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在御书房内,淳于复绘声绘色,与皇上、皇后一干人等,详细述说轩辕山屠龙事迹,把他们听得瞠目结舌,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屠龙勇士。
朱瞻基听了一段后,不禁赞叹:“义士真了不起。这是朕有始以来,听过最精彩刺激的奇人异事。义士乃是江湖高手,名副其实。若无胆量,哪个敢去夜半上山屠龙?”淳于复笑说:“陛下太过褒奖,草民实在愧不敢当。”
朱瞻基说:“朕有个疑问。你那会打着火把,独自闯进龙洞里去,以身体来作诱饵,这就等于亲手把食物送到了恶龙嘴边,可它为何会无动于衷呢!”淳于复解说:“可能是因为我有刀在手的缘故,所以那条恶龙即便看见,谅它也不敢轻举妄动。”
朱瞻基追问:“要是那条恶龙不顾一切,拼命朝你扑咬过来,那你该怎么办?”淳于复笑说:“当时我已做好了应战的准备,无论来者是什么怪物,我都不怕搏杀一场。它若敢来,我只需要拼命挥刀去砍,不怕砍不过它。”
朱瞻基拍手欢笑:“妙极,妙极。非常之人,所以才行非常之事。夫英雄者,便是敢于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朕有个西洋老师,常听他说,西方有屠龙勇士。却不知在我东方大明,更有蝮蛇这般豪侠人物。”众人大笑。
现任皇后孙若微忽问:“这位义士,你说走出洞口之后,里面突然传出两道龙吟之音,这是真的?”淳于复点头:“回禀皇后,确实如此。”
孙若微唏嘘地说:“如此说来,那条恶龙一直潜伏在暗处窥看着你,那你当时怎么不返身回去交战呢!”
淳于复抱拳羞笑:“不敢欺瞒皇后娘娘,小人有些难以启齿。”孙若微追问:“义士有何难言之隐?”
淳于复说:“草民之所以那般胆大妄为,敢去夜闯深山古洞,就是赌定了村民是在撒谎吓人。因为我并不相信世上真有蛟龙,所以才会那样有恃无恐。可是那两道龙吟之声,却又入耳清晰,杀气腾腾,令人毛骨悚然。试问草民岂能不怕?”
孙若微扑哧指笑:“是你当时被吓得胆怯后悔了,萌生退走之心,是不是这样?”淳于复点头羞笑:“不敢欺骗皇后,小人面色装作不害怕,肚子里却是心乱如麻,进退两难。若要离开,难免被那村夫耻笑。若是不走,又怕被那恶龙吃掉。心里一番为难之下,这才爬上树去,想要居高临下,看看到底是什么怪物作祟。”
朱瞻基指笑:“朕明白了,你只是好奇,想看看那是什么怪物。只是你没想到,它游上树来找你算帐了,你这才奋勇求生,与龙拼命搏杀的吧!”淳于复羞笑一声,点头承认。众人看得一片欢笑。
朱瞻基笑说:“如此说来,在你大醉之后,掉入陷阱里面睡觉,却被那条恶龙给托举上岸。它不吃你,估计是因为你浑身都是酒气,让它下不了口吧!”
淳于复点头:“应该就是这样。当时草民喝得魂游天外,又呕吐过了许多酒水污秽,一身都是酒臭气味。我就是白送给它吃,估计它也咽不下口。”朱瞻基与一众后宫又是欢笑连连,把手来拍。
淳于复告说:“陛下,草民已把这个屠龙故事,一五一十述说明白,其中绝无丝毫谎言欺骗。”朱瞻基微笑点头:“你是一位拼命三郎,朕相信你不会撒谎。这件奇人异事,朕与爱妃们听得惊心动魄,十分满意,一定要好好重赏你们两位屠龙英雄。”
淳于复告说:“陛下,此物并非神龙,只是一条青蛟而已,并不稀奇。”朱瞻基惊讶:“这还不算稀奇?俗话说:左青龙,右白龙,俱是古之神兽。朕虽然不曾亲眼见过青龙,倒是见过藩国进贡而来的白虎。看来古人诚不相欺。”淳于复笑着点头。
朱瞻基好奇地问:“义士既有屠龙之勇,想必斗杀猛虎的本领,那也不在话下。不知义士能不能徒手毙杀一只白虎,让朕开开眼界?”
淳于复听到这话,惊得眼睛瞪直了,如何敢去胡乱逞强答应?即刻跪地告饶:“陛下若杀蝮蛇,只需一句话即可。虎口送命之事,蝮蛇万万不敢从命。”后宫们见状,无不捂嘴欢笑。
朱瞻基把手扶起他来,笑说:“朕是说个笑话而已,义士不必当真。朕乃有德之人,不是桀纣暴君,断然不会这么残忍。”淳于复这才舒松一口气息。
朱瞻基教退皇后一干人等,把淳于复带入一个丹青房中观玩,把他扶坐在一张案边交椅上。淳于复看了几眼,见这张交椅此乃龙椅,惊得他惶恐起身告罪。
朱瞻基挥手:“义士不必多礼,快请坐下。”便唤宫女端来文房四宝,笔墨颜料,把几幅画轴铺展在案台上。
淳于复自从坐下这把交椅后,便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又站起身说:“陛下请勿戏耍蝮蛇,这是龙椅,只有皇上能坐,草民岂敢僭越雷池?”
朱瞻基挥手笑说:“我都说了,今夜咱们没有君臣之礼,只有朋友情份。不管这是不是龙椅,你都但坐无妨。我用人格担保,绝无任何怪罪之心。”
淳于复面色犹豫片刻,便壮着胆子过去坐下身子,慢慢适应这种奇怪又舒服感觉,不禁闭眼享受起来。
朱瞻基笑问:“蝮兄,坐着龙椅的滋味如何,可是过瘾?”淳于复笑说:“这龙椅果然与众不同,一坐下去,感觉就站不起来了。”
朱瞻基指笑:“这话说得精妙。自古以来,多少豪杰枭雄,为了争夺这把龙椅,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可结果呢!它只是一把交椅而已。人心若是不足,就是玉皇大帝宝座,也不会觉得满意。”淳于复点头:“陛下不愧是一代圣君,说得入木三分。”
朱瞻基把笔蘸着颜盒青料,递来询问:“蝮兄可能画出那条青龙的模样?”淳于复点头:“应该可以。”朱瞻基笑说:“那就挥毫一试,给朕画上一回瞧瞧。”
淳于复应命后,聚精会神,提笔在那纸面上细细勾画。不用一刻,便画出那条青蛟模样。虽无十分完美,也有七八分神像。
朱瞻基拍手笑说:“妙,妙。义士除了屠龙之勇,还有这种手笔才华。朕空守丹青房多年,可算是遇上一位知己好友了。”淳于复羞笑:“草民闲日爱好,不值一哂。陛下天资聪颖,妙手丹青,世人无不传颂美谈。”
朱瞻基得意点头:“这可不是朕胡乱吹牛,若论绘画之才,朕确实有此天赋。”他把手一挥,两个宫女即刻从书架上捧来几幅画轴,展开供以悦目。
淳于复见了这几幅蟋蟀、山水、鸟雀等丹青宝图,确实令人入眼惊艳赞叹,美轮美奂,栩栩如生。手笔不输任何帝王名家画作。
朱瞻基见他看得认真投入,便指笑:“义士若是喜欢,朕可以送你几幅画作。你可以留作纪念,也可以拿去市场出售贩卖,看看朕的手笔,能值几何。”
淳于复欢喜地说:“当今天子的妙手丹青,必然价值万两黄金。若是陛下不吝恩赐,草民斗胆,确实想要讨赏两幅绝品大作。”朱瞻基点头:“这个不妨,任由你来挑选两幅便是。”
淳于复满面欢喜,就挑选了一幅《斗蟋蟀图》、一幅《紫金山图》。朱瞻基让宫女用两张御用黄绢包裹画轴,系上丝线交付。淳于复捧在手里,口中千恩万谢。
朱瞻基笑说:“义士好眼力,甚慰朕心。不瞒你说,朕从小就喜欢斗蟋蟀,也最爱画蟋蟀图。莫非义士也有这个爱好?”
淳于复笑说:“草民以前也是爱好蟋蟀的人,终日不知疲倦,很有乐趣。”朱瞻基欢笑几声,把手轻轻拍动。
秋海捧来一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块金牌,一块银牌,上面镌刻一些字样。
朱瞻基拿在手里,笑问:“义士可知这是何物?”淳于复摇头笑说:“草民猜不出来。”
朱瞻基把那金牌取出,翻转两面来看,背面镌刻“宣德年间朱瞻基题”。正面镌刻“第一勇士蝮蛇”。又把那块银牌拿出来看,正面镌刻“诰命夫人”四字,背面镌刻“燕子凤”三字。
淳于复看得出神发愣,作声不得。朱瞻基看了一遍,把金银牌交放在他手中,笑说:“蝮义士,朕知道你是一位血性汉子,忠勇过人。不图升官发财,不贪金银珠宝。因此,朕没有其他俗物可以赏赐于你。”
淳于复慌忙跪地叩首,口中拜说:“草民一介粗莽匹夫,无才无德,万万担不起这等勋荣。”朱瞻基微笑:“朕说你是,你一定是。有了这块金牌在身,如同拿着一道圣旨,足可保你一世无忧。无论你是在朝在野,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遭受灾祸。
淳于复茫然接过手来,不觉喜极而泣,抹着眼泪询问:“蝮蛇一介刁民,陛下为何如此待我情义深厚,我将何以为报?”朱瞻基把手拍他肩膀,微笑地说:“朕虽然贵为大明天子,御驾深宫,坐拥万里江山。可朕内心并不感到十分快乐。朕一直有个江湖剑客梦想,可是却实现不了。唯有把这个心愿,寄托在你身上。希望你能明白朕的心意。”
淳于复咧嘴苦笑,点着头说:“原来陛下也是一位性情中人,敢爱亦敢恨。如果陛下不是贵为大明天子,蝮蛇自当与您八拜为交,肝胆相照,结为异姓兄弟。一同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必会留下一段江湖美谈。”
朱瞻基微笑着说:“咱们年纪都差不多,可惜朕这个剑客,只能存在脑海幻想之中。而你这位刀客,才活得真实痛快。你身上的深痕,朕过目不忘。”淳于复欲泪还忍,深深低头致谢。
朱瞻基嘴里打着哈气,神色变得憔悴,不禁把手揉着额头。
淳于复劝说:“夜已沉沦,陛下龙体疲倦,该是入眠休息了。”朱瞻基点头:“我看你也累了,早点回馆休息。”便唤秋海前来送回国宾馆去。
淳于复把金银牌放入锦盒,揣进怀里。手拿两幅画轴,拜辞天子后,走出书房而去。朱瞻基眼神变得无力,回身走去交椅边坐下,把手托着额头叹息。
秋海带着淳于复回到国宾馆中歇息,闲聊几声后,返身回去复命。淳于复与皇帝推心置腹一番,得到如此嘉奖厚赏,心情舒坦愉悦,当夜做了一个美梦。
第二日晨,秋海赶来国宾馆内看望并贺喜。两人吃着酒食,把茶闲聊昨夜趣事。
秋海把那御赐金银吊牌都观赏一遍后,笑说:“蝮兄,真有你的本事,龙椅你都敢坐。末将看得出来,皇上是真喜欢你,这才对你如此厚赏。”淳于复叹笑:“陛下如此情义恩典,蝮蛇却无以为报,真是羞为男儿之身。”
秋海笑说:“就如陛下所言,有了这块御赐金牌在身,那你以后就可以横着走了。谁要是敢动你一根头发,那就是不给皇上面子,我保证他死无全尸。”淳于复欢笑:“如此一来,那在下岂不是要变得无法无天啦!”
秋海指笑:“我看你也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吧!”淳于复拱手笑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秋海将军。””
秋海询问:“蝮兄不妨说说,你对皇上印象怎么样?”淳于复点头叹笑:“皇上是位英明圣君,性情中人。那天子风采,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心理十分紧张。”
秋海笑说:“蝮兄在江湖上也是铁胆汉子,都敢夜半与龙搏杀。如今面见天子,又怎会如此紧张胆怯呢!”淳于复说:“皇上龙姿凤仪,修养魅力,让人心悦诚服。我记得有个历史典故,不知将军是否听过?”
秋海点头:“你先说来听听。”淳于复说:“那是在战国末年,秦王嬴政,一连兼并韩、赵、魏三国,大军又转而陈兵燕国边境。燕太子丹,恐秦来犯,为求自保,便暗中收买指使江湖剑客荆轲,以献督亢地图之名,预谋刺杀秦王,后又雇用一位勇士秦舞阳,与荆轲结伴去了秦王宫。”秋海说:“这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荆轲刺秦王,可惜却以失败告终了。”
淳于复喝一口酒,接着说来:“听说那秦舞阳十三岁便敢杀人,提头走过闹市,无人敢于近身。二人进入函谷关,来到咸阳城后,被秦王嬴政在大殿上召见。那秦舞阳见秦宫气势雄烈,杀气腾腾,便先有了三分胆怯之意。再见秦王威仪之面,胆气瞬间全无,吓得满面流汗,口不能言。秦王见状,当时便有了一丝察觉,便在暗中仔细堤防。结果荆轲行刺失败,后被秦王以剑所杀。那秦舞阳也被秦宫卫士当场砍为齑粉。闭目遐想,那场面真是极其惨烈!”
秋海点头:“据说秦舞阳乃是气勇之人,凌于常人之上,但是不能遇王者之气。一旦遇上,必然泄气。泄气者,更无匹夫之勇,横死也就不足为奇了。”淳于复叹气:“光阴似箭,年华远去。我发觉自己也曾有过秦舞阳这种经历,若遇王者之气,必会身不由己。”
秋海听得横眉立目,突然拍桌起身,瞬间拔刀而出,嘴里大声呵斥:“蝮蛇,难道你想效仿荆轲刺秦王?”淳于复没想到他竟有这等激烈反应,感觉莫名其妙,愕然笑问:“将军何出此言?”
秋海厉声呼喊:“卫士何在,快来剿灭刺客。”门外顷刻便涌入十余名卫士,霍然拔刀在手,冷眼虎视眈眈。把淳于复吓得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措。
淳于复暗中调整呼吸,镇定惊慌心态,强行作出平和脸面,把话疑问:“蝮某不过随口说个历史典故,将军若不愿听,叫我住口便是。何以会如此愤怒,把在下诬陷成了逆贼?”
秋海怒目盯看他片刻后,嘴里突然扑哧一声,把刀收回鞘中,挥退卫士,仰面欢笑不已。
淳于复见他行为如此怪诞不经,不知他到底有何用意,便问:“将军这是要干什么?”秋海挥手笑说:“蝮兄别介,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淳于复听到这话,即刻站起身来,两眼瞪得彪圆,气得嘴里呼呼作响,把手愤怒拍桌:“你个混蛋,这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吧!”
秋海笑着摆手劝告:“末将刚才已经试探过了,蝮兄绝非荆轲、秦舞阳之辈,而是豫让、聂政这类豪侠义士。”
淳于复又气又笑,把手指责:“你真行啊!这种玩笑你也乱开?随口一句话,就把在下诬指成了逆贼。”秋海又是抱拳笑说:“蝮兄恕罪,恕罪。都说了是开玩笑,就不要过多计较了。”
淳于复挥着手说:“故事既已说完,我也该回郑州去了。就请将军给我开具一张出宫文令,咱们后会有期。”秋海拖着手臂挽留:“复兄何必如此急着离去?莫非就因末将开了一个玩笑,复兄心有余悸,不肯原谅?”
淳于复叹笑:“是我急着回去郑州看看情况。他们两个黑莲教主,正在瞎搞什么整合,我怕曹将军会介入其中,派兵前去镇压,到时必会引起一场刀兵争斗,到时可就麻烦大了。”秋海说:“既是如此,你当时为何不向圣上言明此事,听听圣上有何意见?”
淳于复笑说:“我一介布衣草莽,无品无秩,冒然妄议国政,此乃犯上作乱之举,皇上必然不会高兴。我就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权衡利弊之下,还不如三缄其口,免生其他意外事端。”
秋海听得这般说了,也不好再行挽留。淳于复回房收拾行李后,背个包裹,跟随秋海走去出入宫门。
二人来到宫门口处,一名士兵牵马走来面前,奉还那口腰刀。淳于复从怀里取出十张银票,当作礼物赠送。
秋海虽然爱财,却也不是贪得无厌之人。连忙挥手拒绝:“蝮兄如何又来给我送礼,这回又是怎么说?”淳于复微笑:“我还是那句话,聊表小弟一份心意。请与将军空闲时节喝酒闲玩,请勿嫌少推却。”
秋海摇头叹笑:“你这蝮蛇,我也真是没话说了,无功也要逼我受禄。这岂不是让我脸上蒙羞?”淳于复说:“我都已经拿出来了,将军要是不收,我还有何脸面?”
秋海只得接过手来,点头笑说:“好好,老哥暂且收下。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淳于复拱手笑说:“小弟告辞。”
秋海挥手:“兄弟一路平安。”淳于复翻身上马,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抛与士兵,不待他来出言感谢,即刻挥鞭奔马走了。
士兵愕然地问:“将军,这怎么办?”秋海微笑地说:“赏给你的,你就收下无妨。”
士兵把金子放入怀里,欢喜作揖:“多谢将军厚赏。”秋海哂笑:“你谢错人了吧!又不是我打赏你的。”
士兵呵呵大笑,转身对着蝮蛇背影拱手致谢。秋海欢笑几声,把银票揣入怀里,返身走入宫门。毕竟淳于复后续之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