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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儿?”
就在傅邵言跑出警局时,身后一声喊住了他。
他回头,是陈森林和杨呢。
“找邢菲。”他扭回头,继续向前疾走。
又被叫住,傅邵言烦躁了。
“干吗?”他看人的眼神都不友善了。
可杨呢就像没看见一样,她几步跑到傅邵言面前:“你想单枪匹马去找邢菲?”
“你们也想去?”
“人多力量大,也能有个照应。”杨呢说着,陈森林也跟着点点头。
道理傅邵言自然是懂的,只是心急间忘了。
“好吧,森林跟我来,至于你……”他看了眼杨呢,“去了不吉利,还是在家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不吉利?
Excuse me?
杨呢低下头,把自己从头看到脚,哦,法医嘛,去了的确有点……
“我留下。”她面无表情地答着,倒是真的不介意,“你们加油。”
月意满满的雪夜,车子载着傅邵言和陈森林,上路了。
麻辣烫、中华烟,一路寻去,应该能找到邢菲。
“森林,帮我切到全市探头系统,我要看下几条路的监控。”他吩咐着,也坚信着邢菲没死。
如果灭口,就不会大费周章地把人带走了。
邢菲躺在一块软软的地上,悠悠转醒。
她没死,却疼死了。
问她哪儿疼她又说不出,问她身在何处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里灯光好暗,地上铺着干草,成摞的纸箱子码堆成墙,黑漆漆地接连着天花板,空气里飘着怪怪的味道,什么看上去都晃晃悠悠的。
浏阳爆竹。
恍惚间,她看清了纸箱上的字,哦,那怪怪的味道是火药。可是怎么会有浏阳爆竹?
她皱了皱眉,想爬起来看清楚。
这一动才发现手脚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捆个结实,不止如此,右膝上不知被谁立了根蜡烛,烛火哭泣,凝结成泪,滴在膝头,突突灼着她的心。
命挺大啊,烧了一半还没把身上的干草点着,不知道要她命的人会不会急死?
是的,她想起来了,杜俊星死了,阚泽西不是施暴方,而是受害者,道貌岸然的安也并不打算说出实情,当年的案子极有可能和哥哥有关,而知道这些的她被黑子敲晕带到这里,自身难保,更别提给局里通风报信了。
老傅现在在做什么呢?
应该发现她不见了吧?
他知不知道她就要死了呢?
这根蜡烛着了一半没倒,却已经烧热了一旁的干草。
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人总是会不自主**的,她还能坚持多久呢?
正想着,她膝头一抖,膝头的蜡烛跟着晃了晃,朝腿的一侧歪了下去。
邢菲的心都揪了起来。
老傅……
他们已经走过了七个路口,还在继续向北。
“牌照深B45196的夏利车过了这个路口又超出了监控范围。”
“调一下周围的路线图。”
“是。”几下操作后,一幅公路图被陈森林调阅出来。
傅邵言盯着它,心里默默计算着公式,属于麻辣烫的颗粒比烟草要大,消散速度相对较慢,他出声道:“江西路小吃街一号路口、新香坊美食城南门前的闽江路,还有奥特兰地下过道三号出口,这几个位置的监控调一下。”
陈森林应声操作,边看傅邵言快速指出其中一帧画面。
晚八时十五分九秒,一辆小型轿车从一处麻辣烫摊位前驶过,因为塞车,车子短暂地停了几秒,虽然监控画面不是很清,陈森林也辨认得出这辆车窗没有关严的车子就是他们在找的目标车辆。
深B45196O
“车子从南五金市场方向驶来。”说着,陈森林已经调出了五金市场路段的监控。
一路上,他们就靠着傅邵言的分子分析加上监控网络一路逆推回黑子来时的路线。
“Golden,我们一定能找到小飞侠的。”
“嗯。”但愿如此吧,傅邵言抿了抿嘴。他没告诉陈森林,这种高度集中下的搜索,他的眼睛已经有些吃不消了,但这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黑子留在风里的痕迹随着时间推移,已经越来越少了。
夜漆黑一片,傅邵言睁大双眼,生怕错过空气中哪怕一丁点线索。
不知什么时候,陈森林一抬头:“Golden,你眼睛怎么红了?”
如果有选择,人临死前会做些什么。
邢菲做了下目测,她的生命大概只有几分钟好活了。
短短的一截蜡烛斜斜地夹在腿上。
继续这么夹着,等蜡烛烧到裤子和裤子上的草,顶多能再撑三分钟,如果不夹,呵呵,现在就挂。
她都看了,这满屋子堆地全都是烟花和火药,一旦点着足够送她上天。
她不想死,可她必须接受现实。她会死,而且是马上。
如果有选择,人临死前会做些什么。
邢菲想把她知道的告诉傅邵言,她想让他帮忙证明哥哥的清白。
是的,就算很多疑点都直指邢朗可能是凶手,可她仍然相信哥哥是清白的。
怎么才能给老傅留下信息呢?
邢菲茫然地看着四周。
不知不觉间,蜡烛又短一截。
傅邵言示意车子停下。
“不继续找了吗? ”陈森林跟着下车,看着近处朝他摇头的傅邵言。
“属于黑子的痕迹没有了。”
“那怎么办?”陈森林急了,虽然他性格腼腆,不代表他没情绪、不关心朋友。没有了是找不到邢菲的意思了吗?
傅邵言又摇摇头:“她就在附近。”
按照空气流动和他的痕迹分析,邢菲就是被带到这里的。
“打电话给队里让人支援,靠我们两个想找出邢菲恐怕要花上些工夫。”
他指着眼前那片错落的贫民窟说。
话音才落,只听轰的一声,傅邵言和陈森林以及身侧的司机和车就被一股巨大的热浪掀了起来。
春节前一个月,安平市区及各县公安机关提前开展了一次建市以来规模最大的烟花爆竹检查工作,那几天,大到烟花厂,小到烟花手工作坊都一视同仁地得到了市里的警力关照,一旦发现不合规囤积,无论是谁,立马店厂查封。
那几天,安平城区不知哭倒多少大小老板,可除了哭,他们又不敢说什么,谁让他们这行才出了一件事呢?
有个姓李的作坊老板因为防护措施做得不到位,囤积了百来箱的仓库炸了,爆炸牵连四周民房不说,还炸死了人。
死的人是邢菲。
从现场残留的尸块上以及绳索上都采集到了邢菲的DNA样本,邢菲被活活炸死了。
得知这个消息,邢朗一屁股跌在沙发里,久久不能回神。
他的妹妹,就这么没了。
没了?
真的吗?他扭头,呆呆地看着潘喜:“她上次回家还说我领带土气,要给我买条新领带呢,喜妈,你记不记得她说过,她是不是说过?”
“少爷,我记得。”
“小菲的性格咱们都知道,她从来都是说话算话,她领带还没买给我,不会死的。”
“少爷……”看着有些无理取闹的邢朗,潘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警局的人说,小菲死前手脚都绑了绳子,好在没遭什么罪…… 哎。”潘喜闭了嘴,这算哪门子的安慰呢。
已经长斑的粗糙手掌在邢朗肩上拍了拍,有个话题不得不再次提起。
“他们已经在找黄有才了。”
黄有才是安平地下黑市里的一个名人,专司各种禁忌药物,这些禁忌药物里自然包括听话水。
见邢朗没搭茬,潘喜闭上了嘴。
不过,真由着警方这么查下去,迟早露馅啊。
邢菲的事的确给了警方极大的触动,连机动组的人都自发加入到案子里。
只有一个人除外。
从爆炸现场回来,傅邵言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有几个小时了。
局长几次过问,得到的答复依旧是“还没出来”。
傅邵言受刺激太大,一蹶不振了。
郑植担忧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心想该怎么开导师兄呢?
正想着,房门开了,傅邵言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肖雯那边怎么样了?资料找到了吗?”
“师兄你没事了?”
“有事,不过要等案子破了。”现在没时间让他难过,他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出真相,为邢菲报仇。
他要以他全部的智慧最快地破掉这个案子。
郑植在心里对傅邵言竖了竖拇指,嘴上已经说起了案子:“我正想说这事,肖雯的反应有些不对。”
她不承认拿走了蒋恩几人的档案。
2
肖雯不承认拿走了几人的档案,这本没什么奇怪。
本来嘛,做了错事的人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掩盖错误,哪有人家一问她就承认的。
可肖雯不一样。
截至目前,这个案子基本已经被傅邵言定性了以陶笛为主的八人团和阚泽西之间存在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邢菲的死也验证了那八人才有可能是过错方,而“帮”他们掩盖资料的肖雯就顺理成章地被推测成了阚泽西的第九个目标。
“可问题就在于,这个肖雯的心理素质感觉不强啊。”
无论是徐向北还是杜俊星、安也,他们都没有像肖雯表现得这么……失常。
“她老公说她最近神经衰弱,希望我们别再打搅她。”
“你怎么说?”
“怎么可能不打搅?我可不会因为她长得好看就怜香惜玉。”郑植得意地挥了下手,像个孤胆英雄一样,“我已经加派人手,集中安平一中档案室了,估计这会儿人已经到了。”
傅邵言看着他,脸上浮起了笑意。
“笑什么呢?是不是觉得我特棒。”
微微摇摇头,傅邵言就那么淡淡笑着,轻轻地说:“邢菲才是最好看的。”
郑植一愣,默默地叹了口气,亏他咋咋呼呼半天,一点用也没有。
“帮我拿这份血样和肖雯做个比对。”像没看到郑植叹气似的,傅邵言直接递了样东西过来。
“这啥?”郑植接了东西问。
安平一中。
一楼走廊,东侧。
皮鞋声过,陈国强呼哧呼哧捧着一摞文件夹朝西边开着的一扇门走来,年过四十的他肚子开始外凸,步子已经不复年轻时的稳健,一双高度近视的眼睛待在厚厚的眼镜片后,看着这个有些浑浊的世界。
他是安平一中档案馆的负责人,平时没什么事,最近几天却因为一件事变得格外忙。
“陈芝麻烂谷子的档案还要翻,都什么事啊,小肖?”他停住脚,叫了一声。
“啊?”肖雯听见声音停下来,“陈哥。”
“怎么了?”陈国强几步赶过来,看见肖雯一脸泪痕,吓了一跳,“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和陈哥说。”
肖雯扯了扯嘴角:“没什么,陈哥。”
她不说,可陈国强又哪里会不知道:“是因为那群警察吧。”
见肖雯没作声他就知道是了:“小肖,他们说你参与了……”
“陈哥,我说没有你信吗?”肖雯抬起眼,一脸的楚楚可怜。
那样子就算陈国强不信也说不出口了。
“哥信。”
肖雯感激地点点头,走了,走时依旧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陈国强的心跟着一揪。
同样揪心的还有肖雯的老公程昱。
几天来,妻子的变化他是看在心里的,为了这事,他专门让老爸找市局的人谈过话,那群烦人的警察在那之后的确没再找过肖雯,可肖雯的憔悴却始终没变。
甚至于这几天,他觉得妻子走路都是恍惚的了。
“老婆,你到底怎么了? ”这天,他发狠,又问了妻子一次,得到的却是又一次的摇头。
“你要信你老公,有事能帮你撑!”
“谢谢你老公,我没事。”
“可你这几天为什么总是魂不守舍的呢?”
“没有,可能是学校工作太忙,加上前几天警察找我,可能有点累。”
“那群人也是够烦的了。”程昱咬着牙说,“这几天没再烦过你吧?”
肖雯摇摇头,迟疑了一下,她幽幽开口:“他们没来烦我,就是在学校里做调查。”
“没烦你就好,他们想查查他们的去,反正这个案子和你又没关系。”对这一点,程昱是很有自信的。
他摸着妻子柔顺的长发,见她眉头仍是紧锁着,便问:“怎么了?”
“老公,如果我……”
“嗯?”
肖雯张张嘴,又摇摇头:“没什么。”
就这样看着妻子憔悴了几天,程昱开始琢磨起欧洲旅行团计划,出去玩玩,散散心,肖雯的心情或许会好。
“老婆,你喜欢希腊吗?”这天清晨,他朝厨房里的肖雯喊。
“……”
“那我定个双人游。”
这次肖雯没应他他也不急,摇头晃脑地订票付款,他又来了兴致去大众点评上找了家西餐厅订了个晚餐。
“好久没和老婆放松放松了。”搞定一切,他看眼时间,竟就这么过去了半小时。
家里的味道怎么有点不对?
“老婆?”
郑植兴奋地推开房门:“有结果了!”
“怎么样?”
“你先告诉我和肖雯DNA对比成功的血样是谁的?你不会无缘无故拿肖雯家的亲戚血样来让我查,我知道你没那么无聊,说,是谁的?”
“吵。”傅邵言捏住郑植的嘴让他闭嘴,可怜郑植好大的个子力气却比不过傅邵言。急得脸都红了也没挣开傅邵言的魔爪,郑植苦着脸对他作揖,师兄我不吵了还不行。
“王高冷。”
“王高冷?”揉着嘴,郑植想不明白了,“他和肖雯怎么会?”
等等!
被改了班级的蒋恩,高二(2)班的传说,极度不配合的肖雯,难道……
想到了什么的郑植直勾勾地看着傅邵言:“肖雯被强暴过,王高冷想揭发却因为是亲戚就投鼠忌器?”
傅邵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算是默认。
郑植兴奋了,如果是蒋恩强暴了肖雯,那么那几个好学生可能根本不如传说的那样好,阚泽西当年杀人的动机就更有待商榷,而几年后阚泽西再度越狱杀人的动机就顺理成章了。
因为当年或许就是场诬陷。
不对,根本就是诬陷,不然就不会有听话水的存在了。
“我现在就去找肖雯,她现在肯定是心虚的,加点力度,能突破。”郑植兴奋地摸出电话,放在耳边,喂了一声听了没几句,脸色就变了。
“肖雯自杀了。”
肖雯自杀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安也有点开心,因为知道当年事的人又少一个。
他又有些失落,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肖雯能活下去的。
在声誉和肖雯之间,还是前者对他更加重要。
“哥,是你做的吗?”
办公桌后的安小东头也没抬,麻利地在文件末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几天我安排你去国外玩玩。”
“什么时候回? ”安也的注意力立马转移,早忘了肖雯的事。他想起才签的那部戏,和国内一线花旦演对手戏,这剧必火无疑,如果走得太久会影响这戏的。
“很快。”安小东终于抬头看了眼弟弟,他的童年过得相当惨淡,少年闯**,如今人到中年总算有了属于自己的天地,有钱有地位的他最不想的就是让弟弟辛苦。
杀人对于他算什么?只要安也开心。
“我帮你联系了一个投资人,有部好莱坞的戏。”
“真的吗?哥!”安也兴奋地跳起来,甚至忘了问肖雯自杀,死了吗?
“肖雯自杀了。”
比起去问那个身在医院的人,傅邵言觉得在王高冷这里或许能知道更多。所以此刻的他就坐在问询室里,看着抬起头一脸惊讶外加悔恨懊恼看着他的王高冷。
“人救回来了。”他又补充道。
说这话的时候,傅邵言明显看见王高冷是松了口气的。
“不过人没醒过来,她老公冲进去时,厨房里已经满是煤气了,医生说再不醒就有可能成植物人。”
他看着王高冷眼神一暗,手也攥了起来。
“你很疼你这个表妹。”
有了DNA这条线,查出二人的关系不难。
王高冷又不作声。
“不打算说说她的事吗?”傅邵言又问。
依旧没人作声。
傅邵言叹了声气:“邢菲因为这事被炸死了。”
“我不能让她白死。”
“我会查出真相。”
“不管那真相能伤害谁。”
“你可以告诉我你知道的,也可以不说,不过我一样查得出来。”
傅邵言看着王高冷,在他脸上,傅邵言已经看见了微微的动摇。
“我答应过她不说。”王高冷终于开了口。
“所以她自杀里有你的责任。”
“是。”他无奈地叹声气,“其实我是最近才知道这事的。肖雯从小被我姑送人了,所以知道我和她是兄妹的人就只有家人。五年前蒋恩欺负了我妹的事我的确是最近才知道,接到来队里的通知要过来报道,我就给我妹打了个电话,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妹情绪上有什么不对头我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他手托着胖鼓鼓的腮帮子,“她拜托我不让我说,可一想到那个破人至今还被大家当个好人我就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就想出了这个招,我也很矛盾,早知道就说出来了,也不至于有今天。”
“理解。谢谢。”傅邵言诚恳地说着谢谢,他知道王高冷这么做的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他是名警察。
“有关陶笛、安也他们的情况呢?他们有什么劣迹?”
“不知道,我就知道蒋恩不是个东西,他欺负了我妹还让我妹闭嘴,也是我妹软弱,那之后没多久就听从安排转学了。”
这样啊……
“没听肖雯说起陶笛他们吗?”
“没有。”
这次换傅邵言无语了。
雪下了停,停了又下,就这样,又过了几天。
郑植站在窗前,郁闷地看着窗外一片皑皑嘟嚷:“事到如今,他们会是好市民我也不信了。”
至今,距离邢菲的事已经过去三天,三天里,肖雯没有醒来,黑市上卖听话药的卖家们也奇怪的行动一致,都表示不知道。
“怎么办,师哥,你不是说就算没证据你也查得出来吗? ”
“随口说说的,你也信?”傅邵言淡淡答道。
身后扑通一声,郑植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