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是一个针对我父亲和宜乐集团的阴谋”,离开宜乐医院后,路晞芃脸色铁青,神色凝重,“他们一定是事先已知道简莎感染了艾滋病毒,故意让简莎的器官被宜乐医院所得。海盛集团下属也有一家海盛医院,目前本市具有人体器官移植资质,且在这方面最具权威的医院,就属宜乐医院和海盛医院两家。
器官捐赠者的抢夺也主要在这两家医院之间进行。地方红会是器官捐献的第三方机构,掌握捐献者资源,移植医院从红会获取这项资源。昨天我找医院的人了解才知道,因为阳光天使协会和红会关系密切,以往红会器官捐献协调员多次让海盛医院获得优先权,这次红会却是把优先权给了宜乐医院,想想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因素,可惜没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么说来,很可能简莎原本是想让医疗事故发生在海盛医院,却不料反被利用,坏了宜乐医院的名声”,辛绮筠思索片刻,“可是,海盛的人怎么会知道,简莎感染了艾滋病毒?简莎的母亲并没有对其他人说啊。”
“简莎之前有不少异常的举动,包括她和我父亲分手,和廖洛勇到宾馆开房,自愿签订死后捐赠器官的协议之类。如果有心调查,完全可以查出来”,路晞芃怅叹,“不光让宜乐医院摊上医疗事故,还威胁逼迫谢毅杀人犯罪,现在迟伟麟也死了,死无对证,他交给谢毅的药物来源,也成了一个不解之谜。一切的责任都只能由宜乐医院来承担。闹了这么一出,实在是太高明了。”
“海博天和你父亲有什么深仇大恨吗?”辛绮筠多少也能猜到,使出这样阴险毒辣的手段,应该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而且报仇的手段,不是直接取你性命,而是精心布局,让你身败名裂。想到这些,她不寒而栗,那个德高望重的知名企业家、大善人海博天,真的是这么可怕的仇人和对手吗?
路晞芃心中也涌上了一股难言的忧郁和近乎恐惧的感觉,“他们的恩怨由来,我并不清楚,但说是深仇大恨,应该也不为过。”
两天后,宜乐医院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道歉,发言人神色凝重地站在麦克风前,缓缓说着:“对于给病友及家属造成的担忧跟痛苦,我们觉得非常遗憾,我们会承担起应负的责任”。院方同时也承认了主刀医生谢毅为了掩盖事实而杀人的罪行。
与此同时,海边一栋豪华别墅内,一名中年男人正在收看新闻发布会的直播。那是一栋位于沙滩海岸线上的豪宅,透过落地窗可以将最美的海景尽收眼底。豪宅有室外泳池,室内有令人惊叹的豪华套房、美食厨房、独立早餐室、图书馆等,完美地诠释出人们心中的豪宅情结。
富丽堂皇的客厅陈设着三角钢琴、台球桌等,那男人端坐在豪华沙发上,头顶上方是镶嵌于天花板中央的水晶照明灯具,一缕烟雾从沙发处袅袅上升,扩散开来。他便是大名鼎鼎的海盛集团董事长海博天,四十多岁的年纪,脸型方正,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奕奕有神,他看起来文质彬彬而潇洒自如。
他燃着一支烟,嘴里不时喷出烟雾,很有兴味地盯着电视屏幕,笑容中有种嘲弄的意味。
海昊逸走进了客厅,他刚在外面的泳池游泳回来,身上披着浴衣外套,湿漉漉的头发根根直立,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硬朗之气。
“叔叔”,海昊逸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
“来得正好,过来一起看看”,海博天的声音几乎是温柔的,却带着种难以解释的权威性。
海昊逸顺从的到海博天身旁坐下。“原来是宜乐医院召开新闻发布会”,他温温的笑了笑,“叔叔这下算是出一口恶气了。”
“这算什么”,海博天那镜片后的眼光透露出一抹锐利,“他欠我的,我一定会连本带利的讨还回来。”
“那是一定的”,海昊逸小心翼翼的说,“以叔叔现在的实力,对付区区一个路维源,已经不在话下了。”
“可是他有一个绝顶聪明的儿子”,海博天忽然深深地看着海昊逸,似乎想看透他,“那个漂亮的女侦探,你们发展得如何了?”
海昊逸的声音变得低沉,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这两天太忙,还没空约她。”
“把她抢过来”,海博天微微抬起了眉毛,“要当作一件重要任务来完成,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海昊逸郑重点头,“放心吧叔叔,我保证完成任务。”
海博天重重拍了拍海昊逸的肩,那动作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
身为海都器官移植推手之一的宜乐医院创伤医学部主任成为医院的“替罪羊”,在宜乐医院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辞去职务。发布会召开后,海都各大平面媒体的头版新闻,都是宜乐医院误植艾滋感染者器官的报道,部分媒体甚至冠以“遗爱人间变遗害人间”,整个宜乐集团所遭受的冲击可想而知了。
受到那些负面新闻的影响,一连数天,路晞芃的情绪都很低落。辛绮筠为了缓解他的情绪,同时也惦记着路维源的托付,便以庆祝他伤势痊愈为借口,提出到郑慕楠开的那家“陌上花雅筑”用晚餐,她为此专门穿了一件新买来的改良旗袍,优雅的青花瓷短款,散发着迷人的古典气质,衬托出纤柔曼妙的身姿。她将长发盘起,插上一支精心收藏的月影莲花簪子,行动间,那头饰摇曳生姿、闪闪发光。说不出的雅致,说不出的动人。
路晞芃一见辛绮筠就被她迷住了。“你今晚好美,就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他抬眼看她,心中充塞着某种奇异的诗情画意。
辛绮筠卷着嘴角微笑,“是国画还是油画?”她的笑容倏然从唇边隐没,一提及油画,何梦依的那幅画像便在她的脑海中浮现,脸上的光采随之被乌云遮蔽。
路晞芃用手指捏了捏她的下巴,“知道你心眼小,那幅油画,我已经让李婶收起来了,免得晚上你见了又不高兴。”
辛绮筠一时语塞。“我……”她反倒有些尴尬了,“我没让你收起来。”
“好了,不说这个了”,路晞芃轻搂住她,感慨低语:“人总要向前看的,不能老停留在过去。以前我太过偏执,认识你之后,通透了不少。”
辛绮筠的脸发热了,她用手抚摸着脸庞,觉得自己的眼眶潮湿,心里涨满了某种温柔的情绪。
再一次走进“陌上花雅筑”那个宁静素雅,古韵扑面的世界,缠绵的水乡梦令人陶醉。跨进庭院后,身后传来女人肆意的笑声。路晞芃和辛绮筠同时回头,看到那个笑得花枝乱颤的,是金发碧眼的外国女郎罗丝,翻译任惜默伴随她的身侧,盈盈浅笑。
罗丝和任惜默也都穿着改良旗袍,罗丝穿起旗袍来另有一番韵味,红、黑为主色调,大朵的红玫瑰在纯色黑底的衬托下绽放着热情和性感,这样的搭配,更凸显了她的玲珑身段,丰胸翘臀、艳丽迷人。
任惜默没有罗丝那样的惹火身材,她太过纤瘦,曲线美有所欠缺,但是她善于修饰自己,那一袭淡粉色旗袍更像是旗袍款的连衣裙,不似传统旗袍对身体的约束感,不需要完美的身材,也可以穿出旗袍的韵味。她脚步轻灵,衣袂飘然,如清新唯美的荷花,极富古典诗情意韵。
从看到任惜默的第一眼起,路晞芃就睁大了眼睛,出神的瞪视着她,那眉梢眼角的神韵,那鼻梁、下巴、嘴唇……依稀仿佛,全是另一个女人的再版。她们并非同一个人,容貌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辛绮筠看到路晞芃的神情,顿时明白了,为何当日见到任惜默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长得像何梦依,那个阴魂不散的何梦依,两人的容貌气质十分接近。
罗丝已经热情如火的缠上了路晞芃,一迭声的唤着“路”,絮絮叨叨的诉说着对他的思念之情。路晞芃置若罔闻,此时他的目光,他的整副心神都倾注在任惜默的身上。
“你……”任惜默忽然开了口,声音低柔而悦耳,“为什么一直瞪着我,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路晞芃一愣,像突然从一个迷离恍惚的梦中醒过来。他摇摇头,振作了一下自己,竭力想摆脱那长久压在他心头的重负。他眨眨眼睛,再仔细看任惜默,努力的想微笑,但是他自己都觉得,那微笑勉强而僵硬。
“请你原谅我的失礼,因为你吓了我一跳”,路晞芃声音干涩,而且他很懊恼,觉得自己的措辞十分笨拙。
“为什么吓了你一跳?”任惜默的眼底有着矜持的、柔和的笑意。
路晞芃又仔细的打量她,“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辛绮筠在一旁看着他们彼此注视,一颗心已沉入冰冷的深海,她看过一句话,“岁月温柔相欺,唯愿每一个故事都是最好的遇见”,她曾经自欺欺人,幻想她和路晞芃能够展开一段童话般的故事,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可是现实多么残酷,顷刻间便将她的美梦打得粉碎,他们从来都不是最好的遇见,只是一个错误,一场交易。就在不久前,路晞芃还搂着她说,人要向前看,不能老停留在过去,但是见到任惜默后,他的时光又倒流了,依旧偏执而不通透。
“故人”,再简短不过的两个字,却让辛绮筠顿悟,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走不进他的世界,也与他的过去生生割裂开来。她转过身去,一声不响的走开了,一度刻意放慢脚步,期望路晞芃能够留意到她,甚至产生了幻觉,听到他在身后喊“筠儿”,可是当她回过头的时候,只看到他被两个女人左右围绕,而他和任惜默相谈甚欢,将她这个局外人彻底遗忘了。
走出庭院时,泪水已爬满了辛绮筠的脸庞。
“辛小姐”,海昊逸再度仿如从天而降,出现在她的面前。
辛绮筠胡乱抹干眼泪,勉强挤出一抹笑,“你好,海总。”
海昊逸见辛绮筠脸上泪痕未干,关切询问:“怎么,受了什么委屈?”
“没什么”,辛绮筠嘴上否认,却掩饰不了阴暗的脸色和凄楚的眼神。
海昊逸没有再追问,只是说:“你要去哪里,我可以送你。”
“你是来这里吃饭的吧”,辛绮筠想到里面的那两人,胸中又掠过一阵隐痛,“我自己能回去,祝你用餐愉快。”
“这里根本搭不到公交车,你怎么回去?”海昊逸对她鼓励的笑笑,“让我来猜猜看吧,你应该是和路教授一起到这里来的,然后遇见罗丝,路教授被她缠上了,你一气之下就跑出来了,对吗?”
辛绮筠把睫毛低垂下来,藏住了那对忧郁的眸子。海昊逸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以为路晞芃是被罗丝缠上,实际上他是被罗丝的翻译把魂勾走了。“你怎么知道罗丝在这里?”她有些狐疑。
海昊逸坦白地说:“其实罗丝是我带来的,她听说有这样一家江南餐馆,非常向往。下午正好在一起谈工作,我就把她带来了。刚才我在停车,她和那个翻译先进去。没想到会这么巧的碰上你们,实在不好意思。”
他抢在辛绮筠开口之前又说:“这样吧,如果你舍不得路教授,我进去把罗丝带走。如果你真的想走了,我就送你,我们另外找地方吃饭。”
“我不进去了”,辛绮筠嘴里模糊地低语,“我也没胃口吃饭,还是自己想办法回家吧。”
她扭身就要走,被海昊逸一把拉住了手臂。“我送你回家”,他的语气诚挚得让辛绮筠难以拒绝,“顺路而已,我正好也有个借口开溜,那个罗丝你也知道的,非常难缠。”
“她也缠上你了吗?”辛绮筠的眉毛微向上扬,眼珠像一对闪烁的黑色水晶球。
“那倒还不至于,但是她的做派太过豪放,我经常招架不住”,海昊逸竟然有些脸红,罗丝的豪放程度由此可见一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