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麵和花朵(四卷本)

第九章 牛屋理論研討會之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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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妗唱了些什麽?又和牛根不同,她開口沒有敘說自己的生前,沒有敘說自己的痛苦、不幸和辛酸,她一開腔就唱起了別人的事情,這又大出急功近利的我們的意料。孬妗翻了一下梨花眼旁若無人地唱:敲起了大鼓,打起了燈盞;今天不把別的表,就表一表最近自殺的幾個詩人。他們臥軌的臥軌,上吊的上吊,喝老鼠藥的喝老鼠藥,抹脖子的你就活不成。認真的人都死了地下相會,厚顏無恥的人還活著你裝什麽大眼燈?(道白)劉全玉,俺的大叔,你自稱也是一個認真的詩人,別人一談詩你就兔急,既然這樣,你為什麽不自殺呢?這話問得俺姥爺也是一愣,是呀,我為什麽不自殺呢?一下被俺妗將在了那裏,一下被俺妗的一個固定的理論給套住了。似乎他不自殺,就不是一個詩人起碼不是一個正經的和好的詩人一樣。你是要自殺呢,還是不當這個詩人呢?俺姥爺出了一身汗。

我們都在那裏歡呼起來。在大是大非和有關他的生死麵前,俺姥爺前所未有地認真了。他結結巴巴地說,給我一個思考的時間,給我一個思考的時間。思考一會兒,他抹著頭上的汗說,嚴格地說,我不能算是一個詩人,我首先要做的,還是歐洲一個教授。我是教授在前,詩人在後,換言之,我的詩人是業餘的——雖然也取得了偉大的成就,我的信天遊和《最後的離別》自有公論,但從自殺的意義上講,它還很一般嘛,它還可以修改和補充嘛,它還沒有達到前無古人和後無來者於是作者就感到孤獨非自殺不可的地步。從某種意義上說,我還是一個很平庸和很世俗的人哪。我就不自殺了,把自殺都留給那些該自殺的人吧。

再說了,我現在已經入了歐洲籍,我就不是故鄉人了;如果我現在自殺在你們的土地上,還要引起國際糾紛和關於你們的最惠國待遇問題呢。那樣事情就大嘍。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的不自殺,也不是單為了我自己,還充分考慮到了你們的困難。就不要說我了,侄媳婦,等清明節我到你墳上給你燒一張紙,你就趕緊說你的那些已經自殺的詩人,別把人家的性命和自殺給耽誤了,讓人家上不上下不下的,也就是了。看著俺姥爺這麽尷尬,牛屋裏又起了一片歡呼。俺的頭上爬著虱子的妗,聽俺姥爺這麽一說,倒也罷了,微微一笑,放過俺姥爺,就說起了那些已經自殺的人。那些自殺的詩人,到了陰間都和我成了好朋友,整天在一起耳鬢廝磨,耳濡目染,別說是我,連我頭上的虱子,現在都會寫大鼓詞了。今天我唱的一切,都是我頭上虱子產生的靈感和進行的策劃(俺妗說到這裏,過去愛往人頭上扔老鼠和蛇的過時理發師六指又興奮了,這不是又證明我可以卷土重來了嗎?但一切都時過境遷,這虱子已經不是那虱子,他剛要開口,就讓我們用嚴厲的手勢給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