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混沌捡破烂儿

第四十六章 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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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闺女那天仙般的身段儿,可算是地上白雪兔,地下紫玉参。山上山下十几个青年才俊上门求亲,老娘都没舍得嫁出去,轮得到你一个蔫鸡样儿的采花贼惦记?我呸!”

李大婶操着炮仗似的大嗓门,将一口黄黑的浓痰啐到傻小子脚边。

孟西洲隔着李大婶家的一层门板,拼尽耳力,才听到了几句哼哼,像极了一只受委屈的小蚊子:“你误会了,我我我不是采花贼……我走错了……”

嗐,这傻小子笨嘴笨舌的,与人解释就会这么几句。

李大婶可不听他辩白:“走错了?怎么就偏巧走到有黄花大闺女的人家?且跟我去见官,扯个明白!”

一双黑胖的大手伸过来,硬是揪着傻小子的胳膊不放,推推搡搡地把他往外拉。孟西洲推开木门,柴刀的冷光晃过李大婶的眼。

李大婶吓得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怪腔怪调地说道:“哟,老孟家的丫头,今儿怎么有空上婶子家来?可惜婶子忙着捉贼呢,没工夫招待你喝茶。”

孟西洲:“你把手松开。他不是采花贼,他是来找我的。”

傻小子见来了救星,泪光涟涟地唤她:“西西……”

“找你的?”李大婶的眯缝眼在孟西洲与采花贼间飘了个来回,脸上挂起了揶揄的坏笑,“孟丫头,他是你的谁呀,‘西西’可叫得真亲热。”

“他是我远方表哥,来山上投靠我爹。对咱这儿不熟,不小心登了您的门。”

李大婶问:“表哥?他叫什么名字,老家哪里,家里几口人?”

孟西洲哽住了:“他叫——”

她每天在心里一口一个傻小子,还真不知道傻小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李大婶赶紧抓住孟西洲的把柄,骂得越来越离谱:“正经名字都喊不出来,就别装什么表哥表妹了。在老娘看来,这不像你的表哥,倒像你的奸夫!小**妇每天不学好,倒是跟你那婊子娘一样,先学会了偷汉子!”

“婊子娘”三个字,彻底点燃了孟西洲。如果说李大婶是个隆隆的大炮仗,她便是个炸得脆响的小炮仗,还是一爆冲天的二踢脚:“李寡妇,死者为大,我娘的事你也配插嘴?!”

言毕,柴刀一挥,往门柱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子。

李大婶:“卧槽!”

围观的卫汐汐:卧槽!

她激动地揪住景麟的袖口,大眼睛里闪着blingbling的光彩:“妹妹太勇了,A炸了!”

“……”景麟拿余光斜睨了卫汐汐半天,强忍着没有夺回已经被她揉到皱巴巴的袖子。

他想:罢了,既已成了道侣,本座便姑且纵容她片刻。

李大婶盯着门柱上的刀痕,感觉这口子下一秒就会开在自己的脑壳上,气焰登时弱了不少。虽然嘴上还是“小**妇”叫个不停,却不敢再与孟西洲对视。

孟西洲冷笑道:“对,我就是爱偷汉子的小**妇,有本事让你三十来岁守活寡的天仙闺女也去偷一个。可惜啊你闺女随你,身长一尺六,腰围也一尺六,麻子脸配招风耳。我表哥这般好相貌,踏进你家院子,还不知谁采了谁的花呢?但你闺女有你这种娘,实在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一套伶牙俐齿怼得李大婶哑口无言。傻小子也惊呆了,愣愣地站在一旁,却被一句“好相貌”惹红了脸。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了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娘,你别闹了……丢死人了!”

李大婶一听更急了,黑胖的大手在满是油污的围裙上胡乱搓捏:“胡说!娘还不是为了你的清白,万一被采花贼脏了名声,你以后还怎么嫁个好人家?”

屋里的劝告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娘,你别说了,别说了……”

李大婶拿围裙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闺女你哭什么呢,娘都是为了你好哇!你这样清白的好姑娘,只合着八抬大轿抬去做官家夫人,可不能学那姓孟的小**妇。”

这下呜咽又成了嚎啕大哭。

孟西洲不想掺和别人的家务事,丢下一句“守着你的清白过年去吧”,便左手握着柴刀,右手拎着傻小子,飞速溜回家去了。

她看着傻小子那一张双颊飞红的美人脸,觉得自己此刻活像个强抢民男的女土匪。

这么一想,原本堵在心头暴怒被暖融融的欣喜冲散,只留下嘴角藏不住的笑意。

傻小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她家门前,低头小声道:“对不起。”

孟西洲奇了:“傻子,你跟我道什么歉?”

傻小子答:“又……又干了蠢事,让你笑话。”

“我没有笑话你,我……”可孟西洲又不能承认笑只是因为时隔大半个月,终于又见到他,便另挑了个话头,“你吃早饭了没?”

傻小子摇头。

“别傻站在门口了,进来坐!”孟西洲把柴刀往门后一丢,抄起笸箩,抓了一把新米。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说道:“石头上那一大包东西都是给你的,不过昨夜下了那么大的雨,饴糖怕是已经化了。”

傻小子乖乖地捧起孟西洲准备的大礼包,随她进了门。饴糖融成了一层黏糊糊的糖浆,渗过包袱皮,沾到了他手上。

他凝视着孟西洲的背影,将指尖送到唇边尝了尝。

是甜的。

新燃的柴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孟西洲一边麻利地淘米煮粥,一边哼起了一首小调:“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秦迦山一带的山民爱吃土苞谷配山猪肉,一个个跟王寡妇似的,放屁都比山下的人粗犷几分。孟西洲的小调却与这里的暴雨劲风格格不入,婉转、缠绵,宛如月色下的江南莲塘,拨开轻雾,漂出一叶小舟。

可小舟行了几丈远便停了,孟西洲哼来哼去就只有这么四句词。傻小子晃着湿了一角的拨浪鼓,不由伴随她的嗓音轻轻打起了节拍。

咚咚……咚咚……

孟西洲忽然问他:“好听吗?我娘教我的。”

鼓声骤停,傻小子答道:“好听。”

“你别信王寡妇那张臭嘴,我娘她不是……她是江南最美的采莲女,人长得好看,唱歌好听,还会读书写字,可惜眼光不太行,才跟了我爹这破落户来了这山旮沓。小时候,她教我唱歌,教我写字,还说等我长大了就带我回江南,看莲塘、看珍珠……”

傻小子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然后呢?”

“她教我唱完这四句小调,就不见了。我爹说,她是太想江南,一个人回去了。”

孟西洲揭开锅盖,白粥的热气腾腾而上,熏红了她的眼睛。

傻小子霎时间慌了神,大礼包里鸡零狗碎的小玩意儿散了一地,衣襟里掉出一束杏黄色的山花。他心疼地捡起已经蔫了大半的花束,喃喃道:“别哭,别哭……”

“谁哭了,我逗你玩儿呢!”孟西洲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做了一个大鬼脸,“我以后也会遇到一个人,带我去江南,陪我找娘亲。”

言毕,她冲傻小子灿然一笑:“你会陪我去吗,‘表哥’?”

傻小子这回是彻彻底底地傻住了。

“罢了!看你这呆样,连我家都会走错,一定不认识去江南的路。”孟西洲将两碗新出锅的白粥端到桌上,问道,“可是‘表哥’啊,你分明已经偷偷摸摸地来了半个月,怎么偏偏今天上了恶寡妇家的门?”

傻小子不知是因为她一口一个“表哥”,还是因为一句“偷偷摸摸”,羞得满脸绯红:“下,下雨。”

孟西洲被逗笑了:“你是炽阳晷还是玄星盘,下了雨不见太阳或星星,就不灵了?”

他磕磕巴巴地解释:“雨太大,印记冲掉了。你和隔壁,门口,都有大石头,搞错了……”

孟西洲没听懂他所说的“印记”是什么意思,以为这狼孩与别的野兽一样,凭借某种特殊的气味来认路。于是暴雨一洗,气味消散,夜行客就成了小路痴,打断了半个月以来的送礼较劲。

傻小子提到“大石头”,脑回路慢吞吞地转了几圈,才记起自己下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他把那束蔫巴巴的山花往孟西洲面前一送:“新采的屠苏花,送你。”

孟西洲接过来一看,还真只是秦迦山上随处可见的屠苏花,不过颜色特别了一些。她自幼长在山上,却从未见过杏黄色的屠苏花。

傻小子道:“这个花,像你。第一次见,你穿,这个颜色。”

孟西洲脑海里迅速闪过自己穿着杏黄色衫子,用捕兽夹抓采花贼的模样,脸也渐渐红了。她不敢再去想那些窘事儿,低头嗅了嗅屠苏花残余的芳香,假装不满地质问:“这回怎么不送我落霞草和紫玉参了?怎么,送贵了,嫌亏了?”

傻小子:“贵?亏?”

孟西洲:“对呀!你之前送我的东西,哪怕是最便宜的赤蛇蜕,也能卖十两银子。更何况那些名贵的灵草,一棵就能抵我家好几年的用度了!”

“银子,什么是银子?”傻小子更困惑了,“那些草都长在山上,没人采也就死了,为什么会贵呢?”

卫汐汐在一边听得快窒息了:???

这傻蜘蛛居然不知道什么是银子,什么是钱!?原以为这是位一掷千金追姑娘的霸道总裁,没想到真是个灵草当杂草的村夫!

阿西吧,现在好看的男孩子,怎么一个个都跟景麟一样,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是吧!

卫汐汐的小心脏好痛。

她要在心底默默为那些被拿来换番薯和饴糖的灵草灵花,流一滴贫穷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