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混沌捡破烂儿

第五十二章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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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卫汐汐刚刚还在为CP们的神仙爱情落泪,这煞风景的鬼道士一出来,画风瞬间就从爱情电影变成了恐怖片。

真特么晦气!

孟西洲离开秦南风的怀抱,上前问道:“斩妖除魔?道长怕不是弄错了吧,这里一直都只有我们两个人。难道有什么妖怪躲在附近,要害我们?”

在突然变得昏暗的光线里,她没有注意到,秦南风浑身都在不停地发抖。

王道士冷笑:“贫道灵剑下斩过妖邪共计一千三百五十二只,断然不会出错。方才姑娘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孟西洲愣了一下。的确,刚才秦南风不知从哪里学会的“戏法”让望月河里平白无故地多了江南的莲塘,还有她的“娘亲”。

但她依然为秦南风打起了圆场:“道长误会了。那八成是我相好与别人串通,专门演戏来哄我开心的。花了冤枉钱弄些障眼法而已,怎么可能是妖邪呢?”

“这可不是一般的障眼法。站在你身边的这位‘相好’,是秦迦山上一只千年难遇的八爪织梦蛛!”

“八爪……蛛,你说我家南风是蜘蛛精?”孟西洲怒道,“放你娘的屁!你们这些和尚道士平日里爱胡说八道也就罢了,现在还敢跑到人跟前污人清白。我看你就是个劫道的土匪,半路上捡到件破道袍,就以为自己能升仙了?本姑娘一个子儿都不给你!”

“凡人果真愚昧不堪!八爪织梦蛛最擅长制造幻境,蛊惑人心。你以为的情情爱爱,在他眼中不过幻梦一场罢了。”

王道士当即掐了一个法诀,指间一张涂满朱砂的黄符纸在夜色里闪烁着妖异的红光:“此乃我门秘宝玄真天眼符,可助尔等凡人破除迷障,看清妖邪的真正面目!”

不等孟西洲反应,符纸拖着血红色的光尾,从她的面前一扫而过。她感到双眼针扎似的剧痛,等再度睁开时,秦南风那张百看不厌的美人脸不见了。

他整个人都不见了。

留在她身边的是近一人多高的青黑色大蜘蛛,八条长满绒毛的腿不安地摆动,仿佛一堆砍下后胡乱摆放的人类残肢。

看到这一幕,孟西洲的双唇已是一片失了血的惨白,扭曲到变形的声音从喉咙口艰难地挤了出来:“南风?南风……”

八爪蜘蛛开始剧烈地挣扎,秦南风的哀求声钻进她的耳道:“别看!西西,别看我……求求你别看我!”

两条蛛腿颤抖着向她伸来,像两只渴望拥抱她的手臂,却停在了离她半寸远的地方。

它不敢碰她。

王道士的右手已经按在了灵剑的剑柄上,喝道:“这下可看清楚了?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还姑娘请速速让开,莫要妨碍贫道斩除妖邪!”

灵剑出鞘半寸,利刃的寒光划破了浓重的夜色,却没能落到八爪蜘蛛的身上。

原本呆在原地的孟西洲突然暴起,撞一头向了王道士的腰!

“南风,快走!”孟西洲的额头上多了一大片淤青,可她仍牢牢抱住王道士的小腿,带着哭腔喊道,“傻子,别愣着了!他要杀你,快跑呀!”

大蜘蛛抬起与庞大的身躯不成比例的小小头颅,看向孟西洲,锋利的口器一开一合。

尽管它身上一点都没有秦南风的影子,孟西洲却知道,它在唤她“西西”。

紧接着,八条蛛腿飞快地前后蠕动,沿着望月河岸狂奔而走,逃向了镇子的主街!

“贱婢,松手!”王玄清抬脚欲追,后脚跟踹上孟西洲的胸口,生生折断她的两根肋骨。

孟西洲的嘴角流下一缕血。为上元节新做的杏黄色袄子上混满了血迹与尘泥,可她还是不愿松手,声嘶力竭地喊道:“来人哪,非礼啊!假道士调戏良家妇女,大家快抓他去见官!”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不然,我绝不许你害他!”

谁也不知道孟西洲到底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竟然真的拦下了比她高了快两个头的王道士。王道士见暂时迈不开脚,飞速掐了一个法诀,玄真天眼符化作一颗血红色的彗星,在街上横冲直撞。

符纸每飞过一个逛灯会的人眼前,人群里便会多一声凄惨的惊呼。

“救命啊!哪里来的蜘蛛精!”

“妖怪啊!”

“别放它走!我们人多,杀了它!”

煮着元宵的大铁锅掀翻,喊着“恭喜发财”的小贩摔倒,无数盏花灯坠落,烧成一地残纸余烬。

月圆人圆的佳节沦为一方烈火地狱,山神娘娘如若有灵,恐怕也不忍再看。

“南风,南风……”孟西洲的脸上血泪交融,只盼着秦南风能平安地逃走。

如果早知有此时此刻,她不要什么上元节礼物,也不要什么山神娘娘的庇佑。她只想与他平平安安地渡过这一个晚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

王道士趁着孟西洲失神的工夫,一脚将她踢到墙边,剑锋指向她的眉心:“贱婢,你真以为贫道不敢杀你?九玄门有令,凡人与妖邪为伍者,一并视为妖邪!”

就在他高举灵剑,准备劈向孟西洲的面门时,剑穗却被一个柔韧的力道扯住,竟是挣脱不开。

同时,耳畔吹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这位道爷,打着九玄门的名号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不太好吧?”

妈耶,这剧情……太刺激了吧!

本来看到秦南风在孟西洲眼中现出原形时,卫汐汐就不敢再看了。生怕这狗道士一剑把秦南风大卸八块,或者气疯了让孟西洲血溅当场。

她用双手捂紧了眼睛,听到逗比和尚欠揍的嗓音,才微微张开指缝,从其间露出一双眨巴眨巴的圆眼睛。

景麟皱眉道:“要看便看,成何体统?”

“大佬,你怎么看个片儿还这么正经?”卫汐汐道,“搞点小动作,烘托一下气氛呗。”

景麟不解:“看什么?片儿?”

“呃……意思是咱们都进幻境了,你就别老板着个脸装高冷,好像在谋划什么颠覆天下的大计一样!”

景麟神色复杂地瞥了自家“道侣”一眼,指指围着一把灵剑僵持的两人:“本座问你,你可发现这一僧一道有些不对劲?”

“陈玄渚,果然又是你!”

王道士回头看清来人,几乎咬碎一口钢牙。每个带着恨意的字唾到地上,一砸一个坑。

陈和尚嬉皮笑脸地答道:“哎哟,巧啊王道长!咱们又见面了。”

他虽然嘴上叫得亲热,食指与中指却依然夹着剑穗不放。王道士握剑的手拼命发力,手背上已青筋暴起,灵剑却未能移动分毫。

更奇怪的是,那剑穗本是用苍青色丝线打成的络子,中间挂了个半月状的小玉佩,根本不是什么神宝法器。如今被两个神棍拿来拔河斗法,竟连一点要断的迹象都没有。

如此看来,陈和尚这轻轻一捏,便有了四两拨千斤的意味。

“巧?贫道以为不巧。”王道士自知嬴他不过,怒极反笑,“有人从九玄门到秦迦镇,追了贫道三千里,究竟是何居心?”

陈和尚也笑:“那自然是因为王道长英伟非凡,在下一见倾心,因而追随至此。”

“如此甚好,待贫道清理完妖邪同党,与你去茶楼叙叙旧。”

“诶,这可不行!”陈和尚说话时尾音上扬,自带一种媚气,说什么都像是在冲对方撒娇。他努努嘴,望向孟西洲的方向:“我追求王道长之前,还得先拯救一下天下苍生~”

“有些人头发都没了,管闲事儿的心倒还是不少!”王道士怒道,“这贱婢与一只作恶的八爪织梦蛛为伍,冥顽不灵,死不悔改。贫道在此将她就地正法,再去剿灭那蜘蛛精,才不辜负师门为民除害的嘱托!”

“哦?王道士一定要杀那织梦蛛,到底是为了除害,还是想剖取它的内丹,另作他用?”

“陈玄渚!你……”

陈和尚把玩起剑穗上的流苏,悠悠地说:“王道长,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修仙门派,门派里有一对师兄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师兄比师弟大八岁,是个老实得让人不忍心欺负的大好人。待师弟如兄如父,有什么好吃的都要先分他一口。可是有一天,师兄下山帮害了水灾的村民驱邪祈福,回来之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不仅不再理会师弟,而且灵力突飞猛进。原本连山门都不愿出的人,开始频繁地下山云游,前往各地猎杀妖邪。”

“师弟想不通,到底是谁夺走了他的好师兄。于是,他也去了个害过水灾的村子,发现村子的正中有一口枯井。井里没有水,却流动着一团他从未见过的黑色瘴气。师弟想去找师兄问个明白,可师兄不听他的劝,甚至不愿见他一面。门派里的各位尊长打算把师兄当作下一任掌门培养,都认为师弟在无理取闹。师弟只好叛出师门,削发为僧,追在师兄身后,一定要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师兄斩杀一只九尾天狐后,挖出了它的内丹,稍加炼化就吞进了嘴里。”

“吸收妖兽内丹的时候,师兄的周围就萦绕着那种可怕的黑色瘴气。”

“所以啊,王道长,有的人口口声声地说着斩妖除魔,但是否自己已成了魔,而不自知呢?”

王道士听完了他的故事,既不生气也不动容,淡淡地答道:“那么,贫道也给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修仙门派,门派里有一对师兄弟。师兄资质愚笨,天天起早贪黑地修行,却连最基本的法诀都学不明白,只能当一个谁都可以欺负的老好人。而师弟却是不世出的修仙奇才,小小年纪灵力就远超门派里的尊长,大家都说下一任掌门非他莫属。笨蛋师兄没有办法,除了羡慕之外,也只能祝福他。”

“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从一口枯井里领悟了修行的秘法,只要按它修行,什么天纵奇才都不足为惧。但那烦人的师弟发现了师兄进步神速,在门派里散播起了他偷学邪法的谣言。直到师兄被任命为下一任掌门的候选人,师弟叛出了师门,却还要追在他身后,处处阻挠他、贬低他!”

“可贫道不怕,也不后悔。天才又如何?陈玄渚,我今日胜不了你,不代表明日也胜不了你。”王道士仰天大笑,“纵是天命,我王玄清也要胜他半招!”

“师兄,原来……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陈和尚脸上面具一般的假笑碎了。他松开捏着剑穗的手,瞳孔微微颤动,苦笑道:“我终于懂了,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哪一个你才是真的你呢?”

王道士收剑回鞘,答道:“我从来都是我,错的只是别人。”

陈和尚轻叹一声,一脚上前,拦在了王道士与孟西洲之间:“罢了,不论你我的恩怨如何了结,这个姑娘的命你不能动。”

“当日你猎杀九尾妖狐时,控制不住那黑色瘴气,竟屠了在场的所有村民。我追你三千里,回回阻挠,只为了不再让你滥杀凡人。否则,莫怪师弟不念昔日旧情!”

“一个逃出师门的叛徒,也敢与贫道论什么旧情?待我斩杀完八爪织梦蛛后,就是你的死期!”

王道士掐动法诀,化作一道青色的迅影,往秦南风逃走的方向追去。

孟西洲见他已走,当即扑到陈和尚的脚边,嚎哭道:“大师!高僧!你救救我们,求求你救救我家南风!”

陈和尚弯下腰,行了个极不标准的佛礼:“不敢当。我不过是一个半路出家的野人,无门无派、无家无依,哪里敢叫大师。”

他目送王道士消失的背影,深深地叹气:“施主啊,你以为我不想救他吗?”

他却没有明说,想救的那个“他”,到底是谁。

孟西洲拽紧他的裤腿:“大师,你们出家人大慈大悲。哪怕南风他真的是……妖,可我们从来没有害过别人!我们没有做错什么!”

陈和尚突然问道:“你爱他吗?”

孟西洲愣了一下,坚定地点点头,眼底燃起灼烈的火光:“爱。”

“佛家讲求因果缘法,有果必有因,岂是我这样的俗人能够改变的?”陈和尚蹲下身来,在她的额心隔空画了两笔,“和尚帮不了太多,我在你身上留了一道卍字金印,可化解那道士的一记杀招。”

“可记住了,只有一招。”

言毕,他轻轻一笑,鼓励一般拍拍孟西洲的肩膀:“好姑娘,你们没有做错什么。你既然爱他,就去追他吧。”

望月河上漂过千百盏花灯的残骸,花魁舞姬的歌声断了弦。唯有一轮明月,不顾人间的悲欢离合,沉默着普照大地。

孟西洲逆着河水,奔向了她的爱人。

陈和尚哼起一首跑调的歌谣,沿着来时的小巷,越走越远:“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师兄啊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