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混沌撿破爛兒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七瓣銀蓮選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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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旺被張長恭一通彩虹屁忽悠得滿腔豪情,邁著正步走向了王宮門前,朝著人群大喊:“諸位百姓,魔君無道,不理朝政。你們沒必要擁護這樣的君主。如果遇到什麽難處,都來告訴本王!本王會替你們做主!”

宮門外排隊的魔族老哥老姐們,本來就急得像一群找不見蟻王的螞蟻,結果聽到一個陌生的嗓音,張口就詆毀他們久盼不來的魔君。再抬頭一看,這大言不慚詆毀魔君的還是個金發毛頭小子,於是更加來氣,紛紛口不擇言地問候起了苟旺的祖宗十八代。

“你誰啊你?口氣這麽大,回家嚼點兒野薄荷,洗洗臭嘴吧。”留著綠色波浪大卷的老大媽張口就給了苟旺一個真摯的建議。

“哪裏來的小野種?魔君宮門口稱王,充你丫大頭蒜呢!”長著一對羊角的老哥邊說邊撩起袖子,挑釁地秀了秀自己健碩的肱二頭肌。

也有眼尖的迅速發現了華點:“等等,你們看他腰帶上掛的是——”

“呀!”苟旺還聽到一聲熟悉的尖叫,原來是那鸞瑟樓的雲霓狐狸。

越來越多人看到了苟旺腰間的七瓣銀蓮錦囊,於是,喧嘩聲漸漸靜了下去。苟旺把雲霓看作自己在魔界的熟人,連忙衝到她麵前,道:“雲霓姑娘,你快跟他們說說,本王到底能不能替大家做主?”

“呃,小哥哥,這才兩天不見,”雲霓雙手交叉在背後,揪住了自己火紅的尾巴尖,視線就沒離開過苟旺的腰間,“奴家想不到,你們居然……已經發展到這種關係了?”

眾人圍在雲霓身邊擠眉弄眼,神情在不服氣和好奇之間反複橫跳。還有幾個好事兒的,硬是湊到她耳邊,心急火燎地打聽起了魔君的八卦:“雲老板,咱都是好幾年的街坊鄰居了。你快跟我們說說,這狗精跟……到底是什麽關係?”

雲霓哪裏敢多說一個字,隻是緩緩地點點頭,說道:“總之,他能替各位做主。”

苟旺大喜:“我家張兄弟信我,你也信我,這就是王者的魅力!雲霓姑娘,看在我們是熟人的份上,本王特許你第一個上奏!”

雲霓從胸口掏出一封沾滿香粉的諫言書,答道:“我今日來王宮,是因為我家十七妹前些日子剛修煉出人形,昨夜特來城中投奔我。妹子名叫暮雨,生得十分可人,可惜先前混跡在山林石洞,荒廢了光陰,一直未找到如意郎君。我想求君上為暮雨妹妹尋一門好親事。當然,如果君上願意笑納,奴家這做姐姐的,肯定是一百二十分的樂意。”

苟旺打量著諫言書上的胭脂印,愣在了原地:“啊?”

他還以為狐狸精又交不起房租,或受了壞人欺負,結果卻是要他當月老,替她家小狐狸精牽線?

你們魔界一國之君業務範圍這麽廣的嗎?

雲霓媚笑著,手法熟練得像當初賽小卡片一般,把諫言書塞進了苟旺的衣襟:“小哥哥,你若真心幫我,就幫奴家把這話帶給君上唄~”

苟旺受到蠱惑一般隻得接道:“行吧。”

或許,這就是上天對一國之君的曆練?畢竟,就連一條紅線都牽不好的人,又怎能去牽動朝堂之上的王侯將相呢?

其他魔族老哥老姐眼見雲霓狐狸成功地塞完了諫言書,全都坐不住了。平時若想把一道文書送進王宮,起碼排上三五個月的隊。如今,雖然不懂君上為什麽把七瓣銀蓮錦囊交給了這黃毛狗精,但魔君本尊不在,手握七瓣銀蓮的人就代表魔君本魔,必須替全城的百姓救苦救難!

王宮門前的魔族們立刻忘了自己上一秒還在嫌棄苟旺,紛紛把他當作了剛出爐的香餑餑,恨不得都從他身上掰下一塊麵皮。

綠色大波浪的老大媽一屁股癱在了地上,高舉諫言書嚎道:“俺家住了二十幾年的房子漏水,請人來修,結果那狗混賬訛了俺家的錢,還掀了俺家的屋頂。俺家幾個孩子淋了幾天夜雨,頭頂都長黴了!”

苟旺無語子:“呃,罵混賬可以,請不要誤傷狗。”

羊角大哥搶話道:“狗大人,小的在城東巷子裏擺了個煎餅果子攤,配方都是人族的書上抄來的。昨天來了一夥人跟小的搶地盤,還非說煎餅果子裏不能加菜葉,否則就是欺師滅祖!”

苟旺額頭已經冒起了冷汗:“呃,加不加菜葉不重要,但是搶地盤確實不對……”

眾魔族你一言我一語,不一會兒,苟旺懷裏就堆起了半人高的諫言書。雖然跟張長恭昨夜清理掉的紙片雪山比,還是小巫見大巫,但光把所有雞毛蒜皮聽上一遍,就足夠讓他一個頭兩個大了。

苟旺好像明白,那昏君為什麽“突發惡疾”了。

哼,就這架勢,昏君一定是想裝病曠工!如果每天家門口都圍著這樣嘰嘰喳喳的一群人,試問誰特麽不想突發惡疾呢?

盡管他也認同一國之君該有求必應,有難必救,可這堆諫言書裏頭,有的“難”根本就算不上“難”,有的“求”也簡直離了大譜。

魔族們甩完鍋,還齊心協力地補上一刀:“魔君不能理政,求狗大人替我們做主!”

“等等等等!你們都先別走!”苟旺把白花花的諫言書就地鋪開,自己毫不忌諱地往文書中間一坐,“那個房頂漏水的,對,就是你!”

綠色大波浪問:“狗大人,你要派影衛來幫俺家修屋頂嗎?”

苟旺挑出一本長滿黴斑的諫言書,丟回給了老大媽:“本王不幫你修屋頂,本王要問你,這種事情,為什麽不去找工部的營修司?”

“營什麽司?”老大媽懷疑自己聽到了哪門人族的古怪方言,“弓部?可俺不會使弓箭,俺隻會耍菜刀。”

苟旺滿頭問號:“?”

不會吧,不會吧?這昏君當了這麽久國君,連個六部都不設?

真不愧是你,昏君。

苟旺又挑出一本諫言書,丟了出去:“那個賣煎餅果子的,加不加菜葉子你回去自己商量,搶地盤的事兒該找城東的巡衛隊吧?”

羊角大哥為難道:“可巡衛隊隊長說,這種大事兒他決定不了,必須交給魔君裁決。”

苟旺:“……”

苟旺的手指上下翻飛,將一本本諫言書都丟回了原主,讓大家回去各找各媽,結果卻不是沒人管,就是該管事的人自稱管不動,必須交給魔君。地上的諫言書越來越少,圍成一圈的眾魔族的神色卻越來越凝重。

“阿嚏!雲霓姑娘……”苟旺從衣襟裏翻出最後一封諫言書,猶豫片刻,還是抖落幹淨上麵的香粉,把它塞了回去,“算了,這事兒找別人也沒用,我去幫你問問我家張兄弟吧。”

雲霓雙手捂住半露的酥胸,驚喜地問:“真的嘛!”

“可牽姻緣這種事情,寧可找張兄弟,也不該來找魔君啊!”苟旺仰天長歎,“你們這些小事兒,本就不該讓一國之君來管!”

老大媽納悶了:“魔君是王族的後人,俺家這一點兒小麻煩,還能累得著他嗎?”

羊角大哥板起了麵孔:“你丫不行就不行,敢替魔君攬事兒,不敢替他擔責任,你算什麽男人?”

雲霓小聲囁嚅著:“可這些事情,從來都是他來管的呀。”

“從來如此,那便該一直如此嗎?”

這已經是苟旺踏入魔界以來,第二次說這句話了。

雲霓默默地垂下了頭,因為苟旺上一次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擋在她身前,替她攔下了鯰魚光頭的羞辱。

於情於理,她都不能去否認苟旺。

何況傻狗子這次想保護的人,是魔君。

苟旺手掌輕點地麵,站立起身,麵朝眾人朗聲說道:“不管從前如何,不管你們的魔君是怎麽想的,你們既然信任本王,讓本王來替你們做主,那麽本王認為,這些事情就該臣子來管,而不能全部推給一國之君。如果沒有臣子,那就任命臣子。如果臣子不做事,那就換一個臣子。”

難得的口齒清晰,思路通暢,振振有詞,頗有架勢。

所有捧著諫言書的魔族都被苟旺突然一本正經的氣場震懾住了,夾緊雙腿,一個屁都不敢多放。遊離的目光再度聚焦到了苟旺腰間的錦囊,很多人心中冒出同一個問題——這就是七瓣銀蓮選中的人?

苟旺又接著道:“既然如此,本王也要向你們的魔君上一道諫言書,請他任命臣子,讓臣子們來替大家做主。”

“誰先來?本王隻向昏君服軟一次,走過路過,錯過就沒了!”

綠色大波浪喊道:“俺來!俺希望城裏能有使弓箭的營什麽司,替俺討回訛走的錢,再幫俺好好修一回房頂。”

“那小的希望城東換一個巡衛隊長。現在那龜孫子不僅天天喝酒,丫還串通街溜子,有事沒事來小的攤上白吃白喝。”

“我們書院糧倉裏尖牙耗子滿地爬,是該建一個禦貓隊管一管了。”

“等等等等!排著隊,一個一個來!”苟旺兩手空空,根本記不住那麽多要求,再次一個頭兩個大了,“有沒有人願意來當一下本王的書吏,紙筆伺候!”

“小哥哥莫慌,這些正好寫在奴家諫言書的背麵,一並交與君上。”雲霓二指輕巧地一夾,從苟旺的衣襟間抽回了自己的文書,又從袖中抽出一杆畫眉用的螺黛筆。

苟旺不理解:“你不是要找我張兄弟幫你說媒嗎?要是全交給了那魔君,你妹妹的終身大事兒怎麽辦?”

雲霓挑眉嘖嘖:“小哥哥,你們還在玩兒呢?唉,果真是新人情趣多呀。”

不等苟旺的腦回路轉過彎來,她抬頭招呼道:“各位都是奴家的街坊熟人,慢些說,奴家好一條條地記。”

眾人一邊說,雲霓一邊記。可螺黛筆都寫禿了三杆,排隊諫言的隊伍卻不見個頭。原來,城中百姓聽說有個金毛的狗精拿著七瓣銀蓮錦囊,在王宮門口請事事親為的魔君任命臣子,都趕來看熱鬧。熱鬧看著看著,偶爾被別人的麻煩戳中了自己的痛處,便忍不住也說上幾句。

苟旺原本隻需要處理一遝諫言書,如今不僅要挖空腦袋裏替魔君思考朝廷裏缺哪個官職,還得操心王宮門前的安全問題,謹防魔族的暴躁老哥老姐們插隊打架。

他默默按住胸口的《人族成語大典》,突然也開始考慮要不要“突發惡疾”了。

“呼!一共三千五百六十八條!”日暮西沉,眾人散去,雲霓甩甩酸痛的手腕,把寫得灰蒙蒙一片的諫言書還給了苟旺。她低頭一瞧,身周全是螺黛筆的杆子,今年化妝都沒必要畫眉了。

苟旺鄭重其事地走向王宮的大門,屈身,把這份沉甸甸的諫言書塞進了王宮的門縫。

宮門旁的影衛們神色複雜地望向這先前被他們追殺過,現在又佩戴著銀蓮錦囊的傻小夥,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決定還是不要妄自揣度上意,隻做一群安靜乖巧的鳥類就好了。

這一通操作把雲霓看呆了:“小哥哥,你這是幹嗎?”

苟旺理所當然地答道:“你們魔君不是生病了嗎?我把文書從門縫塞進去,等他病好了起床了,就能看到了哇。”

“嗐,我還以為你們又在玩什麽情趣,不肯親手交給他呢!”雲霓的爪子悄咪咪地搭上苟旺的肩膀,甜膩地笑道,“小哥哥,奴家為你寫禿了這麽多眉筆,作為補償,你有空可得多來照顧照顧奴家的生意哦~”

然後,她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比她溫柔百倍的笑聲:“小狐狸,你希望我苟兄來照顧你的什麽生意?”

張長恭搖著折扇,帶著影甲,踏著夕陽的光暉,走向了苟旺。

雲霓臉上甜膩的媚笑瞬間切換成驚恐的諂笑,收回不安分的爪子,同手同腳地自退三尺,正聲道:“回稟君——啊不,少爺,奴家做的都是正經的生意,不需要苟大俠額外照顧了。”

“無意冒犯,奴家告退!!!”

張長恭啞然失笑:“去吧去吧,螺黛筆的錢,從我賬上出,回頭讓影甲付給你。”

看到這個人的笑容,苟旺繃了一整個白天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下來,於是,他迎著落日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開心地道:“張兄弟,你終於來了!”

“嗯,我們約好的,日落之時相見。”張長恭答,“我來帶你去吃晚飯了,苟兄。”

兩人連帶一隻工具鳥,上了味鼎閣。苟旺剛打開菜譜,就忽然想起了什麽,失落地盯著滿冊子的肉食,歎息道:“張兄弟,本王身上的最後一兩銀子,拿去給你買糖了。”

張長恭:“嗯?”

“所以,本王現在一分錢都沒有了。

張長恭笑問:“所以呢,苟兄?你沒錢,難道想賣身給在下嗎?”

“哎,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說賣身這樣的話呢!”苟旺豪情萬丈地拍拍胸脯,然後又耷拉下耳朵,慫兮兮地說,“我就想問問,張兄弟你跟你爹和好了嗎?你的錢袋回來嗎?”

“噗!咳咳!”正在喝茶的張長恭被這話猛嗆了一口,連忙答道,“我和我爹沒和好,但錢已經回來了。苟兄不必顧忌,想吃什麽,從心而動即可。”

苟旺興奮地再次打開菜譜,一不小心說出了真實想法:“和不和好不重要,錢回來就行!”

張長恭替他添了一杯酒,讚道:“苟兄,我就喜歡你這種說話中聽的人。”

苟旺興高采烈地點完一堆心肝脾肺腎,又專門為張長恭添了一碗不加蔥的素麵,接著添油加醋地說起了自己一天的所作所為。

張長恭雖然早就借影甲的千裏鷹目,把一切都看在眼裏,但還是耐心地聽他說完,才認真問道:“苟兄,在下有一事不明。你方才說,有些事情本就輪不到君王來管,而該讓臣子來管。但苟兄這般英明神武,為何放心把事情交給一群不如自己的人呢?”

苟旺與影甲喝了幾輪,臉頰上泛起了兩抹酡紅:“張兄弟,你這就淺薄啦!當君王的,不一定非得是天下最厲害的人。本王雖然厲害,但也不可能處處都最厲害。那是神,不是人!”

他打了個囂張的酒嗝,繼續說:“我雖然當不了神,但我是王,可以任命比我厲害的人,來替我幹活。這就叫作那個什麽,樹葉有專攻嘛。就像我家大將軍景麟,打架比我牛叉,所以我封他為將軍。衛汐汐比我聰明,所以我封她為丞相——這才是當君王最爽的地方!”

張長恭聽罷,若有所思。

“當然了,我家的國師洛塵也很厲害!在臨淵城的時候,他還給我算過命呢。”苟旺神經兮兮地觀察了一圈周圍,確認影甲已經醉成了一隻死鳥,才貼在張長恭耳邊說,“天機不可泄露,但你是我的好兄弟,我隻告訴你一個人。”

張長恭笑道:“好呀,你倒是告訴我,你那國師給你算出個什麽命?”

苟旺得意地答道:“國師說,我會當‘王的男人’!”

“王的男人?”張長恭愕然,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不禁再次確認了一遍。

“沒錯!本王想這話的意思是說,我以後會跟另一個君王拜把子。能跟君王拜把子的是什麽人?當然也是君王了!”苟旺的身子漸漸歪向張長恭一側,“國師是說,我以後一定會稱王。張兄弟,你說對不對!”

張長恭挑眉道:“哦?我倒覺得這話,未必是這個意思。”

苟旺努力睜大朦朧的醉眼,張長恭的笑顏融在味鼎閣暖黃色的琉璃燈光裏,好看得讓他說不出話來。這麽一個美人,口中說出來的話卻碎了洛塵給他算出來的大好前程。苟旺一時間竟有滿腔的委屈,伸出手臂,想扒拉住張長恭的肩膀:“我的好兄弟,那你說是什麽意思嘛!”

張長恭往一側躲閃,笑容依舊無瑕:“苟兄,天機不可泄露~”

苟旺的鼻音膩膩的,像是在撒嬌:“你們魔界的事情那麽多,那麽雜,別說魔君逃了,換誰來都受不了。隻有我,這麽努力地想當君王,還不是為了報答一個人的恩情!”

一個人的恩情?

苟旺無意間說出的一句話,把烈酒薰到恰好處的一點兒旖旎徹底戳破。張長恭立刻追問:“苟兄,你說的那個人,是誰?”

苟旺呆呆地盯了一會兒張長恭,隨即一頭栽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張長恭凝視著飯桌上的兩個醉鬼,端起苟旺喝到一半的酒杯,暖黃的琉璃燈將燦金色的蛇瞳映得璀璨萬分。

酒水入喉,微苦,繼而泛起淡淡的酸澀。

是誰的恩情,比我對你的還重?

足以讓你忘了我,卻銘記他一生?

甚至願意為了那個人,來我的魔界稱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