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辞下传
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
这一节是言卦爻之体。八卦是三画的小横图,因重是六画的大横图;成列谓乾兑离震,那阳在下的列于左;巽坎艮坤,那阴在下的列于右;在中非外至之辞,乃自然有的。孔子复传下系辞说,《易》之作自伏羲,而八卦成列,虽不言象,然乾坤列,而纯阴纯阳之形已具;六子列,而杂阴杂阳之形已具;象不在此八卦成列之中乎?伏羲八卦虽无爻,然由三画上复加三画,则初二三成爻于内,四五六成爻于外。凡爻之远近贵贱,乘承此应。即灿然于各卦之中矣。此《易》之体所以立也。
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矣。
这一节是言卦爻之用。刚柔相推如乾为天,乾下变一阴之巽,二阴之艮,三阴之坤是也;系辞是系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辞也;命是命其吉凶悔吝也;动是占者所值当动之象爻也。卦爻既立,则卦爻一刚柔也。然这刚柔迭相推**,刚推乎柔,则刚变为柔矣;柔推乎刚,则柔变为刚矣。此虽非占卜卦爻之变,而卦爻之变已在其中矣。于是圣人因相推之时位,或息而当者,系辞命其吉;或消而不当者,系辞命其凶。而占者所值当动之卦,有卦辞可观;所值当动之爻,有爻辞可玩;则动不在系辞而命之中乎?此《易》之用所以行也。
吉凶悔吝者,生乎动者也。
这一节是言卦爻之动处。动是人之动作营为,即趋吉避凶也。夫吉凶悔吝,皆辞之所命也。然动则有吉凶,有悔吝,故吉凶悔吝皆因动而生也。占者由是而当趋当避,则动无不吉,而凶悔吝可免矣。这等,则吉凶悔吝,何者不生于动之中乎?
刚柔者,立本者也;变通者,趋时者也。
这一节是言卦爻之动重在趋时上。立本谓九六自有定位,更易不得的意思;趋是向,时谓一卦一爻之时。夫刚柔相推,而变在其中者。何也?那未动时,刚柔散见于六十四卦中,各有定位:刚立刚的本位,柔立柔的本位;而不相移夺。及其既动,则变通无定,刚极变而通于柔,是趋那进极而退之时也;柔极变而通于刚,是趋那退极而进之时也。这等,则无刚柔不能变通,既有变通,不得不趋时矣。
吉凶者,贞胜者也。
这一节是言《易》惟至正则胜,不徒论吉凶也。贞是正,胜是胜负之胜。夫刚柔变通,则卦爻动而吉凶生矣。这吉凶岂循环无定者哉?又岂对待相胜者哉?盖天下有常胜之道,贞是也。吉凶无当而贞有常,如季氏之富贵,虽吉亦凶;公冶长之缧绁,虽凶亦吉。凡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过涉灭顶,何常是凶?皆以正胜之故也。
天地之道,贞观者也;日月之道,贞明者也;天下之动,贞天一者也。
这一节是承上文贞胜之理,以见造化不外一贞的意思。观即垂象以示人也,道即天地日月之正理;一即精一之一,断无两路的意思。盖理一,则不当有二,至常则不容有变。今天地有此正理而观,则无私覆、无私载;日月有此正理而明,则无私照。天地日月且如此,而况于人乎?故天下之动,虽千端万绪,总之以贞而常胜,非贞夫一者乎?惟贞则吉固吉,凶亦吉,正大光明,与天地的贞观,日月的贞明,并垂宇宙,岂论其吉凶哉!
夫乾,确然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简矣。
这一节是承上吉贞一之理,本于天地之易简,以见卦爻所由作的意思。确然是健貌,隤然是顺貌。夫吉凶贞胜,固由于一;而一之原,则出于天地。盖乾天也,性情确然至健矣,健则气至即达,其知始处更无等待,直示人以生物之易矣。坤地也,性情隤然至顺矣,顺则代天有终,其作成处不过因乾之所始而成就之,直从人以生物之简矣。
爻也者,效此者也;象也者,像此者也。
这一节是以易简之用见爻象之贞一处。效、象是描写的意思。夫乾坤以易简示人,八卦因重而有爻,那百九十二之阳爻,一而实者,皆效乾之易;百九十二之阴爻,二而虚者,皆效坤之简。八卦成列而有象,凡乾震坎艮为阳卦,则阳息阴消者,皆像乾之易;坤巽离兑,为阴卦,则阴息阳消者,皆像坤之简。这等,则爻象虽至变至赜,安能外乎贞一之理哉!
爻象动乎内,吉凶见乎外,功业见乎变,圣人之情见乎辞。
这一节是申明首三节之意,以见蓍卦之功用。内外犹言先后也,功业只从趋避上说,非已成之功业也;情是忧世觉民之情。盖有爻象,便可因蓍以求卦矣。然那蓍方揲而卦方求,则参伍错综而爻象隐然动于蓍卦之内。蓍既揲而卦既求则成爻定象,而吉凶昭然见于蓍卦之外。夫爻象之动,即变也,变虽未赏明以作用教人。然那开物成务之功业当趋当避者,已见乎卦多之变矣。吉凶之占即辞也,辞岂圣人多事以扰民?见世之受福者少,而蒙祸者多,故忧世觉民之情不得不见乎卦爻之辞矣。这等,则有乾坤而后有卦爻,有卦爻而后有吉凶;卦爻吉凶,其阐天地之秘而神圣人之用者欤!
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
这一节是言圣人之功业,能参赞乎天地的意思。大德谓易简贞一之大德,生兼成始、成终说,虽到剥杀处,亦是欲固其生理的意思;大宝非圣人自以为宝也,人幸圣人之得位行道,成那参赞之功,故曰大宝;聚人言内而百官,外而黎庶,心无涣散也;理财是疏理其出入之道,使不壅滞而富之也;正辞是反经设教,使邪说横议不得干正的意思;禁非言既道之以德,必齐之以刑,使放辟邪侈,不敢自肆的意思。夫在《易》则有卦爻吉凶,在天地则有造化,在圣人则有功业,不可与共参乎?天地有此贞一之大德,非法象之谓也。造化运于无心,而生生不已者是也。圣人继天立极,而法其无私覆载之心,则必居夫可为之位,位非圣人之大宝耶?至若那守位则以人焉,得天地所生之人,而天位其承膺矣。聚人则以财焉,分天地自然之利,而人心其乐附矣。再导之以生养,则财不可不理也,而理财者必正辞以训之,禁其葬以防之,不外乎义而已。义者裁制起于一心,调剂妙于万化,理以义,则九赋九式有规矣;正以义,则三物十二教有训矣;禁以义,则五刑五罚有章矣。而功业不与天地参乎?这等,则作《易》圣人,其功用之贞一有如此。
右第一章
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这一节是原象之所由立以见八卦之始。天之象是日月星辰,地之法是山陵川泽;鸟兽之文如柔毛刚鬣,希革毛毨之类;地之宜如兖之漆、青之、徐之桐,高下原隰、东西南北,各有所宜的意思;近取诸身谓性情形体也,远取诸物谓飞潜动植也;通是理之相会合,类是象之相肖似;德是阴阳之理,精而难见,故曰通;情是阴阳之迹,粗而易见,故曰类。孔子说,古昔羲皇之王天下,欲作《易》以前民用,而不遽作也。仰则观那日月何以升沉,星辰何以显晦之象于天;俯则观那山川何以流峙,陵谷何以变迁于地;观鸟兽之文,而希革毛毨者求其故;观地之宜,而高下原隰者求其实;近取诸身之性情形体,远取诸物之飞潜动植;固无往而不验矣。见得天地间一对一待,成列于两间者,不过此阴阳消息。于是始画一奇偶以分阴阳,因而重之三画而成八卦。至若微而神明之德,一阴阳之理也,《易》卦直与通焉;如健顺动止,震艮乾坤通之也;悦陷丽入,兑坎离巽通之也。显而万物之情,一阴阳之迹也,《易》卦直与相当焉;天地雷山,乾坤震艮类之也;泽火风水,兑坎离巽类之也。这等,则显微毕具,圣人制器尚象,不本是哉!
作结绳而为网罟,以佃以渔,盖取诸《离》。
这一节是圣人制器尚象以教民肉食之事。网罟捕禽鱼之器,罟又网之总名也,佃是入山林取禽兽,渔是入川泽取鱼也。伏羲因民未知鲜食之利,乃教人缉麻为绳结,以为纲罟之器,用以佃于山林渔于川泽,使民得有鲜食之利,这是取诸《离》的意思。《离》的象为目,网罟之两目相承者似之;《离》的德为丽,物之丽于网罟者似之。则教民肉食,自包牺氏始也。
包牺氏没,神农氏作,斫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诸《益》。
这一节是圣人制器尚象,以教民粒食之事。斫是削,耜是耒的首,削之使锐,利于入土,古人以木,今则以铁为之;揉是屈木之直而使曲也,耒是耜的柄,耨是耕。包牺氏没,而神农氏继起为君,亦以物理明《易》理,因斯民未知粒食之利,于是斫木使锐而为耜,揉木使曲而为耒,耒以运耜,耜以起土,将那耕耨之利以教天下树艺,这是取诸《益》的意思。其卦二体皆木,上入下动,中爻坤土,木入土而动,耒耜之象。则教民粒食,自神农氏始也。
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盖取诸《噬嗑》。
这一节是言货殖的理,使民知交易之利如此。日中是离日在上之象,市是交易之所,致是招徕的意思,聚是集,货是菽粟禽鱼之类;交易是以其所有,易其所无,各得其所,是以有无相易,各遂其愿而济其用的意思。神农于是教民日之方中为市,使远近之民,于此时而至也。致天下之民,于各市的地;聚天下之货,于各市的廛;以其所有者,易其所无者;交易而退,则积者非有余,乏者无不足。凡禽鱼菽粟之类,皆得以相济而各得其所矣,这是取诸《噬嗑》的意思。卦德上明下动,日中为上明,为市则下动也。
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
这一节是言三圣人作,而文明之治兴衣裳之制起。通变言朴陋之风去,而渐变为文明也;不倦是不苦其纷更。神是由之而莫知其所以然,化是以渐而相忘于不言之中,宜之是相安的意思。上衣有阳的象,下裳有阴的象,使尊卑上下,不可紊乱的意思。牺农之时,民朴俗野,至黄帝、尧、舜时,风气渐开,时已变矣。三圣知时当变也,革其固陋而通之,使天下之人皆欢忻鼓舞,趋于文明而不倦。所以然者,非圣人有以强之也。正以变通者,神明不测,变而不见其迹,神而化之也。故民相忘于不识不知,而安之以为宜耳。惟其宜之,故趋之而不倦也。要其通变宜民之妙,亦循乎易理耳。《易》理在天地间,消息互乘,盈虚迭运。当那时事衰敝之极,其行不通处是穷,穷则数尽必更,断然变了;变则乘时而转,因势而导,未有不可通行者,是变之必然也。通则一时为宜,万世无敝,未有不可常久者,是通之必然也。则圣人之变通神化,合乎此耳。合乎《易》,则合乎天,是以自天祐之,民宜不倦,而吉元不利也。牺农之时,人害虽消,而人文未著;衣食虽足,而礼义未兴。故黄帝、尧、舜,惟垂上衣下裳之制,以明尊卑贵贱之分,而天下自治,所谓通变宜民者此也。盖有取于《乾》《坤》。《乾》易《坤》简变化而无为;上衣下裳,顺治而无迹,非乾坤之义而何?
刳木为舟,剡木为楫,舟楫之利以济不通,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涣》。
这一节是言圣人济涉之功。刳是剖而使空,剡是斩削;舟是载物,楫是以运舟,济不通是横渡或有阻绝则济之,致远是直行可通蛮陌也。夫礼制既兴,则远迩观化。然用途阻隔,则文教不通,舟楫可不兴乎?于是刳木中虚而为舟以载物,剡木未锐而为楫以进舟。既有楫,则近可以济不通,远可以致遐荒,均之为天下利矣。盖有取于《涣》。《涣》象以巽木居于坎木之上,犹舟楫之在那川泽上也。
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盖取诸《随》。
这一节是言圣人教民陆行之利。服牛是因其性之顺而穿其鼻,以驯服之;乘马是因其性之健而络其首,以驾乘之;引重谓牛,牛非不可以致远,但取其力的意思;致远谓马,马非不可以引重,但取其敏的意思。又因动物之性以为道途之用,如牛之性顺,则穿其鼻而驯取之;马之性健,则络其首而乘驾之;使牛以引重,有所牵而进的义;使马以致远,有所极而至的义;则物当其劳,人享其逸,而天下之徒行者利矣。盖有取于《随》。随的卦德下动上悦,犹物劳人安也。
重门击柝,以待暴客,盖取诸《豫》。
这一节是有备以御暴的意思。重门谓城门郭也,击柝谓夜巡所击之木也,暴客是寇盗之小者,待是未然而先防之也。水陆既通,未必无暴客之至,能无备乎?故设重门以御之于外,有击柝以警之于内,则那暴客虽欲乘间,而我之防闲甚密,自能有备无患,盖有取于《豫》之豫备也。
断木为杵,掘地为臼,臼杵之利,万民以济,盖取诸《小过》。
这一节是言粒食务精以养民。杵臼是舂米粟之具,前此之民虽知粒食,犹未知那食之精也,于是断木使大其本而为杵;掘地令空其中而为臼,臼以容粟杵以脱粟,则易粗以为精,而万民莫不以此而济其养。盖有取于《小过》。《小过》之德,下止上动,那臼杵之制,亦下止上动也。
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盖取诸《睽》。
这一节是修武备以服天下之不轨者。弧是弓,以丝弦木使曲;矢是箭剡木,使锐威,是示有警备而使之畏。夫外警以门柝,内精以粒食,若无以威不轨,虽有险能守乎?有粟能食乎?于是弦木使那中曲而为弧,剡木使那末锐而为矢。盖弧矢是凶器,何利之有?然威暴所以仁其良也。这等是弧矢之利,以威天下之不轫,大矣哉!盖有取于《睽》,睽乖不服者,非弧矢不能服也。
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盖取诸《大壮》。
这一节是奠居以养生之事。冬则穴居,夏则野处;栋是屋脊木,宇是椽栋直承而上,故言上栋;宇两垂而下,故言下宇。夫兵器既制,民患御矣。宫室不兴,民居何以奠乎?上古宫室未兴,冬则掘地穴居,夏则旷野而处,风雨交侵,民无安息矣。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有直承而为栋,下有两垂而为宇。这等,则奠厥攸居,可以待风雨而无祈寒暑雨之患矣。盖有取于《大壮》,即壮固之意,以见宫室之制,亦壮固而民得以奠安也。
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丧期无数,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盖取诸《大过》。
这一节是使民送死无憾的意思。衣之以薪是覆之以薪也,葬之中野是弃之郊野之土中,不封是无土堆而人不识,不树是不树木以依神,丧期无数谓丧服之期亦无限数也,棺是附身之具,椁是附棺之具。夫宫室既制,民得以安生,葬埋不举,孝思何存?故上古葬礼未起,惟厚覆盖之以薪,而委弃那中野,不封土以示后,不树木以依神,那衰麻哭泣之期,亦无定数。到后世圣人,则易之棺以周身,椁以周棺,而封树之丰,丧期之数,无不全矣。盖有取于《大过》。《大过》有过厚之义,而送死足以当大事,不妨过厚也。
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盖取诸《夬》。
这一节是言文治之始。结绳是以绳结两头中割断之,各持其一,以为他日之对验也;书是文字,言有不能记者书识之;契是合约,事有不能信者契验之;治是得理,察是明察。盖上古民淳事简,凡事惟结绳以记验之,而百官万民亦无弗治。后世则淳者渐伪,简者日烦,可复以那结绳之治治乎?于是圣人易以书契,言不能记者,书则识之;事不能信者,契则验之;则是综核明,而臣纪肃,百官治矣;是非审而情伪彰,万民察矣。盖有取于《夬》之明决焉。统而观之,始于伏羲终于尧、舜,由朴而渐文;始于结绳终于书契,由略而极备;则那制备于圣,用周于民,尚象之功岂不大哉!
右第二章
是故《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
这一节是言先天立象尽意之妙。像犹似也。孔子说,羲皇作而图书启,便有那大成小成之《易》。易岂有他哉?奇偶成列,莫非阴阳纯杂之象而已。然这象,非滞于迹也,乃像夫造化阴阳之理也。阳之理不可见,而假之奇以似之;阴之理不可见,而假之偶以似之;阴阳无形而以象告。盖以其理之仿佛近似,而可以想象者也。
彖者,材也。
这一节是言一卦之成德。材是材干。文王本此象而系彖。果何言乎?盖一卦之中,德体象变,那材质不同,而彖则发挥其全体之蕴,如大通至正,乾的材,而元亨利贞发之;大通顺健,坤的材,而元亨牝马发之是也。
爻也者,效天下之动者也。
这一节是言后天系辞以尽言也。爻是效,有发露的意思。周公本此象而系那爻辞,又何言乎?盖情伪利害,天下之动不齐,爻则仿佛其酬酢之迹,一一呈效于各爻之下以示人,而象之一节昭然矣。
是故吉凶生,而悔吝著也。
这一节是承上三节而言。生谓从此生出也,著谓自微而著见也;吉凶在事本显,故言生;悔吝在心尚微,故言著。是故羲之《易》以像其理而近似之,文之彖以言其材,姬之爻以效其动,则孰为吉而当趋,孰为凶而当避,象辞中皆发生无隐,而即其自凶趋吉的悔,自吉向凶的吝,这介于几微者,亦无不显著。此所以能贞天下之动也,《易》之有裨于民用如此。
右第三章
阳卦多阴,阴卦多阳。
这一节是言六子卦画之数。孔子说,乾坤之卦,纯乎阴阳,那画自无多寡矣。至于震坎艮,都索诸乾,则是阳卦了,阳卦宜多阳,这画偏一阳二阴,而反多阴。巽离兑,都索诸坤,则是阴卦了,阴卦宜多阴,这画偏一阴二阳,而反多阳。
其故何也?阳卦奇,阴卦偶。
这一节是承上文而言奇偶之数。其多阴多阳之故何也?阳卦的数奇,一阳一画,而二阴四画,以一合四则为五画,五是数之奇,故阳卦所以多阴也。阴卦的数偶,一阴二画,而二阳又二画,以二合二则为四画,四是数之偶,阴卦所以多阳也。
其德行何也?阳一君而二民,君子之道也;阴二君而一民,小人之道也。
这一节是言阴阳之理。君子小人之道分,阳为君,阴为民。然有数则有理,其德行何也?《易》的大分,阳贵阴贱,有君民之象焉。这阳卦,一阳二阴,是为一君二民,乃天地之常经,古今之大义,如唐虞三代,海宇苍生,罔不率俾之象,其道公而大,故为君子之道。阴卦一阴二阳,是为二君一民,则政出多门,车书无统,如七国争雄,四方黎庶,靡有定主之象,其道私而慝,故为小人之道。观此则卦画阴阳奇偶之辨,正所以定名分,而维世道也。
右第四章
《易》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
这一节是释《咸》九四爻义,以拟议于太虚无我之体。思是心之运,虑是思之深,同归是理如此,一致是数如此。《咸》九四所云,盖言天下感应之理,顺其自然,何必心之扰而思哉?何必思之深而虑哉?盖理原于太极,本同归也。但事物之散见不齐,其涂不能不殊耳,而同归者自若也。理根于心,本一致也。但此心酬酢不一,如处父子则思亲,处君臣则思义,处夫妇则思别之类,逐项把念头去应付他,其虑不能不能不百耳,而一致者自在也。君子亦由一理以善天下之施,而顺其自然,一了百了,何用憧憧思虑为哉?
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往者屈也,来者信也,屈信相感而利生焉。
这一节是言造化之往来屈信,皆感应自然之常理。屈是成功者退,即往的意思;信是方来者进,即来的意思;相感是循环不已的意思;利是功,谓日月有照临之功,岁序有生成功。盖以造化言之,造化之精有日月,日往则月自来,月往则日自来;日月相推,则或明于昼,或明于夜,而明生焉。造化之运有寒暑,寒往则暑自来,暑往则寒自来;寒暑相推,则由春而夏,由秋而冬,而岁成焉。这等则日月寒暑之往者,非有心往也,是那气机之消,而成功者退非屈乎?日月寒暑之来者,非有心来也,是那气机之息,而将来者进,非信乎?屈以感那来者之信,信以应那往者之屈,相感不已,而明生岁成之利生焉,则造化屈信往来,一感应自然之理也。
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
这一节是因物理而又推言圣学。尺蠖、龙蛇是引起语,屈是缩,蛰是藏;求信、存身都要见得物理自然,不着力的意思。精是明,理之宜于事者谓义;入神是精义之熟,犹从心所欲不逾矩的一般;致用是诣于其用,犹出乎身,发乎迩也。利用是利于其用,犹加乎民,见乎远也;安身是身安,犹四体不言而喻也;崇德谓吾身之德,自能积小而高大也,及推之物理焉。尺蠖不屈则不能信,彼其缩而屈也,正是那求信而可行的所在。龙蛇不蛰则气不伏,彼其藏而蛰也,正是那存身而待奋的所在。盖自屈自信,自蛰自存,在尺蠖龙蛇无心也,物理且然,圣学可知矣。以吾身言之,精研其义,至于几微必察,以造于神妙之境,则有真知,斯有妙用,而千变万化从此出矣,这就是致用之本。义之泛应为用,而利其施用,至于身无不安以游于自得之天,则有实行,斯有真得,而高明广大从此极矣,这就是崇德之资,又何必论其殊途而憧憧往来哉?
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也;穷神知化,德之盛也。
这一节是承上文言,由下学而上达的意思。过此即上精义利用的工夫,以往是前去,即下穷神知化的境界;未之或知言不知也;穷神谓穷吾心神明之理,知化谓知吾心变化之数;盛即崇,非崇外别有盛也。夫义未精而求精,用未利而求利,则机在我者,我所易知到义精、用利的田地,则过此而机不在我了,非我所知矣。当此未之或知时节,忽到那穷神地位,是吾心神明同归一致的功夫。穷极至此,则神由我存,分明即心即神。忽到那知化地位,是吾心变化,殊途百虑的妙用,知契至此,则化由我出,分明即心即化。这等,则义精到那无可精,利用到那无可利,而德极其盛,是本吾心自然之神化,极于天地之神化,此乃感应自然之理耳,何以思虑为哉!
《易》曰:“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子曰:“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非所据而据焉,身必危。既辱且危,死期将至,妻其可得见耶?”
这一节是释《困》六三爻义。非所困是我非所困,非所据是人非所据,辱是求荣反辱的意思,危是求安反危的意思。《困》六三所云,何也?孔子说,君子之于天下,进而有成,退而有据,身名两全者,既度其身,又度其人也。那九四刚而在上,如石不可困的一般,三不自量而强欲去之以邀功,则妄行取困,只贻讥于天下,而名必辱。那九二刚而在下,如蒺藜不依的一般,三不自择,而强欲倚借以求安,则投身非所,适以贾祸耳,而身心危。既辱且危,两者交集则丧亡立至,虽有上六之应,如妻的象,身且不保,妻其可得亲昵耶?故有不见其妻的象。
《易》曰:“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获之,无不利。”子曰:“隼者禽也。弓矢者器也。射之者人也。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动而不括,是以出而有获,语成而动者也。”
这一节是释《解》上六爻义。括是闭结的意思。《解》上六所云,何也?孔子说,隼乃鸷悍之禽,犹小人心术艰险莫测也;弓矢是射禽之器,犹君子道德之威也;至于挟弓矢之器,以射除鸷悍之禽者,又在善用其器之人也;善用其器者,惟君子。那君子涵养深,磨练熟,负济世之具于身,而不与人争长角胜,只管藏器于身而不轻试,直待那时之可为而后动。这等,则动中机宜,何不利之有?是何也?器者动之本,时者器之用,惟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则其推行有本,其设施有权,动而不括矣。是以不出则已,出则鸷害以除,不有获乎?彼上六所云者,正语成器于身,待时而动者也。其收必获之利,岂幸成哉?
子曰:“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不见利不劝,不威不惩。小惩而大诫,此小人之福也。《易》曰‘屦校灭趾,无咎’,此之谓也。”
这一节是释《噬嗑》初九爻义,惩是追咎他已然之心,诫是豫防他未然之念,都从上人使惩使诫说。孔子说,天下惟君子则知耻知畏,无所惩而为善,亦无所畏而不为恶,何用刑罚以示惩哉?那小人则不然,天下至可耻者莫如不仁,小人则甘心不仁,纵有仁义之事,必从利赏上激劝来,不见利不劝矣;纵或去不仁不义之事,必从刑威上惩治来,不威则不惩矣。故小有惩于前,大有诫于后。这是圣人欲成全小人,使他去恶迁善,乃小人之福也。不然,不仁不义,不劝不惩,积之既久,罪大而不可解矣。何福之有?《易》曰:“屦校灭趾,无咎”者,正此止恶于未形,小惩大诫,为小人之福之谓也。
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小人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也,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也,故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易》曰:“何校灭耳,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