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咳咳咳咳咳！！！”
夜色降临，卫汐汐已经在炼丹房里消磨了好几个时辰，卜想蒋药柜里储存的赤参、磺叶根与屠苏花快被霍霍完了，甚至她自己收来的都没留下多少。羊毛薅成了秃头，她也逐渐掌握了不让墨金炉炸膛的技巧，但炼出的除了炉灰，只有一堆平平无奇的凡品万归丹。
“我靠，又是凡品！咳咳咳咳！”卫汐汐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炉灰里扒拉出十几红彤彤的丹药，送进嘴里一嚼，还是那熟悉的滋味。可万归丹再怎么回血补气，都治不了她的心力交瘁。
卫汐汐摆起一张苦瓜脸，回忆这次的炼丹步骤——
配方，没问题。
火候，没问题。
炼丹的人嘛，虽然过去常常坑蒙拐骗，但在炼万归丹这件事上，她卫汐汐也没什么大问题。
可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一切都没问题。
归根结底，炼万归丹实在太容易了。刚学会生活技能的新手玩家试验个三四回，也能炼出像模像样的成品。所以，按这套“没问题”的步骤制成的万归丹，怎么可能突然变成地级丹药呢？
好比把苟旺送进修仙世家，阿狗的智商注定了他只能是阿狗，不可能突然飞升成大罗金仙。
卫汐汐仰天一倒，瘫进了满地的炉灰和草药残渣里，内心懊悔不已：岂可修，怎么就当初答应那狗神医的要求！
她本来就觉得这道考验纯属故意找茬。啊景麟，都怪景麟……要不是他差点和卜想蒋打起来，她才不会挺身而出，接下这坑爹的活计。
“景麟这个王八蛋……”卫汐汐虽然嘴上嘟囔着，但一唤起这个人的名字，心头的郁闷就莫名其妙地散去了几分。
当她疲惫的思维开始不受控制地往景麟身上飘时，外头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苟旺那极富特色的大嗓门传来：“丞相，你还好吗！”
“吭吭！”
紧接着是二师兄用长鼻子撞门的声音。
卫汐汐的脸蓦地红了，她分明只是和一地的草药残渣躺在一起，却莫名其妙地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羞耻感。
什么鬼！
卫汐汐翻了个身，继续躺，懒得理会苟旺的鬼叫。
“丞相，本王已经一刻钟没听到你炸炉的声音了，实在担忧得不行！你还活着吧？实在不行就算了，本王和将军一定能找到别的办法取灵魄石！”
“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相！”苟旺嚎着嚎着竟带上了哭腔，“书上说，那刘贝贝和猪狗亮如鱼得水，才一同建立了鼠国。如果没了丞相，本王和谁鱼水情深？你要是真去了，本王岂不得号召全国臣民，为丞相举办国丧大典？”
卫汐汐听不下去了：“……”
本人还没挂呢！暂时不用考虑怎么埋吧？
而且，你一个孤家寡人单身狗，谁特么跟你鱼水情深？我要情深那也是跟……
“让开。”
一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从天而降，瞬间封印住了苟旺的鬼哭狼嚎。
景麟简洁地说道：“卫汐汐，是我。”
卫汐汐：我当然知道是你！你说第一个字的时候，我就知道谁来了！
毕竟，整个《混沌》还有人比她更清楚景麟的声线么，绝不！
“本座倒数一二三，开门。”
“三——”
景麟的“二”字还没说出口，卫汐汐就飞奔过去打开了炼丹房的门锁，顶着一张乖巧的花猫脸问道：“大佬您有何贵干？我这儿忙着呢，您要是——”
景麟打断她，举起五层食盒，顺手将苟旺和二师兄都关在了门外：“不干。吃饭。”
卫汐汐：？？？
她怀疑大佬在开车，但她没有证据。
卫汐汐方才还在无端肖想，此刻对着本尊反倒忸怩起来：“呃，大佬你给我……送饭？我其实炼了半天的丹，已经没那么饿了。”
“本座没问你饿不饿，而是要你吃饭。”景麟打开食盒的盖子，将各色杯盘碟碗一色排开，“先把手和脸擦擦。”
得，此人的洁癖又犯了。
卫汐汐正想扯一通“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歪理萌混过关，却看到景麟送过来的白色云纹锦帕，竟是他平时随身携带的那条。她低头瞅了眼自己沾满炉灰的手，犹豫着不敢接。
景麟仿佛没察觉到她的迟疑，径直把锦帕塞进她的掌心：“擦干净，吃饭。”
“好！”
卫汐汐连忙将脸上、手上胡乱抹了一通，拿起景麟递来的筷子，就近夹了一筷凉菜，不由惊呼道：“这是——聚仙楼的陈年花雕醉鸡丝！！！”
“大佬，你专门去聚仙楼点了外卖吗？”
景麟听不明白：“什么……卖？”
卫汐汐忍不住下了第二筷，解释道：“就是让饭馆做完菜送到家里，这样就不需要出去吃饭了。”
“哦。本座让他们将聚仙楼的首席厨子连同原材料一起送来医馆，借了卜想蒋的厨房，现做现吃，滋味才最好。”
“……”卫汐汐瞬间感觉这一桌子菜全成了blingbling闪光的黄金。
这才是霸道总裁点外卖的思路吗？
是她格局小了。
景麟眼含笑意，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如何？现做的，好吃么？”
“好吃，好吃……”为了对得起那些花出去的银子，卫汐汐只能更加努力地埋头干饭。景麟却话锋一转，问她：“万归丹可炼出了些眉目？”
此言一出，碗里的花雕醉鸡和水晶肘子都不香了。卫汐汐皱着眉纠正道：“不是万归丹，是地级的万归丹。”
景麟一听就明白她也抓住了这第三道考验的要点，又问：“难？”
“难！简直太南了！”卫汐汐对他也不藏着掖着了，指着墨金炉的方向，叹息道，“景麟你看，那上百颗万归丹全是我今天炼成的。每一颗都没有出差错，但每一颗全是凡品。”
忙碌了大半天却一无所获的委屈又涌上卫汐汐的心头。她搁下筷子：“赤参、磺叶根和屠苏花，三比二比一调配，中火炼制半个时辰。我没有弄错，万归丹不可能是地级。”
景麟低声道：“那……要不就这么算了？”
“啊？”卫汐汐不料连吃个饭都要显示霸总风范的景麟，竟说出了跟苟旺一样的话，咬牙摇头道，“不行！本姑娘不会放弃！”
“为何不放弃？”
“你瞧那狗神医的得意劲儿，我非要炼出地级丹药狠狠打他的脸！再说了，灵魄石总不能一辈子待在我身体里，我必须要学会卜想蒋的医术，取出你的本命法器，这是为了，为了——”
为了你呀，我命中注定招惹的混沌之主。
卫汐汐的眼眶微微红了，她太累了，没有力气把后面的话说出口。景麟却已心领神会，凑过来在她耳畔说道：“或许，当对的未必对的时候，错的也未必错。”
接下来四个字化作温柔的气音，拂过她的耳廓：“我相信你。”
一点殷红从卫汐汐的耳垂开始向脸颊泛滥，她没来得及思考景麟方才话里的对对错错，不假思索地答道：“可有些时候，我都不相信我自己。”
景麟笑道：“本座没问你信不信自己。你是本座心悦之人，若不信你，本座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景麟打不打脸，卫汐汐不知道，反正她自己的整张脸已经蒙上了一层蜜桃粉的滤镜。
行吧，你是霸总大美人，你说得都对。
“你可以再想想，当初你是怎么做出那……”景麟顿了顿，好似接下来的几个字严重冒犯了他的洁癖，“那脚气药的。”
——想想当初你是怎么做出脚气药的？
景麟离开后，肉足饭饱的卫汐汐躺在地上小憩养神，迷迷糊糊间反复琢磨这句似是而非的提示。
脚气药和万归丹之间，有什么关系？
她刚刚又往墨金炉里添了一组万归丹的原料，丹炉发出隐隐的红光，空气中弥漫着隐约的草药香气。卫汐汐抬头望向炼丹房的屋顶，这里的天花板长年受到烟熏火燎，结了一层灰黑色的烟渍，宛如一头面目狰狞的怪物，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
“连这点儿能耐都没有，还想做我的亲传弟子？”
卫汐汐又想起了卜想蒋的嘲讽。
不行，这亲传弟子她当定了，灵魄石她取定了，景麟她也帮定了。可景麟为什么会坚信，她能做成脚气药，就能炼出地级的万归丹呢？
卫汐汐很郁闷。事实上，当初她把脚气药制成了返老还童丹，完全是个意外。
和万归丹类似，脚气药也是这个游戏里的最常见药剂之一。学了点生活技能的玩家都会做，因此卷得要死。一般丹师都按照清热解毒的思路，在玄灵草、磺叶根的基础上，加入白葛和金银藤，顶多再放几朵净体除臭的龙胆花。
而卫汐汐为了搞钱，拒绝和其他脚气药内卷，决定不走寻常路。什么蜜蜂卵、苍蝇翅、蟾蜍粪，乱七八糟的全往丹炉里加，追求的就是以毒攻毒，与众不同。
结果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脚气没除干净，反倒让人返老还童了。
总结一下，炼制脚气药的秘诀只有三个字：靠，欧，气。
想到这里，卫汐汐更加郁闷了。
如果说爱情让混沌之主瞎了眼，变成恋爱脑，这算是她搞出来的游戏BUG吗？
等等，以毒攻毒？
与众不同？
卫汐汐好像懂了景麟刚才说的“当对的未必对的时候，错的也未必错”。
如果寻常的炼万归丹的方法走不通，“对”的路未必对，那为什么不试试那些看上去“错”的路？她治不了脚气，但她有欧气啊！
卫汐汐猛地坐起了身子，恨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大意了大意！都怪万归丹的炼制方法太简单，她本能地就按游戏系统提供的配方走。那卜想蒋可以用医术让男人怀胎生子，她卫汐汐就不能用蟾蜍粪炼出万归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景麟果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卫汐汐回想起他假装漫不经心的小表情，不由地笑了。
嗐，有时候，真恨他是个说话爱绕弯的死傲娇！！！
“嘭！”
日升月沉，两天过去，聚仙楼的厨子做遍了所有的招牌菜色，炼丹房里依然接连不断地传出炸炉的声音。
卜想蒋这几天棋瘾大犯，无奈和景麟对弈十局九输。本来下棋输了就已经很揪心，昼夜不停的炸炉声简直像把钝刀子插进心窝，让他的心揪得像块饱受**的抹布。
我未来的宝贝亲传徒弟哟，万归丹可以不炼，你可千万别把折腾死了！
卜想蒋自个儿煎熬，更忍不了景麟的气定神闲，故意问道：“景大侠，你相好从前天晚上起已经炸了十八次炉了，你怎么还坐这儿跟我下棋呢？是不是感情淡了？”
“七斗六宫，围杀！”
景麟落下一枚黑子，抬头轻笑道：“卜神医，看来这一局又是本座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