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在黑莲教堂里,高鹏手写一封书信,飞鸽寄往成都,信中写明辞去副教主职位,转来郑州这边任职。
燕长松正在后堂与总教头王越夫对弈闲聊,忽见燕飞沙拿着一个纸卷,走来面前递交:“义父,成都那边有信鸽到来。”
燕长松看罢信文,面上泛起笑意,指说:“这厮也有低三下四之时。”王越夫询问:“这是何人写来的书信?”
燕长松把信交与他看,指笑着说:“高鹏这个蠢材,逃离魔影山后,在太原城被人夜袭绑架,去了郑州那边。我那兄长不敢冒然收留,所以叫他写信来问问我的意见。”
王越夫笑说:“如果教主明言拒绝,想必燕千树也不敢违逆,肯定会把他赶走。”燕长松说:“我那哥哥是个圆滑世故的人,担心我会记恨于他,所以才想讨问一个口信。”
王越夫笑问:“教主打算如何处置高鹏?”燕长松说:“眼下用人之际,高鹏虽然狂妄粗鲁,任性胡闹,本身却也是个将材。转眼离开这么多年,这个愚蠢的孩子,是该让他回来了。”王越夫听得欢笑。
燕长松随即铺展文房四宝,执笔写上一纸书信,要把高鹏从郑州召唤回来。燕飞沙拿了信笺,自去飞鸽传书。
信鸽返回郑州后,燕千树看过弟弟这封亲笔信,自是不会收留高鹏在此任职,便让杨穆把他唤来身边说话。
当日清晨,高鹏正在后院武场班前,教授众人使用枪法。数百教徒认真观摩学习,喝采之声不断。杨穆走来身边传达教主口讯,请往后堂商议。
高鹏走来后堂里,面见燕千树后,坐在桌边饮茶。燕千树咳嗽几声,气息不畅。杨穆端来一杯药茶照顾。
高鹏询问:“大哥受了风寒?”燕千树轻笑:“转眼又到了入冬季节,这天气忽冷忽热。老夫上了年纪,身子骨日渐虚弱,看来离黄土之日也不远了。”
高鹏暖言劝慰几句后,忽问:“不知小弟日前所求一事,大哥意下如何?”燕千树不好明言,便把信件交与他说:“长松对你已有回信,你先看看。”
高鹏连忙放下茶杯,把信件拆开来看,却是一脸愕然,嘴里唏嘘声不断,仰思许久。
燕千树笑问:“高鹏,信上是怎么说?”高鹏回答:“长松教主要我返回成都,还说不计前嫌,重任副教一职。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燕千松笑说:“这下好了,你们重归于好,皆大欢喜。”高鹏苦笑几声,转着眼睛思考利害。
燕千树问:“老弟,长松请你回去重担副教任职,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怎么反而愁眉苦脸了?”高鹏叹气:“前些日子,他还派人前来打我,把魔影山拆成一片废墟。在太原城,又派刺客对我夜半突袭,现在又说叫我回去,这不是两面三刀吗?”
燕千树挥手:“这不能一概而论。再说,刺客是谁派来的,咱们都不知道。你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么能说是长松想要谋害你呢!”高鹏看着书信,皱起眉头,心中矛盾难决,不敢轻易相信。
燕千树见他脸上迟疑忧虑,就把暖言劝慰:“我这弟弟重情重义,颇有古贤风范。他此番写书信前来找你回去,这是一件好事,你不必多想什么。”高鹏说:“我若回去,必然自投罗网。就算不丢性命,也会遭受一番羞辱,简直生不如死。”
燕千树笑说:“这个想法错了,你本来就是那边的副教主,此番又是奉令回去和好,长松怎么可能会致你于死地呢!他要是敢这样做,那就自相矛盾了,日后还怎么对大伙交代清楚?”高鹏唉声叹气,心中茫然无底。
燕千树继续劝慰:“高鹏,老哥是个爱才之人,老弟很有才华,这个我很清楚。若是成都那边解雇了你,我自然欢迎你来投靠出力。目下,长松已经找你回去任职了,就证明他对你很重视。你若不肯听从,背叛了他,让他颜面无存,那岂不是自找麻烦?我这边虽然可以热情款留,却不敢重用你。一旦让长松知道,我这个兄长不肯把你放走,故意与他为敌作对,那我该怎么解释?你说对么?”
高鹏无言反驳,缓缓地说:“此事我还需要细细思考一番,不能鲁莽行事。”燕千树点头:“这样也好。你是贵客,我自然不会怠慢。等你回去成都以后,别忘了老夫这份情义便是。”
高鹏点头致谢,心头仍然疑虑重重。拜辞燕千树后,回到自个房内,躺在**冥想这事,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燕子凤已从父亲口中得知此事了,入夜后,便在客厅置办一桌夜宴,请来众多堂主教头,为他作喜庆贺。
豹军走来客房,邀请他来入席:“高副教主,小姐得知您今日有大喜迅,怕您会不迟而别。所以便在客厅置办一桌盛宴庆喜,众英雄都在等着与你把酒言欢。”
高鹏还想着在总堂留住一段时日,听得这话,惊愕地说:“这不是要给我设宴践行了吧!”豹军笑问:“难道总教头明日就要返回成都去了?”
高鹏摊手:“我没这样说过。”豹军挥手笑说:“高副教主多虑了,燕姐是听说您官复原职了,所以才想给您置办盛宴贺喜。总堂都已经传开了消息,都为副教主感到万分高兴。这么重要的事,燕姐要是不为您置办宴席庆贺,那岂不是没了礼数?”
高鹏苦笑一声,嘴里说不出话来。感觉燕子凤这一桌热情盛宴,似要把自己赶走一般,内心尴尬不已。眼下木已成舟,只能前去赴宴。
那客厅里,左右布置花红表里,中间一桌豪华酒宴。燕子凤与众教头、堂主笑谈此事,等候高副教主前来入座开宴。见他来后,众人笑脸盈盈,把手鼓掌,赞美之词不断。
燕子凤拱手致贺:“恭喜高叔重担教主大位。”众头领也都夸赞:“恭贺高副教主重担大位,还请日后多多关照。”
高鹏见众人热情似火,也不好冷落场面,只得抱拳回谢。燕子凤拉他坐在中间位置,笑说:“我爹上了年纪,酒量不佳,不能主持这个庆喜宴会。今夜高叔才是主角,咱们都要开怀畅饮,不受俗礼约束。
高鹏笑说:“燕子与众位英雄如此盛情款待,高鹏却之不恭了。”燕子凤挥手笑说:“高叔不必客套,今夜就是为您而设下的喜宴,尽管一醉方休,无所忧虑。”
众人都落座后,丫鬟倒下酒来。燕子凤便先来举杯相敬,把高鹏接应不暇。当夜放开心怀,与众人喝得酩酊大醉。
高鹏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见燕千树不好留用自己,燕子凤又已做下一场夜宴送别,若还强留在此,必会遭人议论耻笑,丢尽所有颜面。因此不日清晨,在房内收拾几件行李,打算离开郑州,回去成都那边。临行前,教个丫鬟去找燕子过来。
丫鬟去不多时,燕子凤走进房门,见他坐在桌边喝茶,便问:“高叔找我说话?”高鹏笑说:“燕子,高叔今日要回成都去了,特来与你辞行。”
燕子凤拍手惊笑:“高叔要回去任职了,真是可喜可贺。”高鹏叹笑:“反正早晚都要回去,不然心里也不踏实。”
燕子凤点头:“高叔不妨明日再走,我今夜还要给您设宴践行,共谋一醉。”高鹏挥手:“不必如此麻烦叨扰,高叔临走之前,与你说说就好。还请转达我对你爹的谢意。我今日就请辞走了。”
燕子凤点头微笑:“恭喜高叔与我叔父重归于好,和睦如初。此番回去,高叔定会大展宏图,振兴教会事业。”高鹏苦笑:“但愿如此。”
燕子凤听得疑惑不解,问他:“看高叔的脸色,好像不太高兴哪!莫非心中有什么烦恼之事?”高鹏也不再遮掩什么羞耻颜面,就直言相告:“实不相瞒,此番高叔狼狈到此,身上财物尽失,甚是窘迫难堪。还请燕子慷慨解囊,救济高叔一笔盘缠。”
燕子凤微笑:“高叔言重,这个不是问题。”返身出门片刻,手捧一盘金银回来,约有一百余两,放在桌上。高鹏道一声谢,把银子收入包裹里去。
燕子凤指说:“如果高叔觉得不够使唤,只要您一句话,我还叫人去拿。”高鹏欢喜地说:“够了,够了。燕子不愧叫作铁梨花,豪爽仗义,名不虚传。等高叔有钱了,再来送还不迟。”
燕子凤挥手欢笑:“不必客套。高叔今日即将远行,我去教人准备一匹好马,送与高叔骑坐。”
高鹏称谢不已,就背着包裹,手提一根长枪,腰挎一口战刀。燕子凤走出房门,教人去马槽牵来一匹坐骑,自与杨穆、豹军等在门口送行。
高鹏跨上马鞍,拱手致谢:“燕子,高叔走了。多谢你的心意,我有空再来。”燕子凤点头微笑:“高叔慢走。”
高鹏辞别众人,扭转马缰,持枪拍马而去。燕子凤看得满面叹笑。
杨穆指笑:“高鹏这厮,来时狼狈不堪,走得无声无息,就像幽灵一样。”燕子凤轻声斥责:“不要没大没小。高叔虽然逍遥浪**,德行不佳,可他毕竟是位长辈,经常与我们友好往来,你怎么可以落井下石呢!”
杨穆轻笑:“高副教主真是一个奇葩怪人,放着副教主不好好做,竟然跑去魔玉山落草为寇,又莫名其妙来到咱们总堂,如今又要回去担任副教主。转了几圈,还是老样子。真不知道他在闹什么情绪。”
燕子凤抿嘴轻笑:“你们有没有发觉,高鹏这人像个小孩一样,任性妄为,挺有趣的。”
杨穆指笑:“表姐还说我没大没小,你不也是在故意调弄?”燕子凤怪眼啐他:“你皮痒了,不耐烦了,想要欠揍是吗?”杨穆仰面欢笑。
豹军笑问:“小姐可知,高副教主为何会去山寨落草?”燕子凤说:“我记得是在几年前,我与杨穆去成都给叔叔贺寿。寿宴那天,高鹏却不在总堂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两人之间闹了矛盾。他被叔叔当面骂了几句,感觉丢了尊严,心里气愤难当,这才负气出走多年。”
豹军笑说:“他身为一名副教主,被人骂了几句,就要跑去落草,这可真够任性胡闹。”燕子凤欢笑:“人的性格都不一样嘛!韩信忍气吞声,张飞性如烈火,关羽也会意气用事,所以才会大意失荆州。这才叫做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杨穆询问:“若依表姐看来,高副教主秉性如何?”燕子凤评说:“他这人心不坏,武艺高强,才能出众,可称英雄豪杰。不过就是有些油嘴滑舌,狂妄自大。不过这也正常,你们男人都爱这样。”众人听得大笑。
豹军笑说:“这位高副教主做了一场噩梦,被人装进麻袋,扔在总堂门口,真够丢人的。”燕子凤挥手:“遭人暗算,身不由己,这倒没什么可耻的。若是正大光明对战,放眼江湖,能战胜他的人寥寥无几。”
豹军说:“看他枪法精熟,倒也是个个狠角色。他能与大哥对战一百五十回合,足见骁勇善战。”燕子凤突然扑哧一声,笑着走进门去。豹军与杨穆看得莫名其妙,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燕子凤走去后堂,与父亲说了高鹏回去成都的事。燕千树说:“这个高鹏,古怪离奇,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燕子凤笑说:“他被叔叔当面骂了几句,一直气顺不过,心里堵得慌。估计他是想要叔叔给他倒茶认错,如此才能心平气和。”
燕千树说:“四十多岁的人了,被骂几句就受不了气,像个毛孩一样任性,真是个糊涂鬼。”燕子凤笑说:“他是武将出身,气性刚烈。所谓不争馒头争口气嘛!”
燕千树笑了几声,忽问:“凤儿,那个叫黑龙的,你可把他给驯服了?”燕子凤这才想起那人,惊笑着说:“自从把他带回总堂以后,我就把他放置在了城南一座长云酒楼,让他负责看守,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燕千树指说:“你带豹军过去看看情况,如果他不愿降,那也不必强人所难,让他离开便是。”燕子凤说:“他若想走,也没人强行阻拦。”拜辞父亲后,便与豹军前去看望那个老六黑龙。
燕子凤带上自个护卫豹军,乘马去往城南一条绿柳大街,找到那座长云酒楼。走进门去询问黑龙的情况。一个柜台副手告知小姐,自从那黑龙来到酒楼做了掌柜,却不掌管看柜台,不务正业,整日舞刀弄枪,烂醉如泥,毫无店掌柜模样。
燕子凤听得发笑,得知那黑龙喝得半醉,躲在后院里练刀,便与豹军走去观看。那黑龙**着脚步,正在演练刀法,忽见燕子凤与豹军走来面前。顿时咬牙切齿,两眼放着凶光,双手紧握刀柄,快步奔杀而来。
燕子凤见他挥刀来杀自己,就镇定身心,面不慌乱,身不移影,紧紧盯看着他。豹军看得一脸惊慌,急忙拔刀上前阻隔。
黑龙一把将他推开,挥刀砍向燕子。刀锋距离额头还差分毫,却嘎然止住了。吓得豹军瞠目结舌,倒吸一口凉气。
片刻后,燕子凤笑问:“黑龙,你心里既然这么恨我,这一刀为何不砍下去呢!”黑龙冷冷地问:“难道你不害怕?”
燕子凤微笑:“不害怕那是假的,可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去做。”黑龙疑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你以为我贪生怕死?”
燕子凤笑说:“我知道你不怕死,难道活着不更好吗?再说,我待你一片诚意,如果这样你还想要杀我,那我真是无话可说了。”豹军摆手劝说:“六哥不要怀有二心。小姐对你相敬如宾,今日特来看望。你却如此无礼恫吓,这太过分了吧!”
黑龙哂笑:“你这家伙,卖主求荣,还好意思说我有二心?”豹军劝解:“六哥,魅影山庄已经没了,师父早已入土安息。你不能总是想着过去,人要往前走才行,不能总是活在记忆之中。”
黑龙听到这话,缓缓把刀垂落在地,不禁愣住了神。
燕子凤说:“黑龙,当初我与豹军初次见面那会,他比你还要凶悍倔强。那会真是让我头疼不已,无可奈何。”黑龙好奇地问:“那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燕子凤欢笑:“我可不是苏秦、张仪,哪有说服他人的口才?我只是告诉他,人生在世,首先要为自己而活,然后才能为他人所付出。命是父母给的,怎能随意丢弃?一个人对自己都不负责,何谈忠孝节义?”
黑龙想了许久,默默点头,弃刀在地后,跪地请降:“小姐胸襟海量,仁义过人,黑龙对你心悦诚服,愿为小姐驱使。往后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燕子凤扶起他来,笑说:“有你这句话,就证明我燕子凤并没有看错人。你与豹军一样,都是忠义之士。”豹军笑说:“小姐放心,我六哥是位豪爽仗义之人。他认定的主子,断然不会更改。”三人相互欢声大笑。毕竟高鹏后续之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