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王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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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弘书用过晚膳以后无事可做。近日他们一直在等法师出现商量禹王碑的事情。法师不出现,他什么也做不了。韦弘书又想去找花樱落,他听见花樱落和小豆子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小豆子吵着要花樱落给他唱歌谣,花樱落轻声吟唱起来:

花枝头 月尖尖 撒豆在心间

春燕回 雨飘飘 豆儿盼娘归

小豆子也唱起来。韦弘书去惯了兰音阁,仙岳姑娘的嗓音京城能比得过的没遇几个,花樱落嗓音逊色许多。可是这歌谣从花樱落和小豆子嘴中唱出来,竟然如此动听。韦弘书听入了神。

花樱落屋里安静下来,应该是小豆子睡着了。韦弘书忍不住趴在窗户上,想偷偷看一下花樱落。他偷偷把花樱落的窗户推开一道缝,眼睛立马就看直了。花樱落打了一盆水,把面巾放在盆沿上,她轻解衣衫,把领口到胸口几个盘扣解开,然后拿起面巾浸在水中,又轻轻捞起拧干。花樱落怕把衣服弄湿,把领口扯大了一些,用面巾擦了一把脸。冷冷的水刺激到皮肤,让她觉得舒服很多。花樱落用面巾把脸和脖子都擦了一遍,把面巾放回盆中,她准备再解开几个盘扣。

韦弘书直勾勾盯着花樱落,张着嘴巴,口水眼看就能留下来了,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花樱落把手放在腰间盘扣,把剩下的扣子一粒粒解开,慢慢褪去外衣。韦弘书怔住了,花樱落背朝他,露出一片白花花的后背,后背上面竟然有一大片纹身。韦弘书定睛看了看,这纹身好生眼熟,像是他从王虎衣服上拿到的那副刺绣地图。花樱落拿起面巾擦拭后背,韦弘书顺着她的手移动一点一点看仔细了,真的是那副地图。

刺绣地图本就应该是出自女儿家之手,地图又在花樱落的背上刺着。王虎那副地图就应该就是花樱落给他的。韦弘书想了一下,然后把眼光盯紧屋里继续偷看。花樱落准备把肚兜解开,正要解开了,只听见外面一声惨叫:“啊!”接着传来花子恒一声怒吼:“登徒子!你在这里作甚!”

花樱落听了后一阵羞臊,赶紧把衣服整理好,走出了屋门。韦弘书用手捂着脑袋半躺在地上,花子恒手中拿了一根棍子举过头顶还想打他。这时屠赤文几人也从屋中走了出来,看见此番情景基本猜到方才发生了什么。屠赤文一脸无奈,指着韦弘书气到说不出话来。

花婆婆开口道:“韦公子,平日里你做的那些烂事老身仗你是皇上派来的人,不与你多做计较。可是你今日欺人太甚,做出这番不耻之事,这个院子不能再容你住下去了。”花婆婆下了逐客令。

屠赤文抱拳向婆婆道歉道:“婆婆请息怒,屠某代韦公子向樱落姑娘道歉了。”

花樱落气急骂道:“登徒子!樱落也是也是瞎了眼,当初为何要救你?”

韦弘书自知理亏,平日里的伶牙利嘴此时全都排不上用场了。他用手捂着头,忍着疼,任凭他们骂。花子恒那一棍子打得不轻,韦弘书指缝里流了血出来。师爷过去把韦弘书从地上拉起来,找了些药粉给韦弘书敷在伤口上,又简单包扎一下。

“多谢婆婆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在下今日起会与韦弘书一起搬出去。这些日子诸多不便,望婆婆宽宏大量。”屠赤文又道歉。他给韦弘书使眼色,要他认个错。韦弘书就是不认错,负气回到木屋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反正刘升的院子大得很,能与徐太医住在一起是他求之不得的呢。

屠赤文无奈只能回到屋子里与韦弘书一起收拾床铺。师爷和张大厨也只能灰溜溜跟着搬家了。“以后没得吃了。”张大厨念叨着。

“你不是个厨子吗?”韦弘书说了他一句。

“还是被人伺候舒坦。”

“你个厨子带你出来是让你舒坦的?”韦弘书一肚子火不敢吵别人发,张大厨成了他的出气筒。

“好了好了,你们二人别再吵了。吾等住在这里原本也不方便,搬去义父那里也刚好方便议事。徐太医随行的兵士中自然有会煮饭的,张大厨搭把手即可。为了这点小事都要吵。还嫌麻烦不够多吗?”屠赤文已经被韦弘书和张厨子吵得心里冒火。两个人听了屠赤文的话,终于不安静下来,各自收拾床铺。

几个人灰溜溜进了刘升的院子,徐太医正在书房读书。刘升生前留下很多书籍,这让徐太医像得到了宝贝似的。几人自然不能跟太医讲实话,只说是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搬来与太医同住比较方便。徐太医马上收拾出刘升的卧房,未来的日子,几个人只能挤一挤了。

韦弘书一直在想花樱落身上地图的事情。是什么人给她纹到背上的?何时纹的?她为何要给王虎?屠赤文见韦弘书沉默,只当是他是为了方才发生的事羞恼。堂堂一个公子,竟干出这等事情来,也是不长脸。

夜深了,众人睡下了。进了村里以后,徐太医没安排有人值夜,厅堂里的兵士们也都睡熟了。蛇谷村民没睡,他们盯着天上的月亮,约莫到了二更时分,一群人纷纷走出家门,每个人手里都握了锄头、棍棒做武器,悄悄向刘升的院子聚拢来。

村民们聚集到了院门外,还不客气直接踹开了院门。听见外面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人全醒了。张大厨正在梦中啃猪蹄,美梦被惊醒尤其恼火。他擦了擦嘴角口水,一步冲进院子里大喊一声:“哪个吵了爷爷的美梦?”一见这么多村民持械站在院中,张大厨愣住了。其他人纷纷赶出来,堂屋里的官兵直接拿了武器冲出来院子挡在诸位大人前面。

“你们这是要作什么?”屠赤文问道。

“屠大人,长寿花属于蛇谷村,村民们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领头的老伯毫不客气开口说道。

“这些长寿花是要献给皇上的。”屠赤文说。

“蛇谷村民在这里住了千年,村中老者长寿健康,都是因为这仙药。屠大人奉皇命来拿些仙药回去献于皇上,村民们不会吝啬,哪怕是待客之道,临走的时候送些土产理当如此。可是屠大人命官兵接管了这片圣地,就是要独占这仙药。蛇谷村民不会答应。”老者说完,其他村民跟着齐喊:“不答应,不答应。这仙药是蛇谷村的。”

屠赤文词穷,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徐太医站出来:“老人家,村民们误会了。吾等只是暂时看官,并非独占仙药。”

“那就请太医把官兵从书房撤出来,把村民换进去看管。”花宁提议道。

“老人家,诸位兄弟,还请见谅。吾等皇命在身,不敢怠慢。这长寿花是要献给皇上的,不能出任何差错,不然在下一个小小太医,担待不起。”徐太医也无奈,万一有人从中使坏,哪怕不是下毒,而是把优等的花采集走了,自己拿回去一些劣等货,他就是长10个脑袋也不够用的。

“那就休怪吾等不客气了。”老人家说完就把手举了起来,这时村长声音再人群后响起:“诸位,诸位听老朽一言。”

村民们给村长让开一条道。村长走上前来,还在喘着粗气,说道:“屠大人,太医。诸位村民,听老朽一言。”村民安静下来不再吵嚷,村长接着说:“诸位,老朽信得过徐太医。”

老人家没等村长把话讲完就把话头抢过来说:“村长,自这些人一进来,蛇谷村就再也没有安宁过。身为一村之长,难道不是应该站在蛇谷村民一边吗?之前把这村中圣地给了一个外来的人看管,也就算了,刘升毕竟给村民带来了诸多实惠,蛇谷村民并非狭隘排外没有气量之辈。屠大人自刘升死后,把圣地看管的权利又交会了村民手中,为何徐太医带了官兵入村,就一定要把持圣地呢?村长信得过徐太医,奈何就不信村民?”

徐太医解释道:“老人家,并非在下非要抢夺这圣地,只是事关皇上和宫中用药,大意不得。”

“草民也相信徐太医!”院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众人回头一看,是昨夜被徐太医救过的玉儿的父亲。他走进来继续说:“徐太医身为御医,见小女生病,二话不说出手相救,草民相信太医定不会负了蛇谷村民。”

“施你一点恩惠,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有村民嘲讽道。

“吾等不答应,这圣地就是蛇谷村的,这长寿花就是长寿村的,要村民说了算才行。”村民中有人开始耐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这些是蛇谷村的,凭什么一定要进献?”

“这些是蛇谷村的!”村民情绪激昂,喊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人少,怕什么?兄弟们,讲理无用,把圣地抢回来!”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村名举起手中棍棒锄头向兵士们冲了过去。

“莫要伤了村民,莫要伤了村民。”徐太医冲着兵士们喊道。村长想要阻止村民上前,早被人推到了地上干着急。兵士们不想伤了村民,只是抵挡不做还击。棍棒锄头向着兵士们落下,兵士们手中刀剑只落在村民武器上,无一刀一剑朝村民身上落去。韦弘书和张大厨护着太医和屠赤文。对这些村民打不得杀不得,张大厨恨得直咬牙。村民人太多,任兵士们都是训练有速的高手也难以招架。没多久冲破兵士防线占了书房。里面有几个昨夜随花宁一同下洞的村民,一把扯下墙上的画,点了蜡烛,推开暗门,朝外面喊道:“圣地入口在此!”

还在外面的村民们看见了,更加起劲了。兵士们不伤村民,可是却被激愤的村民伤了。有几个兵士已经顾不上徐太医的命令,也开始对着村民下了狠手。几个离着书房进的兵士紧跟村民下了洞,一群人在洞底又打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涌进洞底,不断有人被推进暗河中。村民水性都好,有人见岸上有兵士阻拦,干脆跳下河中,顺着水流往前飘。没多久村民有人冲破岸上兵士跑到了圣地,有人从水道飘到了圣地。月光投下,白花已经盛开,此时的村民再也没有了阻挡,直接进了圣地准备採花。花宁几人昨夜下的兽夹隐藏太好,让这些平日里熟悉捕猎的村民也没有留意脚下。

“啊!”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还未进入圣地的村民迟疑一下,见有人中了兽夹,往圣地扔了几个棍棒准备破坏兽夹。扔进去的棍棒,加上摔倒在地的村民,诱发了所有兽夹,却也把部分长寿药破坏了。此时兵士又追了过来,村民们顾不得考虑太多,涌进圣地花草之间,连摘带破坏。兵士们到了圣地边缘,不敢再往里走,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村民发疯一般抢夺长寿花。只是摘花还嫌不过瘾,村民们又开始拔草。一边拔一边喊:“一根草都不留给他们!”

平日里温和善良的村民此时变身一群乌合之众,早就把理智抛到了九霄云外。一群人对着地上花草如同见了仇人一般,面目猩狞,仅是连根拔起还嫌不够,还要再踩在地上捻上一捻才算过瘾。

徐太医和韦弘书赶下来的时候,见整片花草系被破坏掉。徐太医坐拍着腿哭喊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韦弘书也傻了眼,唐家和韦家的命运这就危在旦夕了!

得了长寿花的村民得意离去,被兽夹伤了的村民挣脱开兽夹,一瘸一拐也走了。原本开满白花的那片圣地,那片承载了众人富贵梦想,和家业重任的圣地,如今只剩下几根被踩烂的草。兵士们也傻了眼,他们没有对村民下狠手,却有不少弟兄们被村民所伤。皇上要的长寿花没保住,自己也受伤了,回去后还有活路吗?

还在院子里的村长和屠赤文以及师爷看见村民们拿了白花和草出来,也是绝望至极。村长坐在地上一边捶胸一边哭喊道:“老朽对不住祖宗啊,对不住祖宗!”

花宁还有几个想带花进京发财的人也傻了眼,他们没有预料会是这样的结果。原本众人的设想是把圣地把握在自己手中,向皇上进贡得赏赐,自己手中的花或是自己吃或是卖出去赚钱,谁承想村民竟然把这圣地给毁了!花宁身后有个村民悄悄问他:“宁大哥,这可如何是好?”

花宁摇摇头,他哪里知道如何是好!此时花宁也有些后悔,这下还进得了京吗?

徐太医带了人马从地洞上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屠赤文张嘴刚想问问底下情况,太医摆摆手,不愿讲话,回去了屋里。花宁这时回过神来,跟屠赤文说:“大人,实不相瞒,小的连同前些日子守书房的几个村民都偷偷下洞去采过白花,小的愿把手中白花献出来进献给皇上。”

花宁身后村民也纷纷表示愿意献出自己的长寿花。

“哎!没用了!”屠赤文叹了口气,然后继续道:“义父生前将长寿花秘密透露给了本官,这花虽是每日开放,真正有长寿作用的只有初九那日开的!”

“什么?”花宁等人大吃一惊后转而失望,这最后一丝希望竟然也破灭了。“屠大人,小的若是早知道这些村民如此荒唐,绝不会同意他们来找麻烦。”花宁说着竟然给屠赤文跪下了。

“花宁啊花宁,老朽对尔等争抢看护圣地之事只做和事佬,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有初九的花才有价值,平日里不论谁看守,哪怕他们天天采摘都没关系。只要这花好好的每日开着,就任他们採去。可你们非要争抢!”村长此时说出心中所想,却也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作孽啊。蛇谷村看来真的是好日子到头了。”村长颤巍巍站起身来,拄着拐杖走出院门。“作孽啊,作孽啊,好日子到头了。”他一边走一边嘴中不断重复,这话如同诅咒一般在寂静的夜里飘**着。

刘升的院子里总算恢复了平静。满地花草残叶,书房的书架也全倒了,地上一片狼藉。张大厨和师爷把书房收拾一下,又去看了一下受伤的兵士们。一人重伤,弥留之际还对着师爷念叨:“小的听从大人命令没有伤到村民寸肤,可他们为何要这般对待小的?”

师爷一阵难受,握住那个人的手:“你再忍忍,我这就去找韦公子来给你医治。”话刚说完兵士就断气了。其他人守在死去的兵士身边一脸的伤心,有几人甚至哭了出来:“大人,兄弟们没剩下几个了。”

师爷不然忍再呆下去,出门去找韦弘书给兵士们包扎伤口。韦弘书此时坐在院中发愣,两只眼睛直愣愣盯住书房,不知在想什么。师爷上前推了推他:“韦公子,兄弟们多有受伤,进去看看吧。”韦弘书回过神来,什么也没说,走进屋子里,一言不发给伤员处理伤口。

一名兵士正在跟身旁的兄弟讲话:“大哥,还能回得去吗?”

韦弘书听见后看向那名兵士平静说道:“放心,这种事情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说完后,眼中分明透出一丝绝狠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