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翌日清晨,那明月客栈之中。窗外一缕曦光照入楼阁里。淳于复与燕子凤都已醒来,倚靠在床头依偎亲昵。
燕子凤询问:“复大哥,你不回去练功了吗?”淳于复回答:“我给自己放了九日假期,就是想要陪在你的身边。”燕子凤微笑着说:“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淳于复叹说:“女色真是诱人,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已沦陷在了温柔乡里,睡入美人被窝之中。窗外那么寒冷,我哪里还想回去练功?”
燕子凤羞笑啐骂:“无耻的家伙,说话好不要脸。那你说句实话,以前是不是也曾这样对待雪倩?”淳于复挥手:“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对雪倩如同知己好友那样,从来不做那些逾越礼法的事。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岂能轻易亵渎?”
燕子凤轻轻挥手打骂:“混蛋。照你这么说来,我就可以随便被你对待了?”
淳于复抚摸美人玉指,微笑地说:“你是红颜知己,怎么能是一样呢!在你面前,我没有其他的伪装与顾虑。所谓大丈夫好色不乱。我又不是圣人,岂能逃脱七情六欲?即便就是圣人,孔夫子也说过,食色性也。这没什么好丢脸的。”
燕子凤扑哧发笑,手指戳他脸颊啐骂:“我就服你。书没读过几本,却到处引经据典,什么都是所谓。好色也被你说得天花乱坠。就是《水浒传》里面那个西门庆,也不像你这样巧舌如簧。”
淳于复把手抚摸美人身子,对视欢笑。
燕子凤说:“我打算去裁缝店,替你做几件衣裳,就是不知道你的腰围尺码。”淳于复询问:“平白无故,替我做衣裳干什么?做寿衣吗?”
燕子凤指笑:“看你穿得陈旧破烂,像个乞丐一样。连寒梅都忍不住在嘲笑你。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堂堂男子汉,怎么能没有几件好衣裳呢!”淳于复吐着气说:“我从没买过什么衣裳。这种芝麻小事,我都没放在心上。”
燕子凤说:“所谓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默默支持的女人。我要是不好好打扮于你,那我真没面子。”淳于复发笑:“这也所谓,那也所谓,你是在故意学我?”
燕子凤啐他一脸口水,乐得笑说:“连你这个不学无术的人,都能满嘴所谓。我一个大小姐,学富五车,就不能所谓一下了吗?”淳于复把手抹着脸面,看着美人一阵欢笑。
燕子凤说:“我来考你一个问题。假如我与雪倩同时遇上危险,那你会先去救谁?”淳于复想都没想,即刻答复:“我当然是先救你了。”
燕子凤不想他答得如此干脆利落,不加考虑。发懵片刻后,眼睛疑问:“我是很认真的问你,你没敷衍我吧!”淳于复反问:“难道你不相信?”
燕子凤轻笑地说:“你先说说理由,然后我再考虑是否相信。”淳于复说:“雪倩不是还有猿月护在身边吗?那我为何要第一时间救她?再说,她又不是跟我过一辈子。我们已经彼此救赎过了,再无其他恩怨可言。我们属于良师益友,她总不能一辈子赖在我身上吧!”燕子凤听得欢乐,直把手来敲他胸膛。
两人相互恩爱,浑如一体。不是夫妻胜夫妻,早已不可分离。自进门后,淳于复足不出户,每日与燕子同吃同宿。两人但行**,皆以藏红花药避孕,因此无碍于事。
转眼九日过后,淳于复要下楼回去。燕子凤待在房内烦闷,就带上寒梅,收拾一番,跟他去那老月巷屋宅居住。
主仆二人住在楼阁上闲耍,每日居高临下,观看二人搏练刀法武艺。
那江从龙本是一介好色霪徒,胆大妄为惯了。见屋宅里突然来了两个美人,便心不安神,眼睛不时往楼上去看。但在无人之时,便对寒梅抛送眉目秋波,故意把手去触摸,挑逗引诱着她。
寒梅面上不急不闹,与他虚与委蛇,上楼如实报给小姐得知。燕子凤见那江从龙眉目里暗藏奸诈之心,自然有所戒备。那江从龙见燕子凤是大哥的挚爱,又是一个巾帼豪杰,自是不敢轻易招惹。
如此过了十余日。当天晌午,江从龙吃罢酒食,入房歇息去了。寒梅趁此空暇,把淳于复找上楼来,与他诉说江从龙骚扰自己的事。淳于复听了,不急不躁,只是好言安慰寒梅。
燕子凤不禁哂笑:“这就是你魅影山庄的兄弟。看他那副德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淳于复摆手劝慰:“你们不要着急,我会惩罚他的。”
燕子凤指责:“我听说过这个江从龙,他目前还是一个通缉罪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总不能因为他是同门兄弟,就维护一个劣迹斑斑的人吧!”寒梅也耸眉抱怨:“如果真是这样,那大哥哥就不再是英雄了,而是狼狈为奸。”
淳于复指笑寒梅几声,从怀里取出那张通缉令来,与她主仆过目。燕子凤看过一遍后,转眼一想,把手指说:“我明白了,你是在利用他来给自己练功。事后以后,再把他送进官府去正法,可是这样?”
淳于复点头:“我本来还想留他再练一段时间,他居然敢在老虎面前捋须,简直不知死活。既然他想主动找死,那干脆尽早成全他算了。”寒梅拍手叫好。
燕子凤说:“那就要看你能不能割袍断义,痛下决心了。”淳于复回答:“我与那人本就无义,何谈割袍?过不了多久,我便收网捕鱼。”寒梅惊问:“那需要我们来帮忙吗?”
燕子凤瞥眼看她,意示责怪。寒梅自知抢走了小姐的话,低头捂嘴发笑。
燕子凤问:“需要我来帮忙吗?”淳于复挥手:“我会请君入瓮,让他作茧自缚。你们什么也不用管,就在楼上听着就行。”燕子凤问:“那你什么时候行动?”淳于复说:“就在今天晚上。”主仆对眼暗笑。
淳于复嘱咐过了此事后,走下楼来,又与老阎、小茂秘密商议对策。二人演戏数月,早已忍耐多时。听得今夜便要收网,皆欢喜应令,摩拳擦掌准备。
未时过后,那江从龙睡醒午觉,缓缓坐起身来,抹着脸面,舒张拳脚,嘴里哈声不断。
他走出房门一看,只见蝮蛇大哥坐在桌边喝茶向火,嘴里嗑着瓜子,满面悠闲自在。他走来坐在对面,筛着茶水喝。彼此把话闲聊。
一杯茶后,江从龙恢复精神气,往兵器架上取了钝刀在手,打开两扇屋门,吹着冷风,走去院子里练功。
淳于复暗忍住笑,招手劝说:“江兄回来,咱们今日都不要操练。外面风大,快来向火取暖。”
江从龙听得精神一振,正是求之不得。急把大门关上,把刀放回兵器架内,坐在桌边向着炭盆喝茶,吃着酥糕甜品,嘴里笑说:“这天冷得厉害,还是大哥想得周到。”
淳于复问他:“江兄可会对弈?”江从龙摇着头说:“围棋我不会下,象棋还算精通。”淳于复轻笑地说:“象棋也行。一两银子一局,可有胆量博弈?”江从龙应允。
小茂即刻把一盘象棋端上桌面。两人便将帅敌对,黑红互攻。
淳于复象棋并不精同,不到半个时辰,连输十把。喜得江从龙满面欢笑,乐得淳于复鼓掌夸赞。老阎与小茂坐在旁边笑看,默不作声。
彼此一来一往,下了两个时辰。这春冬交际时节,昼短夜长,此时门外早已天昏地暗。
淳于复输掉三十几两银子,就把钱如数交付与他。见天色已晚,就指他说:“江兄,今夜你去买酒食回来。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随意去买,千万不要客气。过了今夜,你可就没这种好事了。”
江从龙赢了几十两银子,正在兴头上,没听懂这句话意。还以为这是大哥输了银子,想要自己做东请客,因此欢喜应允。就与老阎走出门去购买酒食。小茂看得拍手欢笑。
当夜,江从龙用赢来的钱,买回许多佳酿美食,满满摆上桌面。燕子凤与寒梅只在楼堂里喝酒吃饭,并不下去他们凑堆。
这四个酒肉汉子,关上门来,一阵山吃海喝,各自尽兴畅快。吃罢晚饭后,小茂二人收拾干净桌面,又把香茶果品摆上桌来,两人慢悠悠喝茶消遣。
闲聊半个时辰后,淳于复忽问:“江兄,这顿酒肉晚餐,吃得是否满意?”江从龙抹着一副油嘴皮,笑着点头:“多谢大哥热情豪爽,小弟吃得十分过瘾。”淳于复挥手:“不用谢我,是你自己挑买的酒食,吃得舒服就好。你说对吧!”江从龙是个粗俗狂徒,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只顾点头应声。
淳于复拱手致谢:“江兄,承蒙你这几个月来,不辞辛劳,陪伴大哥勤练武艺。我发觉自个刀法大有长进,功劳都是你的。”
江从龙听得夸奖,笑呵呵抱拳谦逊:“大哥不必言谢,这都是小弟应该做的。大哥每个月都有月薪供给,又有好酒好肉款待。大哥如此关照,小弟如果连这件差事都办不好,那还有何脸面与您同桌共饮?”
淳于复点点头,便与他唠起家常话来:“不知江兄家里还有什么亲人?”江从龙回答:“老娘已经去世二十多年。家里只有一个瘸腿老爹,一个种地的哥哥,就没什么亲人了。”
淳于复问:“你没打算成婚?”江从龙挥手哀叹:“说起这事,我真是瞎了眼睛。以前看上一个北方女子,我是一心一意爱她。谁知道那婊子,竟然把我的积蓄全部骗走,气得我七天七夜睡不着觉。”
淳于复欢笑几声,又问:“老爹的腿,是如何受伤的?”江从龙说:“他以前在太宗皇帝营里当差,打过靖难之役。受伤以后,就退役回来吃闲饭了。”淳于复指问:“如此推论,江兄这身本事,莫不是老爹指教来的?”
江从龙扬手发笑:“我那个瘸腿老爹,只是一个刀斧手而已,他教不了我什么本事。都是我自己去拜师学艺来的。”淳于复轻笑地说:“那你运气不错,得到高手真传了。”江从龙一阵欢笑。
两人喝茶向火,只顾闲聊家长里短。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一片笑闹声。回头去看,却见老阎把小茂身上捆绑一条细长棕绳,推来大堂里看。
淳于复见戏到了**部分,就指问二人:“老阎,小茂,你们这是在玩什么?”老阎指说:“小茂这厮逞能,夸口说自己能够挣断绳索。我们打赌,他若能挣开,我便输十两银子。如今看来,他是输给我了。”小茂假意使出吃奶的劲,嘴里憋胀着气,几番挣扎不开。只能低头认输,众人拍手欢笑。
淳于复看得指说:“这个游戏挺有意思,江兄要不要也赌一把?”江从龙毫不心疑,笑问:“那怎么赌?”淳于复指说:“你若能挣断绳索,我输二十两银子。反过来也一样。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江从龙一向争强好胜,就去拿着棕绳扯看一遍,试看韧劲。他见这绳索并不结实,自己或可挣断,就点头答应这个赌局。
淳于复把手一挥,老阎与小茂即刻拿来一根新绳,把他套上两支手臂,严实捆绑起来。江从龙只以为这是一个饭茶游戏罢了,因此毫不抵抗,任由二人把自己捆成粽子一般。
待捆定后,三人静静看他。江从龙吸一口气,猛地使出浑身劲力。无论他如何使力挣扎,却哪里挣脱得开?淳于复三人看得发笑。
燕子凤与寒梅在楼上静心听着,见鱼自发跳进网里来了,皆捂嘴欢笑。快步走下楼来看这乐趣。
江从龙也发觉势头不对,面色焦急不安,走来询问:“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淳于复摇着头说:“没事,不用担心。”江从龙看顾自己身上的绳索,愕然焦虑:“这样还说没事?大哥不会是戏耍小弟吧!”寒梅指说:“笨蛋,是你自己要捆绑起来的,与别人无关。”燕子凤哂笑:“这个笨蛋,真是作茧自缚。”
江从龙终于醒悟过来,大惊失色,还待出声求饶,老阎把他推倒在地,用布团塞住了嘴,蒙住眼睛,教他说不出话来。急得他如蚕虫一般滚地蠕动,嘴里发出一片呜呼闷声。
淳于复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递给老阎吩咐:“这五百两银票,转交给他的父亲就行。”老阎欢喜应命。
淳于复吩咐:“你们拿好那张通缉令,去往官府首告。生擒活捉江洋大盗江从龙,赏钱有一千五百贯。这个功劳送给你们,赏银也由你们来收。公私分明,不要作弊。”
二人点头应允,即刻把一个布袋罩住江从龙脑袋,把他推出大堂,连夜押往官府去了。
燕子凤拍手笑说:“这个江从龙,名字倒也威武霸气,可惜是个蠢蛋。就这么稀里糊涂,被你给钓上钩了。”淳于复叹笑:“不管怎么说,他也曾是魅影山庄的人。无论他犯过什么罪行,我对同门也下不了手。那就把他交给官府处置,也算是给受害人一个交代。”燕子凤冷笑着说:“这等不法恶徒,害人无数,死不足惜。你这是为民除害,不必愧疚。”淳于复摇头叹息不已。
此时老阎二人已把江从龙押入府衙,带来公堂案下。早有几名捕快看过通缉令文,验证主犯身份,即刻报与知府审判重案。
那马世德知府正在后堂与家人吃用晚饭。听到师爷来报,有人抓捕了一名江洋大盗前来投案。马世德知道江从龙这人,是个十恶不赦之徒,罪行累累,命案无数。即刻放下碗筷,穿着官服,快步前来公堂审案。
马知府看罢扬州通缉令文后,对照画影图形,确认身份无误。他在城内捉获这等凶恶大盗,朝廷必有嘉奖,因此内心欢喜得紧。当下把惊木堂重重一拍,喝问姓名、籍贯、年齿、行业等等。江从龙哪敢实话承认?全都胡乱编排一番,抵死不认。
马知府毫不客气,急令堂前棍棒伺候。数名衙役将其按翻在地,就腰股上一顿鞭打。七八十记水火棍下,把他打得口吐鲜血。江从龙抵赖不过,不承认便被当堂打死。只得认领身份,如实配合招供。
一个柳师爷抄录一份口供文书,让他按印画押,呈交知府详阅。马知府看罢那份文书后,见这江从龙所犯罪行颇多,条条款款,样样都是死罪,够砍三五回脑袋了。又把惊木堂重重怒拍,嘴里大喝:“罪犯江从龙,原籍杭州下辖一个渔苗村,今年三十四岁。曾去占山为王、杀人越货、入室抢劫、**妇女、滥杀无辜。干尽伤天害理之事,真乃十恶不赦之徒。本堂当厅判下斩立决,将其明正典刑。为避免夜长梦多,斩立决即刻施效。左右捕快,把他给我拉去菜市口,召集百姓围观,然后当场斩首示众。”
知府宣判罪行过后,一纸公文批倒,不容上诉,随即扔下一张执刑牌令。两班衙役把水火棍齐声敲地,嘴里呼喊威武。
不待那江从龙嘴里迸出一个字来,两名捕快拾起牌令,拿了文书,即刻把重犯拖架出了公堂,押去菜市口。
衙役敲锣打鼓,聚集百姓来看,文案宣读过江从龙条条作恶罪行后,百姓们听得一片愤怒指骂。在众目睽睽下,刽子手一刀斩落,江从龙瞬间尸首分离。众百姓无不鼓掌喝彩道好。
那江从龙作恶多年,狂妄自大,今夜终于自食恶果了。衙役们往四处墙上张贴公文告示安民,百姓们乌泱泱前来观看。
马知府按照扬州衙门信赏令钱,从银库房内批备一千五百贯钱,折算成一叠银票。签字画押后,派人与扬州府衙对接这件公文手续。老阎、小茂等了大半夜,终于拿到了官府信赏钱,欢喜并肩回来。
淳于复与燕子凤坐在大堂里饮酒,等待消息回报。见二人回来后,淳于复问:“事情都办妥了?”老阎笑说:“马知府是个好官,看过通缉令文以后,知道这个江从龙为非作歹,罪不可恕。为免夜长梦多,便当堂取供画押,批下一纸斩立决。捕快把此贼拖去菜市口,手起刀落,真是大快人心。”
淳于复问:“你们拿到赏钱没有?”小茂点头:“知府大人已经兑现过了,一千五百贯。一文不少。”
二人拿出银票来交付,淳于复摆手劝阻:“钱你们自己留用,不必给我。”两人欢喜称谢。
淳于复指说:“老阎,那五百两银票,记得送往他家。江从龙虽然被大明律法诛杀,可他毕竟曾是山庄的人,总得抚恤他的家人才行。”老阎拱手报说:“大哥放心,我一定照办不误。”
淳于复拿出一封信件,交与张茂嘱托:“明日替我把这封信,送到扬州城双刀门去,亲手交给雪师叔。他看过书信以后,必会赏你银子。”
张茂接过信件,应允此事。淳于复交代过后,自与燕子凤上楼歇息去了。
翌日清晨,张茂带上这封书信,快马奔往江北扬州。不出两日,来到扬州双刀门外通报,被吴小鹏带去附近一座庄园里。
此时雪青荣已经封刀退闲,居住在一座翠园庄内。钱大通接任武馆事业后,入主了双刀门中。
吴小鹏把张茂带入翠园庄内,告知师父来意后,把信递交上。
雪青荣拆看一遍后,面色惊喜,点头夸赞:“我这侄儿,到底是个信义汉子。言出必行,智勇双全。我真是没有看错人。”张茂笑说:“师叔放心,江从龙已被杭州衙门当堂处决,斩首在了菜市口,这是晚辈亲眼所见。淳于大哥指派小弟前来扬州送信,特给师叔说明这个情况。”
雪青荣听得满意,取来十两银子打赏辛劳。又设下一桌晚宴款待,安排客房留宿下来。张茂自是欢喜领受。毕竟淳于复后续之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