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谜情

深夜铃声

字体:16+-

深夜,路晞芃居住的公寓里响起固定电话的铃声。铃声短促,一响即止。但过了一会儿再度响起。间隔相同的时间,铃声一共响了三次,诡异的气息在阒寂的深夜里弥漫开来。

路晞芃从**坐了起来,他穿戴齐整,手持一根铁棍出了门,乘电梯到地下车库开车,驱车驶上了人烟稀少的街道。

同一时间,海昊逸和辛绮筠将关颖送回了家。辛绮筠拧了热毛巾给关颖擦脸,为她换上睡衣,盖好被子。做完这一切后,她已经腰酸背痛,疲惫不堪。大半夜的折腾,身体实在吃不消。

“快回去休息吧”,海昊逸扶住辛绮筠,“让她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两人走出关家大门,正要上车时,一条黑影迅速窜了过来。那是一个身穿黑色风衣,戴着风帽的男人,帽沿压得很低,看不清容貌。他浑身散发着肃杀的气息,手中的铁棍扬起,对着海昊逸重重砸下。

男人出手那样快,那样迅捷凶狠,辛绮筠震惊而恐怖地大喊:“小心——”

可是海昊逸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无力闪避,眼看就要遭受重创,另一个意外却发生了。

没有人知道,关家豪为什么会突然冲了过来,刚才送关颖回去时,家里佣人说关家豪和关宸都早早睡下了,关颖出门他们也不知道。那男人手中的铁棍正好击中关家豪的头部,并连续猛力击打数下,关家豪倒地昏迷,血流得满脸都是。打人者好似突然之间发现打错了人,竟呆愣当场,双手僵住,鲜血顺着铁棍倒流,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辛绮筠迅速拨打120叫救护车,同时有些费力的蹲下身,将关家豪的头抬高。没有干净的布,就直接用手为他按压伤口紧急止血。海昊逸则趁男人发怔时,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铁棍,扯下他头上的风帽。看清对方的真面目后,海昊逸和辛绮筠都惊呆了。

“路教授?”海昊逸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辛绮筠也睁大眼睛,瞪着路晞芃,那样满面惊愕和不相信的表情。

路晞芃失神地回瞪他们,仿佛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也感到难以置信。他头发零乱,双目无神,与方才的狠戾凶暴判若两人,显得十分孤苦无告。

辛绮筠的泪水夺眶而出,流着泪,在心中辗转的呼号着:“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海昊逸的右手还紧握着那根带血的铁棍,左手从衣兜里取出手帕,蹲在辛绮筠身旁,轻轻为她拭泪。

海昊逸的动作显然刺激到了路晞芃,辛绮筠的眼光再度与路晞芃的对接后,她不知所以的打了个寒噤,他的眼光变得深沉幽冷,阴郁的盯着她,好像她是个突然撞进来的陌生人。

夜色被冰冻住了,空气也滞重得反常。然后,救护车呼啸而至,关家豪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

辛绮筠上了救护车才想起要打电话通知关宸。关宸睡得正香,根本不知道家门外发生了重大事件。他从**惊跳起来,胡乱穿好衣服就往外冲。

辛绮筠和海昊逸随救护车到了医院后,路晞芃和关宸也先后到达。

“我爸怎么会伤成这样?”关宸的声音振颤着巨大的悲痛,关家的悲剧一桩接着一桩,他几乎要崩溃了。

“是我打的”,路晞芃坦白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关宸太震惊了,他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是你把我爸打伤的?”他想要再度确认。

“是”,路晞芃的神色悲哀而充满歉意,“对不起,我会为我的行为负责。”

关宸的眼睛充了血,眼白发红了,他一把揪住了路晞芃的衣领,悲切愤怒地大吼:“我爸哪里得罪你了,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他?”

“这是误伤”,海昊逸率直地望着关宸,直截了当地说,“他要打的人是我,你的父亲不巧在那时候出现,替我挨了铁棍。”

关宸的嘴角抽搐着,他盯着路晞芃,疯狂地摇头,“不管是不是误伤,都不可原谅,我要控告你故意伤害!”

一种惊悸和恐惧的神色,飞进了辛绮筠的眼底,她害怕关宸去控告路晞芃,可是,她没有阻止的理由,虽然是寒冷的冬天,汗珠却从她的额上沁了出来。

这时一位护士过来通知,病人脑外伤导致脑出血,需要输血。因为情况紧急,到血库调血需要一定的时间,病人的家属或者亲友,只要经检验合格,配型匹配,即可马上输入。

“输我的血吧”,关宸立即说。

护士带关宸去做了检验,结果却是血型不匹配,关家豪的血型是B型,而关宸是A型。辛绮筠的血型是A型,海昊逸是A型,也无法为关家豪输血。

“我是B型”,路晞芃解了燃眉之急。检验后确认合格,配型也匹配,护士立即安排了输血。

手术顺利进行了,关宸却依旧锁着眉,面色沉痛而悲切。

“我相信关伯伯会好起来的,他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辛绮筠安慰关宸。

关宸用手指抓紧了椅背,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半天后,才颤抖着嘴唇说:“我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什么可怕的事实?”辛绮筠诧异。

关宸的脸上布满了深切的落寞和失意,两道漂亮的浓眉在眉心扎结,好一会儿,才乏力地说:“我妈是O型血,我不会记错。B型血的爸爸,和O型血的妈妈,怎么可能生出A型血的儿子?”

辛绮筠也愣住了,关宸说的,的确是事实。这说明了什么,关宸不是关家豪的亲生儿子?关家豪的重伤,竟然牵扯出了关宸的身世?

她恍惚抬起头,见路晞芃走了过来,他献了很多血,脸色十分苍白,倦容恹恹。她心疼他,很想说几句关心的话,可是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只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路晞芃漠然从辛绮筠和关宸身前走过,浑身无力的坐在他们斜对面的椅子上,用手支撑着疼痛的头。疲倦、懊丧和绝望的情绪潮水般对他涌了过来,对于今晚发生的事情,他也很迷茫,沉淀在脑子里的,只有对海昊逸的刻骨仇恨,恨他横刀夺爱。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力量,驱使着他,诱导着他,仇恨的烈焰几乎要将他烧毁殆尽,心底有几千种声音在呐喊、叫嚣:“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

可是当他看到关家豪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时,却又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这样残忍的暴行,真是他的所作所为吗?他自认具有很强的克制力,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会如此失控?是因为他对辛绮筠的爱,已经疯狂到了丧失理智的地步了吗?

“绮筠”,海昊逸在身后轻声唤她。

辛绮筠茫然地回过头,海昊逸正以一种奇怪的、怀疑的神色望着不远处的路晞芃,“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辛绮筠也望了路晞芃一眼,他浓眉紧蹙,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再看身边的关宸,也是端坐着不动,嗒然若失。两个人都很安静,暂时应该不会再爆发什么冲突。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和海昊逸一起走到外面的露台上。

“路教授今晚的表现非常奇怪”,海昊逸沉吟着,“我之前和他的交往并不多,但能感觉到,他的个性比较冷静沉稳,即便有再大的恨意,也不至于冲动到拿着铁棍去打人,你觉得呢?”

辛绮筠沉重地点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会突然袭击你,误把关伯伯打成重伤。他是很有修养风度的人,不可能做出这种卑劣的行为。可是,为什么……”

“他当时的神志好像不是很清醒,会不会是……被催眠了?”海昊逸推测,“我以前见过被催眠的人,那种神情和反应,和他很相似。”

“你见过的人,是怎么被催眠的?”辛绮筠精神一振,“如果真是被催眠,就不算犯罪了吧?”

“具体怎么催眠的,我也不清楚。去跟路教授好好谈谈吧,你怀孕的事情,不能再隐瞒下去了。不管是不是被催眠,他今晚会袭击我,说明他对我的怨恨已经积聚到了极点”,海昊逸叹了口气,“这样下去,只会继续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那比让他知道你怀了他的孩子,后果更加严重。”

辛绮筠一怔,接着,就有点惶然和不安,“可是你叔叔那边……”

“事情说清楚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商量个妥善的办法,我相信路教授是顾全大局的人”,海昊逸反倒宽慰她。

“我还是很担心……”辛绮筠顿了顿,又思索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我现在就去找他谈,我要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坐牢。”

海昊逸对她鼓励地微笑,“去吧,祝你好运。”

辛绮筠也对他笑了笑,深深呼吸,努力镇定自己的心绪。转过身,她坚定、勇敢地迈开了步子。

海昊逸目注辛绮筠远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了一丝无奈而酸涩的笑。

但是当辛绮筠回到手术室外的走廊时,看到路晞芃躺在长椅上睡着了,他一定是累极、倦极了,才会这样不顾形象。关宸也坐在椅子上打瞌睡,脑袋一晃一晃的,大家都被折腾得够呛。

辛绮筠另外找了张长椅坐下,仰头靠在椅背上,她也累坏了,眼皮越来越沉重,睡意像驱不散的恶魔,她无法抗拒,闭上眼睛睡着了。

再醒来时,不知道是什么时间。迷糊中她感觉到,自己是靠在温暖的肩膀上,身上还盖了一件衣服。她偏过头,抬起眼睛,心中立即情感激**。路晞芃竟然坐在她的身边,他虽然怨恨她,却还是关心体贴她,担心她着凉,担心她睡得不舒服。她贪婪的汲取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眼眶湿润,有两抹雾气在眼中凝聚。

路晞芃不动,也不说话。那微仰的头部对着窗外的夜空,像是在沉默的责问什么,控诉什么。

手术结束了,关家豪被推出了手术室。辛绮筠急切起身,盖在身上的风衣掉落在地上,她想要蹲下身去捡,手臂却被路晞芃拽住。“我自己会捡”,他迅快的弯腰捡起风衣,一语不发地走开了。

海昊逸刚才一直在露台上吹冷风,这会儿也走了进来。关宸也醒了。众人都围到关家豪的身边。

医生说手术进行得很顺利,目前患者生命体征平稳,脱离了生命危险,会转移到病房进行下一步治疗。路晞芃承担了所有的医疗费,并主动提出给予赔偿,但关宸说他们并不需要钱,讨回公道才是最重要的,不能让父亲白白挨打。

辛绮筠按捺不住,将关宸拉到一旁。“你真的要控告晞芃吗?”她焦灼地问。

“如果是你的爸爸被人打成这样,你会就这么算了吗?”关宸反问,“我一直很敬重晞芃大哥,但是我爸伤得这么严重,我不能原谅他!”

“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辛绮筠恳求,“我怀疑他是受人催眠控制,等我查清楚真相了好不好?如果真是催眠,应该受到法律惩罚的,就不是他,而是那个对他实施催眠的人。”

“催眠?”关宸嗤笑,“你在逗我玩吧,你想为他开脱,也不要编一个这么可笑的理由。”

“我怎么可能逗你玩,如果晞芃不是被催眠,我绝对不会阻止你控告他”,辛绮筠低声下气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了解。”

关宸蹙蹙眉,声音低沉地说:“其实,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我知道自己各方面条件都不如路晞芃,所以输给他,我心服口服。但是既然你和他在一起了,为什么又要移情别恋,背叛他?他今晚袭击的目标是海昊逸,说明他对那个男人恨之入骨。我爸是想劝架,才不幸成了替死鬼吧。说到底,这场悲剧是你一手造成的。绮筠,我不想批评你,但不吐不快,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辛绮筠哑口无言了。关宸这个局外人,却分析得如此透彻。她确实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关宸的话把她拖进了一圈逝去的洄漩中,那些久远的往事像浪潮般对她冲击翻滚过来,那样窒息的,彻骨的疼痛。

“我会等你查清楚真相”,关宸抬起眼睛来,微带责备意味地望着辛绮筠,“但是,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也不要唬弄我。我不明白,既然你已经把人家甩了,又何必这样维护他,你该不是想要脚踏两只船吧。”

辛绮筠愣愣地望着关宸,说不出话来。心中胀满了那么多的委屈和痛楚,应该从何说起?

关宸也没有再说话,沉默地转身走远了。

辛绮筠的脸庞在苍白的灯光下,泛着凄凉的泪光。她颠踬着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阵寒风对她扑面吹来,凛冽刺骨,她猛然哆嗦,却任凭寒风侵袭,神志恍惚的倚着窗子,喃喃的问:“我是不是做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一双手臂横到她的面前,关上了窗户。

辛绮筠茫然抬头,看到了那双手臂的主人,她望着他,眼神是深思而迷乱的。

“你说怀疑我是受人催眠控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怀疑?”路晞芃一瞬也不瞬的望着辛绮筠,刚才她和关宸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因为……”辛绮筠那美丽的大眼睛里浮起一层朦胧的雾气,“我不相信你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即便亲眼看见,还是不能相信。”

路晞芃的脸似乎**了一下,锐利的眼睛闪过一抹近乎温柔的光。然后他掉转了身子,背对着辛绮筠,用强装冷漠的语气说:“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

辛绮筠凄然微笑了,“如果你坐牢了,我和孩子怎么办?”

路晞芃骤然回过身来,不信任的转动着眼珠,怀疑的望着她,“你刚才说什么?”

辛绮筠失去血色的嘴唇在颤抖着,“我说……其实……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路晞芃一把抓住了辛绮筠的手腕。她一惊,差点失声尖叫。“你再说一遍”,他命令。

辛绮筠抬起一对受惊的眸子,直视着路晞芃。那乌黑的瞳孔中闪烁着骇然的光。嘴唇抖动了半天,才迸发似的对他嚷了起来:“我知道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我不该一心想为你生个孩子,不该在知道你惧怕孩子的原因后还坚持冒险,更不该为了瞒住你,谎称孩子是海昊逸的。可是,我真的很想向你证明,你是正常的,你会有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

辛绮筠已经泣不成声,泪水不断涌入眼眶,顺着面颊奔流,“现在孩子快6个月了,到目前为止,产检都是正常的。其实我也很担心,担心有产检发现不了的毛病,可我还是想要这个孩子,哪怕他是有缺陷的,我也一样爱他,会一辈子守护他。我不会拖累你,也请你不要逼我打掉孩子……”她说不下去了,晕眩征服了她,她已经弄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拖着沉重的身子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面颊,开始低声的饮泣,无助的、压抑的饮泣。

路晞芃伸出手去,扳住辛绮筠的肩头,试着要让她抬起头来,他低唤了一声:

“筠儿!”

这一声呼唤那么温柔,温柔得让人心碎。辛绮筠震动的抬起头来,盈满眼眶的泪珠在灯光下闪烁。她心里的怨恨、委屈、绝望……都在这一声呼唤中化为最深切的心酸和最无奈的悲痛。

她的泪眼凝视让路晞芃心痛如绞,那样满含愁怨、悲怯和深情的眼光,他心中铜墙铁壁般的堤防在那一瞬间被摧毁、崩溃了!“原谅我,筠儿”,他低语。

辛绮筠带着种悲伤的温柔,静静的凝视他,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原谅你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那手冰凉、纤柔,无力的躺在他的大手中,“原谅我的自卑、懦弱和畏缩。”

辛绮筠睁大眼睛更深的看他,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落。他完完全全的被那晶莹剔透的泪珠淹没、融化、瓦解了,他叹了一口长气,半跪在她面前,把脸轻轻地贴在她隆起的腹部上,他的语气低微、诚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内心深处挖出来,字字滴血,“知道我在你面前有多么自卑吗,你这么美好纯洁,我却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去,那段我曾经固执的以为很美好的感情,成了我多年的梦魇。

我是一个懦夫,不敢面对现实,一味的逃避。我以为放手是为了你好,反而把你推向了痛苦的深渊,逼得你孤立无援,连怀了我的孩子都不敢告诉我。你为我全心全意的付出,换来的却是我的误解和伤害。你才是真正值得我去珍惜和爱护的人,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该活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下,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你。你愿意原谅我,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吗?”

辛绮筠闪动着眼睑,无法说话。

路晞芃抬起头来,他双眼通红,他的手神经质的颤抖着。

辛绮筠瞅着他,泪痕已干,神情专注,“如果……孩子生下来是有缺陷的,你面对得了吗?面对不了的话,我们还是各过各的,等孩子出生后再说吧。”

“筠儿!”路晞芃颤栗地喊,“我不能继续错下去了,我已经错过了你孕育孩子的数月时光,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我会好好弥补自己的过失,不管孩子有没有缺陷,我都会和你一样爱他、守护他。”

辛绮筠闭上眼睛,一阵天眩地转。好半天,她无法说话,也无法移动,只有泪水无拘束的泛滥奔流。

路晞芃站起身来,挨着辛绮筠坐下,拥住了她,轻拍着她的肩膀,试着要稳定她激动的情绪。而她,把额头抵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哭了个肝肠寸断。

好不容易,辛绮筠的哭声逐渐低微了。路晞芃托起她的下巴,像对待小娃娃一般,为她擦试眼泪。

“恭喜你们,终于和好了”,海昊逸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真挚的微笑。

辛绮筠推开路晞芃,看看他,又看看海昊逸,挂着眼泪笑了。

路晞芃回头注视着海昊逸,各种复杂的感情齐聚心头。“谢谢你,这段时间替我照顾了她”,他竭力把脸色放得诚恳、友好,但仍是忍不住语气泛酸,一想到海昊逸代替他陪伴辛绮筠左右,想到他们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他就嫉妒得要发狂。

海昊逸了然地笑了,“很抱歉,还要请你暂时把她借给我一段时间,等我想好怎么应付我叔叔了,再把她完全还给你。”

“什么意思?”路晞芃闷声问。

“不会太久”,海昊逸笑得含蓄,“详情你具体问绮筠,现在你首先要做的,是配合我们,查出你袭击我背后的真相。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你必须毫无隐瞒地提供线索。”

“是我可能被催眠的线索吗?”路晞芃沉思着,他的眼光深沉寥落,“如果这种可能性存在,问题应该就是出在郑慕楠的心理诊所了,几次离开诊所后,我都觉得很疲累,精神也很差。”

“你为什么会去找郑慕楠做心理咨询?”辛绮筠表示疑惑,“你明知道郑慕楠是海昊逸的朋友,应该对她有所忌讳才是。”

路晞芃沉叹了口气,“不是我主动去找她的,在食堂碰到你和郑慕楠后的第二天,我在心理诊所楼下又遇见了郑慕楠,她说有人送了一斤上好的茶叶,邀请我上去坐坐,喝杯好茶。我那天心情很乱,也没多想,就上去了。坐了一会儿,闲聊几句,她说看得出我有很多烦恼,可以向她倾诉,她很乐意为我解决烦恼。我当然不愿意告诉她,也没想过要再到诊所去。

郑慕楠没有勉强,但是隔天我自己去了诊所,好像意识不受控制的,迫切地想要把心中的痛苦倾吐出来,那之后确实感觉轻松了许多,心情也慢慢好转。之后连续去了几次,就跟上瘾了似的,在诊所里就很放松,很平静,离开后又会觉得烦恼。那种感觉很奇怪,我也说不清楚。然后,我越来越痛恨海昊逸,他夺走了我心爱的女人,他们还有了孩子。那种怨恨快把我逼疯。如果不把他杀了,我感觉自己就快疯了。所以我只能这么做,别无选择……”

“有可能你第一次进入诊所的时候,就已经被催眠了”,海昊逸问,“你仔细回想一下,当时有没有什么比较异常的感觉?”

路晞芃思忖了一阵子,“诊所屋顶的那两架吊扇,好像抬头看的时候,会有头晕的感觉,眼睛也有些疲惫。”

“对,那吊扇肯定有问题”,辛绮筠惊觉,“我那天进诊所的时候,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大冷天的还开着吊扇。问了郑慕楠,她说吊扇不是用来乘凉的,扇叶缓缓转动,可以营造轻松的氛围,让患者放松心情。现在想想,应该不是让人放松心情,而是催眠用的吧。”

“昨天晚上呢?”海昊逸努力唤起路晞芃的记忆。

路晞芃的思想奔驰起来,他疲倦已极,头痛欲裂。辛绮筠看他痛苦的样子,于心不忍,“算了吧,他太累,先好好休息一下再想。”

海昊逸没有再勉强,急促的脚步声也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辛梓骅和关颖赶来了,辛绮筠看向窗外,天竟然已经大亮了。

关颖昨夜醉酒,现在还没缓过劲来,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睛肿胀,走路也踉踉跄跄的,辛梓骅一直搀扶着她。

“我爸怎么样了?”关颖喉咙沙哑得近乎失声。

“已经脱离危险了”,辛绮筠低声说,她惭愧、歉疚,觉得难以面对关颖。

关颖急匆匆地奔向病房,辛梓骅和她一起进去了,关宸正在里面陪着关家豪。

过了好一会儿,辛梓骅先走出病房,找辛绮筠他们了解情况,“到底怎么回事?我采访结束,看到一大串的未接电话,有你打来的,也有关宸打的,回拨你们的电话都不接,又找关颖,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问了家里佣人才知道,关伯伯被打伤送医院了。”

辛绮筠将事情的详细经过对辛梓骅说了,辛梓骅深沉的目光从路晞芃和海昊逸的脸上扫过,“真的是催眠吗?你们有什么证据?”

“目前只是怀疑,没有证据”,辛绮筠暗中攥紧了拳头,“但是,一定会找到的。”

辛梓骅微蹙着眉头望着她,那神情像她说出的是荒谬的猜想。

辛绮筠正想进一步解释,辛梓骅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接听后脸色大变,“……什么?跳楼自杀?……什么时候的事情?好,我马上过去。”

“谁跳楼了?”辛梓骅挂断电话后,辛绮筠惊问。

辛梓骅语气沉痛,“是卢威,今天清晨6点多钟,他从住宅楼7楼的天台跳下,小区里的居民报了案。”

“为什么他会跳楼自杀?”辛绮筠多次见识过海博天的手段,虽然料到卢威也不会有好下场,但她完全没有想到“自杀”这一层,“恐怕是伪装成自杀的他杀吧?”

辛梓骅敏锐地望着辛绮筠,“理由呢?”

“说来话长,等你有空了再慢慢说”,辛绮筠叹气,“而且,我看卢威不像是会自杀的人。”

“现场有目击证人,应该是自杀。卢威确实不像是会自杀的人,但他最近精神状态很差。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他也不肯说”,辛梓骅的眼中凝聚着悲伤,“昨天上午我们还见过面,他说身体不舒服,想请假休息半天。没想到,那竟然成了最后一面……”他转过身,在心情沉重的压迫下,他的脚步也滞重了。

“哥——”辛绮筠忽然喊。

辛梓骅回过头,询问地望着她。

“那天我听郑慕楠说,卢威心情抑郁,去找她做心理咨询”,辛绮筠思忖着,“我有一种感觉,卢威的死,和这个有关系。”

辛梓骅略一点头,“知道了。”

“会不会,这也是催眠?”辛梓骅走后,辛绮筠仍纠结于卢威跳楼之事,“利用催眠,诱使他跳楼自杀?”

“不要再操心了”,路晞芃揽住辛绮筠的肩,“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回去好好睡一觉,孕妇不宜想那些血腥的事情。”

辛绮筠很温顺地点了点头,她确实已经头昏眼花,快撑不住了。路晞芃把她送回了海昊逸租住的公寓,虽然路晞芃很不情愿继续和辛绮筠分开,更不乐意她和海昊逸一同居住,但是为了稳住海博天,他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等找到郑慕楠的催眠证据后再另作打算。

车子在楼下停稳后,辛绮筠就要下车。

“我送你上楼”,路晞芃说着要解开安全带。辛绮筠摁住他的手,“还是我自己上去吧,被人看见了可不好。”

路晞芃的眉毛轻蹙了一下,喟叹:“我们本来是光明正大的,怎么现在却弄得偷偷摸摸了,实在让我难以忍受。”

辛绮筠巧笑嫣然,“分开那么久都熬过来了,也不差一时半会儿。”

路晞芃注视着她,有点不能自己的眩惑。她未施脂粉的脸庞细致沉静,闪耀着母性的光辉,本就美丽动人,在早晨的柔光里更显得圣洁瑰丽。他情不自禁地俯下头,他们的嘴唇胶着在一起,糅合着痛楚的柔情,酸涩的需索,还有甜蜜的疯狂!阳光透着车窗玻璃,暖洋洋的照射在他们的身上,寒冬时节,车内却是一片暖融融的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