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丝把辛绮筠送回别墅酒店就走了。辛绮筠去了关颖的房间,关颖还在昏睡中。辛绮筠在床沿坐下,望着她瘦削苍白的脸庞,心里徊转着上千上万种念头,关家最宠爱宝贝的小女儿,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关露,居然死于非命,她不敢想象,关家豪得知噩耗后,会是怎样的悲痛欲绝。
如果当初没有介绍关露去火舞试镜,也就没有后来这许多恩怨纷争了,一步错,步步错,而这盘棋局,竟是由她最先落子的。伤痛、后悔的情绪排山倒海袭来,在胸中翻腾着,澎湃着,她的胸口窒闷疼痛,呼吸都困难起来。
关颖睡得不安稳,她侧了侧头,辛绮筠听到她发出模模糊糊的呓语:“小露……对不起……”关颖一定也很后悔,后悔当初答应让关露去试镜,那是引发所有悲剧的根源。
刚才负责照顾关颖的人推门进来,告诉辛绮筠,外面有位先生找她。辛绮筠走出房间,见路晞芃双手插在裤兜里,背靠墙站立。阳光从窗外斜斜地射进来,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
辛绮筠静静的凝视了他一会儿,才低声问:“有什么发现吗?”
“我知道杀害关露的手法了”, 路晞芃看着她,“如果想知道,就跟我来吧。”
辛绮筠自然是想知道,路晞芃带她回到仓库,上了二层,径直进入中间那个堆放拍摄器材和道具的房间。
路晞芃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推开,下面正是关露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哎呀”,辛绮筠轻呼了一声。
“你也明白了吧”,路晞芃冷哼了一声,“这就是凶手的高明之处,不需要下楼,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关露杀害。”
辛绮筠点点头,“凶手事先把观音像摔碎,放在那里。关露被杨羽婕差遣去拿观音像,但是找不到。四处寻找时,在这扇窗户下面发现了摔碎的观音像,于是过来查看,凶手就是趁着那个时候下手。但是,是用什么方法烧死关露的?”
“你忘了那个可以发射微波的装置了?”路晞芃提醒,“凶手事先知道,今天拍摄时会用到观音像,而且看过剧本,肯定是剧组内部的人。那个人可以从这里对着关露发射微波,我刚才仔细观察了关露的尸体,和烧死高震的手法应该是一样的。”
“但是杀害君乾的手法,不像是发射微波。”辛绮筠思索着。
“杀害君乾是放火,不是发射微波。”路晞芃认同她的看法,“我想,那是为了增加幽灵传说的可信度,让居民发现仓库起火,并且看到身穿白色长袍,披头散发的幽灵从里面飘出来。如果发射微波,人体自焚,瞬息之间就被烧焦,达不到那样的效果。”
“那应该还是同一个人所为了。”辛绮筠将从罗丝那里得到的讯息告诉了路晞芃,“君乾留下的gold,确实是金色的意思,但金色代表的不是火焰的颜色,而是他刚教罗丝用毛笔书写的‘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莫惜金缕衣,莫惜,惜默,凶手是任惜默。”
路晞芃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似乎也早已料到,“我们去找任惜默吧,那个发射微波的装置她不可能随便扔掉,一定还在她的房间里。”
两人正要迈步,却见任惜默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的脸上平静无波,“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我也无所谓了。”
“为什么要害死君乾和关露?”辛绮筠皱着眉看她,“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吗?”
任惜默目光清冷,“如果想知道,就跟我来吧。我不但会告诉你们君乾和关露被杀的原因,连同之前路教授被刺伤的详细经过,我也会一一道来。”
任惜默说罢转身走出了房间。
“我自己跟她去,你先回酒店”,路晞芃担心任惜默会使什么阴招,不让辛绮筠去冒险,“我会把详情向你转告。”
辛绮筠还未开口,任惜默已回过身来,“如果想知道,就两个人一起来,缺一不可。”
“为什么?”路晞芃眼睛锐利地审视任惜默,“我知道你恨我,有什么尽管冲着我来,不要为难她。”
“谁说我要为难你们了”,任惜默扬眉低笑,“男子汉大丈夫,怕我一个弱小的女子,岂不是太可笑了。”
“任小姐请带路吧”,辛绮筠表现得无所畏惧,“我们只不过是想知道真相,对你并没有恶意。我们也不是法官,无权对你进行审判。”
任惜默冷然一哂,“少废话,想知道就快走。”
任惜默带路晞芃和辛绮筠走进了一片树林,林中寂静无人。路晞芃一直警觉地四处张望,他很自然地握住辛绮筠的手,走在前面保护她。秋日的阳光穿过树林,温暖而舒适,扑面的风带着股温柔的、醉人的气息。明明处境有危险,辛绮筠却感到心里有份沁人心脾的温暖和满足。
出了树林,到达一处山崖边上。崖壁陡峭、怪石嶙峋
“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吧?”路晞芃抬头向上看,天空是一张蔚蓝的网,网着云,网着山,网着山林和岩石。
任惜默没有说话。路晞芃低下头时,整个人惊愣住了。任惜默的手里握着一把手枪,枪口对准了他和辛绮筠。
辛绮筠也愕然的呆住了,思想停驻,脑子里空空茫茫的一片。
路晞芃本能地将辛绮筠拉到身后,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枪口。
“没有用的”,任惜默目光森冷,阴沉沉地说,“今天你们谁也逃不掉,不信的话,看看你们的身后。”
辛绮筠猛回头,惊见刘远航悄无声息的站立在她的身后,他的手里同样握着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随时准备将她吞噬、摧毁。
“远航,你……”辛绮筠难以置信的瞪视着他。
“对不起”,刘远航眼含歉意,“我不能不帮惜默的忙。”
路晞芃已经恢复了镇定,他的声音沉着稳重,“开枪打死我们,对你有什么好处?”
任惜默摇摇头,对自己静静的微笑,“我只要你们其中的一个人死,另一个人,可以活着离开,谁死谁离开,你们自己商量吧。”
“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聊吗?”路晞芃冷冰冰地说,
任惜默的眼睛在路晞芃脸上游移,带着股对什么都不在意,而又像是对什么都在意的神色,“一点都不无聊,我就是要让你们阴阳两隔,永远不能在一起。让那个活着的人,痛苦一生!”
路晞芃的眼里几乎冒出火来,但他不假思索的,语气坚定,铿锵有声:“让她离开,我留下!”
“我不走!”辛绮筠陡然生出大无畏的勇气,“要死一起死,我不要独自苟活!”
任惜默咯咯笑了起来,“别跟我耍什么花招,就算要放一个人走,也要先答应我的条件。”
路晞芃咬了咬牙,“什么条件?”
任惜默眼睛刻毒,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那个要死的人,从这崖上跳下去。”
“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一个跳下去,另一个照样会被你们开枪打死”,路晞芃盯着任惜默手里的那把枪,脑子里忽的闪过剧组拍戏使用的道具枪,他开始怀疑,任惜默使用的是不是真枪。
“我如果想要你们两个都死,大可现在就毙了你们,还犯得着这么麻烦吗?”任惜默看出了路晞芃眼里的怀疑。有只鸟儿从树林里飞了出来,她立即将枪口对准那只鸟,扣动了扳机。
“砰然”一声巨响,鸟儿急坠直落,在地上扑腾两下就不动了。任惜默的枪法,又快又准又狠。
路晞芃和辛绮筠都为这意外状况而震惊,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是真枪”,任惜默口气悠哉,“你们没有选择的余地,要嘛死一个,要嘛两个一起死,你们自己决定吧。只要一个跳下去,我马上放了另一个。我以死去姐姐的在天之灵起誓,我言出必行,言而有信!”
路晞芃的脸上透出坚定的、毅然决然的神色,“好,希望你说话算话。”
辛绮筠惊恐万状地拽住了路晞芃的手臂,“你不能跳下去。你死了,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了,如果只能有一个人活着,我希望活下去的是你。悼亡的滋味太痛苦,我宁愿死去。”
“筠儿”,路晞芃柔声喊她,往日的亲密又回来了,似这山林里的风,无孔不入,钻入他们的心底,温温软软地将他们包围,“我说过,你这么美好,应该延续更多美好的生命,这也是你的使命,不可以放弃。”
“美好的生命”,这几个字像尖利的针一般,刺痛了辛绮筠的每根神经,她是为他而延续生命,如果他不在了,这个生命,还会美好吗?
就在辛绮筠怔神的正当儿,路晞芃用力抽出了手臂,箭步冲向山崖边。
“晞芃——”,辛绮筠狂喊着要追过去,胳膊却被刘远航猛然箍住。
顷刻之间,路晞芃已纵身跃下了山崖。
就在辛绮筠万念俱灰之时,忽听得刘远航高声说:“我向你保证,他不会死!”
辛绮筠在极度的震惊下凝视刘远航,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听觉。
“我说路教授不会死”,刘远航重复了一遍,“不信的话,你自己过去看看。”
辛绮筠神经质的扑到山崖边,向下望去。山崖并不高,大概20多米,她看到崖下铺着一大堆的垫子,路晞芃已从垫子上爬起来,正在寻找上山的途径。她猛然记起,剧组今天原本要拍摄坠崖的戏,那些垫子,就是海昊逸所说的做足安全防范措施吧?
大悲大喜的情绪交替令她双腿发软,浑身颤抖个不停。刘远航担心她因情绪太过激动而失足跌下,急忙过来扶住她。“绮筠,对不起,吓着你了”,他真诚道歉,“惜默恳请我配合他,我不能不满足她最后的要求。惜默无意害你们,她特意把地点选择在这里,就是知道下面铺了垫子,跳下去不会受伤。”
“这样吓唬人很好玩吗?”辛绮筠愤然甩开刘远航的手,她脱力的跌坐在旁边的一块岩石上,无声而激动地哭泣起来。
“吓唬人不好玩,但我想知道,爱一个人,到底可以爱到什么程度”,任惜默的声音幽幽的在她耳边响起,“我没有爱过人,也没有被人爱过。我特别想知道,这世间真有生死相许的爱情吗?现在我知道了,真的有,你比我的姐姐幸运多了。你根本放不下他,你和海总在一起,是另有目的吧?”
辛绮筠猝然心惊,被任惜默看穿,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不用担心,我不会揭穿你们,远航哥哥也不会”,任惜默轻叹了口气,“这事和远航哥哥无关,他是不忍心拒绝我的请求,他手里的枪,也是假的。”
辛绮筠仰起泪痕狼藉的脸,望着刘远航。刘远航将手中的枪递给她,“你自己看看吧。”
辛绮筠接过端详,果真是剧组拍戏用的道具枪,制作精美,足可以假乱真。可是,任惜默的枪是真的。她回过头,见任惜默把自己的枪收了起来。
“时间已经不多,等不了路教授,我们开始吧”,任惜默平静地开始了讲述,“我是竹下帮的人,关于这个黑社会组织,你肯定有所了解了。因为当年被爸爸遗弃,妈妈又因姐姐失踪而伤心过度,心脏病发作去世。15岁的我无依无靠,不知道如何生存下去。走投无路时,竹下帮的人找到了我,他们觉得我天资聪颖,想吸收我进入他们的组织,管我的吃穿用,还可以供我继续读书。
在那种情况下,我别无选择。我被送到国外的基地,接受了最严酷的培训。从那时起,我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竹下帮是国际性的犯罪组织,我被迫犯下许多罪行,用美色诱杀了不少人,双手沾满了鲜血。我开始痛恨这种生活,就像杨羽婕在《暗夜惊心》中扮演的那个角色一样,想要脱离组织,但活人是做不到这点的。当时姐姐失踪的真相还没查明,我心愿未了,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继续被组织控制。”
几个月前,任惜默接到上头的通知,让她到海都来待命,有人会与他单线联系。之后那联系人告诉她,她的姐姐何梦依很可能已经被杀害,路晞芃有重大嫌疑,正好组织上准备对付这个人,特别给了任惜默亲手复仇的机会。但是组织上并不想让路晞芃死,只是想给他一些教训,因此要求任惜默必须严格服从命令,听从那个联系人的安排。
之后的老别墅幽灵事件,还有刺伤路晞芃,都是任惜默根据那联系人的指示实施的。她假扮幽灵,搅得路晞芃和辛绮筠不得安宁,具体手段就如路晞芃和辛绮筠之前所推测的。
而发生在路晞芃公寓里的事件,详细经过是这样的:任惜默的妈妈在临死前把何梦依的遗物全部交给任惜默,其中包括一把路晞芃公寓的钥匙,还有悬挂在路晞芃别墅内的那幅油画的照片。任惜默收藏了这些物品。后来在为对付路晞芃做准备时,任惜默多次偷偷潜入路晞芃的公寓,并发现了房门从里面反锁,照样可以用钥匙开门的秘密。
任惜默找机会与关露套近乎,并利用关露对路晞芃的感情,唆使她打扮成何梦依的模样去勾引路晞芃,不管有没有得手,都可以挑拨路晞芃和辛绮筠的关系。那晚关露勾引失败,被路晞芃赶出门。她心情不好,去了一家酒吧喝酒,任惜默派竹下帮的人跟踪并找机会强暴她。
关露在酒吧喝酒的时候,任惜默和那个联系人用钥匙开门进入公寓。路晞芃正在浴缸里昏睡不醒,任惜默进入他的卧室,在衣橱内布置机关。她利用了还没安装好的健身器材,先把刀固定在健身器材的上面,然后将器材放进衣橱里面。在衣橱底板上固定好羊眼螺丝扣,而后将绳子穿过螺丝扣,用绳子把器材的伸缩杆拔高,再把绳子绷紧,最后关上衣橱门,通过绳子的死扣固定住绳子,使用的都是房间里面本来就有的东西。
布置妥当后,任惜默和那联系人一起,将路晞芃从浴缸内抬到了卧室的**,目的是让他产生混乱,误以为自己药性发作后曾经和关露发生过关系。同时把他的衣物丢到卧室的地上,防止他醒来后找不到衣物,提前打开衣橱。但是,任惜默在这个过程中犯了一个错误,她打开衣橱后,目光被里面的景泰蓝蝶恋花步摇发簪所吸引,她实在太喜欢那支簪子,忍不住用手机拍了照,想买一支同款的发簪,想不到却因此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和你单线联系的人是谁?”辛绮筠按耐不住向任惜默打听。
“卢威”,任惜默简短回答,“那个发射微波的装置,也是他交给我的。”
“除了卢威,你还知道其他什么人吗?”辛绮筠更关心的是海博天的军师,那个掌控全局的高人,如果是卢威,似乎暴露得太过明显了。
任惜默摇了摇头,“地位比我高的,我只知道卢威,其他的都是一些小喽啰。”
辛绮筠有些懊恼,绕来绕去,曝光的仍是只有一个卢威,而这是早就猜到的,只不过得到进一步的确认罢了。
任惜默继续说,那天晚上关露遭到强暴后,打电话向任惜默哭诉,任惜默赶去和关露会合,给关露出了主意,让她去找辛绮筠,一口咬定强暴她的人是路晞芃。还告诉关露,只要照着她的话去做,就可以让路晞芃受伤,嫁祸给辛绮筠,让辛绮筠坐牢。而路晞芃自己的记忆很模糊,知道关露被他强暴后,或许会因为歉疚而对她起责任。
关露信以为真,对任惜默言听计从。于是,整个计谋的最后一环——清理工作是由关露来实施的。关露和辛绮筠看到受伤倒地的路晞芃后,关露大喊快叫救护车,辛绮筠去打电话的时候,关露把所有的东西恢复原状,东西全都是那个房间里面的,因此大家也就没在意。而任惜默故意打电话叫了外卖,目的就是让大家以为,凶手是在那之后才进入公寓的。
“在那件事情上,我和关露都犯了错误。我因为发簪暴露了身份,而关露没有及时销毁被强暴的证据,居然把**丢在你住的地方”,任惜默飘渺叹气,“知道我犯了错误后,组织上非常生气,要求我将功补过。而关露,她本来就是一颗棋子,火舞接纳她,就是为了利用她来对付你和路教授。棋子用完了,自然就丢弃,更何况,那是一颗不好用的棋子,居然反咬一口,对媒体承认自己和火舞的艺人整过容。卢威早就对我下了除掉关露的命令,只是不能太过明显,至少等整容风波稍稍过去了再动手,所以就把动手的地点选在这里。”
“你和玛尼卡是什么关系?”辛绮筠问。
“合作伙伴。卢威介绍我和玛尼卡认识,让玛尼卡在行动中配合我”,任惜默说,“我没想到的是,前段时间玛尼卡找到我,问我想不想知道姐姐死亡的真相,她可以帮我把尸体找出来。还说这是她个人的意思,与组织无关。我知道擅自行动的后果,但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找到姐姐的尸体,查明她被害真相更加重要,所以我豁出去了。真相大白后,我知道自己肯定活不长了,他们继续留着我,只是因为我还没有完成除掉关露的任务,等关露一死,下一个去见上帝的,就是我了。”
“明知道杀了关露也是死,为什么还要多沾上一个人的鲜血”,辛绮筠的语气有些严厉。
任惜默惨然一笑,“我亲自动手,是为关露好。如果我不杀她,自然会有其他人对付她,到时候的手段,比我残忍几百倍。林苒和庄艳红是怎么死的,你应该很清楚。”
辛绮筠深抽了一口气,许许多多疑惑,在这一刹那间都明白了。
“我知道杨羽婕不是省油的灯,虽然表面上假装对关露友好,实际上会利用各种机会使唤关露,把她当作免费劳力,杨羽婕在剧组中处于众星捧月般的地位,关露只有吃亏的份儿”,任惜默接着说,“所以我偷偷拿走了观音像,我知道,发现观音像不见后,杨羽婕肯定会要求关露去找。后面的事情,跟你们推测的一模一样。”
“那君乾呢,你害死他的原因是什么?”辛绮筠问。
任惜默锁着眉,面色沉痛而悲切,“那个人渣,他当年迷奸了我的姐姐,现在又来打我的主意。反正我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不如连那禽兽也一起消灭,免得他再祸害其他女孩子。”
“迷奸?”辛绮筠惊愕,“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年暑假,姐姐去看画展,结识了君乾那个畜牲,还轻信了他,陪他去江南写生,给他当模特。结果那畜牲灌醉她,迷奸了她”,愤怒使任惜默的脸孔发红,“我以前并不知道这些事情。那个畜牲来到情人谷,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呆住了,说我长得非常像他喜欢的一个女孩,那女孩叫何梦依。我看出他不怀好意,没有告诉他我是何梦依的妹妹。有天晚上他约我去喝酒,又想要故技重施,可他不知道,我的酒量比他好很多,我没有醉,他先醉倒了。我趁他醉酒套话,他主动说出了和我姐姐有关的事情,还吹嘘说,他用同样的手段上了很多处女,其中姐姐留给他的回忆是最美好的。”
“知道这一切后,我不再理睬君乾,他觉得无趣,也没有继续缠着我”,任惜默的声音恼怒而不稳定,“听说了仓库里闹幽灵的传闻后,我就决定要利用传闻烧死他。那天晚餐后,我悄悄问君乾,愿不愿意陪我去仓库里面探险,他立即答应了,还说要等道具组的人离开后再进去,人多就不好玩了。我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但这正合我意,我就让他等道具组的人走后,先撬锁开门,进去里面等我。然后我打扮作幽灵的模样,把白酒倒在仓库的地上,放火点燃。那畜牲喝多了,行动迟缓,又受到幽灵的惊吓,瘫倒在地上,根本来不及逃走,很快被呛昏,无力自救,加上烟熏火烧,窒息而死。”
“怪不得何梦依会去做处女膜修复手术,被君乾毁了清白,她一定很不甘心吧”,辛绮筠感慨。
任惜默的面色有些发白,她心中已经有数,嘴里仍然多余的问了一句:“姐姐居然去做了那种手术?”
辛绮筠告诉她,当年刑警在追查走私违禁药品时,在丽都医疗美容医院发现了何梦依的资料,她动过两次手术,隆胸手术和处女膜修复手术。
旁边的刘远航深深沉沉的叹了口长气,“依依和路教授在一起后,产生了强烈的自卑感,患得患失,她极力想要让自己变得完美,不惜糟踏身体,去做了隆胸手术。没想到,她还不光做了隆胸手术。但是我可以理解,那是因为她太害怕失去路教授。她决定隆胸时,非常紧张恐惧,来找我倾诉,我强烈反对,但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她付出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摆脱了平胸的困扰,却被那个禽兽画家给毁了,她怎么接受得了这样的事实,又怎么去面对路教授。她也是不得已,才会这样做。”
任惜默满面悲戚之色,“路教授知道吗?”
辛绮筠慢慢的摇了摇头,“我没有告诉他。”
“姐姐那么在乎自己的形象,在乎路教授对她的看法”,任惜默神色暗淡,“我请求你,永远不要告诉……”那个“他”字还没说出口,任惜默的脸色僵住了,两眼发直的盯着辛绮筠身后的方向。
辛绮筠回过头,看到路晞芃就站在树林的出口处。刚才的话,他显然都听到了,也被刺激了。他的语气很不平静,像海啸前的阴沉和激**,“永远都不要告诉我?我活该被欺骗一辈子,是不是?”
“人都已经不在了,何必再计较这些”,任惜默底气不足,声音有些发颤,“让姐姐安心地走吧,她也是受害者,不是有意欺骗你。”
路晞芃沉默了,他满面凝霜,任惜默则是一脸沉痛。辛绮筠和刘远航也默不作声。
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沉重的寂静。马超和卢威从树林里冲了出来,辛梓骅、海昊逸和剧组的其他人员跟在他们的身后。
“刚才是谁开的枪?”卢威沉声问,“很多人都说听到了枪声。”
无人回答卢威的问题。
“怎么回事?”马超也问,“你们躲在这儿做什么?”
“哥,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辛绮筠只顾着和辛梓骅说话。
“上回路教授被刺伤的事情,我们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马超替辛梓骅回答,“听说嫌疑人在这里,我们就来了,你哥也要跟着来。没想到这么巧,在半山腰问路时,碰到了剧组的人,他们说发生了命案,正要去报警。汽车轮胎都被戳破了,只能走路下山。”
卢威补充说:“由于当时路教授居住的那栋公寓突发停电,摄像头没有拍到犯人,导致案子进展较为困难。但是后来我们从电视上看到何梦依的妹妹任惜默寻找姐姐,对此人产生了怀疑,经过调查发现,她和关露来往密切,而关露当天上午和辛小姐一起去了路教授的公寓,前一天晚上也曾出入路教授的公寓,所以想请任小姐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任惜默两眼死死的瞪着卢威,骤然爆发出一阵比哭还难听的惨笑,待笑够了才恶狠狠地说:“竹下帮,丧心病狂的恶人,我死了也会变成厉鬼来向你们索命!”她的脸上又露出个凄苦的微笑——屈服于命运的、无奈的微笑。在微笑的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鲜血喷溅,任惜默倒在了血泊中。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呆了,胆子小的失声尖叫,抱作一团。辛绮筠留意到,卢威面如死灰,任惜默死前的诅咒对象,自然也包括了卢威,她死得那么惨烈,那么充满怨气,卢威不能不被震撼而惊骇吧。
空气里还弥漫着残留着火药的气息,山风吹衣而起,悲怆恐惧的氛围将每个人笼罩其中。
马超和卢威让其他人先离开,留下辛绮筠、路晞芃和刘远航询问情况,辛梓骅也在旁边听着。三人相互补充,将任惜默如何杀害君乾和关露,详细道来。至于任惜默本身和竹下帮的恩怨,因为卢威在场,他们只是简单带过,更没有提及卢威的名字。
马超和卢威问完话,又分头去找其他人了解情况。任惜默的尸体也被抬走了,刘远航随同离开。
路晞芃久久的站立在山崖边,辛绮筠在身后注视着他,他的背影那样的凄清而又落寞。天边落日熔金,几只大雁,嘹唳在白云深处,那鸣叫声听来格外的凄凉。
路晞芃终于缓缓转过身来,他眼底是一片令人心碎的悲哀伤痛,“为什么连你也瞒着我?”
“我……不想破坏了你的美好回忆”,辛绮筠喃喃低语。
路晞芃唇边浮起一个凄恻的微笑,眼光坦白、真挚的望着她,“我承受得住。在经受过致命的打击后,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比一般人强许多了。”
“你有没有想过……”辛绮筠鼓起勇气问,“如果胎儿畸形,是因为何梦依动手术使用的药物所致,那就不是你的问题了。丽都使用的大多是见效快,又能牟取暴利的违禁药品,这种可能性很大。”
路晞芃眼光炯炯的望着辛绮筠,但只是极短暂的时间,他的眼里又归于一片暗淡,“那我弟弟的畸形怎么解释?”
“也许是……”辛绮筠支吾着,“也许是你继母的问题。”
“我还有一个弱智的弟弟”, 路晞芃脸上的怆恻之情更深了,“我不相信会有那么多的巧合,说到底,还是基因的问题。”
辛绮筠无言以对了。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举目四顾,但见山影树影,重重叠叠,暗暗沉沉。
“回去吧”,路晞芃叹息了一声。
两人都很沉默地顺着原路返回。一直走了好长的一段,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他们穿过树林,回到了住宿的地方。
剧组从山下请来了维修工人,所有的车辆都已经补胎了。一连死了三个人,大家都认为这里太不吉利,海昊逸决定最后逗留一晚,明天大队人马下山去,电视剧拍摄暂停,等回去请示了海博天再作打算。
晚上山路不好走,辛梓骅和马超、卢威,还有后来赶到的刑警队其他人,也留宿山上。
海昊逸手头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无暇顾及辛绮筠,就指派罗丝负责全程陪同。
吃过晚饭,辛绮筠和罗丝随处散步,经过那个废弃仓库时,看到路晞芃和马超、辛梓骅在仓库外面交谈着,她们好奇的走了过去,询问他们在探讨什么。
“这山上的居民坚称在深夜听到仓库里传出女人的哭声,还有其他各种怪声,而且很多人都听到过”,马超说,“所以我问路教授,能否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一下。”
“能解释吗?”辛绮筠望着路晞芃问。
“其实很简单。在山西普救寺有一座莺莺塔,曾有人听见里面传出一阵阵人的哭泣声,但找遍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现任何人。据说当年《西厢记》的女主人公崔莺莺看着张生进京赶考,就是站在那座塔上哭的,哭得很凄惨。以至于后人说,1000多年之后在塔底下,依然能听见崔莺莺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这和仓库女人哭声的现象原理是一样的”,路晞芃介绍说,声音在空气中传播时碰到障碍物就会有反射。
这座废弃仓库处于这么高的山顶,山风凛冽,有风刮过,或者外界的其它声音传来,各种声音并不是单纯的一个频率,而是分为高频、中频和低频。不同频率接触障碍物,发生不同的反射现象,有的被减弱,有的被增强,传到我们的耳朵中就发生了声音的变异。
其实声音的反射并不复杂,它就像我们平时看见的水滴,遇到障碍物会向四周溅开。如果障碍物表面相对光滑,水滴会溅得比较远,但如果障碍物表面很粗糙,水滴溅出的范围就小多了。而这座仓库是用青砖叠砌而成,青砖本来就是很好的反射体,所以从外面可以听到发生变异的各种声音,像女人的哭声,或者其他的怪声。说白了,就是一种声学现象。
“原来是这样”,辛绮筠又问,“那个在仓库里被烧死的女孩,是怎么回事?”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和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马超告诉她,据居民们所说,女孩是因为不听话,被大人关进仓库,结果自己不小心打翻煤油灯,引发了火灾,大家因为没能及时救出她,一直很内疚。加上后来不断有人听到所谓的女人哭声,仓库里闹幽灵的传闻就逐渐流传开来。任惜默只不过是利用了这个传闻。
路晞芃说他想回去休息,先离开了。罗丝追过去,丢下辛绮筠不管了。路晞芃并不理会罗丝,但罗丝也不泄气,执着的跟随在他的身旁。
辛梓骅皱起眉头,“那个外国女人是怎么回事?”
“之前在邮轮上认识的,对路教授一见钟情,她也是海都大学的学生”,辛绮筠很随意地回答。
“你看到别的女人缠着路教授,好像很无所谓”,辛梓骅带着研判的意味看她,“你跟路教授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这次看到你们,觉得不大对劲。”
“还不就那样,能有什么问题。只是他听说了何梦依以前的一些事情,心情很不好”,辛绮筠敷衍着打岔,“颖姐姐受了很大的打击,你去看她了吗?”
辛梓骅沉重的叹了口气,“她的心情很不好,谁都不想见,包括我。”
辛绮筠深深吸着气,又难过又担忧,“关伯伯知道了吗?”
“我打电话告诉关宸了,由他去和关伯伯说”,辛梓骅的脸色很沉重,“我很担心,他能不能承受得住。”
兄妹二人站在那儿,纹风不动。冷冷的夜色,似乎被这样巨大的哀痛给冻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