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不知道是為了避人耳目還是怎樣,那個答應給一行人找馬車的掮客一大早就將馬車帶到了旅店前,付清了錢款之後馬車隨即就上路,這輛車的車夫似乎跟土倫城的衛兵有什麽說不明的關係,馬車出城門時都沒有受到任何檢查也沒有繳納任何費用就直接開了出去。
從土倫到拉維瑞提的所在地阿維尼翁附近大概是百八十公裏路程,路上會經過原本的法國南部重鎮馬賽,在李維記憶中這座港口城市已經在泰倫—塞伯利安戰爭被交戰雙方的戰火夷為平地,卡米耶的說法也佐證了這一點。她告訴李維現在的馬賽是一片在冒險者圈子中非常著名的尋寶地,同時也因為對古代遺物的忌諱導致並沒多少人在這處天然良港定居,再加上大瘟疫之後阿基坦王國人丁蕭條這裏一直處於荒廢的狀態。
相比起馬賽來李維印象中的阿維尼翁就不算是個著名的地方了,那裏既不是重要產地也不是戰略要衝,唯一值得錄入李維記憶的是人類古代史上一段被稱為“阿維尼翁之囚”的曆史。那時候法蘭西的世俗國王試圖控製領土內的神權使得王國和天主教廷之間產生對立最終導致了法梵戰爭,戰敗的教皇國被迫將教廷所在遷址到法國小城阿維尼翁並在之後七十多年間都成為了法王實際控製下的一個傀儡。非常巧合的是在阿維尼翁之囚時期阿維尼翁就和代表了天主教正統聖地的羅馬處於對立狀態,而如今時光荏苒數千年兩塊土地上的居民如今再次站在了對立麵上——坐落於阿維尼翁代表著魔法勢力的拉維瑞提學院和位於羅馬代表著反魔法勢力的真神教團兩者間可以說是水火不容,對立之尖銳到了隻要見麵就必然會以一方徹底倒下為結局的程度。
大約中午時馬車駛進了拉維瑞提學院轄下的控製區,不但邊界上立有正式的界碑哨所,其對往來的行人盤查也是極嚴,儼然一副自治領土模樣。下車接受檢查時李維掃描了看守哨所的衛兵發現這些人都是和喬納森體質相同的戰巫,他們體內的黑塵含量上達到了白銀城長子團的入選水準,不過長子團是白銀城軍事力量中的精銳而這些人隻是區區普通的哨兵,可見拉維瑞提旗下到底聚集了多少從帝國各地聚集到此求一處安身之所的魔法使用者。
事實是,在地廣人稀的阿基坦王國中拉維瑞提屬於少數人丁興旺的地區,李維一行在通過哨所之後幾乎是立即就感受到了這點。首先土倫城境內坑窪不平的狹窄商道進入了拉維瑞提轄區後就被修整得非常平整寬闊,沿路的景象也漸漸從荒蕪的草原變成了一副田園牧歌的繁榮景象,單從偶爾在路邊可見的肥壯牲畜就知道這裏的住民過得非常不錯,如果連農民都沒飯吃他們不會有閑心去照管什麽牲畜。但據李維所了解,正因為拉維瑞提下轄之地如此富庶才更加招致了周邊的王國貧困地區居民的憤恨和嫉妒。
在明白黑塵運行原理的李維看來巫師是由黑塵之災和隨後爆發的黑塵病從人群中篩選出來的基因特異人群,成為巫師體質的人不是加害者而是被害者和幸存者,很遺憾那些不明就裏的平凡大眾並不知道這一點甚至還將兩者的關聯反過來看。當代帝國民眾的主流看法大多認為黑塵病是由巫師們施放的魔法導致,甚至有某種陰謀論把當初的黑塵之災都歸咎成前時代的巫師們和地下魔神聯手造成,被看成罪魁禍首的巫師們自然就變得非常不招人待見甚至被敵視和獵殺。原本巫師們也想通過行動和宣傳改變自己在普羅大眾中的惡劣印象,然而和他們對抗的不但有天生就和他們處於對立位置的真神教團還有自詡為“真神恩賜之子”對真神信仰極其虔誠的現任皇帝朱利亞斯一世。力量上受到教團處處打壓獵殺,經濟和政治上得不到本該當成靠山的帝國太多支持,別說拉維瑞提學院在大眾中的印象了巫師們在學院之外能否安然生存下去都很成問題,這一點尤其在阿基坦王國領土內表現得異常深刻,李維他們在土倫被拒絕住宿隻是一個很客氣的例子而已。要說為什麽偏偏是學院坐落的阿基坦王國如此反對巫師這種存在其原因可不隻是周邊的百姓羨慕嫉妒恨這麽簡單,阿基坦大瘟疫作為黑塵之災後最大一次黑塵瘟疫爆發引起這次瘟疫的禍源是有據可查的,而巫師們偏偏又在這場讓阿基坦王國失掉國運從此一厥不振的大瘟疫中扮演著極不光彩的角色。
“大瘟疫”和“大聖戰”,這個時代的曆史是如此記述那場幾乎摧毀了阿基坦王國的災難及隨後人類聯軍對禍首的剿滅行動。連用兩個大字可見這兩場連續的事件給人們心中留下了多麽深刻的印象,以至於李維讀過那本對帝國皇室極盡歌功頌德的《帝國簡史》都不得不別別扭扭地承認這兩場事件變相給之後帕廷王國的崛起提供了客觀條件,平心而論那位形象光芒萬丈的開國皇帝太陽王萊納斯一世進攻阿基坦時的確有點乘人之危的意思。大瘟疫造成的結果自不必說到現如今還在殃及後世,緊隨而來的大聖戰卻是讓李維十分感興趣。
既然是“大聖戰”,其要對付的自然也得是“大魔頭”級別才行,曆史記載由教團和阿基坦王國軍聯合出兵的大聖戰主要應對的對手是所謂的“三魔神”,即動亂魔神加西亞、瘟疫魔神瑪爾什和恐怖魔神賽恩斯。其中正是瘟疫魔神瑪爾什主導引發了滅絕阿基坦王國過半人口的大瘟疫,不過因為本身的戰鬥力不如加西亞和賽恩斯另兩位魔神高強,其光芒(或者該說黑暗?)反而在大聖戰中被另外兩人所掩蓋,大聖戰中抵抗到最後屠殺了不計其數教團戰士、最後在神罰打擊下才形神俱滅的動亂魔神加西亞也被普遍公認為是三魔神的頭領,盡管從來沒有切實證據證明一係列事件的主謀就是他,人們還是習慣把場麵鬧得最大的反派給推上罪魁禍首的位置。
如果關於“三魔神”的名字記載正確李維確信這三個家夥十有八九就是當年的叛變克隆,同為克隆且為指揮型的李維對同族了如指掌,他知道這三個名字都屬於克隆基因原體的姓氏且和三魔神的名號是對應的:加西亞一個是複製數目上萬的戰鬥克隆基因原體,戰力高強很正常;賽恩斯則屬於偏重於刺殺破壞的偵查型原體,應對“恐怖”這個名號也很合適;瑪爾什是一個相對少見的科研型原體,以科研型克隆腦中保存的海量技術搞場瘟疫還是綽綽有餘的。同時這也解釋了這位“瘟疫魔神”為什麽戰鬥力沒有兩位同伴高,畢竟克隆出生後能接受教育的時間很有限,大多數時間用來接受科研知識必然導致戰鬥經驗方麵的縮水。同樣的道理下李維出生時盡量多地接受了指揮戰術知識,直接導致他在其他方麵的知識量不足,後來才又不得已又接受了服務型克隆的短期培訓。可惜這三位在鬧事的時候貯存了泰倫絕大多數培訓數據的黑島基地正處於閉鎖狀態,他們想弄到其他的培訓課程也沒辦法入手。
因為除了這次大事件外再沒有其他任何關於魔神活動的確切活動記載,這三個家夥大概是黑塵之災後第一批也是目前唯一一批公然跳出來和塞伯利安人叫板的舊時代幸存者。李維當初在讀到這段曆史時就很想知道是什麽緣由使得他們在蟄伏了數千年後突然出來大鬧了這麽一通,然而現在就算是想知道李維也無處求證去了,曆史記載三個魔神最後都被教團擊斃並被徹底銷毀屍體,做到了真正意義上的挫骨揚灰。
話說到這兒問題又來了,這都跟巫師們有什麽關係?
答案其實很簡單,就跟塞伯利安在地麵上扶持了教團作為自己的棋子一樣,部分巫師在那場大聖戰中也被魔神作為棋子用來對抗教團勢力。長久以來巫師們都有一個無法解決的隱疾那就是“魔人化”的可能性,真正的魔人什麽樣李維目前無從得見,根據記載所謂魔人化往往發生在巫師的魔力積累到一定的闕值,這個闕值因人而異高低水平各有不同。超過了闕值的巫師首先會表現出部分黑塵病的症狀直至渾身都被染成邪惡的紅褐色,他們不會像常規患者那樣直接死亡而是慢慢出現幻覺陷入瘋狂並開始大肆破壞直至最終被擊斃,一旦魔人化顯出症狀便基本無藥可救。魔人化就像一把懸在巫師們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誰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就會達到那個天生的“界限”,這個“界限”使得巫師們長久以來都顯得謹小慎微不敢貿然提升自己的力量,缺乏力量又導致了他們在人類社會中愈加遭受迫害,直到有一天三個人出現告訴巫師們魔人化是有辦法避免的,自不必說這三人就是後來引發了大瘟疫和大聖戰的三魔神。
對於巫師們來說突破魔人化這層頭頂的天花板是無法拒絕的**,既然真神不能容忍自己的存在,投靠魔神又有什麽不好的呢?於是大批在世界各地受到壓迫的巫師紛紛聚集在三魔神的旗幟下為其而戰,三魔神最為得勢的時期他們在占領區阿維尼翁附近修造了一座巨大的堡壘城市並命名之為拉維瑞提,這個堡壘都市就是如今拉維瑞提學院的雛形,拉維瑞提一詞源自阿基坦古語,其含義是“真理”,倒是個適合當作學院名稱的詞匯。
按理說三魔神兵敗身死之後拉維瑞提這個“魔窟”也應該被搗毀,偏偏最後它和在它城牆保護下的巫師們居然就幸存下來了。拉維瑞提被放過的具體原因至今成謎,民間傳說準備一鼓作氣拿下拉維瑞提時教團戰士們發現不管他們如何祈求真神降下神罰祈願就是不應驗,而在圍剿魔神時損失過大的教團也沒有兵力突破防備完善且有成千上萬巫師駐守的堅城壁壘隻好在象征性地圍城一段時間後悻悻而退。有些狂妄的巫師認為這是因為真神在對抗三魔神時已經耗盡了力氣,對這種屁話李維不予采信——隻要那些塞伯利安人想,太空中以核聚變和反物質為主要動力的偉大神跡係統能像切黃油一樣給歐洲大陸開一條大運河,哪裏會因為對付區區三個克隆就耗光能源?
不過拉維瑞提被放過一馬這件事卻搞得李維很是疑惑,他不明白在泰倫—塞伯利安戰爭中對泰倫人趕盡殺絕的塞伯利安人三千年後為何會變得如此“溫情”,對待拉維瑞提的手軟也好,前些日子沒有用衛星炮把自己直接燒死也好,塞伯利安的對地麵的幹涉似乎總是淺嚐輒止給敵人留條後路,對於已經三千年沒有和塞伯利安這個老對手直接接觸過的李維來說除了和對方麵對麵問個明白之外,他永遠猜不出來這個高高在上躲在太空中的種族到底要打算幹什麽。
也許在找回偵察機的黑匣子之後自己多少就能明白些了吧?心頭有些莫名焦躁的李維將視線投向馬車窗外,黃昏的地平線上現出來一棟塔樓的尖頂,它如同利劍的鋒刃般指向高高掛在空中象征著塞伯利安絕對統治權的世外天國空間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