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谜情

噩梦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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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宜乐酒店后,路维源下车进去了,他已事先订好房间,直接乘电梯上楼。路晞芃将车停放好后,也和辛绮筠一起进入。正打算去前台询问路维源订的房间,却看到马超、莫语晴和其他几名便衣刑警也来了。

“马警官,你们这是……”辛绮筠十分诧异。

“我们来执行任务”,马超对于路晞芃和辛绮筠的出现也很疑惑,“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们……”辛绮筠和路晞芃面面相觑,这么会这么凑巧的在这间酒店执行任务,难道和路维源有关?

她正犹豫着该如何往下说,马超接收到了信息,“有人进了房间?好,我们马上上去。”

就在这时,辛梓骅也匆匆赶来了,一见到马超他们,他连和辛绮筠、路晞芃打招呼都顾不上,就跟着一起上楼去了。

路晞芃向前台打听到,路维源订的房间是1013,于是他和辛绮筠乘坐另一辆电梯上了10楼,竟然见到马超和辛梓骅他们也到了10楼。

“这里危险,你们赶紧离开!”马超着急提醒。

“赶紧走,不要妨碍警方行动!”辛梓骅也喝斥了一句,转身跟着马超向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辛绮筠和路晞芃都有些错愕,他们担心路维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怎么办?”辛绮筠没了主意。

路晞芃也焦虑不已,他知道不能妨刑警执行公务,可是他的父亲偏偏上了这个楼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正犹豫不决,骤然一阵爆炸声撕毁了夜的宁静,整栋楼似乎被这刺破天际的轰鸣声震得颤抖扭曲了起来。

路晞芃像是意识到什么,发狂地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冲去。辛绮筠也随后疾奔。两人跑出一段路,忽见程跃被两名刑警扭押着,他拼命挣扎,口中直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见到辛绮筠后,程跃嘶声向她求救:“绮筠,我没有引爆炸弹,我是被人骗到这里来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路晞芃已经跑到前面去了,此时辛绮筠也顾不得程跃,只说了声“只要没做过,警察一定会查清楚的”,便匆匆而去。身后传来程跃绝望的喊声,“我是被人设计陷害的,我是冤枉的——”

爆炸地点正是1013号房间,滚滚浓烟还未散尽。路维源躺在地上,尸体焦黑,已当场死亡。

路晞芃跪在父亲的尸体前,眼泪狠狠冲进了他的眼眶,浑身像被烙铁灼烧,每一个细胞都滚烫疼痛。好不容易解开了心结,父子和睦,却转瞬间阴阳两隔。他恨上天的不公,恨人心的险恶!强烈的痛苦之感渗透全身,他几乎支撑不住了。

而辛绮筠全身颤栗起来,一种悱恻之痛如电鞭一样鞭打着她的心弦。方才那爆炸的巨响,还有眼前的惨景,许多记忆的画面,交织堆叠,好似要将她的脑子撞裂。15年前,家中发生了同样的爆炸案,她和哥哥外出归来时,正好听到了那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家里的房子转眼间成了一片火海。那是她此生的梦魇,是生命不堪承受之重。如果没有关家豪的接济和关爱,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度过往后的漫漫人生。

辛梓骅看到辛绮筠满脸的泪水,他的神色也黯淡了下来,“15年前,也是这样的爆炸,夺走了我们父母的生命。那样痛苦的记忆,永远无法从脑海里抹去。”

路晞芃听到辛梓骅的话,慢慢抬起头来。“不可原谅!”他深抽了一口气,痛楚在他的眼底燃烧,“一定要找到凶手,为我们的亲人报仇!”

“我们一定会找到犯人,了结所有的事情!”马超的声音里也充满了怒气。

“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到这儿来?”辛绮筠泪颤颤地问。

辛梓骅沉沉的叹了口气,“我今天在报社值热线班,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说宜乐酒店即将发生重大新闻,我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来了,正好见到马超他们,就知道是真的有大案子。”

“发现了一个有燃烧痕迹的自制爆炸装置,好像有遥控功能。房间内没有找到遥控器”,物证人员向马超汇报。

马超点点头,转过身来。“我们接到报警,竹下帮在海外的负责人艾利斯,今晚10点要在这间酒店的1013房间和人会面。我们一早就在这儿蹲守,先看到路维源进了1013房间,后来程跃也进了房间。”他这时才将详情告诉了辛梓骅和辛绮筠、路晞芃,“我们正准备当场抓人,却看到程跃从房间出来,他刚出来一会儿,里头就爆炸了。”

“程跃……”辛绮筠咬牙念着这个名字,心里在阵阵抽痛,他真的就是那个军师吗?

辛梓骅目光冷冽,“程跃身上的疑点本来就很多,这次的爆炸事件,应该也是他所为,就和15年前一样。”

辛绮筠忽感心头大乱,很多矛盾的思潮,汹涌脑际,千头万绪,不知如何善处。

路维源的惨死,让路晞芃消沉了许多,他憔悴疲惫,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他要料理后事,要稳定大局,还要照顾娇妻幼子,没有过多的时间伤痛,白天耗尽精力,只有夜深人静之时,才能在黑暗中舔砥自己淌血的伤口。

辛绮筠半夜醒来,听见他苍凉沉重的叹息。伸手抚摸他消瘦的面颊,难言的怆恻涌上了她的心头。“芃”,她低声唤他。

有泪水从他的眼里涌出,浸湿了她的手指,烫得她五脏六腑都为之灼痛。

“筠儿”,他拥紧了她,心底的伤痛,正扩散到他的每个细胞里去,“我现在和你一样,无父无母了。没想到,我们会有相同的遭遇,15年后,一样的爆炸,一样的悲剧,再次重演。

“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告慰亲人的在天之灵”,辛绮筠的声音在暗夜里凄楚地响着。

路晞芃更紧的将她搂在怀里,只有这样的紧密相依,她的气息和温度,才能暂时抚慰他那颗冰冷寂寥的心。

隔天,辛绮筠接到了郭敏娜打来的电话。“绮筠,有件重要的事情,我要告诉你”,郭敏娜语气急促,“徐林和发生在宜乐酒店1013号房间的爆炸案有关。”

辛绮筠狠吃了一惊,忙让她详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郭敏娜告诉她,徐林被拘留一段时间后就放出来了,回到了他们以前居住的那套房子。张彩凤死后,郭敏娜就带着女儿搬回去住了,见徐林回来,她坚决提出离婚,要他滚出那套房子,自己带女儿在那里居住生活。但徐林死活不同意,赖在家里不走。郭敏娜被气得快要吐血,天天吵闹,逼徐林离婚,但他就是不肯答应。

那天郭敏娜无意中听到徐林躲在书房里打电话,内容大致是,“没问题……我很乐意为他效劳……晚上10点,宜乐酒店1013号房间……好的,我会提前到房间里布置好。”

“我当时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第二天看到新闻后,我全明白了,宜乐酒店1013号房间发生爆炸,一定是他提前布置好的。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居然害死了路教授的父亲,这次一定要让他被判死刑”,郭敏娜对徐林已经恨得入骨,“非常巧的是,我家书房里的监控摄像头还没有拆除,那个摄像头非常隐秘,那对浑蛋母子没有发现。我回娘家后还经常监视他们的举动,盼着从他们的对话中找到害死我女儿的证据。当时没能找到证据,但是那天徐林打电话的过程正好被拍下来了,连说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我已经把那段录像拷下来了,你认识刑警队的人,赶紧带我去找他们,让他们把徐林抓起来。”

郭敏娜是铁了心要把徐林送进监狱,辛绮筠还在月子里不方便,就由路晞芃代劳。路晞芃带着郭敏娜去公安局送监控录像带,马超不在,他们把录像带交给了莫语晴。

但当马超准备找徐林问话时,徐林却失踪了,第二天,市区一家宾馆的某个房间再度发生爆炸,和之前炸死路维源的一样,是带有遥控功能的的自制爆炸装置。死者是徐林,他的手中握着遥控器,看起来,是他自己摁动遥控器,引爆爆炸装置自杀的。

程跃因证据不足被暂时释放出来,他虽然被当场抓获,但是在他的身上并没有搜到引爆爆炸装置的遥控器。而徐林的证据确凿,很可能是畏罪自杀。

辛绮筠和路晞芃约了程跃到路家来,保安人员经过严密搜身后才放行。他们在客厅谈话时,外面也有保安人员巡视。

“很抱歉,家里老人出事后,加强了安全防范,不能随便让外人进来”,辛绮筠向程跃表示了歉意。

“如果你怀疑我,那也是很正常的,我完全可以理解”,程跃叹了口气,“明明和你有着相同的遭遇,却一直没有说出来。我不是故意隐瞒,只是不想再回忆起那段往事,才会害怕说出口。我也很想查出,15年前夺走我家人生命的真凶,这也是我当侦探的主要目的。当知道我们原来有着同样过去的时候,我觉得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注定我们要成为搭档,一起找出当年害死家人的真凶。”

辛绮筠发出了深长而无奈的叹息。

“你那晚怎么会到宜乐酒店去?”路晞芃问。

“我接到一个电话,让我10点之前到宜乐酒店的1013房间,在那里可以见到当年害死我家人的凶手。我的事情,从来没有对人说过。那个人会知道,他肯定和当年的案子有关。我迫切想要知道真相,就去了”,程跃摇头苦笑,“去了之后,开门的是路教授的父亲,他看到我很惊讶,并且着急地赶我走,说他约了人见面,让我不要影响他。我只好离开了,结果刚走出几步,那个房间就爆炸了。我被警察逮了个正着。真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啊。那通电话,查不到是什么人打的,声音也经过了变声处理。我们的对手,太可怕了!”

程跃走后,辛绮筠陷入一片茫然的思绪当中。到底该不该相信程跃的话,她心里也没底。

“我看他不像在说谎,如果他是海博天的人,也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小角色,不是军师。海博天的军师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怎么会蠢到被警察当场抓获”,路晞芃思忖着,“倒是徐林,让人捉摸不透,可惜他已经死了。应该是事情败露后,被人灭口了。”

“可是,遥控器是握在徐林的手里”,辛绮筠想不通,如果是被人灭口,如何做到这点。

路晞芃低头望着脚下大理石地板,沉思着没有说话。

路维源的灵堂设在路家大宅宽敞的客厅内,前来悼念者络绎不绝。遗像前面燃起了香烛,鲜花摆放在遗像的正下方。为寄托哀思,除了窗帘之外,客厅里的沙发、茶几都覆盖上了黄色与白色的缎布。

灵堂内来了一个奇怪的女人,她用纱巾包着头,连嘴也蒙上,还戴了一副墨镜,不露真容。

辛绮筠正在忙碌地接待客人,那女人来到她的身边,将一个白信封递给她,“一点心意,但是,礼轻情意重,请你务必要在无人的时候单独拆开。”

女人交待完,对着路维源的遗像鞠了三个躬,便飘然而去。

辛绮筠大感疑惑,躲到无人的地方,将信封拆开,里面居然是一条项链,她一眼便认出,是之前佩戴在五郎脖子上的那条项链。信封里还有一张字条,写着“五郎是我偷走的,项链原物归还。如果想知道真相,今晚10点视频聊,不要有其他人在场”。上面还写了视频聊天的网站地址。

辛绮筠查看了那块链坠,上面有一条接缝,可以轻易拆开来,里面是一张存储卡。她的心跳急剧加速,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回到自己的卧房。打开笔记本电脑,将存储卡插入,里面果然是简莎的书稿《蓝绿色的泥土》,原来简莎已经知道了那家化工厂的秘密,并且将秘密写进了她的小说,《蓝绿色的泥土》讲述了一个犯罪集团秘密生产违禁药品,导致环境污染,村民患上怪病的故事。

文档的最后还附了几张照片,竟然是海博天进入那家化工厂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上,迟伟麟和卢威也在其中。迟伟麟到事务所的那晚,高跟鞋鞋跟上沾了蓝绿色的泥土,照片上有日期,正是拍摄于同一天,那照片应该是林苒在深入调查中拍到的。

简莎之所以能够了解到那家化工厂的秘密,最大的可能性便是从路维源那里得到的信息,路维源早就知道了海博天的犯罪行为,只是不愿意揭发他。

晚间下起雨来了,屋檐上淅沥的雨声敲碎了夜色。辛绮筠准时打开那个视频聊天的网址。

“你好,绮筠,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视频里的女人,高贵典雅,风姿绰约。

“当然可以”,辛绮筠本能的对那女人有一种亲切感,她应该有一定年纪了,但仍优雅动人,那种美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经得起岁月考验,充满了无穷的魅力又极具亲和力,“我能问问您的身份吗?”

“我是晞芃的妈妈,我叫吕雅菱。竹下帮在海外的负责人艾利斯,就是我。我知道如果约你见面,你一定有所顾虑,未必敢来,所以通过视频聊天,是我们交流的最好方式”,吕雅菱嘴角的苦涩,如涟漪般**漾开来,“我没脸见儿子,所以,只能跟你谈,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姑娘,晞芃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我也很欣慰。”

辛绮筠瞠目结舌,吕雅菱的出现太让她意外,这番话又似惊雷炸响,震得她缓不过神来。

“你听我往下说。那天晚上,是我约了路维源在宜乐酒店见面,海博天逼我这么做,因为只有我约他,他才会毫无防备地赴约。报警电话也是我打的,我是想让警察去救他,没想到……”吕雅菱的声音哽咽了,“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我和他有那么多年的夫妻情份,我怎么忍心害死他……”

“你们当年,到底有什么样的仇怨,才会让您抛弃亲生儿子,一走就没有音讯。哪个母亲不爱孩子,我不相信会有这么狠心的母亲”,辛绮筠望着吕雅菱,眼里闪着泪光,“这二十多年,晞芃一直想着您,忘不了您,没妈的孩子多么可怜,多么孤独,他心上的伤痕,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

“是我对不起他,这些年,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可是,我实在是逼不得已,海博天这个人,太可怕了”,吕雅菱的嘴唇带着轻微的颤动,“我先跟你说说海博天吧,其实他是一个很自卑的人,同样是父母所生,可哥哥才是父母指定的家族产业继承人,直到哥哥突然病死,他才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继承人身份。他一直被优秀的哥哥所压制,被父母漠视,他觉得自己的成长岁月暗淡无光,一直处于黑暗的角落,见不到光明。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使他变得非常渴望名利和荣耀,并为此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他对我说过,只有名利和荣耀相伴的人生,才是光明的。”

“如果没有好朋友的伤害和背叛,也许他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吕雅菱的眼中盛满了忧伤,“路维源,曾经是海博天最信任的,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是因为我,导致他们好兄弟反目成仇。”

吕雅菱缓缓道来一段跨越了30多年的爱恨情仇:当年路维源、吕雅菱和海博天在同一所学校读书,三人都是学校航空模型兴趣小组的成员。路维源是大师哥,吕雅菱比他小一级,海博天则是小师弟。三人志趣相投,经常在一起,这份友情一直持续,直到他们的感情悄然发生了变化。路维源和海博天都爱上了才貌出众、堪称人间绝色的吕雅菱,吕雅菱当时追求者众多,但她选择了比她还小两岁的海博天,两人浓情蜜意,爱得如胶似漆。路维源虽然伤心,也只能祝福他们。

后来海博天和吕雅菱订了婚,一次两人约路维源一起去爬山。那天刚下过雨,山路湿滑,海博天不慎滑落,路维源拽住了他的手,但是在那一瞬间,路维源邪恶的念头占据了上风,如果海博天坠崖死亡,吕雅菱就有机会属于他了。一念成魔,路维源松开了海博天的手,眼睁睁看着他从山崖跌落。路维源和吕雅菱到崖下寻找了很久,并未找到海博天的尸体,以为是被山下的河流冲走了。

吕雅菱并不知道路维源是故意放手,悲痛欲绝之下,路维源成了她最好的倾诉对象,路维源趁着酒醉之机,和吕雅菱发生了关系。那个年代的人思想还相当保守,一旦失身于对方便只能认命,吕雅菱只有接受了路维源。

海博天大难不死,他摔到崖下昏迷,被当地的村民救起送往医院。他伤得很严重,经过全力抢救才捡回了一条命。一年后,恢复健康的海博天回到海都,一切却已变了样,吕雅菱已经和路维源结婚,并且有了孩子。而海博天的家人,对于他活着回来也没有欣喜的感觉,似乎他的死活,父母和哥哥并不关心。

从海博天口中得知真相后,吕雅菱无法原谅路维源,但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只好隐忍下来。她从此郁郁寡欢,孩子的出生也无法给她带来快乐。而海博天怀着对路维源的极度仇恨生活下去,时间未能淡化他的仇恨,反而与日剧增,加上长期被哥哥所压制,他终于爆发了,开始使用各种手段打击路维源,并逼迫吕雅菱和他离婚。

那时候吕雅菱才意识到,她对路维源和儿子,已经有了割舍不下的感情。但是海博天威胁她,如果不离婚,就要杀了她的儿子。吕雅菱很了解海博天的为人,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只能忍痛离开,她谎称嫁到国外去,实际上是在海博天的安排下,到国外生活,成为他暗地里的情人。海博天不愿让吕雅菱再见到路维源和儿子,因此将她送出国去,自己经常到国外和她相会。

后来海博天接手竹下帮,为了避免身份暴露,便很少出国了。国外的很多事情,他要求吕雅菱帮忙打理,因为她是最值得信任的人。而吕雅菱明知海博天在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出于对他的爱和愧疚,还有儿子充当“人质”的无奈,只能事事听从。

“你还爱着海博天吗?”辛绮筠不明白,吕雅菱对那个可怕的男人,是怀着一种怎样的感情。

“我现在对他,更多的是恐惧和厌恶吧”,吕雅菱自嘲地苦笑,“我曾经那么爱他,爱到不能自拔。可是,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实在让我心寒。的确是路维源对不住他在先,但我知道,路维源一直饱受良心的谴责,后来也对海博天一再退让。

可是海博天太过心狠手辣,他先是残害路维源的两个孩子,买通下人给孕妇下药,导致他的儿子一个畸形,一个弱智。再后来,不但想方设法打击折磨路维源,将他往绝路上逼,连我的儿子,也险些被他害死。这次路维源被炸死,让我对他彻底死了心,所以我才决定,把存储卡交给你,由你转交给国际刑警。

记住,要交给国际刑警,不要交给海都公安局的人。那个爆炸装置,是需要遥控器引爆的,遥控器一定就藏在当时在场的某个人身上,应该是那天接到报警后到场的刑警队的人。我以为卢威死了,内线也不存在了,没想到……”

“我看到了那个人”,吕雅菱沉默片刻,又开了口,“那天晚上,你被狗惊吓动了胎气导致早产,我躲在墙上,看到了发生的一切。我对路家大宅很熟悉,知道如何避开保安。我原来是想偷偷看一眼你们,我不敢奢望和儿子相认,只要能够远远的看到我的儿子和儿媳,看到你们幸福的样子,我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我目睹了很奇怪的事情,有人鬼鬼祟祟地从屋里溜了出来,靠近那只狗,好像要从狗的身上拿到什么东西,可是那只狗汪汪大叫,把那人吓跑了。之后你们一群人出来的时候,狗突然狂叫着扑过来。那只狗很聪明,它其实是要扑向你身边的人,却吓着了你。我想弄清楚,那只狗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就在深夜翻墙进入,利用超声波捕狗器将狗偷走。”

辛绮筠感到了一阵渗入骨髓的寒意,浑身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那个人……长什么样?”

“是个女人”,吕雅菱向辛绮筠详细描述了那个女人的形貌……

下不完的雨,辛绮筠在雨声里迷失。结束了视频聊天后,她凝视着电脑屏幕,有种奇异的感觉缓缓的由心中升起,她觉得从那屏幕上,散发出一种阴沉沉的气氛,仿佛她的爸爸妈妈,正站在旁边,或室内某一个看不见的角落里。

“筠筠”,一声温和的呼唤传来,辛绮筠回过头,震愕地看到,爸爸就站在他的面前,她仰视着爸爸,他那样高大,他的眼睛深深的凝注在她的脸上,似乎有许多许多要说而说不出来的话。

“筠筠”,又一声轻柔的呼唤传来,是妈妈,她的眼光十分惨切,她不说话,但那哀伤的、沉痛的眼光使辛绮筠心脏收缩。辛绮筠试着从椅子里站起来,觉得有满心的话要向爸爸妈妈诉说,她明白了,爸爸妈妈是特地回来听她说的。她向他们迈进了一步,她有太多的话要说,要告诉他们所发生的一切,诉说她内心的痛苦和挣扎。可是,爸爸妈妈同时缓缓转过身子,轻飘飘地向窗户走去。

“爸爸!妈妈!”辛绮筠追上去,急切地喊。等了15年才把你们等来,绝不能让你们这样走掉!她大喊着“不要走,你们听我说……听我说……”嘴唇发颤,底下的句子却无论怎样也吐不出来。

爸爸妈妈已快从窗外隐没了,辛绮筠扑过去,却有人挡在了她的面前。抬头看,是哥哥,他遮蔽了她的视线,也拦阻了她的步伐。

“哥”,她软弱地哀求,额上在冒着冷汗,“快把爸爸妈妈找回来,不能让他们走。”

辛梓骅望着她,对她露出一丝冷笑,仰仰头,他大笑着说:“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回来,我恨他们,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

辛绮筠张大了眼睛,不信任的望着他,好半天,才能吐出一句不完整的话:“你……为什么……恨他们?”

辛梓骅又仰天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凄厉。

“哥!哥!哥!”辛绮筠喊着,心如刀绞,她能衡量出自己那份被撕裂的、痛楚的、绝望的感情。她用手抓紧自己胸前的衣服,泪水在面颊上奔流,她窒息的、重复的喊:“哥,哥,哥……”

“筠儿,你怎么了?筠儿,醒一醒!”有人在猛烈的推她、喊她。辛绮筠猛的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室内一灯荧然,路晞芃站在他面前,而她,坐在桌前,仆伏在手提电脑的键盘上。她坐正身子,愣愣的望着路晞芃,摇了摇头,不知道是真的醒了过来,还是犹在梦中。路晞芃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是温暖的,她的却冷得像冰。

“怎么这样子睡着了,会冻感冒的”,路晞芃一把将她抱起来,向卧床走去。

辛绮筠蜷缩在他的怀里,他的怀里真温暖。她头中依旧昏昏然,怔怔地说:“我梦见爸爸妈妈了。”

路晞芃深深地吐了口气,“你太疲倦了,快睡吧,已经凌晨两点钟了。”

“对不起,灵堂的事情那么多,我却躲在房间里,没有帮你的忙”,辛绮筠歉疚地说。

路晞芃在**坐下,依旧将她抱在怀里,“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就行了。”

辛绮筠紧偎在他的胸前,不胜凄然,“我还梦见了哥哥。”

路晞芃的身体蓦然僵住,声音也有些发涩,“梦见他什么了?”

“梦见他……”辛绮筠觉得心中一阵翻搅,一恸而不可止。她紧紧环抱住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痛哭失声。在奔流的泪水中,在她翻腾的愁苦里,许多伤心的往事也都同时勾了出来,一时间心碎神伤,五内俱焚。

辛绮筠哭了很久,仿佛再也止不住了。路晞芃轻轻拍抚着她,任她发泄,待她渐渐收住了眼泪,才将她放到**,替她换好睡衣,盖上棉被。

辛绮筠安静地躺在那里,睁着一双泪眼看他。

路晞芃脱了外衣裤,掀开被子在辛绮筠身旁躺下,侧身拥住她。“睡吧”,他很温柔地哄她,“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辛绮筠把头埋进的怀里,倦意在她的体内流窜,她疲倦已极,在他的怀里沉睡过去。

清晨辛绮筠醒来时,路晞芃已经离开了,今天是路维源的追悼会举办的日子,地点在殡仪馆。她匆忙起身洗漱,洗手台的镜子映出她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还有红肿的双眼,形容憔悴不堪。

月嫂抱了宝宝过来,她给宝宝喂过奶,下楼去帮忙。

殡仪馆在山上,冷雨扑面,寒风砭骨,辛绮筠不胜其瑟缩。追悼会11点举行,时间还不到,前来送别的人就陆陆续续到了。事务所的人都来了,个个神情肃穆。辛绮筠的目光定在程跃的脸上,程跃也望着她,只是略微颔首致意,并未有只言片语。

肖樱偷偷将辛绮筠拉到入门处。“耽误你一点时间”,她压低了嗓音说:“这些天,我们都在暗中调查程跃,我们也很想查清楚,究竟是不是程跃制造了爆炸案。”

“结果怎么样?”辛绮筠很平静地问。

肖樱摇了摇头,“我们找到了程跃家当年的邻居,还有一些亲戚,了解到的情况是,程跃和他的父母还有哥哥感情很和睦,他很崇拜哥哥,视哥哥为偶像,哥哥经常给他辅导功课,参加活动也经常带着他。虽然程跃的学习成绩不如哥哥,但是父母也没有给他压力,对兄弟二人一视同仁,程跃完全没有杀害家人的动机。”

“我知道了”,辛绮筠茫然地说,她感到了人生的彷徨,生命的虚空。恍惚间转头,竟见关颖伫立在门外,一动也不动。她单手撑着伞,但伞是倾斜的,基本没有遮挡住雨,她接受着大雨的洗礼,在苍茫的雨雾中显得那么落寞和萧然。

辛绮筠的心里迷迷茫茫的,带着纷纷杂杂的各种问题,就要向关颖走去。肖樱赶忙拉住了她,“你刚出月子,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怎么可以出去吹风淋雨,我去把她带进来。”

肖樱撑了一把伞,匆匆出去了,她快步走到关颖身边,不知对她说了什么。关颖抬起头来,朝着辛绮筠所在的方向望来。

辛绮筠也静静地望着关颖,四周一片沉寂,只有单调的雨声沉重地敲打在心头。远远的偶尔有车辆驶过,再远一点,有火车汽笛的声音,悠长遥远的破空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关颖和肖樱并肩走了过来。关颖在面前站定了,辛绮筠可以清晰地看到,雨水正从她湿透的头发里流了下来。她的睫毛上,鼻尖上,全是水。她们对望着,彼此凄苦的笑了笑。

“我先进去了,你们聊吧”,肖樱看出她们有话要说,很识趣地回避开了。”临走时还贴心地递给关颖一包纸巾,“快擦擦,淋雨会感冒的。”

关颖说声“谢谢”接过纸巾,却一直攥在手心里没有动。陆续又有客人从门外进来。“我们换个地方吧”,辛绮筠当先向旁边走去,关颖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寂静无人的角落,窗外的雨声更显凄凉。“独坐窗前听风雨,雨打芭蕉声声泣”。

关颖的脸色苍白沉肃,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别的,浑身都在颤栗。“你哥哥,

他今天有事来不了”,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每一个发音都是颤动的。

辛绮筠点了点头,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颖姐姐”,她努力约束自己

的情绪,强压下心头的悲哀和苦涩,“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接近那只狗。狗

向我扑过来,其实它并不是扑向我,而是扑向我身边的人,我终于想起来了,

那晚我身边除了晞芃,还有你。”

关颖潮湿的眼睛悲哀地凝注着辛绮筠,无声地沉默着。

辛绮筠也悲哀地望着她,“是我哥让你这么做的,是吗?”

“不是,和他没有关系”,关颖急切否认。

“颖姐姐,不用再替他隐瞒了,我都知道了”,辛绮筠听到自己的声音在

低低的、酸涩地说:“‘沉浸于黑暗中,终将被黑暗吞噬’,哥哥曾经告诉我,这是他在简莎的出版小说《暗夜惊心》里面看到的。但是那天我比照出版小说和原稿,只有原稿中才有那句话。当时我没有意识到这点,后来仔细回想才明白,他看到的其实是原稿。他为什么会看到原稿,而且对那句话印象那么深刻?那句话,连同那本小说,都是他自己写的吧?”

关颖的目光默默跟踪着辛绮筠,许久才喃喃地说:“等追悼会结束后,我

带你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