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麵和花朵(四卷本)

第八章 披頭士時代1

字體:16+-

故鄉到了披頭士時代。一群故鄉的披頭士,一人抱著一頭自己心愛的寵物,站在村西糞堆上,整齊地跺著自己右腳的腳尖,在那裏搖頭晃腦地引吭高歌,就像巴黎、倫敦或是柏林街頭的土耳其藝人,旁若無人地站成一排,分別拿著橫笛、排簫、小鼓和小鑔,搖頭晃腦地演奏一樣——隊伍的麵前,擺著一頂土耳其禮帽,讓圍觀的路人往裏扔錢;我們這一排披頭士倒是沒在我們麵前放禮帽,沒讓我們往裏扔我們用自己血汗掙來的錢,但他們的歌唱和音樂對我們的要求,比讓我們扔錢還可怕呢,因為他們在自己的樂隊麵前,放了一個驢皮口袋和支起一個捕鳥的籮筐,要捕捉我們的靈魂——這籮筐以前在打麥場放著,現在怎麽到了他們麵前?這不是隨便挪動公物和破壞公物嗎?這不是無法無天和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嗎?還有沒有王法和同性關係的紀律了?

牛蠅·隨人一定是搞同性關係搞昏了頭。他既然是村裏的村長,怎麽一場同性關係搞下來,就不見他的作用和他的影響呢?這一屆政權真的是影子內閣嗎?納稅人的錢,就讓他們白拿了嗎?如果不是牛蠅·隨人和籮筐,披頭士們的陰謀說不定還不能這麽順利地實現呢。當我們正在家裏擺弄牛套的時候,我們突然聽到村西的土崗上傳來一陣悠揚的音樂和歌聲——不管怎麽說,這歌聲和音樂的初起,還是給我們帶來了心靈的震顫和神經的興奮。故鄉不聞音樂、韶樂、歌聲和歌唱久矣。故鄉已經被一個個發展階段:門環、夜壺、盒飯、包子……一直到走不出死胡同的謎語搞得死氣沉沉。我們如同被圈在一個黑羊圈裏,這是多麽的憋屈和沉悶呀。也不是沒有音樂,但那是文雅時代的室內樂,我們就像身處巴黎、倫敦、柏林聽交響樂一樣,個個打著黑色的領結和穿著拖地的長裙,但我們聽著這一切的時候,哪裏還有在故鄉的夜風下和在打麥場和糞堆旁引吭高歌想唱什麽就唱什麽的過去的無拘無束的農業社區時光的舒暢呢?當我們隨著孬舅變成文雅人的時候,我們就如同雄鷹被剪掉翅膀變成土雞一樣,雖然整天有人文雅地喂養,但是我們向往的還是故鄉的田野和瓦藍深邃的天空呀。我們呆在雞窩裏可真不是滋味。我們眼看就要被憋死了。是該散戲了。是該散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