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麵和花朵(四卷本)

第七章 劉老孬回憶錄(節選)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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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由過去一個對世界掌握主動和給人出謎語的人,一下子就成了三個人還不是一個人的奴隸——當然這不僅是在身體和生活的表麵。蜘蛛高臥在我們家的房梁上。白天它們老夫妻倆倒是在梁上睡覺,在我為它們的女兒潑了尿盆,收拾著河山、沉渣和昨晚剩下的飯渣的時候;到了晚上它們的眼睛睜開了,睜大了,睜開和睜大之前還煞有介事和滿足地打了一個哈欠。它們用前爪各自洗了一下自己的手臉,它們用後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該拉直的地方就拉直,該綁紮的地方就綁紮,接著它們就要吃晚飯和宵夜了。吃過晚飯和宵夜它們又躺在梁上休息片刻,伸伸手,伸伸腰,沈姓小寡婦推了瞎鹿一把,瞎鹿胳肢了沈姓小寡婦一下,孤老倆臨戰之前還在那裏輕鬆地逗著玩兒呢,兩個人還在那裏相互問“你昨晚做夢了嗎?”“做的什麽夢?”就好像兩個熟練的電工在上高壓線杆之前隨便和自信地聊天一樣。邊聊還邊往身上係高壓安全帶呢。聊著聊著,一切都準備好了。或者像兩個故鄉外的生靈,相聚到長江的輪船上。正好是兩個人一間的房間,正好你們的房間就在客房的頂頭,你們隻是路過別人的門前而別人卻不能到你們的門前。輪船在江中緩緩地行走,夕陽西下,岸上已經起了炊煙,你可以聽到岸上的狗叫,你可以看到岸上的孩子就像你小時候的小弟一樣在甩著袖子奔跑。你們把飯擺在了你們的門口,就像一對農村夫婦把飯擺在了自己家門前一樣。你們把一包東西一下就扔到了江裏,你一口氣就喝下了一瓶啤酒。這個時候你說:

“我還想抽支煙。”

那個溫柔的人說:

“你想抽就抽。”

當然,江輪開了一夜,你們都到了目的地,該分手了。輪船永不再有和長江永不再流。當你們分離多年之後,突然有一天你想起往事,你喃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