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么不敢近前,他远远地绕着池子喊着邦央,邦央不理他。诺么远远地能看见邦央紧锁的眉头,流下的泪。
诺么去山间砍来山藤,盘起藤索。盘好索,诺么把藤索扔向了邦央,他想让邦央抓着藤索把邦央拉过来。
那神女又浮了上来,唱道:
“泪如珠兮,
落泪池兮,
与吾同处,
旦共悲怆。
泪若星兮,
闪泪池兮
与君同息,
夜共寂寥。”
说完又吹起了埙曲,诺么赶紧堵上了耳朵。
神女吹完了埙曲又沉入池底。
诺么没有办法了,他看那神女并没有伤害邦央,就想到大城去,看看能不能找人求个解。
“邦央!你等我啊!”诺么喊着。他见邦央犹自能微微点头,转身向有熊大城的方向疯狂跑去。
诺么跑回到大城,直奔窑场,见到封子,把事情的经过向封子说了一遍。
封子皱着眉说:
“让你去昆吾之山开发赤铜的啊,你们怎么跑到那个山上去的。那座山,名叫敖岸之山。那神女名叫熏池,生前是妧氏族的女酋,在敖岸山带着族人抓春的时候,遇到幻成人形的春神句芒。两人在那敖岸山上流连缠绵,不想有一天那春神不告而去。她遍寻天下也没有找到,回到了敖岸山忧愁郁结而死。那池水是她泪水所凝,死前她发誓让她的泪池永不枯干。所以她就吹着那埙曲引着山里的人兽,到她的池边流泪,直到哭死。池边那灵兽名叫夫诸,被困在池边好几年了。”
“快告诉我该怎么办?”诺么急切地问。
“牛首山有鬼草,服之无忧。从古至今无数的人去那山上寻找,也没听说有找到的,何况现在还是冬天。”封子说完叹了口气。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诺么的声音有些激动。
“能有什么办法啊,任何人去了,埙曲一响,也都是趴在池子边流泪。”封子说。
诺么有些绝望的眼神,望着封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封子看着这个在天之血厉到来前要挡在自己前面的男孩,从怀里掏出块玉圭,拿在手里摩挲着说:
“这块玉圭是蒙先伯少典所赐,我带在身上已经几十年了。那牛首山的山神是个小山神,他享受不到这么珍贵的祀献,你拿着这个去献祀,看看能不能见到这山神,是不是这鬼草就在这山神的手里。你拿去试试,成不成,我也不知道。”
“如何献祀?”诺么问。
“到了这牛首山的山阳,把这玉圭挂在向北的树枝上,然后大声祷念九遍:牛首山神我来献祀与你。再把玉圭从树上拿下来,埋进土里。山神如果出来,你就和他说求鬼草救邦央这件事。如果山神不出来,你把玉圭从土里再扒出来,给我带回来。大悲之人,最易丧命,你快去吧。”封子说完摆了摆手,示意诺么抓紧走。
诺么谢过封子,跑向了牛首山。
牛首不大也不高,满山的苍松翠柏在冬日里看上去,郁郁苍苍。
山南的一侧叫山阳,山北的一侧叫山阴。
诺么来到了牛首山的山阳,找到一棵高大的柏树,在朝北的树枝挂上玉圭,对着这并不高大的牛首山高声祷念了九遍:牛首山神我来献祀与你。然后,从树上把玉圭取下来,埋在了树边的土里。
等了没多久,一阵旋风,山神闪现在了诺么的眼前。诺么一阵惊喜,只见那山神牛首人身而牛尾身着紫麻的衣裳,口吐人言:
“非日非时,谁来祀献与我?”
“来自有熊大城的诺么。”诺么回答道。
“你有何求?”山神问。
“求鬼草救人。”诺么说。
“我这可没什么鬼草。”山神回答。
“求求上神,你既已收了祀享,就该帮我解难啊。”为救邦央,诺么跪伏在山神面前。
“是收了你的祀献,但没想到你提的是这个请求。”山神摸了摸怀里的玉圭,接着说:“这个……我这鬼草只此一株,是用来疗化众神寂寞成忧的。如果丢失,我罪莫大焉。我给你一用也行,你要把你的心抵放在我这牛首山上。十五天以后你若不把鬼草还我,你将成为一个无心之人。
诺么站了起来问道:
“什么是无心之人?”
“无心之人,行着的尸走着的肉,不知吃喝拉撒,只知睡。”
“我愿意。”为了救邦央,诺么现在什么都能答应。
那山神把手一挥,诺么的心中骤然一动。山神指着前方的一处岩壁,说道:
“你的心就寄嵌在那岩壁上了,记住十五天之内,你必须归来还我。”
诺么向那岩壁上望去,看到一个模糊的心形,里面有细细密密流动着的光。
山神从怀里掏出了鬼草,说道:
“世人偶尔在这山上寻得的鬼草苗,是吃下去才能忘忧,而我这鬼草佩之无忧。慎之又慎,一定给我送回来。”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慎重地把鬼草递给诺么。
诺么接过鬼草转身就跑。
山神在后面喊着:
“别忘了十五天的约定!”
来到了敖岸山的山谷,诺么看到邦央还趴伏在那里,连忙把鬼草佩带在胸前的衣襟上,跑了过去。
到了池边,邦央已经奄奄一息,他想抱起邦央离开这邪恶的池子,那知抱了几次却没抱动。只好先揽过邦央的身子,给邦央喂了点水。
那个叫熏池的神女又漂浮了上来,呜咽地吹起了曲儿。诺么对着那神女高声大吵,恶声大骂。没多会,那熏池女神却被诺么打乱了曲儿,悠悠地沉入了池底。
诺么见那神女沉入水底,赶忙把邦央揽在了怀里。让胸前的鬼草紧贴在邦央的后心上。
诺么见那神女沉入水底,赶忙把邦央揽在了怀里。让胸前的鬼草紧贴在邦央的后心上。
过了一会子,诺么去看邦央的脸,还是愁眉紧蹙,泪眼迷蒙。诺么想起了从小到大听妈妈唱的一首歌子,他轻声地唱给邦央听:
“伢还小如针,
伢还嫩如芽,
偎在妈妈怀,
长在妈妈背。
长到一岁时,
襁褓湿淋淋。
两岁爬门坎,
扶着蓠墙走。
四岁牙如玉,
五岁毛发净,
七岁的时候,
为阿爸分忧,
八岁的时候,
替阿妈出力。
……”
唱了一遍又一遍,再去看邦央紧锁的眉头已然松开,诺么抱着她赶紧离开了这个邪恶的泪池。
远远地离开了池子,诺么把邦央放在一堆干草上,把忘忧的鬼草佩在了她的胸前。邦央慢慢好转了过来,两人坐在岩石上,喝点水吃点干粮,邦央象做梦一样地问诺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池底的神女叫熏池,她生前是妧氏族的女酋,在这山里遇到幻成人形的春神句芒。两人在那敖岸山上流连缠绵,不想有一天那春神不告而去。她遍寻天下,未能找到,回到了敖岸山忧伤而死。池水是她泪水所凝,死前她发誓让她的泪池永不枯干。所以她就吹着那埙曲引着山里的人兽,到她的池边流泪,直到哭死。”诺么说。
“你怎么知道啊?”邦央惊奇地问。
“这是我学舌封子的话。”诺么不好意思地说。
“你见过封子?”
“是的,看你趴到了泪池上,我盘了个藤索,想把你拉出来,那熏池出来吹曲捣乱。没办法我就跑回大城问封子有什么办法。封子给了我一块玉佩,让我去找牛首山的山神求忘忧的鬼草。求来忘忧的鬼草,才把你救了出来。”诺么说着看向了邦央胸前的鬼草。
邦央这才看到自己胸前的鬼草,拿在了手里。诺么从山神的手里接过来就跑来了,也没去细看鬼草长的什么样子。两人一齐端详起那棵鬼草,那鬼草是红色的茎干,伞形的葵菜样的叶子,茎干的上边结着个谷穗,谷穗的上面开着彩虹样的花。
“佩戴着这个,走到那池边就不会忧伤?”邦央问。
“我刚才就是放在我的胸前,然后把你的后背也贴在这鬼草上。你就慢慢好了过来。”
“你知道那个灵兽吗?”
“封子说了,那灵兽名叫夫诸,困在这里好多年了。”
“我去救牠。”邦央说着把鬼草佩在了胸前,站起身来向灵兽夫诸走去。
邦央来到了夫诸的身边,蹲下身抱起了它的脖子,把胸前的鬼草贴在了夫诸的脖子上。没多会夫诸就开始摇动脖子,扭头望着邦央。邦央心灵,翻身骑上了夫诸,还是把鬼草贴在夫诸的脖子上。夫诸慢慢站起身来,驮着邦央慢慢地向诺么的方向走去。离开了泪池,它就欢快地跳跃起来。
邦央从夫诸的背上下来,夫诸用角去轻触邦央,邦央就伸手拍夫诸的头。夫诸用身子在邦央身上磨蹭,邦央就抬手抚摸着夫诸的背。夫诸伸出舌头去舔邦央的脸,邦央就拿起鬼草来扫夫诸的脸。
“不要!”诺么大喊一声奔了过来。
可是晚了,鬼草已经嚼在了夫诸的嘴里。
邦央看到诺么惊慌失措的样子,知道自己做错事了,连忙说道:
“我不是故意给它吃的,这……”
诺么缓了口气,就把山神把他的心寄在了牛首山上的事说了一遍。邦央也惊慌起来,睁大了眼:
“那,这…这怎么办……”
诺么原来没给邦央说把心寄在牛首山的事,是不想在邦央面前,显摆自己对邦央多好。没想到夫诸把鬼草给吃了,诺么望着远处的泪池,想不出个法子来。
“去牛首山。”邦央说。
诺么起来走在前面,邦央默默地跟在后面。夫诸跟着两人,来回跑着不停地用角轻触着邦央。
到了牛首山,来到了埋玉佩的地方。诺么拍了拍手,无力地说:
“还鬼草的来了。”
山神闪现在眼前,对诺么说:
“还我。”
“等等,你别急,我慢慢告诉你。”邦央对那山神说。
山神看了看邦央,没有理她,继续对诺么说:
“快还给我。”
邦央挡在了诺么的身前,对山神说:
“是我不小心,拿在手里被这夫诸吃了,真对不起。”邦央边说边给山神低头一躬。
“什么!被这畜牲吃了?”山神把邦央推到了一边,向前抓住了诺么的衣襟:“你、你、你这是害了我啊!”山神说完闪身要走,邦央拦住了山神,说:
“错是在我,你应该惩罚我。”
“没有惩罚,只守约定!”那山神摇着头说。
“你这山上生长这鬼草,来年你就可养,只不过大小不同。不能因为一棵鬼草害死一个人,这不合天理。”邦央恐那山神遁形就走,高声说道。
“没害死他,只要他在我这牛首山他的心就在。”山神说。
“你让他一个人在你这牛首山能活多少天。你是想看着他在你的山里慢慢死去?再说了,你也有错,你如果不给他鬼草,他怎么能丢了心!”邦央的声音凌厉起来。
山神沉默了一下。
“我们真心不是故意的。”邦央小声说道。
山神昂首叹了口气,说道“约定不可更改,这样吧,我还你半个心。”山神说完,用手从那岩壁上一抓再挥向诺么。
诺么的心中骤然一震。山神对诺么说道:
“白天心在你那里,夜里心在这牛首山。有时会乱,乱不乱在你自己。”
山神说完遁形而去。
“你给我回来!”邦央高声喊道。
回声是阵阵松涛,起风了,寒风凛冽刺骨。邦央看着诺么流下了眼泪。诺么说:
“哭啥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夫诸过来用角轻触着邦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