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宗罪案

第三十八章 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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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隐士和名妓的故事。更确切地说,是一个才子和佳人的故事。

有这么一位多次获奥斯卡奖的世界级导演,决心执导一部反映中国历史和东方文化的影片作为他二十一世纪的第一部巨作。他苦思冥想了很久,占用了他和妻子外出度假的一个暑季,还加上他同情人去欧洲旅行的一个冬天,终于他想出一个办法:他决定把中国的历史作为他影片的全部背景,在中国历史上选用几个最富有代表性的人物在整个历史中活动--这些人物的一生便是中国历史,从这几个人物的活动中“体察”中国精神。

碰巧这位导演先生读过一篇早早写的小说《绝代棋星》,很为里面蕴含的一种浓郁而陌生的东方气息所吸引,于是在一个如诗如画的春天的早晨,导演先生来到这个江南小城,叩开了寒舍的小门。

寒舍真寒也,一楼的一个小套房,一室一厅,光线晦暗,地上泛着潮湿,又小又破的样子。导演先生却兴致勃勃,连说有真实感,有特色。他特别留意了一下客厅兼书房墙上挂着的一副对联:

园中日长劝沽酒

窗前明月宜读书

尽管看不大懂,但导演先生的内心还是怦然一动。

所选的几个人物嘛,我抿一口春茶,对导演先生侃侃而谈,第一是皇帝,朱元璋可作为代表;第二是诸葛亮,他是臣子的代表--有君无臣不能构成中国历史;第三嘛可选苏东坡或者陶渊明,他们是中国古代读书人和隐士的代表;第四可选董小宛,她是中国名妓佳人的代表……

名妓佳人?董小宛?导演先生大感兴趣,这个很重要?作主角?

我想是的。我说,你要拍出中国的神韵,就不能不拍隐士和妓女。

当然,以上的场景只是我的一种遐想。

其实,隐士皆是才子,妓女也多为佳人。

有人说,男为才子,女为佳人,是社会的架构,是理想的搭配,是人生的追求。此话并非全谬。

隐士有各种各样:全隐,半隐;外隐,内隐;等等。在我看来,八世纪的白居易,十一世纪的苏东坡,以及十六、十七世纪那许多独出心裁的人物--浪漫潇洒、富于口才的屠赤水;嬉笑诙谐、独具心得的袁中郎;耽于逸乐的李笠翁;乐观风趣的老快乐主义者袁子才;谈笑风生、热情充溢的金圣叹;甚至装疯卖傻、沉湎女色的唐伯虎……这些脱略形骸不拘小节的人,从本质上说都是隐士。至于庄子和陶渊明,就更不用说了,他们那么超凡入圣,他们的智慧已成自然,非渺小的人所能望其项背。

寻找内心世界的中国人喜爱用诗来与大自然沟通--春歌鸟鸣,夏咏蝉唱,秋悲落叶,冬赏寒梅;高山流水,田园耕积,梅兰竹菊,花鸟虫鱼,大自然的一切都被赋予无穷的诗意。男人一旦失意,总是到诗中去排遣郁闷:人生失意时,他们找到自然之诗;情感失意时,他们从女人中找到另一种诗,那便是,中国名妓。

说中国名妓渐渐发展成中国女性中的佼佼者,一点不为过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杂耍百戏,音乐舞蹈,巧妆美饰,俏言倩笑,风姿柳态,爱意痴情,她们得以全面的发展。可以这么说,除生儿育女、贞操洁德由良家女子保留外,其他所有女性的优点和魅力几乎都由名妓来向男人提供。

正因为如此,中国名妓并不专以出卖色欲为务,她们逐渐成了艺术的化身,成了与山水田园诗同样优雅的人文诗。

中国历代高雅的男人从不把名妓视为女人,而是将她们当作爱情偶像来憧憬,当作艺术精品来赏玩的。

丁呤呤,下课铃猛然响起来。

请问章早老师,你《绝代棋星》中的羽儿是不是你心目中理想的女性?主持讲座的杨柳说,或者说是一种理想化的名妓,一个爱情的偶像,一种艺术的化身,一首高雅的人文诗?

可以这么说,我微笑着点点头,作者确实是怀着一种憧憬,一种敬爱来描写这个人物的。美中不足的是羽儿在小说中出场迟了点。

丁呤呤,下课铃猛然响起来。

当时的真实情况是:下课铃响了,杨柳忙站起来说:休息十分钟。

我有点奇怪,像这种讲座,不一定按铃声休息的。

你刚才老是讲妓女妓女的,是不是有点走题啊?她转过头对我窃窃私语。

不走题啊,我说,你没看出来?《绝代棋星》表面上看是写的王一子,其实用意则在羽儿。羽儿才艺绝伦,又深藏不露。她成才学艺的目的不是为了世俗功名,而是为了修养自身,为了生活之美,为了让人享受、沉浸其中。

这个我知道,我看出来了,杨柳说,可是跟这些大学生不必谈这么深刻,尤其少谈点妓女,怕影响不好。

我说,这些学生不是文学社的吗?

杨柳笑笑,文学社也是学生。这些毛孩子,懂什么?

在学校里,杨柳似乎是唯一有兴趣和我说说话的人。确切地说,她有兴趣和任何人说话。只要你和她一搭上腔,她便有滔滔不绝、源源不断、飞流直下三千尺之势。弄得人人都在小心地躲避她。

好几次,我勾她谈我喜欢的那个“棋星”,以为她也会滔滔不绝地发表高见,可说不上两句,话题就跑到她那个上幼儿园的小妞身上去了,或者跑到她即将要写的大作上。

你那本夫妻吵架的文章到底写得怎么样了?我问。

什么夫妻吵架,是“争吵”,她纠正说,吵架和争吵可不一样。天下没有不吵架的夫妻,如果把野蛮的吵架改进为争吵,不仅不会伤害彼此的感情,相反还会改善彼此的关系。

杨柳总是喜欢一人垄断谈话,像老师上课一样。人人都怀疑她是个上课狂--到处找课、要课上。她当然没有时间去写她的文章。她的文章永远停留在她的嘴上,摇摆于她的演讲中。

讲台,讲台,一个受法律保护的专业讲话之台。

我们都喜欢讲台。老师们远道匆匆而来,走上讲台,开始他们职业性的长篇讲话;然后他们走下讲台,又默默无言匆匆离去。也许在讲台上他们有一种主宰一切的的感觉,一种帝王感觉,而到了台下,他们的话不再是“金口玉言”,于是又重新意识到自己平民的卑微。因而在台下他们的话总是很少。他们的话似乎已经在讲台上说完了。

在这方面,杨柳也许是个例外。然而我也不得不小心地回避她。

我想我也是个习惯和别人上课的人。我也不习惯别人让我上课。

5影影的健身秘法

影影被老总辞退之前,曾被安排和我一起去一个叫丹阳的地方为《信息报》拉广告。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老总或莫老头一种别有用心的安排。

可想而知,这次出差我们一事无成。我们几乎整天泡在旅馆里,泡在旅馆的浴缸里,泡在旅馆的**。

白天我被她缠得不能离床沿半步,长时间地缠着,好几次死过去,又活过来。像踢足球一样,一次次地涨潮、欢呼,又一次次地退潮、惋惜;一次次地惊险万分,又一次次地平淡无奇;一次次地眼看要进球,又一次次地球飞网外……

整个过程你一直可以听见她的声音,或者听见她说话。她一直称这是一种什么健身秘法,而且每种花样都能说出它的名称。她说这种健身方法绝对可以在中国最早的权威医书《黄帝内经》里找到理论根据。在那种时刻她看上去简直像个披头散发、神志不清的女妖。

事后我问她怎么知道得这么多,她回答时一点都不脸红:我是学医的,是研究这个的。我曾治好了许多男人。后来也因为这个,我失业了。是被医院开除的。

我一下子就领会了她这番话后面的全部潜台词,甚至猜到了她全部的身世和经历。

事实也像她说的那么奇怪:白天长时间废寝忘食的缱绻并没有使我疲倦不堪,以致到了晚上我们先在那个县城简陋的舞厅里跳到半夜,然后回到旅馆的**继续这种百医不厌的健身治疗。好像这就是这次出差的全部任务--我们都把老总再三交代的拉广告的事情丢得一干二净,丢掉了九霄云外。

出差回来的当天下午,盈盈就跑来告诉我:她刚刚被老板辞退了。(她说话时的表情很轻松,甚至有点笑嘻嘻的。)我总是这样,她说,在一个地方总是干不长,最长两三个月,最短的只有几天。

后来她就缠着我要我的家庭地址和电话。我支支吾吾地没敢告诉她。我说你以后有事可以到公司来找我,到我家里很不方便的。她闻言高兴地点点头,说我一点都不遗憾,能结识你这么个朋友,值了,太值了。然后她就一直坐在我办公桌对面不走,东拉西扯地和我说话。

(我看见莫老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她说话没遮没拦的,好几次都差点把我们在丹阳的隐情抖落了出来(要不是我及时打岔加以制止的话)。

我在莫老头面前装着很不耐烦的样子,把她拉到门外面,悄悄对她说:你在这里不停地说话,老板会找个借口把我炒掉的。她说,那我就坐在你对面,我一句话都不说,好吗?见我支吾着不说话,她又说:我保证还不行吗?要是我再说一句话,你就把我赶出来,好不好?

她真像个影子一样难以摆脱,我心想,也有点让人不忍心摆脱……你说我还能说什么呢?

6哑巴处女

带儿子回家的路上,被别人的自行车撞了一下。撞我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在十字路口闷头骑得飞快,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眼看要撞时,又慌得不会刹车了。

你瞎眼了?你找死啊?你赶着去枪毙呵?!我奇怪她的面目变得十分狰狞而丑陋。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一句话。有什么可说的呢?我默默扛起自行车,去寻找路边的修车摊。

到家时天就晚了。林朋照例是一顿连珠炮式的质问。家里好像还有几个客人,所以这次放炮时间并不太长。我也懒得解释什么。儿子在一边说了好几次“撞了,撞了”,但被淹没在主妇和客人的一片喧哗中,没引起人的注意。

我的前妻林朋十万火急地把我拽进厨房(那情景就像上次液化气炉突然发生泄漏一样。我以为这次是自来水管断裂了,因为它锈蚀得只剩薄薄的一层,随时都有崩裂的可能),劈头就是一句:稿费呢?真把我蒙了半天。

他们今天就是来吃你的稿费的!我说稿费还没到呢,他们都不相信,硬要来,我有什么办法?

他们?他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我办公室的人呗!

来了就来了吧,我说,多几个朋友,说话也热闹些。

五平方的小客厅里烟雾腾腾,几个客人像挤在火车上一样歪歪扭扭坐着,正哗啦哗啦打麻将。在这方面他们从来是分秒必争的。

我进去了一会儿,没事可干。又给他们发了一圈烟,倒了一圈茶。他们飞快地摸牌出牌,飞快地赢钱输钱,我站在一边眼花缭乱,看不懂,更插不上嘴。我就以督促小孩做作业为名,和儿子一起躲到房间里去了。

吃饭的时候,几个人闹起酒来,一个个说要和我干一杯。有的说头一回在一起喝酒,要干的;有的说第二次在一起喝酒,(一回生二回熟)也要干的;有的说第三次在一起喝酒(二不过三)也要干的;有的说第四次在一起喝酒(四四如意)也要干的;我不肯干他们就说你不给面子,你给他面子不给我面子,你看得起他看不起我,我只好干。我别无选择。我说我分两次喝行不行。其实我知道不行。我知道他们要说“感情深,一口闷……”这些套话。果然他们就一齐说了:“感情深,一口闷呵,感情浅,舔一舔呵!”“酒席台上,宁伤身体,不伤感情呵!”

幸好我还能喝几杯酒。一般来说,七两八两是打不倒我的。不少朋友或那些职业食客在火力不足时就常常要我去助阵,我都一概回得远远的。我觉得中国的酒席台很无聊--无非是逼你多喝酒,直到你全部吐了为止。(又称“退赔”--多吃多占的下场也!)更恶心的是大多数职业食客都会玩小动作--根本不让酒下肚。这些小动作以玩得炉火纯青毫无破绽为荣。最后连最精明的食客也搞不清一瓶瓶茅台、五粮液的**流向了何方。

我家里的酒不姓公,自然不会有什么茅台、五粮液。但眼看五十多元一瓶的泸州老窖正在开第三个盖儿--而他们的热情和势头一点不亚于在姓共的桌上。可能是习惯成自然了。我举酒杯的手已经有点抖了。

大家都看过《绝代棋星》,你说一个人物的名字,我就喝一杯。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结果他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拼凑了半天,一个没拼对。

酒喝多了,记不清了,记不清了。他们讪笑着说。

这天晚上,一子和羽儿的声音一直伴随着我,除此之外,还有楼顶上老头凄哀不绝的狼嚎和丁丁冬冬的敲打声。楼上这家真是奇怪,不能动的在拼命嚎,能动的却像闷声不响的老鼠在不停地钻墙打洞。十二点以后,老头不叫了。这时候单调的打洞声听上去像敲棺材板那样沉闷而恐怖。

后来林朋就在这恐怖的敲棺材声中打起鼾来。整座楼安静得像个哑巴处女。我猜想除了我之外,所有的人大概都睡着了,都在睡梦中独自打着他们听不见的鼾。只有我是失眠人。我像往常一样,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如炬之光。我无路可逃。连睡眠这条路都被堵死了。在这个失去理智的世界上,连失去知觉的权利也没有了吗?

这天晚上我还是冲上了楼。我冲上楼时已不是这天晚上了,应该说是第二天的凌晨。当时我手上握着家里那把生满了锈的铁锤(那完全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我冲着那扇门敲了好久,但除了不急不忙的打洞声,无人理会。我先是用手,然后是用铁锤对着那扇门一直不停地敲打,最后终于把整个楼的邻居都敲醒了。他们披衣趿鞋,睡眼惺忪,懵懂而愤怒地指责我。在他们的嘴里,我才知道狼老头的儿子是个哑巴,平时靠做点木匠活儿谋生。

你敲死了他也听不见的!他们说。你想跟哑巴说什么?

我几乎是狼狈不堪地逃回家来。恰好林朋刚从睡梦中惊醒,探头探脑想知道深更半夜发生的事情,见我面目狰狞高举一把铁锤闪进门来--啊!

一声大叫。显然她是吓得不轻。

我说,完了完了,等死吧!(说完便扔了铁锤,捂着耳朵,把自己埋到了**被子里。)

7(警察调查附记)

“完了完了,等死吧!”

这是早早前妻听见前夫说的最后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这并不意味着说章早死了。但他确实是失踪了。可以说生死不明。

那天夜里倒是真有个人死了,就是那个狼老头。具体时间不明。估计是早点到12点之间。因为在那个时间以后,人们没再听见他的狼嗥。但他的哑巴儿子一直没发觉。那天夜里他在坚持做好第十三个骨灰盒之后,已是凌晨两点多钟。接着他倒头便睡,直到在强烈的日光中无声地醒来。

这天上午章早其实是去了学校的。只是去得比较早。当时校门还没开,他是从铁门的一排尖头上爬进去的。看门人听见动静,紧张地从传达室窗口伸出头来。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看他那样子,眼睛呆呆的,红红的,神经有点不正常。事后传达老头回忆说。

章早进校后发疯地在学校操场上跑了几十圈,直到一步都跑不动,才挪进了办公室,然后趴在桌上睡着了。

同事们事后都一致作证说,他们来上班时确实看见了趴在桌上睡觉的章早老师。他睡得很沉,直到九、十点钟才被吵醒。

章早被吵醒后的一个多小时是他感觉最愉快的一段时间。他听见周围的人都在兴致勃勃地谈论一个叫作《绝代棋星》的中篇小说。并不时地有人和他作热烈的讨论。最后大家一致要求他中午掏钱请客。章早虽然觉得自己这顿饭钱掏得有点莫名其妙,但他还是倾其抽屉里的私房钱所有,在食堂里酒呀饭的让他们搓了一顿。

这天下午章早也去了信息公司。他去的时候发现所有的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他。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踏进编辑部,章早一眼就看见影影像影子一样无声地坐在那里。莫老头则像发现恐龙似的举起老光眼镜久久地盯着他看,然后就很热烈地和他谈起了《绝代棋星》。这时早早的脊背上升起了某种不祥的预感。当时莫老头的桌上正摆着一本杂志,从对面看去,杂志正翻在“棋星”的最后一页上。看来莫老头正在研读。

“犬乱棋局”的典故出于哪里你知道吧?莫老头问。

早知道,那是唐朝的杨贵妃。他见莫老头一副审问的神气,就懒得再说什么。

那么,你写这篇小说的时候,是听说了这个典故呢,还是查阅了什么资料?

章早望望他,还是不想说话。昨天我一夜没睡,他说,我很累。

哦,对了!莫老头一拍桌子,显得有几分激动:你这篇小说拿了多少稿费?还没有请我们的客吧?

这两天怎么老有人盯着问我稿费,要我请客?早早琢磨着,一股不祥之感又一次沿着他的脊背徐徐上升。

影一直像影子一样坐在那里,默默遵守着她不说一句话的诺言。

后来还是猫撞过来揭开了谜底。她将一本什么杂志往章早面前一摊,说章早老师这篇文章是不是你写的呵?

正是《绝代棋星》。也是最后一页。文章末尾有作者介绍:章早,女,26岁,黑龙江(下面就不用看了。这里是扬子江,与黑龙江相差何止一千里。)章早把杂志翻到头,看见封面上有六个大字:畅销小说选刊。现在他妈的什么选刊都有。他嘟哝了一句。

这篇文章是不是你写的啊?猫又问了一遍。

章早反问她:我说了这篇是我写的吗?我说了吗?

猫怔了怔,继而认真地想了想,说,那你发什么杂志,起什么劲,和我们说什么劲啊?

章早笑笑:我没写,说说还不行吗?让老婆高兴高兴、让朋友高兴高兴还不行吗?

猫又怔了半天,最后把书一摔:没见过你这号神经病!(然后显出极失望的样子走了。)

莫老头在一边不由得哈哈大笑。然后他就传达了老板的一点小意思,提前支付他最后一个月的工资--数目是四百五十元。

章早是徒步走出公司大门的,最后的目击者说,他的身后紧紧跟着一个叫影影的姑娘,一出大门她就突然哇啦哇啦说起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