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
秦南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西西,他说的姻缘,是什么意思?”
孟西洲没想到会在这荒僻无人的小巷子里,被一个小孩子说中心事,嗔怪道:“打嘴!都是出家人了,还满口胡说什么姻缘,真是不知羞!”
“阿弥陀佛,女施主莫怪。”小沙弥连忙行礼,“小僧无意冒犯,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还说!”孟西洲气得将兔子灯舞出了柴刀的气势,似乎想往他的光头上来一记。
“施主放心,我师徒替人算卦,素来不议人是非,也不贪人钱财。施主若是信,不必给钱。若是不信,凭您喜好布施一点功德即可。”
“这倒是有意思。”孟西洲道,“别的那些道士和尚,都是信便给钱,不信拉倒。你们为何偏生与同行对着干?”
小沙弥答:“师父经常教导小僧,穷通天定,离合有缘。若听的人信了,不过是天命借小僧的口说了一句实话。功德在天,岂敢以此谋财?若施主觉得小僧净在瞎说,就当我们费心思编了个段子,讨您开心,赏点听戏钱。”
孟西洲不由感叹:“你师父还真是个大奇葩!”
小沙弥也由衷地感叹:“小僧也是这么以为的。”
话出了口,他反应才过来,连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罪过罪过,岂能背后妄议尊长,佛祖莫怪!”
这小沙弥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年纪,说话的腔调还奶声奶气,可讲出来的话又是“离合有缘”,又是“功德在天”,好不老成。
孟西洲被他逗乐了,不再计较先前的冒犯,笑道:“行吧,看在你奇葩师父的份上,本姑娘就送你一桩生意,算一算姻缘。”
秦南风劝她:“西西,别了吧。你刚才也说,这些和尚道士都是胡说八道……”
孟西洲不以为然:“那就当段子听了呗!上元节大好的日子,算卦的总要说点吉祥话,讨个彩头。”
秦南风见劝她不动,一张雌雄莫辨的美人脸又阴沉了几分。小沙弥从卦桌下掏出一个竹制的签筒,问道:“敢问施主,这姻缘卦想怎么算?”
孟西洲:“怎么,你这儿还有不同的算法?”
小沙弥点头:“不错,算前程、算平安都只能独自问天命,只有这姻缘卦不同。有一个人单算的,有两个人一起的,呃,偶尔也有三个人的,甚至更多……”
沙弥年纪尚小,还不懂情爱里的那些他爱她、她不爱他的弯弯绕绕,谈起三角恋甚至多角恋来毫无邪念,又逗趣又可爱。孟西洲悄悄握住秦南风发凉的指尖,望进他的眼眸,微笑道:“姻缘是两个人的事儿,自然是一起算。”
“那便请二位施主从这筒里各抽一根签,交予小僧,并在一处自可解出卦辞。”小沙弥微微躬身,将竹签筒送到二人面前,“这是我师父独创的姻缘卦算法,连卦辞都是他老人家亲手写的。”
孟西洲调侃道:“你师父这么精通姻缘,怕是红尘里还有什么牵念的人,俗根未断吧。傻子,你先来!
孟西洲抓起秦南风的手,撺掇他抽了一根。自己却犹豫了很久,放下这根又捏起那根,生怕一念之差就错过了某个十全十美的结果。最终纤细的手指夹起签筒正中的一根卦签,递给了小沙弥。
“二位稍候片刻。”小沙弥将两根签合在掌心一看,高兴地喊道,“巧了巧了!这位男施主选的是乾字第九签,女施主抽中了坤字第九签。如此乾坤相合,对的正是那第九卦的卦辞。”
孟西洲笑问:“你怎么比我们还开心,莫非这第九卦是所有当中最好的一个?”
“那倒也不是,卦象皆天定,本无好坏之分。”小沙弥尴尬地挠挠光头,还是坦然承认了,“小僧愚笨,师父教的那些个阴阳对转、生卦变卦的口诀,实在记不熟。若是二位施主抽出别的签数,小僧还得对着小抄,算上老半天。说不定算着算着,师父他老人家就回来骂我了!”
孟西洲听他满嘴“阴阳”“生变”,竟不像个光头和尚,倒像是老道士们唬人的路数。她心中闪过一丝疑虑,莫非这些江湖骗子同出一家,他那奇葩师父还偶尔与道士跨行交流一下业务?
小沙弥见她面露不悦,忙又解释道:“不过,这竹筒中乾、坤二字各有八十一签。二位施主能从这一百六十二根签子里抽出同一个数,必定是命中有缘、天生一对!”
孟西洲只想在上元佳节讨一个同秦南风的好彩头,听了他这吉利话,立刻抛掉了那点不足为道的疑虑。小沙弥嘴里念叨着“第九卦”,从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黄符纸、手抄佛经中间,刨出了一张浅红色的小彩笺。
“这便是施主求的姻缘卦。”
孟西洲满心欢喜地接过盼望已久的卦辞。就在这时,一抹乌云遮住了天心的满月,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阴恻恻的穿堂风。哪怕穿着带毛领的新袄子,她**在外的脖子上也起了大片鸡皮疙瘩。
两盏花灯里的烛火明灭起伏,将三人在巷子墙上的黑影涂抹成十分诡异的形状。
景麟低喝一声:“有人!”
卫汐汐本来就被这大变天搞得心底发毛,听到这话更懵了,连忙往景麟身后缩了缩:“有……有人!?大佬,是什么人?”
景麟没有回答她,把目光投向了巷子入口处那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卫汐汐与他生里来、死里去地滚打了一遭,立刻很有默契地get了景麟的意思:大佬凭借boss的直觉,猜想这突然的乌云蔽月、阴风阵阵,是因为有什么危险人物正在靠近。
但整个幻境全是蜘蛛精回忆的视角,他们既不能溜到巷口一探究竟,也不能冲上去提醒沉迷算卦的秦南风和孟西洲小俩口——快跑!
秦南风对身后的危险一无所知,忙着在阴风里护住他的宝贝莲花灯,替孟西洲照亮彩笺上的文字。
如果他知道改变他们命运的不速之客就站在几丈外的巷口,会不会拼尽全力,也要守护他许诺了一生一世的姻缘?
卫汐汐心头泛起酸涩的苦意。
她想,一切都已成定局,他们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呀?”
风急灯暗,孟西洲的额头都快被莲花灯的烛火燎着了,还是看不清彩笺上一堆米粒大小的鬼画符。她眨眨眼睛,抬头望向秦南风:“是我不识字,还是他师父不识字?”
小沙弥连忙解释道:“女施主无需忧心,我师父写卦辞爱用上古时候传下来的鸟纹篆,寻常人没见过也不可能认得。”
“哈?人写的字不用,非要用什么鸟字?”孟西洲伸出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脑袋,“你师父怕不是这里……有点毛病?”
小沙弥脱口而出:“小僧也是这么以为的!”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他贪一时口快,不小心说出了真实想法,连连打了好几下自己的嘴巴。又冲孟西洲行了个佛礼,才打开彩笺,一字一顿地地念出了上面的卦辞——
织相织情景非真,
缘生缘灭遁无门。
喜尽丧来梦初醒,
人亡花落两断魂。
孟西洲听见前两句时还有点不明不白,等到整首辞念尽,早已面白如纸。手中的兔子灯骤然落地,蜡烛点燃了灯笼罩,烧成一团熊熊的火。
秦南风完全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卦辞,但看孟西洲死人般的脸色,就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小沙弥也吓了一大跳,两只套着草鞋的小脚丫子拼命踩地灭火,想抢救一下遭难的兔子灯。可纸灯笼在诡异的阴风中烧得飞快,霎时间只余下了灰烬。
景麟叹道:“奇人。”
看到卫汐汐十脸懵逼的表情,他微微偏过头补充了一句:“卦辞,字字应验。”
卫汐汐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奇人”是在夸小沙弥那至今没露面,却用一张彩笺震惊了在场所有人的奇葩师父。
字字应验?已经被剧透了蜘蛛精结局的卫汐汐又品味了一番那云里雾里的卦辞。虽然不能搞懂全部的字句,但只是琢磨出个大意,就让她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第一句“织相织情景非真”,说的是蜘蛛精擅长制造幻境,又隐瞒了自己妖的身份,让孟西洲以为他是狼孩,才有了一段旷世绝恋。而这层“非真”的窗户纸,注定要被戳穿。
第二句“缘生缘灭遁无门”,大概是指秦南风和孟西洲确实命中有缘,逃无可逃。先有“缘生”,后有“缘灭”,预言这段姻缘没有好结果。
第三句“喜尽丧来梦初醒”,卫汐汐没有太明白。“喜尽丧来”是单说乐极生悲呢,还是联系上她和景麟在山洞里见到的喜堂,专指某一桩喜事变成了丧事?
但最最最可怕的还是结尾一句“人亡花落两断魂”,人亡,花落,而且还是两断魂!如果说“花”指的是回溯草,那就说明这位奇人不仅算到了孟西洲之死,还算到了秦南风会为了救她去找回溯草,甚至算到了三年后会有人上门毁了回溯草,让他们双双殒命!
而导致人亡花落的“大恶人”,正是她和景麟……
次奥,这到底是个什么神棍,游戏策划本人吗???看过全部剧本的大神,居然会在破巷子里摆个根本赚不到钱钱的算卦摊,还因为吃元宵闹肚子跑去了茅厕???
卫汐汐困惑极了。她指了指巷口,又指了指小沙弥,问道:“大佬,巷子口那个怪人,难道就是小沙弥的师父?”
景麟淡淡地答道:“不知。”
靠!这钢铁直男看悬疑爱情电影,怎么就一点都不好奇后面的剧情?
卫汐汐太想见一见这位神棍本尊了。
一个古怪的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如果让神棍算一算她和景麟的未来,会得到怎样的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