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梓骅在公安局的物证鉴定中心,他是来采访的。卢威也在,他一见到辛绮筠就着急地说:“你的电脑可以启动了,但是我进入你说的文件夹,没有找到那段音频。”
“不可能吧,我所有的文件都是归类保存,在哪个文件夹一清二楚”,辛绮筠自己坐到电脑前查找,果真没有发现那个音频文件。她一度怀疑是自己保存错了地方,但是把能想到的文件夹都找遍了,也一无所获。
“你确定保存了那段音频?”卢威用怀疑的语气问。
“你什么意思?”辛绮筠有些恼了,“难道你认为我在说谎?你们可以把网上那段音频拿去做鉴定,确认和简莎说话的人到底是不是我。”
卢威忙解释说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着辛绮筠会不会记错了。
辛梓骅的脸色有些凝重,“如果没有记错,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人删除了。你的电脑一直放在办公室,要动手脚很容易。”
辛绮筠惊愕地望着哥哥,“你怀疑我们事务所的人?”
“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你对那些人的了解有多深,能确保他们的可靠性吗?”辛梓骅说,“当然,也不排除外部人所为的可能性。”
“曾经有黑客通过木马程序侵入我的邮箱,把我当时窃听简莎手机的记录文件全都删除了”,辛绮筠猛然想起,“这次会不会又是黑客入侵?”
辛梓骅问:“你怎么知道是木马程序侵入?”
辛绮筠告诉他,是程跃说的,他是个电脑高手。
“程跃,就是昨天我见到的那个小伙子吧”,卢威显出几分做作的深沉,“他是个电脑高手,怎么昨天电脑发生故障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有,电脑怎么早不出故障,偏偏在那时候出了问题,是不是太巧了?”
“你怀疑程跃?”辛绮筠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程跃和我在大学时就是好朋友,他性格直爽,胸襟坦**,是可以共患难的朋友。”
“无凭无据,还是不要胡乱猜疑了”,卢威自己转圜,“我再去请技术人员看看,能否恢复被删除的文件。”
卢威走后,辛梓骅带着些许警告意味对辛绮筠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偷拍文件,以后不要存放在办公电脑里,要是泄露出去被人告了,谁也保不住你。”
辛绮筠吐了吐舌头,辛梓骅一定看到她电脑里的那些跟踪“成果”了,这是件很尴尬的事情。
卢威很快带来了技术人员,技术人员倒腾许久,无功而返,文件删除得很彻底,无法恢复。
卢威也无可奈何了,“你把电脑主机带回去吧,一个人能行吗?”
辛绮筠说没问题。比主机重得多的东西,她都曾一个人搬上五楼,虽然累得差点虚脱。
辛梓骅又询问,那天简莎约她到家里时,具体都说了些什么。
辛绮筠仔细回想,将谈及路晞芃之前的内容基本复述了一遍。
“她说自己活不长了,死了也要拉一帮人陪葬?”辛梓骅皱起眉头,“她有透露想做什么吗?”
“没有”,辛绮筠回答,“具体的她什么也没告诉我,问了她也不说。”
卢威插嘴:“那样说来,简莎倒像是真的想要自杀。难不成是还没有死成,就先被害了?”
辛梓骅沉默不语。辛绮筠忍不住问:“陈俊,真的是自杀吗?”
“这个可以确定了”,卢威很肯定地说,“遗书经过鉴定,确实是陈俊的笔迹。通过技术手段查论坛的发帖人,也定位到陈俊。还有简莎居所外面的巷子里安装了监控摄像头,调看监控录像,也发现简莎被害当天将近凌晨4点,陈俊来到简莎家外摁门铃,是简莎亲自开门将他迎入的。”
辛绮筠觉得痛心,“我把录音内容交给陈俊的时候,他说会等简莎一段时间,如果她没有自己公开承认抄袭的事,再带着录音去和她交涉,必要的时候,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既然他打算通过法律途径,怎么会杀人呢?再说才过去了几天,他就这么心急吗?”
“爱情的力量是很伟大的,陈俊一心要为王晓竹讨回公道,等不及也很正常”,辛梓骅分析说,“我想应该是这样的,陈俊见简莎连续几天都没有动静,按耐不住到论坛上发了帖子,简莎看到后,连夜请陈俊过来当面交涉,两人发生了冲突,陈俊一怒之下用健身器材上的绳索勒住简莎的脖子,导致她窒息昏迷,他以为简莎已死,便制造了密室,伪装其自杀的假象。后来得知自己已暴露,便畏罪自杀。”
卢威也认同辛梓骅的说法,“简莎浏览论坛帖子的时间,是在凌晨1点多,简莎的手机通讯记录显示,她在接近两点半的时候给陈俊打了电话。这一切联系起来,就如同梓骅刚才所说的。”
辛绮筠无话可说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陈俊杀害简莎而后自杀,这样的推断也合情合理。可是,她总觉得事情并非表面看来那么简单。简莎的死,应该和害死林苒,还有在背后操纵王晓竹的人有关,问题的关键点还是蓝绿色的泥土,很可能牵涉到火舞出版社,甚至海盛集团。然而,最重要的证据,那段对话录音丢失了。警方办案讲求证据,没有了录音,空口无凭。
她懊恼地叹了口气,转而问:“有联系到简莎的家属吗?”想到简莎此前遭受侮辱,现在虽然并不算真正的死亡,但是死亡过程已经不可逆了,她同情惋惜地嗟叹。
“有。简莎生前自愿签订了死后捐赠器官的协议,简莎的母亲遵从她的意愿,已经做出捐献器官的决定。”卢威告诉她,这周日,市文联和作家协会将为简莎举办追悼会。
简莎自愿捐赠器官的举动让辛绮筠大感意外,她询问是什么时候签的协议,卢威说,就是上周的事情。这让辛绮筠更加讶异,她不是想要报复社会吗,为什么还会做这样的善事?
“昨天下午两点半到三点半之间,你在哪里?”卢威忽然又问辛绮筠。
辛绮筠明白卢威是在确认玛妮卡的不在场证明,回答说:“我跟着关颖到玛妮卡的占卜工作室采访,那段时间我们三个人一直在一起。”
“没有人离开过吗?”卢威加重了语气。
辛绮筠很肯定地说没有。她思索着要不要把玛妮卡用水晶球占卜的事情说出来,但是这涉及隐私,当着卢威的面似乎不太妥当,便决定另外找机会再跟哥哥说。
卢威点点头,“没有别的事情,你可以回去了。”
卢威抱着电脑主机走出了公安局,无数疑问在脑海中交织,她头脑发胀,步伐也格外沉重。有人挡在了她的面前,抬头一看是路晞芃,她眼睛闪亮,嘴角也浮起笑意,“你还没走?”
“在这儿等你”, 路晞芃从她的手里接过电脑主机,“你哥也不帮忙,让你一个人扛着。”
辛绮筠轻叹了一声,“我哥那么忙,哪里顾得上,再说了,我也没有那么娇弱。”
路晞芃笑望着她,“我已经见识过了,会玩跟踪偷拍的人,当然和‘娇弱’二字不沾边。”
辛绮筠想要瞪他,却不自觉地变为含情脉脉的凝望。
“别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会受不了”, 路晞芃的眼珠在太阳下闪着光,“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辛绮筠歪着头想了想,“下午有事务所的工作要做,晚上没有。”
两人在附近找了家餐厅吃完午餐,路晞芃送辛绮筠回事务所。辛绮筠将卢威他们目前的查案结果告诉路晞芃,他显得很淡然,“这些事情不是你应该操心的,警方自然会调查清楚。”
“可是,那段录音丢失了”,辛绮筠十分介怀,“没有了那么重要的证据,就很难触及幕后隐藏的真相了。”
“就算有了录音,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那只是简莎的一面之词”,路晞芃眼光认真地看着她,“不要太过执着了,筠儿,我原来也不相信陈俊会杀人,但现在由不得我不信了,完美的证据,无懈可击。相信警方的结论吧,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
辛绮筠无奈地叹了口气,“简莎的追悼会,你会参加吗?”
“会”,路晞芃说,“一方面,我会代替父亲去。另一方面,她也算是我的朋友。”
辛绮筠有些不解,“你父亲,他不亲自去吗?”
路晞芃冷哼了一声,“他们的关系是见不得光的。而且,他们已经分手了。”
“什么时候分手的?”辛绮筠很惊讶。
“听说简莎从韩国回来后就提出了分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路晞芃不愿多说,他对于简莎和路维源的情人关系,一直是很排斥的。
路晞芃将电脑主机搬上五楼,他和辛绮筠刚进事务所的大门,就双双成为焦点人物,这个时间事务所的人难得齐聚,于是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向他们投射过来。
“哎呀,绮筠,你的面子好大呀,人家路大教授亲自替你扛电脑”,蒋春玲立即出言调侃。
程跃也打趣,“路大教授光临小事务所,真是蓬荜生辉,我们都沾了辛所长的光啊。”
路晞芃将电脑主机放好后,肖樱非常热情地端来一杯茶水,双手奉上,“路大教授请喝茶,这茶是替我们辛所长奉上的。”
路晞芃被他们一口一个“路大教授”,喊得浑身不自在,他幽默回应,“千万别喊‘教授’了,现在‘教授’就是个贬义词。社会上流传着‘白天教授,晚上叫兽’。有一次在饭局上,有人讲起关于‘教授与叫兽’的段子,人家问起我是否教授,我马上回答,我不是教授!”
这话引来一片笑声,连最为沉稳的石曜辉都咧开嘴笑,只有刘远航一言不发地起身走进资料室,“砰”的用力关上了门。
刘远航这一举动破坏了笑声,所有人都很诧异,路晞芃也疑惑地望着资料室的门。
辛绮筠倒是暗自庆幸,如果没有刘远航的破坏举动,这群口无遮拦的人再笑闹下去,她和路晞芃都会招架不住。
辛绮筠送路晞芃出门后,路晞芃表达了他的疑问:“你那个同事,好像很不欢迎我,为什么?”
“你不认识他吗?”辛绮筠反问。
路晞芃很肯定地说,从来没有打过交道。
“有机会再慢慢跟你说”,辛绮筠担心磨蹭太久,又会遭到取笑。
“好吧”,路晞芃点头说,“下班后我来接你,提前给我打电话。你喜欢看夜景吧,晚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在那里赏夜景特别有意境。”
辛绮筠除了说“好”,似乎也想不出其他的词了。
晚上两人依旧找了家餐厅用晚餐,之后路晞芃的车子在街道上缓缓的向前行驶,辛绮筠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车窗外的树木、店铺和街灯向后退去。“你要带我去哪里?”她问。
路晞芃神秘一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辛绮筠也不问了,只是怀着一份期待的心情,安静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致。
车子渐渐远离市区,进入一条蜿蜒的山路,往山顶驶去。路晞芃摇下车窗,夜风送爽,夹杂着花草的芬芳,辛绮筠深深呼吸着清新空气,觉得神清气爽。
到了山顶,前方有一大片的竹林,路晞芃在林外的空地上停了车。两人下车走进竹林,月光映照下,整个竹林仿如披上了一层洁白的柔纱。
路晞芃握着辛绮筠的手,带她沿着小径,往竹林深处走去。半山腰有一座寺庙,庙宇的钟声接连传来,悠然绵邈,庄重的在竹林中回**。
他们默默地在小径上走着,穿过竹林,辛绮筠觉得眼前一亮。她四面环顾,发现他们正置身于山顶,从这个角度往前看,正好将海都最美的夜景尽收眼底。放眼望去,是一片璀璨闪烁、绵延不尽的灯海,她从未见过这样唯美壮观的灯海,恍然如置身幻境。
“以前我经常一个人到这里来”,路晞芃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站在这儿往下看,面对这样辽阔的灯海,听着寺庙的钟声,就会觉得自己异常渺小。万家灯火中,众生皆苦,个人的苦难、坎坷,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你有什么样的苦难和坎坷,能告诉我吗?”辛绮筠因眼前奇妙的景致而眩惑,也被他言语里的凄怆所震撼。这个外表孤高自傲的男人,其实有着脆弱而易感的内在,“是因为何梦依?”
路晞芃的目光忽然深沉了,面容严肃了,他又阴郁起来。“有些人来到这世上,是个错误”,他的语气激烈得奇怪,“不但自己痛苦,还害了别人。”
辛绮筠仔细的凝视他,“为什么这么说?”
“我的母亲,当年是被迫嫁给我父亲的。我的出生,带给她的只有痛苦”, 路晞芃沉重的开了口,“我的童年,物质生活很丰富,却很孤独,母亲把对父亲的仇恨转移到我的身上,对我不理不睬,父亲忙于事业,也无心照顾我。
我8岁那年,父母离了婚,母亲再嫁,去了国外,基本和我们断绝了联系。父亲也娶了新太太,那是他原本在外头的女人,两人已经有了一个私生子。奇怪的是,我和新妈妈很亲近,她是个温柔如水的江南女子,喜欢穿旗袍,最爱的诗是戴望舒的《雨巷》。她和我母亲的暴躁性子完全不同,说话总是轻言细语,对我非常关心爱护,她给了我缺失多年的母爱。那个比我小两岁,同父异母的弟弟,我和他的感情也很好。可是,好景不长……“
他顿了顿,眉峰紧蹙,眼光里盛满了无奈、抑郁和悲哀,“三年后,弟弟因病去世了。新妈妈也忧郁成疾,在同一年离世。我又变成了孤独的一个人,父亲没有再娶,但他在外面找了很多情人,经常夜不归宿。我只有一头扎进书堆里,来排遣内心的孤独和寂寞。我现在唯一的弟弟,就是父亲和其中一个情人生的,年纪比我小很多,也没有什么兄弟之情。”
辛绮筠不自觉的伸出手去,满怀同情、安慰和关怀的握了他一下,手立即被他紧紧握牢。两人目光相对,她沉溺于他带来的震撼而欣慰的情绪中,他终于开始愿意向她打开心扉了。她也对他有了一定的了解:富有而孤独的童年,仅有的三年较为快乐的时光,给过他温暖的两个人却先后离世。父亲有很多情人。复杂的家庭,造成他这样深沉、孤傲的性格。还有,他的江南和旗袍情结,其实不是来自于何梦依,而是缘于他的继母,那个给过他短暂母爱的、温柔如水的江南女子。
辛绮筠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她心疼他,那种生离死别的惨痛,她感同身受。她与他双手交握,对他温和的笑,“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让我了解你。”
路晞芃深深地望着她。“你是个好女孩!”他低叹着,“别了解我太多,了解越多,你会越害怕……。”
“不了解才会让我害怕”,辛绮筠低低地说。
“筠儿”,他低喊,突然把她拥入怀中,“我给不了你世俗的东西,一切世俗的东西都给不了。”
辛绮筠的心揪紧而疼痛了,她明白他在暗示什么,世俗的东西,婚姻?孩子?但她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她不要让他瞧不起,“你放心,我不会变成你的包袱和牵累,更不会死皮赖脸的缠住你。”
路晞芃震动了一下,声音苦涩低哑,“一年期限满后,你会离开我吗?”
辛绮筠猝然把头埋进他宽阔的胸膛里,眼泪迅速的涌了出来,“会!我是个很世俗的女人,我必须回归世俗的生活。”
痛苦与无奈压在路晞芃的眉梢眼角,他托起她的下巴,沉郁地叹息着,将嘴唇压在她那带泪的颤动的睫毛上,然后堵住她的唇,他的吻那么强烈而炙热,烧烫了她全身的每个细胞,也摧毁了她所有的意志和情绪。
当她软绵绵的瘫在他怀里的时候,她甚至想,他不能给她世俗的东西又如何,只要能和他一起痛痛快快的燃烧,这辈子也不枉活了。可她立即又否定了这种想法,外表上,她叛逆洒脱,骨子里却非常传统,她在乎礼教,在乎世俗的东西,她对婚姻有美好的憧憬,渴望一个完整的家,还有活泼可爱的孩子。由于父母早逝,她和他一样缺少父母的爱,但父母在世的时候,给予了她无微不至的呵护,她渴望重新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把爱和温暖传递给自己的孩子。
后来他们谁都没有再开口,就在一棵大树下相依相偎的坐着,看着远处的灯火泯灭在夜的黑潮里,沉浸于“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的意境中。他用胳膊圈住她,她把头贴在他的肩上,嗅着他身上的熟悉气息,后半夜,终于支撑不住,在他的怀里沉睡过去。
清晨睁开眼,看到他疲倦的神色和含笑的眼眸。“你一夜没合眼吗?”她问。
“你睡觉的样子很迷人,我舍不得闭眼”,他宠爱的看着,声音微微有些沙嗄。
她心底温柔而感动的情绪如海潮般蠢动,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到家门口时,辛绮筠还头脑混沌、神思恍惚。她竟然和路晞芃在山顶上过了一夜。
站在家门外,辛绮筠伸手到提包里翻找钥匙,钥匙还没找到,门已豁然洞开。关颖出现在了门口,两人都没有预料到这次碰面,同时呆住了。辛绮筠的目光探向关颖身后,辛梓骅穿着一条裤衩,光着膀子站在那里,再看关颖,脸上红潮未退,她顿时明白,辛梓骅是把关颖带到家里来过夜了。她意外又惊喜地问:“你们……和好了?”
关颖的表情混合着羞愧、慌乱和尴尬,“这事……千万别让我爸知道,拜托了!”
“怎么……关伯伯反对你们?”辛绮筠更加意外,她一直以为,是辛梓骅抛弃了关颖。
关颖急切地握住她的手,“别问了。等以后有适当的机会,我再慢慢告诉你。”
辛绮筠只好点头承诺,她不想让关颖为难,巧妙转换了话题,“我正要找你呢,有一个影视公司试镜的机会,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让关露去试试。”她将巧遇海昊逸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
关颖思索片刻说:“我得和家里人商量一下,也问问关露的意思,我会尽快答复你。”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海昊逸,该不会就是玛妮卡说的……”
“我不相信那种虚无飘渺的东西”,辛绮筠阻止她往下说,她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她的心已经被路晞芃塞得满满的,至少目前没有空间再去接纳另一个男人了。
关颖很快离去。辛绮筠关上门,走进客厅,辛梓骅已经穿好外衣,正坐在沙发上吐着烟圈。
“哥,你和颖姐姐……”辛绮筠还是忍不住想要解开心中的疑问。
“没什么,别想多了”,辛梓骅嘴角向下垂,露出唇边两条深深的纹路,“就是两个人都空虚寂寞,在一起相互取暖而已。”
“空虚寂寞、相互取暖?”辛梓骅的话震痛了辛绮筠的某根神经,她咬了咬牙,感到怒火在往上冲,“是不是男人都这样,只图一时的风流快活,却不愿意承担责任?”
“都这样?”辛梓骅敏感地扫了辛绮筠一眼,“你一夜未归,上哪儿去了?”
“去山上看日出了”,辛绮筠答得很顺口。
辛梓骅的目光透过烟雾逼注到她的脸上,“和谁在一起?”
“你不是警察,我也不是犯人,不需要有问必答”,辛绮筠更像是在和自己较劲,她冲进卧室,用力关上房门反锁住,换好睡衣后就把自己放倒在**,疲惫的昏睡过去。
辛绮筠一觉醒来接近中午,辛梓骅已经不在家了,倒是关颖打来电话,说经过商量后,同意让关露去试镜,满足一下她的心愿。
周六上午,辛绮筠带着关露去了火舞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公司位于海盛大厦11楼,经过位于一楼的24小时便利店时,辛绮筠向内张望,很普通的小店,卖一些速食品、生活用品之类的,店内人来人往,生意兴隆,她的目光定在入门处的那台传真机上,似乎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吸引她走了过去。
“要发传真吗?”店员热心询问,那店员是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女人,容颜已经苍老,却可以用“精致”来形容,一双眼睛平和沉静,气质优雅,可以一眼发现她年轻时可人的美丽。遗憾的是,她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辛绮筠在报道中看过,海博天为许多残疾人提供了医疗和就业的机会,这个双腿残疾的女人,应该也是受到救助的对象之一。
“哦,没有,我就是随便看看”,辛绮筠礼貌回应。
关露扯扯辛绮筠的衣角,“快走吧,别迟到了”。关露异常看重这次试镜的机会,据说清晨5点多就起来梳妆打扮,挑选服装了。
辛绮筠便和关露一起走出便利店,去搭乘电梯了。一出电梯,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前来试镜的人已经排起长队,挨个儿登记信息。队伍一眼看不到头,基本清一色的俊男美女,个个时尚前卫。
关露一见这阵势就发怵了。“绮筠姐”,她紧张得声音都发抖了,“人家都这么漂亮,我能被挑中吗?”
辛绮筠虽然觉得关露没戏,还是鼓励她,“既然来了,就拿出信心和勇气,好好表现,不要被人瞧不起。”
关露握了握拳头,“我会加油的!”
一名工作人员走过来,询问辛绮筠和关露是不是来试镜的,又问了姓名。之后直接将她们带入一间贵宾室,递上信息登记表请关露填写。那工作人员说,海总有交待,她们可以不用排队,直接试镜。这间贵宾室和试镜正在进行的考核区是相通的,等前面那组结束就可以进去了。
“绮筠姐,你的面子好大哦”,关露感叹,“海总居然为我们开了后门。”
辛绮筠完全没有料到能享受这样的特殊待遇,不知道该和关露说什么才好了。
过了不久,工作人员便领着她们进入考核区。辛绮筠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现场架设着摄像机,阵容庞大的评审团大概有10人左右,一整排坐着。试镜是6人一组,参选者可以带5人以下的亲友团共同入场。
选手和亲友团被安排到不同的位置入座。辛绮筠所在位置与评审团的坐席斜对着,她刚落座后,便感觉到两道不寻常的目光,直直的向她投射过来。抬起头来,见海昊逸正笑望着她,一派温文儒雅。海昊逸位居评审席的正中,今天他穿得比较凉快了,短袖衬衫,依旧打着领带。
辛绮筠想起海昊逸那日穿着西装大汗淋漓的窘状,不由得微笑起来,然后她发现海昊逸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赶紧敛了笑,避开他的目光。眼睛不经意一转,却又撞上了另一张熟悉的脸孔——孟喻莹的小男友迟伟麟,他竟然也是评审团的成员之一!辛绮筠先是惊奇,继而想起迟伟麟是个美发造型师,造型师在剧组发挥的作用是巨大的,所以也不足为奇了。
迟伟麟也看到了辛绮筠,做了个问好的手势,笑容满面地和她打招呼。辛绮筠也对他点头微笑了一下。
工作人员先交待大家不得喧哗,将手机调成静音状态,以免扰乱试镜秩序。试镜共有三项内容,包括不超过1分钟的个人介绍,个人才艺展示,以及评审现场出题,进行不超过1分钟的无实物情景表演。参选者要按顺序前往舞台中央,正对主摄像机,经评审同意后方可开始表演,表演结束后不得在审核区逗留。
关露抽签抽到这组的最后一个,辛绮筠便有机会欣赏到其他选手的表演。由于稍一侧头就会被海昊逸的目光捕捉到,辛绮筠只好始终双目直视前方舞台,因此也看不清其他参选者的模样。倒数第二名参选者上台后,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意外,那个热情如火、金发碧眼的外国姑娘罗丝也来试镜了,她用蹩脚的中文询问,可以不可以用英语自我介绍及表演,海昊逸说可以。
于是罗丝用英文自我介绍了一番,才艺展示环节她演唱了《泰坦尼克号》主题曲《我心永恒》。辛绮筠暗自好笑,这个罗丝,入戏不是一般的深,感情真把自己当作《泰坦尼克号》里的罗丝了。不过她的歌声非常动听,优美、婉转而不失优雅的辽阔嗓音让一众评审频频点头赞赏。
演唱结束后,几位评审都为她鼓掌,迟伟麟更笑言,刚才闭着眼睛听,还以为是席琳·迪翁来了。海昊逸也开口说,他很喜欢席琳·迪翁在央视春晚上演唱的《茉莉花》,问罗丝能不能来几句,罗丝立马清唱了几句,虽然中文咬字不清,但稳定大气,另有一番味道。之后的无实物情景表演,她也非常放得开,该细腻的细腻,该奔放的奔放,看得出几位评审都对她的表现很满意。
关露紧随罗丝之后上场可谓吃了大亏,与罗丝的大气自如相比,她显得青涩稚嫩,连自我介绍都有点结巴。才艺表演她也选择唱歌,演唱了一首孙燕姿的《遇见》,平淡无奇,倒是最后一段歌词让辛绮筠颇受触动,“我往前飞飞过一片时间海,我们也常在爱情里受伤害。我看着路梦的入口有点窄,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终有一天我的谜底会揭开。”她不经意间抬头,见海昊逸一脸沉醉的样子,似乎也在回味着歌词。
最后一环的无实物情景表演,海昊逸亲自给关露出的题,让她表演出门前的准备(如洗漱、换衣服等),这个题目对关露来说应该是难度最低的了,她最擅长的就是梳妆打扮。果然她超常发挥,将情景设定为约会前的打扮,通过挑选衣服,精心打扮的动作,将一个怀春少女要见心上人之前的那种期待、羞怯、慌乱展现得淋漓尽致。
辛绮筠为关露的出色表现感到惊讶,她忽然意识到,关露应该是有了心上人,艺术来源于生活,没有经历和体验,她演不出如此真实的感觉。
表演结束后,辛绮筠立即和关露一同离场,也没有再看海昊逸一眼。罗丝还在外面等人,辛绮筠和关露正好从她面前走过。
罗丝很热情地和辛绮筠打招呼,之后便拉着她一个劲的问,路晞芃最近好不好,辛绮筠只能敷衍着说挺好的。罗丝又请她转达对路晞芃的思念之情,还说等开学后会去拜访他。辛绮筠真是哭笑不得了,不知外国人的思维方式是不是比较奇特,在邮轮上时,路晞芃已经明确告诉罗丝,辛绮筠是他的女朋友,她这会儿竟要人家的女朋友转达思念之情,未免有些荒唐。
辛绮筠心中不悦,却也不好表现出什么来,只是有些冷淡地表示会转达,就拉着关露走了。关露不好好学习,英文水平很差。辛绮筠和罗丝的对话,她一句也没听明白,路上询问辛绮筠:“你和那个外国女人叽里咕噜说的什么呀?”
辛绮筠正闹心,口气也不大好,“不提那个女人了,真招人烦。”
关露没有再吭声,走出海盛大厦后才忐忑地问:“绮筠姐,你说,我能不能被选上?”
“我也不知道,等通知吧,如果被选上,三天之内就会接到通知了”,辛绮筠确实心里也没底,她其实希望关露没有被选上,路晞芃说得没错,娱乐圈就是个大染缸,她担心关露被污染,但这样的想法不能表露出来。
关露冲辛绮筠撒娇,“绮筠姐,我等不及三天,你今天就帮我打听一下吧,求你了。那个海总能给我们开后门,跟你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你就让他提前给你透露一下呗。”
“其实我之前跟他只有一面之缘”,辛绮筠解释着。人家是大总裁,事务繁忙,而且对她们已经够通融了,她哪里好意思再为这事去打扰他。
“我才不信呢,我看你们的关系肯定不一般”,关露撇撇嘴,“你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帮我吧。”
辛绮筠万般无奈,只得答应试试看。和关露分别后,辛绮筠就开始后悔了,悔不该推荐关露来试镜,她能预感到,万一关露被选上了,将来还会陆续有麻烦事找上她。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傍晚估摸着一整天的试镜应该结束了,辛绮筠从包里翻找出海昊逸的名片,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勇气摁下手机按键,她忽然想到,迟伟麟也是评审,相比海昊逸,她跟迟伟麟要熟悉许多,迟伟麟的身份也比较普通,不如从他那里打听,会更自然一些。
但是辛绮筠没有迟伟麟的联系方式,思来想去,只能求助于关颖,关颖跟电视台的人认识,应该可以通过孟喻莹要到迟伟麟的手机号码。她苦笑,这圈子兜得也太大了。还好关颖在电视台的朋友自己就和迟伟麟熟悉,电视台的各种活动经常和迟伟麟所在的发廊合作,而迟伟麟是那家发廊的金牌美发造型师,很受电视台人的欢迎。
辛绮筠终于拨通了迟伟麟的电话,迟伟麟的语气充满了做作的惊喜,“唉呦喂,辛小姐居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想我了?我晚上会睡不着觉哦。”
这样暧昧的话语让辛绮筠极端反感,可是电话既然已经打了,她只能忍住厌恶的感觉,简要说明打电话的意图。迟伟麟咂咂嘴,“原来不是因为想我啊,太让我失望了。我在评审团里面只是打酱油的,具体结果我也不清楚哦。”
辛绮筠“哦”了一声,反倒有一种解脱的轻松,既然这样,也省得和他多费口舌。但迟伟麟忽然又说:“你可以亲自问海总啊,我们等会儿要聚餐,你也过来一起吧。”
“我和海总不熟”,辛绮筠忙推辞,“要不你帮忙打听一下再告诉我,可以吗?”
“那可不行,海总会以为我在替你们走后门,对我有看法”,迟伟麟一口回绝了,“要问你自己过来问,别这么扭扭捏捏的。人家想跟海总套近乎还找不到门道呢,我给你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你要不把握住也太对不起我了。”
辛绮筠有些动摇了,“可是,我这样闯入你们的聚会,太冒失了吧。”
“不会的,大家肯定很欢迎你”,迟伟麟打包票,“就是小范围的聚会,都是圈里人,主要探讨一部新戏,你也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宝贵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