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宗罪案

第四十三章 倒计时

字体:16+-

当三十多个教师男男女女浩浩****赶到会演的礼堂,发现台上的节目已经演完了一半。

会场里没有空座位,他们只好先站在旁边的走道上。后来吴副书记又将他们赶进了舞台后侧的化妆室,说要求全体化妆,准备上台。

余副主任插嘴说,小姐们化化就成了,人家都是盯着小姐看,她们站在前排,我们站在后排,没人看的,化了也是白花。

他的话得到了男教师们的一致赞同,说下面那么多学生,我们脸上化得红一块黑一块的,有失师道尊严,丢不起这个脸。有的说,要比你书记带头化,我们也好有个榜样。吴副书记说你们先化,我肯定化,现在我还有事,跑前跑后的,脸上化起来就不好跑了。

说完,他就侧侧地滑走了。

这时党卫军大吼了一声,说,小姐们化妆,大爷们没事,难过吧?不如摔上两把扑克!

说着,他就把身上的两副扑克牌亮了出来,就好像电影上的双枪老太婆亮出了两把手枪。

大家哄一声笑了起来。可能是想起了人们私下对党卫军的一句评语——身揣两副牌,逮谁跟谁玩。

党卫军却不知大家笑些什么,也傻乎乎地咧开大嘴笑,且不时地拿手背擦一擦嘴角。

不多时,跑前跑后的吴副书记带来了最新消息:他们的节目被取消了!

吴常的原话是这样说的:郑部长说,我们的节目还是不错的,主要是因为学生有了两个大合唱,大合唱太多了;再就是演出超时太多,必须临时删掉几个节目,只有请我们当老师的发扬风格了。

已经化好妆、换上美丽羊毛衫红裙子的“小姐”们一听不干了,哇哇叫成一片,说,为了上台,羊毛衫和裙子都是她们自己花钱买的,这钱不是白花了?

党卫军关心的却是那五百元钱的活动经费,大声质问说,不让我们演,那五百元钱还给不给?

吴副书记骄傲地说,当然要给,刚才我已经把这条咬死了!

余副主任说,我们还要跟他们追加五百元发扬风格的奖金呢。

议论来议论去,最后还是决定,一起往火锅城开吧!

党卫军放大喉咙说,今天是世纪之交,火锅城的生意肯定忙得不得了,我们这么多人,去迟了肯定找不全座位。现在我们就提前去,占个好座位,再甩上几把老K!

大家一听又笑起来,说,党卫军三句不离本行啊!

5

章早感到眼前的这一切无聊透了。趁别人不注意,他一个人悄悄踅出了化妆室,走进会场,找个空位坐了下来。

这时台上演出的是一个歌伴舞节目,正巧就是上午他监考的那个班的学生,旋律听上去欢快而铿锵,说跳舞,不如说蹦迪更为确切。他们穿着很单薄,在这三九寒冬,暴露得有些让人触目惊心,直打寒战。但总的来说,他们懂得扬长避短,舞台气氛营造得还不错。正如歌中所唱,他们为自己歌,为自己舞,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随意地发挥,任意地沉醉。

不在乎是错还是对;

就算痛苦,就算是泪。

也是属于我个人的伤悲。

只要真实地活过一遍。

才能无怨无悔……

看样子,他们在台上交出的答卷比课堂上要好许多倍。

然而课堂上的那些考卷,真的是必要的和有用的吗?这点连早早自己也怀疑。别的不说,就自己教的这门化工机械基础,大半都是过时作废的知识,所以平时在课堂上,章早总是对学生强调说:智慧比知识更重要;提出一个问题比解决一个问题更重要……

不过他发现这些学生,似乎既不要知识,也不要智慧,既不想解决什么问题,更不想提出什么问题。什么脑筋都懒得动。上网、打牌、谈恋爱才是他们必修的主课,轻松、搞笑才是他们生活的主旋律。电视上最受欢迎的金牌节目是什么?轻松搞笑的综艺大观,相声小品,非常男女、非常速配,春光灿烂猪八戒……

是啊,假如现在台上有人严肃地大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有谁喜欢听呢?早早想。宣传部的官员们真是做了一个很英明的决定啊,哈哈。

混在学生丛中的章早看见同事们一个个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他看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他。不芳似乎走在了最后一个。章早向她招了招手,她看见了,也挤进来,在旁边找个座位坐下了。

章早对她说,我不想去吃火锅了,没意思。你觉得有意思吗?

小芳说,是没意思,可我还得去应乎一下啊。书记已经对我敲过警钟了。

是啊,你还年轻,又是组织同志,前途无量,不去不行。章早说,我不去没关系,反正我就那回事了,可以瘫下来玩了。

小芳笑了起来:你怎么对这句话这么耿耿于怀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告诉你了。你可不要对别人说哦?还有我想偷偷考走的事,千万不能说哦?

你走了,这里我就更不想呆了。章早说。如果有一天,你听说我辞职了,一定不要吃惊——你应该说,这不奇怪,我早就预料到了。

小芳又笑起来:我相信你辞了职,靠稿费也能养活自己。不过我想,现在这种工作又不占用你很多时间,混在里面混混算了,这也是一种生活,反正大家都在混。

章早忍不住也笑了:你一口气说了四个混字。是啊,混来混去,最后倒霉的还是学生。再一个就是自己。

小芳笑着说,章老师你越说越沉重了,你就不能轻松一些,快乐一些?

对对对,章早一本正经地一拍大腿:对啊,今天我刚发过誓的,我要轻松,我要快乐——哈哈哈!

4

晚上章早还是去了火锅城。

在此之前,他一个人去新华书店转了转,消磨中间的空档时间。本来他约小芳一起去的,可小芳说她不喜欢逛书店,早就没有再勉强。

每次进了书店,章早的感觉就是书太多了,近乎泛滥成灾,让人再也不想写书。但看着、摸着这些书,章早觉得心里很舒服,好比好色的男人在抚摸少女柔滑的胴体。

最后他决定要买一本书(摸了这么长时间,再空手出去,面对店员,真有点不好意思)。选来选去,选中了一本《脑筋急转弯》。其目的是想找一点与别人的共同语言。

从这点可以看出,在这世纪末的最后一天,章早确实是想改头换面,或者说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他确实真心诚意想把自己融入到可爱的同事们之中,融入到生活的轻松快乐之中,像小草融入到泥土里,迎风摇摆,快乐无心……

3

章早于六点钟准时赶到了火锅店。

没人注意到他。同事们正东一桌西一桌围在那里全力以赴对付着手上的扑克牌。

章早站在店中间,四处看了看,发现靠窗的一桌坐着三个女同事,她们分别是小芳,宁夏和习利。他于是向她们走过去,发现她们不约而同地都在对着他笑。

早早疑惑地看看自己身上,又伸手抹了抹脸,说,笑什么?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她们更笑歪了,说我们对着你笑不好啊,不正常啊,难道要我们对你横眉冷对么?

章早说,笑是正常的,可我总觉得你们笑得不太正常,我迟到了么?说罢他抬起手腕看看手表,不迟啊,正好六点钟。

她们歪得更厉害了,我们正是笑这个呢,我们都没带表,一看见你,小芳就和我们打赌,说现在肯定是六点钟。你真是一个活在时间里的人啊!

还有,宁夏说,刚才我们还议论呢,看他们打牌打得热火朝天的,我们也想打,可就是三缺一。

行啊,正好,我也想打牌呢,章早立马表决心似地说,只要你们不嫌弃。

你带牌了吗?宁夏问。

这,倒没有,章早说,不过这不成问题,我马上去买两付牌,用不了三分钟。

不必了,宁夏说,等你牌买来了,也该上菜了。

那,我们聊聊天?章早急乎乎地说,我给你们出几个脑筋急转弯的题目怎么样?章早像早有预谋似的,说来就来了:什么马不会跑?

宁夏一口就答了:木马。

习利说,还有死马。

小芳说,还有画上的马。

章早又问,什么门不能关?

宁夏一口答:球门。

习利说,还有画上的门。

小芳说,还有天堂和地狱之门。

唉,章老师你这些问题都老掉牙了,有没有新一点的?她们笑道。

新的?章早被问住了,憨憨地笑着,半天方说,这本《脑筋急转弯》我刚买的呢。

这样吧,我先说一个给章老师猜。小芳说。听好了──你妈生了个孩子,既不是你的兄弟,也不是你的姐妹,那是谁?

是我。早早一口报出。

小芳有点惊讶:你知道这道题?

不知道,章早有几分得意,它也太简单了。

小芳故意嘟起嘴说,不跟你玩了,你太聪明了,跟你玩没意思。

等等等等,对面的宁夏说,我还没听明白,怎么这么巧,答案就是章老师?

不一会儿,党卫军咋咋呼呼地走过来敬酒,要求大家和他连干三杯。小姐们以茶代酒,他不干,说:我是来敬这个茶,又不是来敬酒。

这句话差点没把桌子笑翻了。党卫军平时就是这样一个大脑不清爽的人,更不用说酒精作用之后了。据说这家伙很好酒,但平时在家前妻不给他喝,所以一碰到聚餐这类的活动,他总是特别起劲,总是主动出击,到处找人敬酒。

正闹得难解难分,宁夏忽然说道:我出一道急转弯,你转出来,我们就喝酒,否则你自己连干三杯。

党卫军表示同意。他对自己的智商向来是盲目的乐观。

宁夏就将刚才的那个题说了一遍。

党卫军脸上愣住了,嘴里念念有词:我妈生的孩子,不是我的兄弟,也不是我的姐妹,那会是谁呢?

当然,最后党卫军少不了连喝了三杯酒,才得到了正确答案。他又急乎乎、屁颠颠地跑到其他桌上现炒现卖去了。

果不出章早所料,半个小时后,火锅城的全体同仁都知道了这道题,同时也知道了正确答案:党卫军。

党卫军于是再次成了全系的焦点人物。

章早还是继续他的迷惘:他不知道怎样做,才能和大家的关系更进一步,好起来,亲密起来。

包括小芳。

他总觉得,他和小芳这样的女性是完全可以再进一步的。

有人曾教他:吃吃喝喝玩玩是搞好人与人关系的灵验法宝。前妻就是这样说的。前妻总是炫耀她的熟人多朋友多人际关系好,就是经常在外面吃吃喝喝玩玩的结果。

人的感情是处出来的。她常这样教导他。

但对这句话,章早总是表示怀疑。就说他们夫妻之间吧,相处的二十年,感情怎么倒越处越淡甚至越糟呢?

相对而言,他还是比较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这类格言。

不过,在他经常请客的那段岁月里,倒是没有出现过信件被人私拆这类的事情。莫不是有人在用这种方式在提醒他:别忘了你应该干的事情!

章早心里一直怀疑,不,几乎可以肯定:这人就是党卫军。

2

不知不觉,早早吃得太多也喝得太多了。

这桌就他一个男人,酒啊肉的自然要多负担一些,不然就浪费多了。章早这年纪就是容不得半点浪费,这是血液里的东西,过滤不掉的。习利也努力多吃多喝了一点,但火锅汤里还是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感觉。小芳宁夏就不一样,两个老姑娘似乎都在不约而同地减肥,自始至终只捡了几样蔬菜,且滴酒未沾。

直到有其他桌的同仁前来道别,章早才发现其他桌都散得差不多了。习利说不知他们又到谁家去摆战场了。

宁夏说今天我也想找四个女的到我家去玩,打一个通宵。

小芳说,好啊,从这个世纪一直打到下个世纪。

这时习利突然问宁夏:你家里好不好睡?睡?

显然宁夏没有思想准备,弄不清她什么含义。习利说,我的意思是,我住在郊区,很远,下半夜回家不方便,如果你家里好睡的话,我就去你家打牌。

宁夏淡淡地说睡总有办法睡的,就怕找不到四个人。

章早说要不要我?

宁夏说你又不是女的。

章早说我只要求和你打牌,不要求和你睡觉。

小芳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喝多了说胡话!

习利又主动问小芳去不去宁夏家?小芳宛转地说一来她不会打牌,二来家里还有事,剩下的时间,要和家人在一起。习利显出很失望的样子,说看样子,我们只好下世纪再见了。

1

出了门,章早、小芳去取自行车,宁夏、习利则去坐公共汽车。

只听习利说,坐汽车的钱我来付。宁夏却伸手招了一辆出租,钻了进去,先走了。

这边,早早酒气喷喷的,缠着小芳,一定要送她回家。

小芳说不用,她家离这儿很近,一路的光明大道,几分钟就到了。

然而章早一定要送。早自己推车都推不稳当了。小芳只是闷着头笑。

两人只好推着车慢慢往前走。

刚走了几步,章早又提出了新的要求,要请小芳去茶楼喝茶。

小芳说这不太好吧。

什么不好,什么不好,章早一定要小芳说清楚。

小芳说这么晚了,而且是新年夜,就我们两个人去喝茶,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那个,那个又是什么意思,章早一定要小芳说清楚。

章老师你喝醉了吧,小芳说,同事四年多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喝醉。

四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心里这么清楚,透亮,章早说,小芳,你为什么不喝点酒?小芳你知道吗,你太理智了,假如你感性一点,感情一点,风情一点,就、就有味多了,男人不喜欢太理智的女人,知道吗?

谢谢你的教导,小芳敛了笑容,你还有什么指示吗,说完了我就可以回家了吧?

我,我可以大胆问你一句话吧?章早口齿不清地。

什么话,还要大胆?小芳忍不住又笑了。

假如,早早顿了一下,假如,我还没有结婚的话,你现在,愿意,陪我去喝茶吗?

小芳笑起来,世界上的事情是不能假如的,一加入就更乱套了。

不不,我是认真的,早早摆出一副认真的神情,在这、本世纪的、最后一刻,就让我们、加入一把,行不行?我只想听你说一句真话,看在我们同事四年的份上,你能满足我这么一点要求吗。

小芳想了想,说,假如就是喝茶,我大概,可以考虑。

假如,早早顿了一下,再假如,我还没有结婚的话,我追求你,你会不会考虑?别别,你别笑,我只是假设,我说过了,我只是想听你一句真话,我只是想知道,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假如你真是这个情况的话,你会看上我、追求我吗?小芳睨着眼睛、忍住笑问道。

我……我只是在假设,假如我说会呢?章早很认真地问。

那我会说不。小芳感到很好笑。

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干嘛要开玩笑?

那好,那好,假如你能告诉我理由的话,我将,将感激不尽。

你还有完没完啊……小芳感到越来越好笑了。

是这样的,小芳老师,我自己是很看重我自己的,章早更加认真地说:我觉得我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我很聪明,勤奋,多才多艺,长得也不差;我自认为我格调高,品味高,趣味高,我珍惜时间,热爱学习,热爱生命,崇尚创造;我为人正直,心地坦**,不势利,不庸俗,不贪玩,有思想,有主见,且没有一般男人常有的抽、喝、赌这些恶习,我这人吧,除了做家务事差一点、懒一点,我简直想不出我还有什么缺点,我不知道在别人眼里,我究竟怎么样,我很想知道这一点,你一定要对我说,说实话,这对我太重要了。

我不了解你,你应该找最亲近你、最了解你的人去问呀!(小芳边说边退,早早推着自行车歪歪扭扭地步步紧逼。)比如你爱人,她怎么评价你?

她呀,早早不假思索地,她总说我是书呆子,不会做家务,不会交际,挣不多钱,连个中级职称也没混上,她本人高中毕业,现在又是中级职称又是副科级,还有什么可说的,其他的,她也说不出个坏来。

你儿子呢?

我儿子上初中,被他妈惯的,好吃贪玩想发财,怕读书怕学习怕劳动,平时被我管得紧,恨我一个冬,和我没话说。

你妈妈呢?

我妈妈……对我,好像大体上还是满意的,说我不是当官的料,不是做生意的料,可四十岁了连个中级职称没搞上她想不通,经常嘀咕这个,再就是说我太用功了,太熬夜了,一天到晚写写写,头发都写白了,挣不了几个钱,身体都写坏了,不合算哎,怎么变成你问我答了?该你回答我才对呀!

小芳笑笑,我听人说啊,人可以分成这么四等:高级而有趣的,低级而有趣的,高级而无趣的,低级而无趣的,我认为你比较接近第三种。

哎呀,小芳你这就不了解我了,章早急忙申辩道,你怎么知道我这个人无趣呢?我其实是非常活跃非常幽默的一个人,乒乓球、羽毛球、篮球、钢琴、手风琴、围棋、唱歌跳舞……玩得都很好,上大学的时候还说过相声,四年都是压台节目,年年得。

小芳笑了,我说吧,章老师,我说我不了解你,你又不信,非让我说,说了,你又不接受。但不管怎么说,我说完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你该让我回家了吧?

0

这家茶馆很早以前从未来过。

他今天来这儿,只是由于它离他比较近。看上去规格好像还挺高的。茶馆里人不是太多,有几个包厢里吵吵嚷嚷的,好像在打扑克,或是在打麻将。章早找了个靠角落的、看上去安静一点的座位坐下来。

刚坐下,一个挺苗条的服务小姐就走了过来,问:先生几位啊?就一位?要不要叫一个小姐陪一下?

早早的眼镜上糊了一层水雾,他一边擦眼镜,一边说,一杯红茶,不放糖。

重新戴上眼镜后,章早才发觉茶馆里有空调。渐渐地,他感到他的脸,他的手,然后是全身都有些暖和起来。

看来到这个地方来是正确的。他想。听着茶馆里缓缓流动着的柔曼的音乐,看着镜片外的世界一片模糊而迷离,章早竟然有了一种很舒服很幸福的感觉。

他决定就在这里慢慢地熬时间了,一直熬到新世纪的钟声无声地敲响。

那个小姐是和红茶一块儿到的。

章早不免有点犹豫,进而研究性地看她。小姐作害羞状低下了头。由于眼镜和灯光的关系,他看不太清她的脸,感觉上似乎是比较清秀的那种,比小芳好看一些,比宁夏年轻一些,这是可以肯定的。他看得最清楚的,是小姐搁在桌上的那双小手,这双手真嫩,真纤细啊!有些小说家经常把这样细长的手指誉为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其实他们错了,说了地道的外行话,这样的手恰恰是不适合弹钢琴的,甚至连小提琴也不适合,这样的手只适合被怜香惜玉的男人握在手里,轻轻爱抚,细细欣赏。

这么想着,早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将面前的这双玉手捧了起来,像小心掬着一汪清水,水里游着一群小鱼。

小姐仍然低着头,不作声,但看上去笑吟吟的样子。

对不起,早早还有点口齿不清,请原谅我的、冒昧,谁让你长得这么漂亮,谁让我如此热爱美。

小姐终于轻轻笑出声来:你是不是对所有的女孩子都这么甜言蜜语?

没,没有,你是第一个,早早认真地说,最多是第二个,如果算上以前的,你也绝对在前五名之内,现在,只有你一个了。

忽然,小姐的手像灵活的鱼儿那样滑溜了一下,并“咬”了他的手心一口:别逗了,像你这么甜言蜜语的,我可吃不消哦。

不,我说的是真话,早早认真地辩解道,我这种人,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好人,不乱来的。

其实呢,你这种人最坏了——她又“咬”了他一下——最会勾女孩子的心了。

哟,早早缩起手,故作痛苦状,放到嘴边去哈气。

小姐赶紧从桌对面过来,紧挨着他坐下来,要捉他的手看,对不起,我指甲挺长的,我不是故意的。

章早假装疼得不行,就势倒在了她怀里。

哟,压死我了,我可吃不消哦!

她推他,却推不动。

他笑了:下次你再掐我,我就昏倒在你身上。

你这个无赖。

他们嬉笑着,斗着嘴。章早惊讶自己很快适应了这种气氛,并且从中感到了某种说不出的乐趣,因而乐此不疲,嘴巴一直歪得跟茄子似的,好多词语不受大脑过滤直接从嘴里蹦跳而出。他头枕在小姐的双腿上,感到那里很柔软,柔软得像泥土,而自己则像一棵春天的青草。

原来人和人是可以一下子靠这么近的……他感叹了一句。

这句小姐没听清,低下头来:你说什么,说清楚点么,别不好意思么。

没什么,章早在她怀里说,我只是在想,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儿。

说着,他伸手摘掉脸上那副雾蒙蒙的眼镜,用力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