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恰在此刻,永元四年(公元92年)六月,已经到了炎炎的夏季,大将军窦宪和亲信穰侯邓叠等人,全都回到了东都洛阳避暑休养,铲除权奸的时机,逐渐成熟。
当时,刘肇的二哥平春悼王刘全,已经于建初四年(公元79年)英年早逝。
大哥千乘王刘伉,三哥清河王刘庆,受到弟弟刘肇的特别恩遇,大哥刘伉、三哥刘庆兄弟俩,经常得以进入宫廷,留在宫中住宿,侍从自己的皇帝弟弟刘肇。
当初,清河王刘庆,被罢黜太子之位,娘亲大小宋贵人姐妹,被逼身亡以后,刘庆小小年纪,没有了亲人的照顾,成为了孤苦伶仃的孤儿,处境非常凄凉。
刘庆的父皇刘炟,愧悔不已,非常哀怜自己的儿子刘庆,遂下旨命令窦皇后,将刘庆留在窦皇后姐妹的宫中,与弟弟刘肇一道,交由窦皇后姐妹抚养。
窦皇后、窦贵人姐妹,害怕触怒自己的夫君刘炟,不敢拒绝,遂将清河王刘庆,也作为养子,与四弟刘肇一道抚养。
所以,清河王刘庆,得以有机会随时出入宫闱之中,与四弟刘肇最为接近。
刘肇渐渐长大成人以后,慢慢知晓了自己作为窦皇后养子的真相,知道自己的亲身母亲梁贵人姐妹,也是被养母窦皇后、大将军窦宪兄妹所害死。
于是,刘肇开始对养母窦皇后、大将军窦宪兄妹,心生怨恨,与三哥清河王刘庆,同病相怜,走得更近了。
见时机逐渐成熟,执金吾和北军将士宣誓效忠皇帝,小皇帝刘肇,成竹在胸,准备采取行动了。
2
永元四年(公元92年)六月二十二日,天气十分炎热。刘肇没有顾上休息,独自呆在宫里,处理国家大事,批阅奏章。
完事以后,刘肇露出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态,对侍卫的臣子,中常侍郑众等亲随说道:
“中常侍大人,朕想得《汉书·外戚传》一阅。你亲自去给朕看看,御书房里有没有这本典籍。”
中常侍、钩盾令郑众,心领神会,知道宫中,窦太后和大将军窦宪兄妹的耳目众多,急忙装模作样地,跑到御书房里溜达一圈,然后出来禀告皇帝道:
“启禀陛下,臣经过一番仔细寻找,发现御书房里,并没有《汉书·外戚传》这部典籍,不知道那些糊涂贪玩的家伙,究竟弄到哪里去了。”
刘肇一听,脸色不愠,急忙絮絮叨叨地向中常侍郑众抱怨道:
“那可如何是好,那可如何是好呢?
最近,天气十分炎热,蚊虫很多,朕晚上辗转反侧,时常睡不着,白天也恹恹欲睡。
只有读上几篇典籍,才能够安然入睡。好大一座皇家御书房,怎么就找不到,一部好书,可以供朕阅读呢?”
中常侍、钩盾令郑众,越发清楚很多心思,急忙建议刘肇道:
“陛下恕罪。臣知道,清河王和千乘王两位大王,也同陛下一样,十分喜欢读书,善于收藏,圣贤典籍。
陛下何不向,清河王下令,叫清河王去寻找寻找这些典籍呢?或者派人,去向千乘王借阅一下图书,晚上抽空,再送到内宫里,交让陛下阅读呢?
臣就不相信,两位大王那里,也找不着那本书呢!”
“中常侍大人言之有理。
中常侍大人啊,既然是你,向朕提议,向两位大王借阅,就麻烦中常侍大人,亲自去通知清河王一下,让清河王,亲自于傍晚时分,将书籍送到内宫里,朕好秉烛夜读。”
刘肇惧怕左右随从之人,有窦太后和大将军窦宪的心腹耳目,不敢让他们去向千乘王、清河王传话。
所以,让中常侍、钩盾令郑众,亲自以去向大哥千乘王刘伉、三哥清河王刘庆,借阅书籍的名义,去向两位亲王,传达密旨。
中常侍、钩盾令郑众,会意地点点头,得令而去。
3
永元四年(公元92年)六月二十二日夜里,夜深人静,刘肇命令中常侍郑众,将三哥清河王刘庆,单独接入内室,一道秘密磋商,锄奸之策。
不久,君臣二人,就磋商完毕。刘肇于是直截了当地对清河王刘庆说道:
“大王啊,麻烦你亲自去向中常侍大人,传朕旨意,让中常侍大人,立即搜集一下,皇帝诛杀舅父的先例。今晚,你就留在宫中住宿,不要回王府去了。”
中常侍、钩盾令郑众,一听清河王刘庆的传话,知道万事俱备,于是与清河王刘庆一道,紧锣密鼓地秘密部署起来。
4
永元四年(公元92年)六月二十三日一早,刘肇身穿黄袍,内罩铠甲,暗藏利刃,在中常侍、钩盾令郑众,和清河王刘庆等侍从武士内侍的亲自护卫下,戒备森严地临幸北宫,运筹帷幄,部署锄奸行动计划。
刘肇果断下诏,命令大司徒兼卫尉丁鸿、司空任隗等大臣将领,亲自率军,驻守洛阳南宫和北宫,不得放任何人出入,以防窦氏兄弟的党羽出逃或者出城搬去救兵,进宫向窦太后报信求援。
刘肇亲自下旨,命令执金吾和北军五校尉等禁卫军将领,领兵备战,准备捉拿权奸。
执金吾和北军五校尉领旨,迅速行动了起来。
忠于刘肇的执金吾和北军将士,关闭洛阳各处城门,分部行动,迅速逮捕了大将军窦宪的亲信郭璜、郭举父子、邓叠、邓磊兄弟等党徒,将他们全部送往监狱,立即处死。
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大局已定,忠于皇帝的皇家禁卫军,已经控制了全城。
刘肇见大局已定,立即派谒者仆射,率领北军将士,前去大将军窦宪府中下旨,着令收回窦宪的大将军印信和绶带,改封窦宪,为冠军侯。
其时,大将军窦宪,宿醉未醒,还在梦里酣睡。闻听谒者仆射,率领北军将士前来収捕,大事不妙,大将军窦宪,急忙派人进宫,去向妹妹窦太后求救。
其时,窦太后宫殿,已经被大司徒丁鸿派军包围,求救的使节,无法进入,只得回报大将军窦宪。
一向骄横跋扈、为人霸道的大将军窦宪,顿时彷徨无计,手足无措,不敢反抗,窦宪最终绝望,只得束手就擒,决定接受皇帝的旨意,交出大将军印绶。
刘肇知道除恶务尽的道理,很快下旨,命令冠军侯窦宪,同诸位窦家舅父窦笃、窦景、窦瑰一道,返回各自的封国就国,不许在东都洛阳,稍作停留。
因养母窦太后,抚育自己长大成人的缘故,刘肇不愿下旨,公开处决自己的舅父大将军窦宪,而为窦宪,选派严苛干练的封国宰相,进行监督管理。
然而,墙倒众人推。
司徒兼卫尉丁鸿等三公大臣,钩盾令郑众等内侍,千乘王刘伉,清河王刘庆等宗室亲王,很清楚窦氏家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家族势力非常庞大,宫中又有窦太后庇护,担心窦氏家族,反攻倒算,进行报复,竭力主张,除恶务尽,刘肇无法拒绝。
窦宪、窦笃、窦景诸兄弟,在到达各自的封国以后,全都被有司大臣,强迫自杀谢罪。
久经沙场,战功赫赫,贡献颇巨但贪恋权位,目光短浅,心胸狭窄,眦睚必报,树敌太多的一代名将窦宪,就这样灰飞烟灭,家族屠灭了。
5
当初,河南尹张,曾依照汉朝廷有关法律,屡次公正无私地制裁过窦氏家族的执金吾窦景等人。
及至窦氏家族败亡以后,河南尹张,对为汉朝廷,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窦宪诸兄弟,十分同情,遂上书刘肇,为窦氏家族诸兄弟求情说道:
“陛下:
当初,窦宪诸兄弟受宠,而身居显贵的时候,群臣阿谀逢迎,附从谄媚窦家诸兄弟,唯恐不及。
大家一致赞扬窦宪诸兄弟,都说窦宪,接受先帝临终顾命的嘱托,怀有辅佐商汤之伊尹、辅佐周武王之吕尚的忠诚。
大臣士大夫们,甚至还将邓叠的母亲元夫人,也比作了周武王的母亲文母。
如今,圣上的严厉诏命,颁行以后,众人又落井下石,异口同声地称说,窦宪诸兄弟及其党徒,该当朝廷处死。而不顾窦宪诸兄弟及其党徒,前前后后立下的功劳和贡献,不肯推究他们的真实思想和本来心意。
臣看到,夏阳侯窦瑰,一贯忠诚善良,慈爱仁义。他曾与我交谈,经常表露出为国尽节之心。他约束和管教自己的宾客,从未违犯法律,不该一起受到株连
臣听说,圣明君王之政,对于亲属的刑罚,原则上可以赦免三次,宁肯可以过于宽厚仁慈,而不应该过于刻薄冷酷。
如今,有人建议,为窦瑰选派,严厉干练的封国宰相,臣担心这样,会使窦瑰,遭到他们的迫害,必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得以免去一死。
臣建议,应对忠诚正直的窦瑰,予以特别宽大,以增厚恩德,充分体现,奖善罚恶的朝廷治理原则。”
刘肇被河南尹张的言辞所感动,赞扬河南尹张的建议道:
“爱卿之言,实为公允之言。朕答应,免去夏阳侯舅父,受到株连的惩罚。”
因此,窦家诸兄弟,只有夏阳侯窦瑰,最终得以保全自己的性命,没有被株连处死。
窦氏家族子弟及其宾客,凡因窦宪诸兄弟的关系,而入仕当官的,一律遭到罢免,被遣回原郡居住。
大将军窦宪部下的亲信司马傅毅,因早逝,而得免其罪。
而大将军窦宪原来的部属,前大将军中护军班固等将领官员、士大夫,也未能幸免,受到大将军窦宪诸兄弟案件的牵连,陷入牢狱之灾,甚至被朝廷处死。
6
当初,中护军、中郎将班固家里的奴仆班会,曾经在一次醉酒以后,辱骂过洛阳令种兢。
洛阳令种兢,怀恨在心,迁怒于中护军、中郎将班固,但忌惮窦氏家族的势力,知道中护军、中郎将班固,是大将军窦宪亲信,一直不敢报复。
如今,窦氏家族终于覆灭,洛阳令种兢,便公报私仇,便假借捉拿审讯窦氏家族党羽宾客的机会,派兵逮捕了前大将军窦宪属下的中护军班固等亲信。
中护军班固,文采斐然,一向受到大将军窦宪的尊敬和信任,常常为窦宪起草文书奏章,军事计划等,被人认为是窦氏家族一党,无法也无力为自己辩驳申述,最终因不愿意诬陷恩人窦宪诸兄弟,而被狱吏逼死在了监牢之中,死时年仅六十一岁。
中护军班固,曾负责编著《汉书》等典籍,当时尚未完稿。刘肇喜欢读书,也十分喜欢阅读《汉书》等史学典籍。
得知才华卓著的中护军班固,被洛阳令种兢,诬陷至死,刘肇十分同情。
刘肇大怒,下诏谴责洛阳令种兢,公报私仇的恶劣罪行,并将害死班固的狱吏,处死抵罪。
不久,刘肇再次下诏,命班固的妹妹班昭即曹寿的妻子曹大姑,继承大哥班固的事业,继续撰写完成《汉书》典籍。班昭,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才女曹大姑。
当初,大将军窦宪娶妻的时候,天下各郡各封国,无不谄媚窦氏家族,大都致送,厚重的贺礼,进行恭贺。
汉中郡太守张锴,也想要谄媚窦氏家族,谋取高官厚禄,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于是,汉中郡太守张锴,也准备派官员,前去东都洛阳的窦家送礼恭贺。
汉中郡户曹李,认为谄媚遭人嫉恨的权贵不妥,于是劝谏自己的上司汉中郡太守张锴说道:
“太守大人:
属下以为,窦将军身为皇太后的至亲亲属,不修养德礼,却专权骄横,目无君上,遭人嫉恨,他的危险败亡之祸,马上就要来临。
愿阁下一心效忠王室,不要与窦将军,有私下的来往。否则,大祸来临之时,大人也会受到牵连。”
但太守张锴,担心窦氏家族的报复,坚持要派人前去东都洛阳送礼,户曹李,不能阻止上司的行为,就请求太守张锴,让自己前去窦家送礼。太守张锴应允。
户曹李,一点也不着急,便随处停留,拖延时间,以观察朝廷形势的变化。
当户曹李,走到扶风郡之时,窦氏家族,已经倾覆,窦宪诸兄弟,都被遣送回自己的封国了。
朝廷有司官员,查看给窦家送礼的名册,凡与窦宪有交往的大臣官员,全都因罪而免官。
而汉中郡太守张锴,独不在内,不禁暗自赞赏,户曹李的目光如炬,庆幸自己得以免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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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氏家族覆灭以后,窦太后、窦贵人姐妹,在宫中孤独无依,没有党羽拥戴,日暮途穷,整日里郁郁寡欢,忧心忡忡,担心遭到废弃。
迫不得已,窦太后只得归政于养子刘肇,以免遭到覆灭。刘肇终于得以在三公大臣的辅佐下,亲理政事。
刘肇每日临朝听政,深夜批阅奏章,从不荒怠政事,故有“劳谦有终”之称。
刘肇十分清楚,司徒兼卫尉丁鸿等三公九卿,自己的三哥清河王,大哥千乘王和中常侍郑众等臣子在屠灭窦氏家族中的贡献,特备给予他们,厚重的赏赐,奖赏他们的功劳。
刘肇赏赐三哥清河王刘庆的奴婢、车马、钱帛、珍宝很多,几乎装满了清河王刘庆的府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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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清河王刘庆,因自己的娘亲宋贵人,并没有得到朝廷昭雪,依然郁郁寡欢,并不兴奋。
一次,清河王刘庆,身体偶有不适,刘肇就派人前去,早晚探问,并派太医,探视三哥刘庆的病情,送去饮食和医药,对三哥刘庆,垂顾关怀得尽心尽力,十分周到。
而刘庆聪明睿智,遭遇过被罢黜的命运,深切知晓,祸福相依、功高震主的含义。
清河王刘庆做事,更加谨慎,从不参与朝廷政事,也不居功自傲,从不敢谈论,自己在诛灭窦氏家族中的功劳和贡献,越发恭敬小心地侍奉弟弟刘肇,尊敬长辈,爱护弱小,修养自己的品德。
清河王刘庆,与人无意之中,谈论到幼小时候,曾遭废黜的往事之时,常常表现出特别怕事的样子,唯恐言谈举止,触犯朝廷法律。
所以最终,清河王刘庆,能够与兄长刘伉,弟弟刘肇以及诸位公主妹子等家人亲属,保持良好的关系,没有遭到弟弟刘肇的猜忌,得以保全自己的恩宠和厚禄,安稳度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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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刘肇追念大司徒袁安、大司空任隗等大臣在诛灭窦氏家族中的功劳,将袁安的儿子袁赏,任命为郎,将司空任隗的儿子任屯,任命为步兵校尉,将中常侍郑众,擢升为大长秋。
每当刘肇论功行赏之时,大长秋郑众,总是谦让多而接受少。
刘肇越发欣赏郑众的才干品行,对大长秋郑众更加亲近信任,认为郑众是位贤臣,常常同大长秋郑众一起,讨论朝廷政事,决定朝廷大事。
就在不知不觉之间,内臣的势力开始上升,宦官内侍掌权,便从大长秋郑众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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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朝廷痛打落水狗,清算窦氏家族党羽爪牙的行动,继续行动中,很多王公大臣,皇亲国戚,也未能幸免。
永元四年(公元92年)七月二十三日,三公之一的太尉宋由,被有司大臣指控,为虎作伥,是窦氏家族的死党爪牙,刘肇颁策,罢免太尉宋由的三公之职。
太尉宋由,惭愧万分,恐惧更大的灾难降临,最终自杀身亡,向皇帝谢罪。
永元四年(公元92年)八月十五日,对刘肇忠心耿耿,在屠灭窦氏家族中立有大公的的前阿陵侯任光之子-大司空任隗,不幸因病去世,刘肇哀痛不已,下旨大力赏赐,褒扬大司空任隗的耿耿忠心和贡献功劳。
然而,窦氏家族刚被诛灭,新的豪族大姓,皇亲国戚,宗室侯王,又开始在朝廷兴风作浪,挑起事端。
汉朝廷的未来,并不平静美好,新的重大考验和挑战,又再次降临在小皇帝刘肇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