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洲看样子也快窒息了:“你不会以为,你用灵草与我换馒头,真的是等价交换吧?”
傻小子不懂什么叫“等价交换”,只觉得她的脸色不那么好看,慌忙道歉:“对不起,你做的东西好吃,我忍不住,拿走了。我以为那些花草好看,拿来送你,没想占便宜……”
“我……你……唉!”孟西洲被气笑了——这可真是个大大大大傻子!
她端起碗喝了一口粥,琢磨了半天,换了一种最简单的说法:“我的意思是,你凭一棵草,可以来我家喝十年的粥,明白了吗?”
傻小子闻言大喜,却抓错了重点:“我以后,可以来你家吃饭吗?”
孟西洲想了想,趁老爹不在家,自作主张地松口了:“可以吧……但你必须白天来见我,不许挑三更半夜!”
傻小子挠挠头,说:“我长得丑,吓人,不敢见你。”
“傻子,你对自己的脸有什么误解?”孟西洲被这话呛了个半死,搁碗长叹,“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只要不穿我爹这臭衣服,你就是那美人画册上撕下来的一页纸!”
为了表决心一般,她从土灶里掏出一截黑乎乎的碳棒,拉过傻小子来到那大石头跟前。
“我在石头上画一个标记,你以后上门蹭饭就认准它!”孟西洲提起碳棒,又犯了难,“可这山雨下起来连房子都能冲塌,你这傻子还是找不到我家的路。”
“这个……我,我行……”
孟西洲:“你行什么了?”
傻小子答道:“画标记,我行。”
说着,他从袖内掏出一小卷白色丝线,扯一截粘一截,在大石头上拼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孟西洲虽是个女工小能手,却没见过这样的线。那半透明的丝线莹若白玉,在阳光下流转着隐隐的七色光泽。她拿指甲抠了几下,白线竟像和石面熔在了一起。这回确实是风吹不跑、雨淋不掉,再也不会走丢了。
孟西洲问:“你画的是谁?”
傻小子答:“你呀。”
“胡说!我哪有这么丑?”
“不丑不丑!”傻小子连忙改口,“西西,你也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孟西洲的脸庞宛如一朵染了胭脂的屠苏花:“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他答:“我没有爹娘,也没有名字。”
孟西洲又问:“那我给你一个名字怎么样?”
他点点头。
孟西洲望着远方碧蓝的晴空和苍葱的山林,笑道:“这里是秦迦山,你出生在山上,那便就跟着山姓秦。而我遇到你的那天,天上正吹着南风——不如就叫你秦南风吧!”
“秦南风,秦,南,风……”,他低声念了很多遍这个她送的名字,随后抬起头,在她的眼眸里看到了笑意融融的自己,“我有名字了,我叫秦南风。”
“你是孟西洲,我叫秦南风。”
“你是孟西洲,我叫秦南风。”
卫汐汐沉浸在这场全息爱情大电影里,陶醉地重复了一遍这句经典台词,甚至不顾景麟的臭脸,对着他朗诵了一句:“你是孟西洲,我叫秦南风!”
景·直男·麟无情地打碎了她的幻想:“本座是混沌之主,景麟。”
靠!卫汐汐默默翻了个白眼:这钢铁死直男boss真是又小气又不解风情!
可他居然还暗恋我?
晦气!
景麟望着同桌共食、同行采药的秦南风与孟西洲,突然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卫汐汐,本座一直好奇,你那怪名字究竟是何写法?”
卫汐汐:“哈?”
景麟沉吟片刻,选择一种最优雅的方式,说道:“那狗妖曾经告诉本座,他的‘卫丞相’的大名是嘻天哈地的嘻,或月明星稀的稀。”
大学语文困难户卫汐汐琢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她的芳名在景麟心目中,竟然一直是卫嘻嘻或卫稀稀?
卫汐汐在这方面的脑回路与苟旺出奇地一致,什么“嘻天哈地”“月明星稀”,装得那么文明,不就是嘻嘻哈哈的嘻,或者拉稀的稀吗?
这狗boss一路上连名带姓地喊她,估计心里没少笑话。
卫汐汐恨不得当场打碎幻境,揪过苟旺的耳朵来对质一番:“什么鬼!本姑娘叫卫,汐,汐,潮汐的汐!迎着夕阳出生,五行缺水,我妈才给起了这个名字!”
“缺水?”景麟冷笑道,“本座看你是五行缺德。”
“胡说,我五行只缺钱!”卫汐汐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光顾着生闷气的她没有看到,景麟脸上的冷笑一点点软化成略带揶揄的微笑,那双落满星河云雾的幽黑色眸子,静静地盯着她的发顶。
卫汐汐……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嗯,你叫卫汐汐,我是景麟。
幻境内的时空飞速轮转。三个月后,今冬的第一场雪刚落下,老孟背着一麻袋肉干和动物毛皮敲开家门,发现自家饭桌上多了一位“表哥”。
这小“表哥”漂亮又勤快,“孟叔”叫得比亲闺女喊爹都甜,就是太害羞,随便一逗,脸就成了熟透了的柿饼,还撒着新熬的红糖。
孟西洲挑了个秦南风独自上山的时候,与老孟解释了这“狼孩”每天来家里蹭饭的前因后果。其实不必解释,老孟也懂,都是过来人。哪怕孟西洲嘴上说着“我这是投桃报李,有来有往”,“人家只是过来蹭饭,没有别的意思”,可两个小年轻眉眼之间莲藕拉丝似的黏劲,再锋利的猎刀都斩不断。
可老孟实在懂得不能再懂了,他带着老父亲的奸笑,趁孟西洲在灶台前忙活的空档,将秦南风单薄的脊背拍得震天响,在他耳边吼道:“小秦哇,要不要给我当上门女婿?”
秦南风放下手中奇辣无比的鬼丹椒串串,傻乎乎地问:“孟叔,什么叫……上门女婿?”
“哈哈哈,上门女婿嘛,就是每天挑一担柴上门来,陪我家西西做饭、吃饭,吃完还帮她洗碗。怎么样,你乐不乐意?”
秦南风连连点头:“嗯嗯,乐意!”
老孟又说:“这还没完呢,入了夜,上门女婿还要跟西西睡同一张床,盖同一条被子。”
秦南风:“啊?这不太好吧……西西不会乐意的。”
老孟贱兮兮地冲他挤眉弄眼:“你不亲自去问她,怎么知道她乐不乐意?”
眼见着嘴上没锁的老爹越扯越离谱,孟西洲抄起刚切完山猪肉的菜刀,杀将过来:“孟勇你个老不修,专挑老实人聒噪,看我不劈了你的嘴!”
“他可是你的‘表哥’,我的亲‘外甥’,我还说不得了?”老孟眼见情况不对,揣起个馒头溜到门边,“表哥表妹一家亲,过了十个月,生出个胖娃娃来,老孟我就当姥爷咯!”
家门洞开,夹杂着碎雪的寒风扑面而来。孟西洲追不上脚底抹油的老爹,怒吼道:“有本事滚出去就别回来了!”
菜刀飞袭而出,陷进几寸厚的雪地里,任是百炼钢也坠得柔软无声。
这一晚是农历腊月三十,人间的大年夜。
往日为一点灯油抠抠索索的山里人家,好容易又捱过一整年,难得摆一回阔,每家每户都点起了守岁的长明灯。
天上白雪纷纷,地上灯火点点。
老孟跟个头回过年的孩子似的,也不嫌冷,四仰八叉地往雪地里一躺:“啧啧,还没娶女婿,就忘了爹!”
风雪染白了他的须发,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秦南风压根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小的为何生气,老的又为何发疯。他问:“孟叔他……”
孟西洲啐道:“别理他,冻死之前总会爬回来吃饭!”
老孟听到了自家闺女的痛骂,嘿嘿笑了半天,然后放声唱起了那首秦南风不能更熟悉的曲子:“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一把粗犷的嗓子,把原本婉约的江南小调唱得顿挫铿锵,竟有几分漠北行军曲的味道。
孟西洲轻叹一声,抖净菜刀上的雪花,回去继续料理山猪肉。待到锅里的水滚沸,肥瘦相间的肉块与葱姜一同下了锅,她说:“娘不见了之后,他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秦南风听着门外的风声与歌声,突然开口讲出了他的困惑:“西西,为什么睡在同一张**,十个月后就会有胖娃娃,是从被子里掏出来的嘛?”
孟西洲没想到他在惦记这茬,怒道:“你再胡说八道,就和那老不修一起滚出去!”
秦南风慌了。他心中一向天大地大,西西最大,也不管什么对错是非,立刻低头道歉:“我我我错了,不该乱说话……你千万不要赶我走!”
孟西洲望着锅里肥瘦均匀的肉块,心想能不能下凡个神仙,把老孟的厚脸皮和傻小子的薄脸皮中和一下,省得她每天生上好几回气。
“不是你的错,都是那老不修瞎整天教你些坏东西……”灶火映得孟西洲的侧脸微微发红。她问:“秦南风,那老不修那么混蛋,你还愿意给他当上门女婿吗?”
秦南风为难了:“可我太笨了,不知道怎么弄胖娃娃。”
“不许再提胖娃娃!我是问你其他那些,愿不愿意?愿不愿意帮我洗碗?愿不愿意和我睡在……同一张**……”
秦南风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老孟豪迈的歌声、门外的风雪声、炉灶内的哔剥声全部远去。茫茫天地间只剩下孟西洲绯红的脸颊,和瑰色的双唇,一开一合地问他——
“你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