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谜情

真真假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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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初冬,辛绮筠的肚子已经明显隆起。她很重视胎教,看名画、听音乐,经常抚摸肚子和宝宝说话。某天她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想带宝宝去听他的爸爸讲课。于是请海都大学的学弟帮忙弄到物理系课程安排表,独自一人打车去了学校。

海都的冬天,依旧树木苍翠。辛绮筠沿着海都大学的林荫大道漫步,空气是凉而潮湿的,风吹在身上,掀起了她脖子上的纱巾,潮湿的风窜进了她的衣领。她把纱巾整理好,从领口塞入抵御寒意。离教学楼渐渐近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心里酸酸的,只是想流泪,好半天,才长叹了一声,喃喃的说:“但愿我们一家三口能够早日团聚。”

课室在教学楼的一楼,辛绮筠绕到了另一侧的窗户外面,她不敢靠近窗户,躲在不远处一棵树的后面,偷偷注视着讲台。

过了一会儿,路晞芃走进了梯形教室,课堂立即**起来,伴随着女生们的欢呼尖叫。辛绮筠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喉咙口,很快路晞芃低沉而富有质感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了出来,“力学分为四个理论体系。例如,我和你们一同乘坐地铁,地铁不开动,我们就会一直待在车站内。但地铁一开动,我们就会开始摇晃,接着大家就以同样的姿势继续向前,这就是第一运动定律,即惯性定律。

同样的,在汽车上方放置一个小球,当汽车运动时,小球与汽车相对静止。当汽车突然停止时,小球仍保持原来的速度继续向前运动,这也是惯性定律。”

“路教授,我们可以和你一起去乘坐地铁,亲身体验一下惯性定律吗?”有个女生大声问,那高分贝的声音,连辛绮筠都能听得清楚。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乘坐地铁了,那种环境太过嘈杂,不适合我思考问题,我喜欢安静”,路晞芃委婉的拒绝了那个女生,“下面,我们继续……”

辛绮筠带着一种自己也不能了解的、悲喜交集的情绪听路晞芃讲课,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她依然是个物理盲,对物理也提不起兴趣。但她异常羡慕教室里的那些女生,她们可以光明正大的犯花痴,可以近距离端详他迷人的脸庞,甚至当面提出令他鄙夷的弱智问题。

路晞芃开始提问了,女生们争相举手,但他点名要坐在前排的一名男生回答。看到那男生站起身来,辛绮筠的思绪飘回了与路晞芃初次见面的课堂,她在课堂上打瞌睡,将物理书掉落地上,遭到了无情的奚落。当时哪里想得到,日后他们会情海潮涌,沉沦不能自拔。

辛绮筠闭了闭眼睛,一种激**的、感恩的情绪掠过了她,举首向天,她说不出来心中的万千感慨,只觉得热泪盈眶,泫然欲涕。自己不知何时已从树后走出来,她竟浑然不觉,就这样暴露在了课室的窗外。

然后,讲课的声音倏然中止了,窃窃私语声响起。辛绮筠猛然回过神来,她抬起头来,首先接触到的是路晞芃的目光,他已经走到了窗户边,那对灼热的眸子紧迫着她,眼睛里燃烧着一抹奇异的火焰。辛绮筠定定的站在那儿,望着他,如同一下子被仙人的魔杖点成了化石。

课室里的声音越来越嘈杂,直至沸腾起来。辛绮筠被惊醒了,她看到满教室的学生齐刷刷地对她行注目礼,各种表情各种神态,她顿时涨红了脸,尴尬得无以自处。转过身子,她逃避什么似的快步走出好远。

回到林荫道上,辛绮筠的心脏仍不规律的猛跳着。她为自己刚才的失态羞愧不已,值得庆幸的是,她刚才所处的位置地势较低,又隔着一扇窗户,路晞芃看不到她的肚子。如果他知道她怀孕了,会是怎样的反应?惊喜是肯定不会有的,就像当初发现她是第一次时,他的眼睛深深幽幽的,里面包含了各种复杂的情绪,唯独没有惊喜。她满心迷惘的叹了口长气。

“辛小姐,你好”,一声问候惊扰了辛绮筠,抬头见郑慕楠站在她的面前,眼光从她的脸上缓缓向下移动,飘过了她隆起的腹部。“恭喜你啊,要当妈妈了”,她微笑着,一种含蓄而耐人寻味的笑,“这么巧在这儿碰上,你到我们学校,是来找人吗?”

“我来找学弟有点事情”,辛绮筠迅速编了个理由。

郑慕楠“哦”了一声,“现在正好到午饭时间了,我请你去学校食堂吃饭吧,我们食堂的饭菜还是很有营养的。”

“家里已经做好饭等我回去吃”,辛绮筠婉拒,她想要尽快离开学校。

“跟我一起吃顿饭而已,海总不会管得这么严吧”,郑慕楠笑着拉过辛绮筠的手臂,“如果他有意见,我负责向他解释。”

辛绮筠想找几句话来解除眼下的窘迫,仓卒中又找不出话来,只能被郑慕楠拉着走了。

食堂的菜肴果然营养丰富,郑慕楠很贴心地为辛绮筠点了好几道适合孕妇的菜。

两人找了位置,挨着坐下。辛绮筠不经意瞥头,猛的一震,就像触电般的呆住了。路晞芃走进了食堂,他神情落寞,微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她们,郑慕楠却高声喊:“路教授——”

路晞芃转过头来,他顿住脚步,怔怔的望着辛绮筠。

“过来一起坐吧”,郑慕楠热情招呼。

路晞芃默立片刻,走开了。

辛绮筠以为路晞芃有意避开她,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竟端了一盘饭菜走过来,在她的对面落座。

辛绮筠握着筷子的右手止不住地发抖,紧张得一颗心怦怦乱跳。

路晞芃却只顾着自己吃饭,连抬头看辛绮筠一眼也没有。一时间,三人默然无语。

郑慕楠忽然开口问:“怀孕几个月了?海总喜欢男孩还是女孩?”这话如同一颗炸弹,突然在他们之中炸开。所有的人都被震住了,没有一个人再能开口,包括提出这个问题的郑慕楠在内。

一阵紧迫的压力,辛绮筠突然无法呼吸,在心脏的狂跳下,慌乱、恐惧、惶惑……几十种难言的情绪对她潮涌而来。一段使人难堪的沉寂之后,她强作镇定,模糊不清地发音:“五……五个月……男孩女孩……都喜欢。”

其实胎儿有五个半月大了,为了不让路晞芃起疑心,辛绮筠只得虚报月份,又不能差得太离谱。但这样一来,只要路晞芃有心推算,就会得出结论——辛绮筠还未与他分手时,就和海昊逸上了床。这是可怕的、**裸的背叛!

路晞芃似乎愣住了,许久都没有出声,辛绮筠的视线和他的接触,他的眼睛死死的盯在她的脸上,如同她是个陌生人。那眼睛里有愤怒,但更多的是沉痛和伤心。辛绮筠想解释,却又无法开口,她的心神仍然陷在混乱中。她只能瞪大眼睛,望着路晞芃那对也睁得大大的眼睛。

路晞芃的眼睛渐渐发红,双手紧握着拳,他的眼光冷冰冰的望着辛绮筠。辛绮筠咬住嘴唇,冷汗从背脊上冒了出来。她看到路晞芃灰白的脸毫无血色,沉痛在他的眼睛中燃烧。终于,他霍然起身,咬着牙走向室外,中午阳光大好,他的影子被投射在地上,却那样孤独而凄凉。辛绮筠的心脏绞紧了,张开嘴,她想呼唤他,但痛楚和昏乱使她无法成声。

“对不起啊,是我说话欠考虑了”,方才处于失语状态的郑慕楠真诚地道歉。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辛绮筠的语气里有深切的失望,还揉和了更多的痛心和怨气。如果不是郑慕楠硬拉着她到食堂来,就不会碰见路晞芃。不但如此,她还说了那样的话,心理学专家,竟然直戳他人的痛处,这是欠考虑,还是有意为之?

对着餐盘里的菜肴,辛绮筠瞠目凝眸,无法咽下一口,却让眼泪滴进碗中,溶化进汤里。

手机铃声响起,辛绮筠恍若未闻。铃声持续了一阵子,郑慕楠忍不住提醒:“是不是你的手机在响?”

辛绮筠忙乱地从包里拉出手机的耳机线,因为担心辐射,她怀孕期间都使用耳机接听电话。

“绮筠,你快过来帮我劝劝敏娜,她快疯了”,徐林疲惫嘶哑的声音传来,“我们在海盛医院急救室外面。”

“出什么事了?”辛绮筠吓坏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等你来了再说……”徐林的话音刹那间被哭声和叫骂声淹没。

辛绮筠提高了音量,“我马上就过去!”也不知道徐林听清了没有,电话已被挂断,只剩一片“嘟嘟嘟”的忙音。

“是不是有什么急事?”郑慕楠关心地问,“需要我开车送你吗?”

辛绮筠考虑到情况紧急,一时半会儿未必拦得到的士,便说:“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郑慕楠笑了笑,“不客气。”

剩下的饭菜也顾不上吃了,两人匆匆赶往了海盛医院。

抵达医院,辛绮筠向郑慕楠道过谢要下车,郑慕楠却坚持要陪她一起去看看,说多个人多一份照应。辛绮筠也就随她了。

一到急救室外,辛绮筠就被郭敏娜的样子吓呆了,她鼻青脸肿,头发散乱,满面泪痕。徐林牵着小女儿妙妙站在一旁,徐林面色灰败,妙妙耷拉着小脑袋一声不吭。郭敏娜的婆婆张彩凤则远远地张望着,似乎不敢靠近他们。

“敏娜,发生什么事了?”辛绮筠的问话刚出口,急救室的门就打开了。医生遗憾地告诉他们,孩子抢救无效,去世了。

辛绮筠一下子就傻了,孩子?去世?就在她怔神时,郭敏娜已经发了疯似的扑向张彩凤,她双手掐住张彩凤的脖子,指甲陷进她的肉里,大而狂乱的眼睛死死的瞪着她,大嚷着:“还我女儿!我要杀了你,为女儿报仇!”

徐林丢下妙妙扑了过去,将他的母亲从郭敏娜手中抢救出来,张彩凤飞快逃走了。

徐林从背后紧抱着郭敏娜,控制住她,郭敏娜拼命挣扎着、暴跳着、狂叫着。徐林的手紧箍着她,她在他怀里像一只疯狂的豹子,由于挣扎不开,她低下头,一口咬在徐林的手上。徐林痛得松开郭敏娜,劈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

“徐林,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们母子都是畜牲,不得好死!”郭敏娜大吼大叫,“我要报仇,我一定会给女儿报仇!”

徐林的脸扭曲着,又对着郭敏娜高高扬起手掌。

“住手!”辛绮筠愤怒地大喊,“你还有没有人性,女儿死了,她伤心成这样,你居然还打她!”

徐林的手顿在半空中,颓然的垂落下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辛绮筠对徐林怒目相向。

徐林的脸不住地抽搐,仿佛内心在做着巨大的挣扎,半晌才痛苦地说:“我妈给巧巧洗澡的时候,浴桶里的水放太满,巧巧不小心掉进去,溺水了。

“那根本就不是不小心掉进去的!”郭敏娜的眼里怒火喷涌,“是你妈故意把巧巧丢进去的。”

“胡说!”徐林大吼,“你有什么证据,是你亲眼看到的吗?”

这时一直缩在墙角的妙妙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郭敏娜听到女儿哭,也嚎啕大哭起来,母女二人哭得声嘶力竭,断人心肠。

郑慕楠走到妙妙身前蹲下,柔声问:“你叫妙妙是吗?”

妙妙只是哭,不出声。

郑慕楠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要给妙妙擦眼泪,妙妙却像受到惊吓似的往旁边躲,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眼神由惊恐转为呆滞。

“这孩子,好像受到了很严重的心理伤害”,郑慕楠转头望着徐林,“是不是巧巧溺水的时候,她也在场?”

妙妙呆愣愣地靠墙站着,原本亮晶晶的大眼睛变得暗淡无光,让人格外心疼。

“她应该看到了,当时卫生间的门没关好……”,徐林的声音焦灼、懊恼而痛苦,“那是我妈啊,我也很痛苦,可我能怎么样呢,她也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的,她巴不得两个孙女都死掉,好让我再给你们家生孙子”,郭敏娜大吼大叫着,“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大不了以命抵命!”

“千万不要冲动”,郑慕楠好言劝慰郭敏娜,“你要是再出了什么事,妙妙怎么办。这孩子需要接受心理治疗,否则的话,心理创伤会影响到她今后的成长。我是研究心理学的,如果有需要,可以带孩子来找我。还有你自己,也可以一起接受治疗。”郑慕楠递给郭敏娜一张名片,说上面有她的联系电话和海都大学心理诊所的地址,她很愿意提供帮助。

郭敏娜停止了吼叫,像尊石膏像般站在那里,直着眼睛,木然的接过了名片。

“为了孩子,请你一定要坚强下去!”郑慕楠温柔的神态和真挚的鼓励,让辛绮筠感觉到她是称职而敬业的心理医生,对于一个陌生的孩子和她的母亲,能够给于这样真心的关怀。

接连而来的好几天,辛绮筠变得精神不安而神志恍惚,因为郭敏娜女儿的惨死,也因为路晞芃的误会。事务所的人都看出她状态不佳。

“孕妇要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你这样对孩子不好哦”,蒋春玲是第一个关心慰问的,其他人随后都围过来问长问短。

辛绮筠便将郭敏娜的事情对他们说了。根据徐林的讲述,那天是周日,郭敏娜的单位临时有加班任务,因为徐林在家,她就放心的去了单位。中午巧巧和妙妙睡下后,张彩凤说家里的食用油没了,让徐林出去买一桶,徐林前后只出去了20分钟左右,回来却看到妙妙站在卫生间门口,小脸发白,目光呆滞。再看卫生间里面,他吓得魂飞魄散,巧巧头朝下浸泡在浴桶里,而张彩凤在一旁瑟瑟发抖。

但郭敏娜告诉辛绮筠,婆婆张彩凤故意害死了大孙女,这是可以确定的,郭敏娜在客厅里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后来她专门看了监控录像,卫生间的门正对着客厅,当时门没有关好,从监控画面可以看到,张彩凤将孙女倒着丢进了浴桶。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妙妙走向卫生间,看到了里面发生的一幕。如果徐林没有这么快回来,张彩凤估计还会对妙妙下毒手。

后来郭敏娜报了警,可是徐林偷偷把监控录像删除。他铁了心维护自己的妈,即使女儿被她害死,也不愿追究责任。警察看不到证据,又见他们夫妻说法矛盾,自家闹得不可开交,头痛不已,最后还是当作意外事故处理了。郭敏娜一怒之下把张彩凤推倒在地,又被徐林暴力相向。

郭敏娜带着女儿回娘家暂住,她对这段婚姻已经完全绝望,却又不甘心离婚,离婚正好遂了张彩凤的愿,这样徐林就可以另外娶妻,再给她生个孙子。她偏不让那个恶毒的老太婆称心如意。

“居然对自己的亲孙女下毒手,实在太可恨了,必须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刘远航愤怒不已。

蒋春玲大发感慨:“女怕嫁错郎,这话一点不假。你那闺蜜真是瞎了眼,嫁了这么个凤凰男,把自己毁了不说,连孩子都给害了。”

肖樱很难理解,这个时代还有那般愚昧无知、重男轻女到极致的农村老太太,那样的恶行实在令人发指。

石曜辉提议大家帮忙找到张彩凤杀害孙女的证据,一定要让杀人凶手受到法律的惩罚。这一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赞同,但辛绮筠预见到徐林一定会竭力阻挠,恐怕连家门都不让进,还会引发人家更加激烈的家庭战争。

最后还是程跃提出了一个比较切实可行的办法,监控录像带的内容虽然被清除了,只要原始数据没被破坏或者覆盖就可恢复,可以向郭敏娜要来录像带,让他尝试一下能否恢复。

辛绮筠正准备找郭敏娜,郭敏娜先打来了电话,哭诉妙妙的情况很不好,那天从医院回来后,就不再开口说话,也不笑,晚上睡觉老做噩梦,一见到上了年纪的妇女就吓得浑身发抖。郭敏娜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妙妙身上,别的也顾不上了,希望辛绮筠陪她带着妙妙去拜访郑慕楠,想办法治愈孩子的心理创伤。

辛绮筠立即联系了郑慕楠,约定第二天上午在诊所见面。

辛绮筠没有想到,会在诊所遇见路晞芃。海都大学心理诊所位于校内一栋大楼的五楼,郑慕楠兼任诊所的负责人。

辛绮筠和郭敏娜带着妙妙走到诊所门口时,路晞芃正从里面出来,两人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碰面了。

路晞芃憔悴消瘦了许多,他的目光落在辛绮筠隆起的肚子上,脸上一片冰冷之色,看来何等冷酷。

辛绮筠的背脊上一直凉飕飕的,像有小虫子在爬,说不出来的尴尬和难过。好半天,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郭敏娜着急了,“快去见郑教授吧。”

路晞芃注意到了郭敏娜身边的妙妙,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粉嘟嘟的脸蛋惹人爱,他禁不住多看了几眼,目光也逐渐柔和起来。

妙妙见路晞芃盯着她看,却瘪着小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郭敏娜忙抱起妙妙先进去了。

路晞芃一脸的不自在,辛绮筠向他解释说,孩子前段时间受到刺激,造成心理创伤,所以想请郑慕楠进行心理治疗。

路晞芃只是冷淡的注视着辛绮筠,那神情让辛绮筠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悲凉,她仓促转身,只想尽快逃离他,却听到他暗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回答我一个问题。”

辛绮筠回过身来。路晞芃的眼睛锐利而不留情的望着她,那两道眼光似乎一直透视到她的内心深处,“你早就背着我,和海昊逸打得火热了,是不是?”

辛绮筠强咽下一腔凄苦,声音低得她自己都几乎听不清,“是……”

路晞芃对她摇头,仿佛她是个病入膏盲,无可救药的人,“是我看错你了!”他只说了这么简短的一句话,就毅然转过身,大踏步的向远处走去。

辛绮筠神思恍惚地走进了心理诊所。室内非常宽敞通透,接待区、办公区、治疗区等都在同一个空间。安静、舒适、温馨的环境,使人一进入就自然而然地感到轻松、舒适和安全,能够很快的放松心情。奇怪的是,屋顶上安装了两架吊扇,这是冬天,吊扇却开着,扇叶以缓慢的速度不停地转动。

“为什么冬天还开风扇?”辛绮筠表达了疑问。

郑慕楠笑了起来,“这吊扇可不是用来乘凉的。头顶的风扇缓缓转动,好像时间在这里放慢了它的脚步,这种轻松的氛围无疑也会感染我的患者,让他们放松心情。”

郑慕楠给妙妙作了检查,并且制订了一个治疗方案,将通过一步步的策略来帮助她摆脱创伤事件的困扰。她安慰郭敏娜,只要积极配合治疗,孩子的情况一定会逐步好转,直至完全康复,还说会给她最优惠的价格。

郭敏娜连声道谢。

临走时,辛绮筠望着郑慕楠,有些吞吞吐吐的,“刚才,我在外面碰到了路教授……”

辛绮筠只起了个头,郑慕楠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主动接话:“路教授心情比较抑郁,所以到我这儿来作心理咨询。”

辛绮筠没有再追问下去,路晞芃抑郁的原因,她很清楚,心头掠过了一阵强烈的酸楚,像他那么高傲的人,如果不是压抑到极致,绝对不可能放下自尊去找人倾诉。

“最近心情抑郁的人不少呢”,郑慕楠兀自说,“连刑警都到我这儿来,就是上回我们在情人谷见到的那个小年轻,叫卢威。”

“卢威?”辛绮筠忍不住打探,“他为什么抑郁?”

郑慕楠耸耸肩,“我们有为患者保密的义务,就不能对你透露了。”

回去的路上,辛绮筠跟郭敏娜说了监控录像带可以尝试修复。

“录像带早就被徐林那个混蛋扔了”,郭敏娜咬牙切齿,“等我先把女儿治好了,再找那对畜牲母子算账,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不能让巧巧白白死去!”

“犯罪的人是必须付出代价,但你千万不要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傻事,到时候我们再从长计议”,辛绮筠劝说。

郭敏娜伸手抚摸妙妙的小脑袋,泪水沿着面颊滚落,她惨痛地嘶声啜泣,“如果不是还有妙妙,我真的活不下去了。都怪我有眼无珠,嫁了那么个没良心的东西,我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辛绮筠也陪着郭敏娜落泪,丧女之痛本就令她肝肠寸断,偏偏杀人凶手还不能被绳之以法,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大概是怀孕的人特别容易多愁善感,辛绮筠日渐憔悴,白天,食不下咽。夜里,寝不安眠。眼泪之闸似乎永远开着,碰一碰就要流泪。

海昊逸担心辛绮筠,尽量抽时间陪伴、开导她。海昊逸长期和叔叔一起生活,为了不让海博天起疑,他大部分时间都留宿那套租来的公寓里,辛绮筠也基本上住在那里。海博天要求他们结婚后继续与他同住,因此只是暂时过渡,没有另外购置房产。

公寓虽是租来的,但海昊逸亲自动手,布置得温馨舒适。偶尔有空时他还会大展厨艺,为辛绮筠烹制爱心营养餐,色香味俱佳,比保姆做的更合辛绮筠的胃口。

第一次品尝海氏大餐时,辛绮筠颇为惊讶,“像你这样的富家公子,竟然做得一手好菜,不可思议。”

“我哪里是什么富家公子,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可怜虫罢了”,海昊逸的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哀愁,“我很早的时候就知道,凡事只能靠自己。我现在在海盛集团里面也只是傀儡,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主。”

辛绮筠叹息了一声,“等海博天落网,你就可以摆脱这种日子了。”

“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海昊逸有些悲观,“不过没关系,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我有足够的耐性,和他继续耗下去。”

“我已经快熬不住了”,辛绮筠竭力忍耐着泪水,“晞芃对我的误会已经很深,万一孩子又有什么毛病,我和他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海昊逸望着她单薄的耸动的肩头,和那浓密披泻的黑发,伸出手,想抚摸她的头发安慰,但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在她的身后无声叹气。

辛绮筠自然看不到海昊逸的举动,只听到他平静认真的话语,“万一,当然,这个万一,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不存在的。但如果真有万一,我不介意假戏真做,接收你和孩子,给你们一个完整的家。”

辛绮筠愕然回头,海昊逸站在那儿,静静的望着她,眼睛深邃闪烁。他显得那样安详自如,只是脸色有些反常的苍白。他轻咳了一声,“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我想知道你愿意接收的理由”,辛绮筠装出轻松玩笑的口吻。

“同病相怜的人生活在一起,应该会相处得很和睦,因为有共同的语言和情感”,海昊逸的眼睛幽深明亮,“每个孩子都是落入凡间的天使,折断翅膀的天使会迷失方向,需要有人拯救,我希望能够承担这样的职责。我还有个愿望,以后办一所爱心福利院,专门收留那些折断翅膀的天使,成为他们的守护神。”

辛绮筠被海昊逸的后半段话深深感动了,折断翅膀的天使,多么美好的字眼,多么真挚的情感。是的,如果上天赐给她的是折断翅膀的天使,她也应该好好守护,哪怕前途荆棘遍布,孤独无依,也要坚强勇敢地走下去,无怨无悔。

晚上11点多,辛绮筠接到了关颖的电话。关颖似乎喝了很多酒,有些口齿不清,“绮筠……我心里好难受……想找人说说话……”

关颖周围的环境比较喧闹,肯定不是在家里。“颖姐姐,你在哪里?”辛绮筠担心起来。

“在酒吧……你能过来陪我喝酒吗?”关颖显然已经醉得头脑发昏了,但她很快又恢复了一丝清醒的意识,“我忘了……孕妇是不能喝酒的……不用来了。”

辛绮筠急问:“你在哪个酒吧,具体位置是哪里,我马上过去找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辛绮筠焦虑不已,一迭声地重复询问,才听到关颖模糊不清的说了两个字,好像是“真……爱”?随后电话就挂断了。

辛绮筠回拨过去,但是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她说的是‘真爱’是酒吧名,还是别的意思?”辛绮筠糊涂了,她从来不去夜场,自然也不知道海都有哪些酒吧。

海昊逸说是有一家叫真爱的酒吧,据说是很有名的一夜情酒吧。辛绮筠急坏了,关颖在那种地方喝得烂醉,岂不是很危险。偏偏辛梓骅今晚又去采访了,完全指望不上。

“你安心休息,我到酒吧去看看”,海昊逸说着就去取了外套要出门。

“我也要去”,辛绮筠坚持,“留在这儿我也会担心得睡不着,还不如和你一起去。”

海昊逸只好同意了。到了酒吧门口,他说那种杂乱的坏境对孕妇不好,让辛绮筠在车上等着,自己进去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辛绮筠望着车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心里说不出的烦躁。关颖和她一样不喜欢过夜生活,晚上如果没事都会待在家里,今晚却跑到酒吧来借酒浇愁,她的心里一定非常苦闷,无处发泄吧?许许多多的问题在心头堆积,想得她头晕头痛,而与这些问题同时而来的,还有一次比一次加深的内心的痛楚。

终于,辛绮筠看到海昊逸抱着关颖走了过来,她忙下车打开后座车门。

关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整个人瘫倒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动。海昊逸帮辛绮筠将她扶起来。辛绮筠也在后座坐下,让关颖靠在她的身上。

“幸好来得及时”,海昊逸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有两三个男人围在她的身边,一看就不怀好意,如果再晚一步,后果不可想象。”

辛绮筠满心酸楚地注视着关颖,车窗外照射进来的光忽明忽灭,映出她朦胧晦暗的脸庞,那样的忧郁而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