兄,不好意思,在下不小心迷路——”

张长恭一脚踏进庙门,却又僵在了原地。破庙的角落里点起了一小丛篝火,上面温着苟旺从神像背后发现的酒坛,浓烈的酒香四处弥漫。

只是,苟旺却不见了。

“小狗?小狗?苟旺,出来!”张长恭四处张望,恰好与祭台正中吐着蛇信的蟒蛇神像打了个照面。蛇瞳里的菱纹,窥探着他最隐秘的心思。

张长恭脸色煞白,再次抬头时,眼中已是一抹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