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全集(全6册)

卷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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巽下巽上

巽:小亨,利有攸往,利见大人。

这卦辞是言为治者自用则小,而用人则大。巽取入义,小亨是才弱但可小就,利往是从阳刚的人,则可大有为的意思;大人是有刚中之德的人。此卦名巽者,巽入也,卦体一阴伏于二阳下,其性能巽以入,其象为风,亦取入义,上下皆巽,故名巽。文王系辞说,天下的事必济以阳刚则有余,处以阴柔则不足。这卦以阴为主,则才智不足而不能大有所为,仅可小亨。然以阴从阳,则资其才智,而所行无不利。然事固因人而成,亦以匪人而败,尤必所从者有德的大人乃为利耳。

《彖》曰:重巽以申命。

这一节是以入义解巽的名义。重巽是上下皆巽,有反复叮咛的意思;申是申达,命是命令。孔子说,巽取入义,人君入人,莫重于命令;重巽则人君施命以诰四方而反复叮咛,有以深入乎人心。重巽之义如此,故名巽。

刚巽乎中正而志行,柔皆顺乎刚,是以“小亨,利有攸往,利见大人”。

v这一节是以卦体解卦的辞。刚是本刚健的德,巽乎中正指九五是深造入中正的道,志行是这中正可以化民,而为治的志愿已遂;柔皆指初四,作臣民看;顺乎刚是顺从乎刚德的君。孔子说,卦辞言“小亨,利有攸往,利见大人”者,盖卦体九五刚巽乎中正,是为上者刚足以有执而出之以中,有以中那天下的不中;而建中的志已行,强足以有断而施之以正;有以正那天下的不正,而表正的志已行。初四柔皆顺乎刚,则是为下者,仰大中的治,莫不为之化中,而媚兹之无被咸正的化;莫不为之从正,而钦承之不违。夫惟柔皆顺乎刚,此所以小亨而利有攸往。惟刚巽乎中正而志行,此所以为大人而利见。

《象》曰:随风,巽;君子以申命行事。

这《大象》是君子体巽象而有深入民心之政。申是详悉晓谕,命是政令,行事是行教养的事。孔子说,风行相继,无物不入,巽的象。君子体此,以风行不继无以鼓励万物,令出不详无以训示万民。故欲行政事以风天下,必申命令于先,以致其叮咛反复的意,然后一从而行事,使仁闻洽于民心,亦如那风行相继而无物不入,及民的道孰加于此!

初六,进退,利武人之贞。

这一爻是无从事之勇,圣人因振作其志。进退是或进或退,而不勇决的意思;武人是刚勇的象;贞是不变易的行。周公系初爻辞说,初六卑巽太过,于那天下事退怯而不敢为,化虽当更,徒裕蛊以滋其弊,而不能叮咛于其变之前;弊虽当革,徒诡随以安其陋,而不能揆度于其变之后。占者于此,何所利哉?惟以武人的贞处之,则出其果断足以建明作的功,而无复进退不果之弊矣。

《象》曰:“进退”,志疑也;“利武人之贞”,志治也。

这《小象》是申言初六不果之志,必用刚而后能果。疑是不定,治是定。孔子说,初六“进退”者,以阴柔居巽下,是非可否,莫之适从,故有所疑而不果。若以武人的贞处之,则其志定而进退已决,非复向之迟疑。盖阴性多疑,而武人刚决,故必相济而后可。

九二,巽在床下,用史巫纷若,吉,无咎。

这一爻是卑巽以献诚,而臣道无亏、君心可格。床下是卑下不安的象,史巫纷若是叮咛,烦悉其辞,以道教其诚意的象;吉是得君的宠,无咎是尽臣的职。周公系二爻辞说,二以阳处阴,既不敢自安而居下得中,又不为已甚固巽而不过,得臣道之纯者。人臣于此,惟患不能巽,若能巽顺而不敢以自安,非故为这过谦,亦惟摅一念的忠荩,足以自献于君斯已,谦抑而不敢以自宁;非故为这过屈,亦惟秉一己的精诚,足以对于君斯已,其象就如巽在床下而用史巫纷若一般。这等,则至诚足以感通,谏无不行,言无不听,庞渥为之愈隆,何吉如之!忠顺以事其上,非谄媚以求容,非逢迎以为悦,臣道为之克尽,何咎之有?

《象》曰:“纷若之吉”,得中也。

这《小象》是申言九二献诚为当然的道。得中是非过于已甚的意思。孔子说,“用史巫纷若”,似过于巽,而何以得吉?盖居下体中,为得中道,则是秉事君的小心,而不失于谄谀;率安贞的常分,而不过于承顺。此所以纷若而得吉也。

九三,频巽,吝。

这一爻是声音笑貌伪为于外者。频巽是强为巽顺而屡失者,吝是取人的辱。周公系三爻辞说,九三过刚不中,既无下人的资,居下之上,又挟上人的势,非能巽者;其所以为巽,不过强于一时,不能持久,频巽而频失者。占者这等,则终归于不巽而以满招损,以无恒取羞,不亦吝乎?

《象》曰:“频巽之吝”,志穷也。

这《小象》是推本频巽取羞之由。志是志意,穷是高大自肆的意思。孔子说,巽本不可以伪为,九三过刚不中,居下之上,是志意满极,巽非出于中心,故勉为屡失,而致吝也。心虽欲巽而不得巽,故曰穷。

六四,悔亡,田获三品。

这一爻是大臣有谦德而得多贤之益。悔自阴柔无应,乘承旨刚上说;悔亡自柔而能下处说。田是田猎,获三品是得克祭品之多,群贤来助的象。周公系四爻辞说,六四阴柔无应,上承九五明察的君,下乘九三强暴的臣,本不足以称大臣的职而有悔。然当巽时,用柔能下,为能秉谦恭以下士,本和易以近人,则嶶柔所感,天下乐从,人不病于无援,职不患于难供,其悔可亡。且不独近有所获而已,群贤汇集,而嘉谋嘉献,足以裕多助之益,群策毕举,而善政善教,足以广协赞之功,殆如田有三品之获,随所获而无不得者,岂特悔亡而已哉!

《象》曰:“田获三品”,有功也。

这《小象》申言大臣能下贤必得多助之益。孔子说,六四“田获三品”,则上焉赖以正君而有功于君,下焉赖以泽民而有功于民也。

九五,贞吉,悔亡,无不利;无初有终,先庚三日,后庚三日,吉。

这一爻是人君能更新以善治者。贞吉是能反正以成治化的意思,悔亡是尽去积弊的悔,无不利是法尽善,可推准动化的意思。无初就是先有悔,有终就是吉无不利的意思;先庚三日是丁,言当丁宁以善变于先;后庚三日是癸,言当揆庆以尽变于后;吉自利及天下后世言。周公系五爻辞说,九五居巽体,则是承前人积弊的后本有悔,幸刚健中正为能奋发改图以复于正,而积衰的弊可去,文明的治可成,得吉而心无悔,无初而实有终。然贞果何以得之?必丁宁于变更的前而熟思审处,务为先事的防,不骤卒以遽变;废度于变更的后而深思远虑,务为善后的图,不苟且以为变。这乃贞之所在。故不惟前弊既去,而后弊亦不复生;不惟一时见休,而后世亦蒙其休;吉可得,悔可亡,行以利,无初而有终,举得之矣。

《象》曰:九五之吉,位正中也。

这《小象》是推本九五有更化的德。位是居,正本得阳位之正言,中本居于卦之中言。孔子说,九五能去积衰的弊而获吉者,以其有中正的德,意见不偏于自用,施为允协乎时宜。故以丁宁,以揆度,莫非本这德以运量之。苟无这德,则虑浅谋躁,安能善变而得吉乎?

上九,巽在床下,丧其资斧,贞凶。

这一爻是过巽而无刚断的人。巽在床下只是卑巽之极;资斧是资身的斧,只是无决断的意思;贞是巽所当巽的意思,凶是见恶于人的意思。周公系上爻辞说,上九本有阳刚的德,特以居巽极而失其刚,是凡事过巽而无些刚断,有巽在床下,丧其资斧的象。占者这等,谦巽施于当巽之地而得其正。然过巽,这等却也难免屈身召祸之凶。

《象》曰:“巽在床下”,上穷也;“丧其资斧”,正乎凶也。

这《小象》是申言上六过于卑巽,必取耻辱的意思。上穷是居巽上穷极之际,正是固必的意思。孔子说,“巽在床下”者,言上六居巽极而专以依阿为心,其巽至于已甚也。“丧其资斧”,言过巽而失其刚断,可必其凶也。

兑下兑上

兑:亨,利贞。

这卦辞见人君和悦必得民,而妄悦所当戒。兑取悦义,亨是人情乐与的意思,利贞是不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的意思。这卦名兑者,阴居阳上,非其所望,喜见乎外,有和悦的意,故为兑。文王系辞说,卦体刚中,其说以正,柔外则又未免有不正的嫌。故占者诚能说以待人,而人乐吾可亲;悦以处事,而事因以顺应,可以得亨。然又必于那所悦者,一出于正,顺乎天,而应乎人;无来兑的私,有和兑的吉,无引兑的嫌,有孚兑的实,乃为利耳。

《彖》曰:兑,说也。

这一节只据兑义以解兑名义。孔子说,卦名兑者,盖阴居阳上,喜见乎外,在人是以和悦的道待人,有说义,故名兑焉。

刚中而柔外,说以利贞。是以顺乎天而应乎人。说以先民,民忘其劳;说以犯难,民忘其死;说之大,民劝矣哉!

这一节是以卦体解那卦辞而极言其悦道之大。刚中是存心刚直正大的意思,指二五;柔外是外貌有邪柔媚悦的形状,指三上。顺天是合那天理之正,应人是契那人心之正。说以先民是用那说道之正,去急使民的意思;忘劳是利于趋事的意思。犯难是使民赴难,忘死是乐于效死的意思。大就天人所系上见,劝就忘死上见。孔子说,说固有亨道,而又“利贞”者。盖卦体二五,以刚居中,三上以柔居外,刚中固无不正,柔外似有不正的嫌。故必所亲者,出于义理,而无妄悦的私,乃为利极而论之。天理人心,正而已。既得其正,则上合天理的本然,而仰焉可以顺天;下契人心的同然,而俯可以应人。由是用这说道之正,而率民以从事,则民皆说。劳我者,却是所以逸我处,莫不勇于服役,而忘其劳。用这说道之正,而率民以犯难,则民皆说。死我者,却是所以生我处,莫不急于向义,而忘其死。夫人情莫不欲逸而曰忘劳,人情莫不欲生而曰恶死。即这说道而观,可见悦而顺天应人,有以极说道之大。是以民皆忘劳忘死,因以妙激劝之机。是则非说之正,不足以为说之大;非说之大,不足以致民之劝。此贞之所以利欤!

《象》曰:丽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

这《大象》是君子体兑象而尽两相滋益的道。丽是附丽,两泽交相浸润的意思;讲是议论,习是讲后体验而熟习之。孔子说,两泽相丽,互相滋益兑的象。君子体之,以朋友讲习,或相与究极那天道的精微,或相与推究那入道的极致。故反复辨明,则在人者,有以裕于己;在己者,有以及于人;亦如那泽之互相滋益矣。

初九,和兑,吉。

这一爻是说人以当然之正道而人心莫不与之的意思。和是中节而无乖戾的意思。周公系初爻辞说,初九以阳居卦下而无应,则其所悦者顺乎性情之中正,发皆中节而于天理无所乖,于人心无所拂,正君子参和不偏者。这等,则大同无我,而有以通天下的志,吉。

《象》曰:和兑之吉,行未疑也。

这《小象》是推本初九所说之正。行是去说人,未疑是心正而无私累的意思。孔子说,和兑而得吉者,言以阳居下又无系应,则其说人,顺乎天应乎人,而无偏私之可疑。使有所疑,安得为和哉?

九二,孚兑,吉,悔亡。

这一爻是至诚足以说君者。孚兑是以诚实去说君,吉是得君信任,悔亡无亏臣道。周公系二爻辞说,九二以阳居阴,是人臣处危疑的地,本不足以取信于君,而有悔者。但他有刚中的德,则其所以自结于君者,一本于由衷之诚而非伪为于外者。占者这等,则至诚可以格君,而明良喜起的盛,由此以致,尚何失于人臣之义?故得吉而悔亡。

《象》曰:“孚兑之吉”,信志也。

这《小象》是推本九二有报君之诚。信是诚实,志是心之所在。孔子说,九二所言“孚兑,吉”者,由他事君,一出于诚心无少妄伪,此所以为兑而吉。

六三,来兑,凶。

这一爻是阿谀媚悦取恶于人者。来兑是来就下二阳,求与他相说的意思;凶是可羞恶的意思。周公系三爻辞说,六三阴柔,不中正,妄为说者,为兑的主;深于悦者,上无所应;而反来就初与二之阳以求悦,是谄谀自卑而强合于人者。夫以那和兑、孚兑的二阳,而岂可以那非道去说他?适足以取他疾恶而已。

《象》曰:“来兑之凶”,位不当也。

这《小象》是推本六三媚悦之由。位是居,不当指阴柔不中正言。孔子说,六三妄悦而得凶者,盖以阴柔不中正而德有不足故也。若初之刚正,则能守以和兑;二之刚中,则能率以孚兑,何有于凶?

九四,商兑未宁,介疾有喜。

这一爻是大臣能去奸佞以从大君者。商兑是度量于所悦之间,未宁是未有定从,介是介然从正,疾是疾恶的奸邪,有喜是邪去而君得。周公系四爻辞说,九四上承九五刚正的贤君,下比六三柔邪的奸党,将欲悦乎五则三乃情所可系者,将欲悦乎三则五乃理所当从者。故揆度于邪正间而未能以自决,是为商兑未宁。然其质本阳刚,则阴柔非其类。故能知君臣的分,定于立朝之初者,于是委质以事君,而奸邪之徒则远之为甚严。这等则君臣道合,而民劝之风可成;上下交孚,而天人之助交集,不有喜乎?盖商兑未宁者,势之二也;介疾有喜者,志之一也。

《象》曰:九四之喜,有庆也。

这《小象》是申表人臣忠君之福广被天下。孔子说,九四去六三小人而委身以事君,则明良会而庶事康,始焉自我而喜,终则民悦无疆,而庆及天下矣。

九五,孚于剥,有厉。

这一爻是人君惑于小人之害者。剥是剥害正人,指上六;孚是深信的意思;厉是伤于小人的祸。周公系五爻辞说,上六阴柔小人,妄悦以剥阳,五虽阳则中正,然当悦时,密近小人,能保其不信乎?故因占设戒说天下至可畏者,莫如小人的奸。占者恃在己的聪明,忽国家的治安,以那小人为不足畏,狃于所悦而孚于剥,则必为他所剥,而心志为他蛊惑,国政为他紊乱,其危必矣。

《象》曰:“孚于剥”,位正当也。

这《小象》是推本人君伤于所恃。位是居,正指阳刚中正,是有天下的才;当指居尊位,是有天下的势。孔子说,九五“孚于剥”者,以其阳刚的德而又当那崇高的位,自恃可以去小人而反为小人所惑矣。

上六,引兑。

这一爻是务引正人与之相悦者。引是引下二阳。周公系上爻辞说,上六以阴柔为悦主,处悦极专务悦人。故引二阳以为悦,卑谄邪媚,无所不至。然引之者在上六,从之者在二阳,岂能必其所从哉!

《象》曰:上六“引兑”,未光也。

这《小象》是深鄙上六心迹之私。孔子说,上六引人以为悦,是其心有所利私而不公,邪而不正,未光明也;若那孚兑、和兑的意,则一以刚正,一以刚中,何其正大而光明耶!

坎下巽上

涣:亨,王假有庙,利涉大川,利贞。

这卦辞是言人君济涣的道。涣是天下混乱离散的意思,亨是涣可济的意思,假庙是聚祖考的涣,涉川是济人民的涣,利贞是不媚福、不徼幸的意思。这卦名涣者,谓风行水上,有披离解散之意,故名涣。盖涣则人心已散,自失所居,若难得亨,幸而卦变为居得其所,而又有其才,有其辅,故涣犹可济而亨。然济涣的道,何如?盖当涣的时,以九庙则震惊,而祖考的精神亦必因涣而散。故当致孝享于宗庙,而使那神灵涣散者有所安,以世道则溃乱。而这卦巽木坎水,又有济险的具。故利展才略于天下,而使民心离散者有所合。这固是济险的道,苟不以正而行,未有能济者。又必假庙,则尊祖敬宗,而非媚神以徼福;涉川,则顺天应人,而非行险以侥幸;乃为利。不然,则神不享,而人不与,涣何如而亨哉!

《彖》曰:“涣,亨”,刚来而不穷,柔得位乎外而上同。

这一节是以卦变解卦的辞。刚来指九居五,是英武的人而来济涣的意思;不穷是得其地而不为所困的意思。柔指六,位指三,是有宽柔的德,而济以刚断的才;外指外卦六四言;上同亦指同于六四,是得同心的良佐。孔子说,涣不易济,而亨者何哉?盖济险的道非据那可为的地,具那能为的才,而得人协力者不足以有为。今卦变自《渐》而来,九来居二而得中,则是以英雄而得用武的地,山河险固,退可以为据守的资;形势便利,进可以成混一的功。所以济涣者有其地,又六往居三,得九的位,则是本以宽仁,而济以雄断;惠足以坚既去的人心,而不失于苛刻;威足以御身张的强敌,而不失于委靡。所以济涣者,又有其才,又上同于四,则是当那国步多艰,而得涣群的良佐;或与他图事揆策,以共济天下的难;或与他戮力同事,以共扶天下的危;可以济涣者,又有其助。此所以涣不终于涣而可亨也。

“王假有庙”,王乃在中也。

这一节是解卦辞见王人孝享之诚。中是庙中。孔子说,“王假有庙”者,岂徒为观美而已哉?盖当涣的时,九庙震惊,祖考精神必为之涣散,于此不思所以凝聚,岂仁人孝子的心哉?故王者乃聚己的精神,至于宗庙中,而聚祖考的精神也。

“利涉大川”,乘木有功也。

这一节是解涉川之意,见济涣贵有才。乘木是用才的象,有功是能济涣的意思。孔子说,“利涉大川”者,岂幸致哉?盖当涣的时,国势已去,人心已离,苟无其具,何以克济?合观卦象,乘木于坎水上,则是经纶康济的才,蕴畜有素,可以极天下的难,而有济涣的功也。

《象》曰:风行水上,“涣”,先王以享于帝立庙。

这《大象》是先王因时涣而尽济涣之大要。享帝是行郊社之礼,立庙是崇那禘尝之义。孔子说,风行水上,难披解散,涣的象。当涣的时,郊庙礼废,鬼神几于无主,先王任宗子的责,奉神明的统,自有不能恝然者。故享帝于郊,以明父天母地的礼,而上帝的精神散于亭毒之表者,皆萃于郊祀之余;立庙于国,以报祖功宗德之隆,而祖考的精神;散于杳冥之中者,皆聚于庙祭之时。夫享帝以明有尊,而人皆知尊尊的义;立庙以明有亲,而人皆知亲亲的义。仁人孝子用心盖如此。

初六,用拯马壮,吉。

这一爻是人臣资有才者以成济涣之功。拯是救,马壮指九二刚健的象,言拯难而得壮马;吉是天下一统的意思。周公系初爻辞说,初六居涣始,阴柔本不足以济,而九二刚中,则有能济的具。初能顺他,资其雄断的略,以收将散的人心;赖其英武的才,以抚将弛的国势;是犹拯急难而得壮马。夫拯之于初而力既易,又得人助,则功易成,将见人心复聚于大同,国势复安于一统,涣无不济而吉。

《象》曰:初六之吉,顺也。

这《小象》是推本初六能济涣之故。顺是顺从九二。孔子说,初六本非济涣的才,何以得吉?盖九二阳刚的德,足以系天下的重望;强毅的才,足以任天下的重事;初能顺而从也。故有亲而有功也。

九二,涣奔其机,悔亡。

这一爻是英雄播迁,据得其地而成济涣之功者。奔是疾走,机是车中机子,人靠着以为安者;悔亡是先失故居的悔已亡。周公系二爻辞说,以九居二,失其故居,本不足以济涣,而有悔。然当那涣时,上应九五中正之君,来而不穷,是得其用武的地,而凭籍以为安;资其形势之便,而可依据以自守;如人奔得其可居而安者。占者这等,则进可以战,退可以守;戡定的谋可就,兴复的功可成,虽有悔亦亡。

《象》曰:“涣奔其机”,得愿也。

这《小象》是申表九二遂济涣之心。孔子说,欲济涣以图安者,九二的志愿如此。今当涣时,而奔得其机,则有以据形势的便,图兴复的功,而济涣之愿已得,何悔不可亡?

六三,涣其躬,无悔。

这一爻是人臣忘身以急国难者。涣其躬是舍致其身的意思,无悔是无愧于心的意思。周公系三爻辞说,六三阴柔不中正,本有自便自利之私者。然居得阳位,则志操实大,为能以天下的涣为己责,而汲汲乎惟欲挽天下于一统,凡一身的利害得丧不暇计焉,有涣其躬的象。夫为身谋,而不恤天下的难者,其心有所不安。今果忘身,这等则能匡济时艰,而举动光明,此心可以无悔。

《象》曰:“涣其躬”,志在外也。

这《小象》是推本六三有济天下之志。外指天下,谓外卦之上九。孔子说,人孰不欲自便其身图?六三乃能“涣其躬”者,盖事之公私在辨其志而已。六三志在天下,是为人的志重,故为己的念轻也。

六四,涣其群,元吉;涣有丘,匪夷所思。

这一爻是不植私党,惟尊一王而功业可成者。群是己的私党,元吉是能合天下的势,丘是土聚成埠者,涣有丘是联属天下以尊王室的意思,夷是平常,匪夷所思言非平常人思虑所及。周公系四爻辞说,六四居阴得正,上承九五,当济涣之任者而无应与,为能散其小人之朋党,而专一以事上。这是公而忘私而有以匡济乎时艰,固大善而元吉。然人君所望于四,与四所自期者,要不止是而已。盖私党既散,则大群自集。苟能开诚布公,散天下朋党而尽归上于君,使所散者聚而若丘焉,则其功业盛大,有非常人思虑所能及矣。

《象》曰:“涣其群元吉”,光大也。

这《小象》是申赞六四成涣群之功。光大是事业光明广大的意思。孔子说,六四“涣其群元吉”者,盖植党风行,则暗然而不光,狭小而不大。合能散小人的私群,成天下的公道,则反侧者消而归于一统,焕然俊伟的事业何光明!偏比者化而协于大同,恢然宏远的气象何广大!

九五,涣汗其大号,涣王居,无咎。

这一爻是人君下诏散财以收拾天下的人心者。涣汗是如汗之出而不反,颁布天下的意思;大号是王者的命令。居是积,涣王居是散居廪所积的财。无咎是能济涣的意思。周公系五爻辞说,民心涣者,凡以情意乖戾而恩泽未究。九五阳刚中正,有济涣的才;居尊位,有济涣的势。故知非涣号无以鼓动乎天下,于是出号令以一天下的心;非散财无以怀来乎天下,于是损所有以济万民的命。占有这等,则仁言所感,民莫不从,而人心乖离之念以收;实惠所孚,民莫不聚,而国势解散之危可振,何咎之有?

《象》曰:“王居无咎”,正位也。

这《小象》是推原人君有惠下之本。正指德言,位指位言。孔子说,六五不徒涣号以孚聚,又且散财以得民。而无咎者,由其以阳刚中正的德而居尊位。盖有其德则志存于民,而不限于推行无地;有其位则权在于我,而不阻于运用无基,是以能公其利而无咎。不然,则或能涣而不欲,或欲涣而不能,其何以济涣哉!

上九,涣其血去逖出,无咎。

这一爻是人臣有拨乱之才而能成济涣这功者。血是杀伤的地,血去是无伤害的象,逖是忧惧的心,逖出是无忧惧的象。周公系上爻辞说,上九阳刚,既有拨乱反正的才,居涣极,又当乱极思治的时,以此济涣,是能出乎涣者。故当涣时,海内分崩,莫不有伤害的危。今叛乱的祸已息,乃为散其伤害;而伤害已去,人心摇动,莫不有忧惧的思。今倾危的患已安,乃为散其忧惧,而忧惧已去。这等则天人之机相应,而济涣之功可成,“无咎”。

《象》曰:“涣其血”,远害也。

这《小象》是申言上九有出涣之功。害即血与逖,远害即血去逖出意。孔子说,“涣其血去逖出”者,盖上九以阳刚居涣极,则危者已安,否者已泰,能出乎涣而杀伤忧惧之害远矣。

兑下坎上

节:亨;苦节不可贞。

这卦辞是言处节贵适中,若过则不可行而塞。节是有限而不过的意思,苦是过于节的意思,不可贞是不可守以为常的道。此卦名节者,水流无穷,泽容有限,若增之则溢矣,必有限而止,故名节。文王系辞说,坎为流水,泽为止水,下泽以注上水之流,自能节止而不行。盖能节则立身无过,裁制得中,自可通行而无弊,故亨。若过于节而无制,则拂情逆性,至于不近人情,则太苦矣。不惟处世不通,即自身亦有许多行不去的所在,这又岂可固守以为常哉!

《彖》曰:“节,亨”,刚柔分而刚得中。

这一节是以卦体释卦辞,明节之所以亨。刚柔分谓坎卦刚而在外,兑卦柔而在内;得中指二、五皆以刚居中。孔子说,卦名节者,其道贵中,偏刚则太塞,偏柔则太奢,皆非中道。以卦之全体言,刚柔均分,而丰俭适宜;以二体言,二、五得中,而无过不及。这便是节制得中,所以亨也。

“苦节不可贞”,其道穷也。

这一节是以理言苦节之过。穷是亨之反,亨则不穷,穷则不亨。孔子说,所谓“苦节不可贞”者,以其过而不中,于天理不顺,人情不堪,难于其行,所以终穷也,安得亨乎?

说以行险,当位以节,中正以通。

这一节是以卦德卦体见行之贵得中。当位指九五,中正谓九五居中得正,通是推行不滞的意思。孔子说,节贵可行,若勉强行之则苦矣。盖说则易流,遇险则止说而不流,所以为节。且阳刚当九五之位,有行节之势,以是位而节之;九五具中正之全,有体节之德,以是德而通之。此所以为节之善也。这等,则占者自无不亨矣。

天地节而四时成;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

这一节是极言节道之善。天地节是阳极阴生,阴极阳生,寒暑有时而不过;四时成是二分二至、晦朔弦望,四时不差而岁功成;制是法禁,度是则节以制度,是量入为出;不伤是财不至于匮乏,不害是民不苦于诛求。孔子说,节道之善,直与天地合矣。盖天地有阴阳相生之理,柔节之以刚,刚节之以柔,皆有所制而不过。节以中正,故四时不穷于运而岁功成。人君法天地之节,费出有经,匪颁有式,则量入以为出,能节以中正之制度,则用财不滥,不滥则不至横征以害民,而制度可通行矣。这等,则节即天地之节制,度即四时寒暑之宜,自然而然,非若苦节者之不可贞也,所以不穷而亨。

《象》曰:泽上有水,节;君子以制数度,议德行。

这《大象》是言人君当随时合宜,得中正之则的意思。数是多寡之数,度是杀之度,德是得于中者,行是发于外者。孔子说,泽汇众流,水之所止自有限,节之象也。君子以民用民行,不节则流,故数有多寡,度有隆杀,则为制之。自车服章采,宫室器用,各有限制,使贱不逾贵,下不侵上,以节民用,德存于心,行见于事,则为议之。自民物则以至进退周旋,皆为拟议,使心无过思,动不逾则,以节民行。这等,则制与议无不合乎中正也。

初九,不出户庭,无咎。

这一爻是言士能审所处而不妄进的意思。周公系初爻辞说,初九阳刚得正,居节之初,知前有阳爻蔽塞,又应四险难之人,能抱道自守,不妄出以求仕,故有不出户庭之象。占者这等,则知节之蚤,能谨于微,无枉道辱身之咎矣。

《象》曰:“不出户庭”,知通塞也。

这《小象》是申言初九能知时守塞之道。塞是止。孔子说,初九“不出户庭”,岂徒知塞哉!盖节之道,通则行,塞则止。今初知时之宜塞而未通,故不敢求通。苟时或可通,则自能与时偕行矣。

九二,不出门庭,凶。

这一爻是言不当以隐为高的意思。周公系二爻辞说,二前遇阴,阴偶为门,门既辟矣,有可出之道。今二失刚不正,又无应与,以隐为高,有不出门庭之象。此盖不知有节而不通,则丧身**,自失可为之机,故凶。

《象》曰:“不出门庭,凶”,失时机也。

这《小象》是深惜九二失时之甚的意思。极是至。孔子说,九二“不出门庭,凶”,岂知时通变之士哉!当时可出而不出,是天授以机会而自执迷也,则失时之甚矣,安得不凶?

六三,不节若,则嗟若,无咎。

这一爻是戒以当节而不可太侈,以自贻伊戚的意思。不节是纵欲妄费,嗟是有伤财败德之叹,若是语助辞;无咎是自作之孽,无所归咎的意思。周公系六三爻辞说,六三当节之时,本不容不节者也。以阴柔不中正居说之极,非能节者也。以行己则**而无检,以制用则靡而不经,至于德纵而败,财恣而伤,是自取穷困,惟有嗟叹而已。占者至此,将何所归咎哉!

《象》曰:“不节之嗟”,又谁咎也!

这《小象》是言六三自怨自悔的意思。孔子说,六三之嗟非由外致,盖德毁必辱,财殚必穷,是我豪侈过情,以致今日,乃自取耳,又将谁咎哉!

六四,安节,亨。

这一爻是言人臣之义有顺无强,一惟成宪是遵的意思。安是顺承的意思。周公系六四爻辞说,六四柔顺得正,上承九五乃节之主,则数度自然奉天子制,德行自然奉天子议,是能安五之节而顺承之,则动无愆违,占者自得亨耳。

《象》曰:“安节之亨”,承上道也。

这《小象》是申纯臣守分而许其亨的意思。道即中正以通之道。孔子说,“安节之亨”,四非徒安为下之分也;九五主节于上,中正以通道本可承;四实近臣,能顺承其道;是以亨也。

九五,甘节吉,往有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