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重修大明会典疏
准礼部手本,该礼科给事中林景旸等题为泰道方亨,国家闲暇,恳乞圣明及时修辑成宪,以垂永图,以光继述大孝事。要将弘治十五年以后事例,命官编辑,增入《会典》等因。该本部覆称:“《大明会典》一书,即唐、宋《六典》、《会要》之遗意,以昭一代之章程,垂万年之成宪,至精且当。顾其为书,成于弘治之末年,至今代更四圣,岁逾六纪。典章法度,不无损益异同,其条贯散见于简册卷牍之间。凡百有司,艰于考据,诸所援附,鲜有定画。以致论议烦滋,法令数易,吏不知所守,民不知所从,甚非所以定国是而一人心也。嘉靖年间,世宗皇帝尝命儒臣续修《会典》,自弘治十五年至嘉靖二十八年而止;已经进呈,未蒙刊布。隆庆二年,都御史孙应鳌亦尝奏请汇辑嘉靖事例附入《会典》。今给事中林景旸等复申前请,委于政理有裨。但今两朝《实录》尚未告成,披阅校正,日不暇给;若复兼修《会典》,未免顾此失彼。合行翰林院,候《实录》进呈毕日,另行题请开馆,抡选儒臣,分局纂修。仍先行文各该衙门,选委司属官,将节年题准见行事例,分类编集,呈送堂上官校勘明白,候开馆之日送入史馆,以备采择。”等因。万历年五月初六日,奉圣旨:“是。钦此钦遵。”
手本到阁,臣等恭照《会典》一书,于昭代之典章法度,纲目毕举,经列圣之因革损益,美善兼该,比之《周官》《唐典》,信为超轶矣。顾其书创修于弘治之壬戌,后乃阙如;续编于嘉靖之己酉,未经颁布。又近年以来,好事者喜于纷更,建议者鲜谙国体,条例纷纭,自相牴牾,耳目淆惑,莫知适从,我祖宗之良法美意几于沦失矣。今幸圣明御极,百度维新,委宜及今编辑成书,以定一代之章程,垂万年之典则。
先该科臣建议、该部题覆,比时委因两朝《实录》未成,势难兼理。今穆宗皇帝《实录》进呈已久,世宗皇帝《实录》编纂已完,臣等删润,功亦将毕,催督缮写,计岁终可以进呈,所有编纂诸臣在馆稍暇,前项钦奉明旨续修《会典》一节,相应及时举行。合候命下,查照弘治、嘉靖年间事例,择日开馆,命官纂辑。仍乞敕下礼部,照依先题事理,催各该衙门,将见行事例选委司属官素有文学者,分类编辑,送馆备录。其一应纂修事宜,及合用官员职名,容臣等陆续开具奏闻。谨题请旨。
(奉圣旨:是。礼部知道。)
进世宗御笔疏
先该臣等面奏,以皇上圣龄日长,乞留神政务,省览章奏;暇时间取皇祖世宗皇帝所亲批旧本览阅,以为裁决庶务之法,已荷圣明嘉纳。
兹臣等恭查阁中所藏皇祖亲笔圣谕六十三道,御制四十四道,圣旨并票帖共七十道;又于纂修馆中,拣得嘉靖十年起至二十年止亲批奏、题本,共六十五本,进上睿览。
恭惟我世祖天纵聪明,继统之后,二十年间励精图治,孜孜问学,其英谟睿断,诚有作前代帝王所能及者。伏望皇上万几之暇,特加省阅,则致理之方,不外于法祖而得之矣。
请择有司蠲逋赋以安民生疏
窃惟致理之道,莫要于安民。《书》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民安邦固,即有水旱盗贼、敌国外侮之虞,而人心爱戴乎上,无土崩瓦解之势,则久安长治之术也。
然欲安民,又必加意于牧民之官。方今圣明在上,一时郡邑长吏固莫不争自焠励,勉修职业,以求无负于明时。但虚文矫饰,旧习尚存;剥下奉上,以希声誉;奔走趋承,以求荐举;征发期会,以完簿书;苟且草率,以逭罪责。其实心爱民、视官事如家事、视百姓如子弟者,实不多见。故皇上虽有安民之心,而上泽不得以下究者,职此之故也。
臣等思得明春又当外官考察之期,一举一措,乃天下向背所系。伏望圣明特敕吏部,令其预先虚心访核各有司官贤否,惟以安静宜民者为最;其沿袭旧套、虚心矫饰者,虽浮誉素隆,亦列下考。抚按以此核属官之贤否,吏部以此别抚按之品流,朝廷以此观吏部之藻鉴。若抚、按官不能悉心甄别,而以旧套了事,则抚按官为不称职矣,吏部宜秉公汰黜之;吏部不能悉心精核,而以旧套了事,则吏部为不称职矣,朝廷宜秉公更置之。庶有司不敢以虚伪蒙上,而实惠旁孚,元元之大幸也。
臣等又查得隆庆六年六月诏书一款,自嘉靖四十三年、四十四年、四十五年并隆庆元年钱粮,除金花银不免外,其余悉从蠲免,其二年、三年、四年,各量免十分之三;至于淮安、徐州以水患,广东惠、潮二府以兵伤,则并隆庆二年、三年,亦从蠲免。恩至渥矣,乃该地方犹不能追纳。至万历二年,户部乃议,于拖欠七分之中每年止带征三分,而民犹以为苦。何也?盖缘各有司官不能约己省事,无名之征求过多,以致民力殚竭,反不能完公家之赋。其势豪大户侵欺积猾,皆畏纵而不敢问,反将下户贫民责令包赔。近来因行考成之法,有司官惧于降罚,遂不分缓急,一概严刑追并;其甚者,又以资贪吏之囊橐。以致百姓嗷嗷,愁叹盈闾,咸谓朝廷催科太急,不得安生。
夫出赋税以供上者,下之义也;怜其穷困,量行蠲免者,上之恩也;于必不可免之中,又为之委曲调处,是又恩之恩也。今乃不知感戴而反归过于上,则有司官不能奉行之过也。然愚民难以户晓,损上乃可益下。须赖皇上力行节俭,用度渐舒;又以北虏纳款,边费稍省。似宜曲垂宽恤,以厚下安民。合无敕下户部,查各项钱粮,除见年应征者分毫不免外,其先年拖欠带征者,除金花银遵诏书仍旧带征外,其余七分之中,通查年月久近、地方饶瘠,再行减免分数。如果贫瘠不能完者,悉与蠲除,以苏民困。至于漕运粮米,先年亦有改折之例。今查京、通仓米,足支七八年,而太仓银库所积尚少。合无比照先年事例,将万历五年漕粮,量行改折十分之三,分派粮多及灾伤地方征纳。夫粮重折轻,既足以宽民力,而银库所入,又藉以少充,是足国裕民,一举而两得矣。
臣等待罪辅弼,日夜思所以佐皇上,布德元元,辑宁邦本,计无便于此者。伏乞圣明采纳施行,生民幸甚。
(万历四年七月初六日奉圣谕:吏、户二部,朕奉天子民,注存邦本,思欲固国安民,必得良有司加意牧养。近来各地方官,虽颇知守己奉法,然虚文粉饰,旧习未除。今朝觐考察在迩,着吏部悉心访察各官贤否,惟以牧爱宜民者为最;其有弄虚文、事趋谒、剥下奉上以要浮誉者,考语虽优,必置下等,并抚按官一体论黜。近又闻,各有司官催征钱粮,不分缓急,一概严并;又畏纵富豪奸猾,偏累小民,致有流离失所者,朕甚悯之。今后除见年应纳钱粮不免外,其以前拖欠,着户部分别年月久近、分数多少,具奏蠲免。万历五年漕运粮米,暂行改折十分之三,以宽民力。各着实奉行。)
考满辞免恩命疏
兹者,臣以一品九年考满。该吏部题,奉圣旨:“朕元辅受命皇考,匡弼朕躬,勋德茂著。兹一品九年考绩,恩礼宜隆。着加特进左柱国,升太傅,支伯爵俸,兼官照旧,给与应得诰命,还写敕奖励,赐宴礼部,荫一子尚宝司司丞,以称朕褒答忠劳至意。钦此。”
有命自天,措躬无地。伏念臣本以谫陋,谬秉台衡。受先帝顾托之隆,荷皇上倚毗之重。礼之以师傅,待之以腹心。异数隆施,骈至叠锡。亦欲罄其狗马之力,用以少答高厚之恩。而学术迂疏,行能浅薄。朝夕献纳,不过口耳章句之粗;手足拮据,率皆法制品式之末。心力徒竭,绩效罔闻。兹当九载课绩之期,正应“三考黜幽”之典,岂谓既逃于显斥,乃尤滥被乎殊恩。退自省循,若临渊谷。
臣闻有非常之才,然后有非常之功,有非常之功,乃可受非常之赏。五等厚禄,三公峻阶,飨赐大烹,荫承延世,皆所谓非常之赏也。虽先朝名臣硕辅,耆德元勋,膺此数者,盖亦无几。臣有何功德,可以堪承?若不揣分义之安,必自速颠之咎,此所以展转思惟,不敢以为荣而深以为惧也。除勋阶敕奖、诰命恩,不敢渎辞,谨已恭领;其诸特典,万非所堪。伏望皇上俯鉴愚诚,收回成命,俾臣得安分义,勉效驰驱。则皇上施推心之爱,百朋未足为荣;而愚臣保知足之规,九死不敢忘报。臣不胜感激惶惧之至。
(万历四年十月十九日奉圣旨:卿以硕德宏才,夙佐皇考,亲承顾命,辅朕冲年,阅历滋深,忠劳独茂,功在社稷,泽被生民。兹特循彝典加恩,犹未惬于朕志。卿宜勉遵成命,副朕眷怀,所辞不允。吏部知道。钦此。)
考满谢手敕加恩疏
兹者,臣以一品九年考满。该吏部题,奉圣旨,逾例加恩。臣自揣愚分不安,谨已具疏辞免。随遣中使,颁赐银五十两,纻丝四表里,内大红织金胸背斗牛一表里,羊三只,茶饭卓五卓,酒三十瓶,新钞五千贯。臣叠荷恩施,已不胜感戴矣。今日又蒙特遣司礼监随堂太监孙秀,赍奉御笔手敕:“谕元辅,先生亲受先帝遗嘱,辅朕冲年。今四海升平,四夷宾服,实赖先生匡弼之功。先生精忠大勋,朕言不能述,官不能酬,惟我祖宗列圣,必垂鉴知,阴佑先生子孙,世世与国咸休也。兹历九年考绩,特于常典外,赐银二百两,坐蟒、蟒衣各一袭,岁加禄米一百石,薄示褒眷。先生其钦承之,勿辞。钦此。”又该文书官太监孙得胜,赍奖励敕书一道,各恭捧到臣私第,臣谨焚香叩头祗领讫。
伏念臣谬司鼎铉,历有岁年。亲承先帝凭几之言,特荷皇上倚衡之寄。虽尝誓捐孱质,勉竭苦心。而戴高厚者,有难报之恩;肩繁重者,无可底之绩。日申月饬,特祖宗已试之规;夕惕朝乾,乃臣子本然之分。论君德,则聪明自天,而浅学无裨;语治功,则谋猷惟后,而绵力何有?愆尤徒积,汰斥为宜,岂总圣明,复从甄叙。穹阶世赏,既按功令以宣麻;宸藻奎章,复厪睿思而赐札。嘉乃丕绩,居然虞廷让美之风;惟公德明,蔼矣周宣毗贤之命。重以宝橐精镠之贶,兼之绮衣赤绂之荣。不稼不耕,久已被素飱之刺;非勋作戚,乃冒膺诏禄之恩。睠此骈施,灼然异数。将控辞而弗获,欲酬报以奚由。惟当益殚疲蹇,勉效驰驱。知我者天,即违俗而遑惜;许身于国,惟尽瘁以为期。臣无任激切感戴之至。
再辞恩命疏
昨以一品九年考满,荷蒙圣恩逾例升赏。臣自揣分义不安,具疏辞免。奉圣旨:“卿以硕德宏才,夙佐皇考,亲承顾命,辅朕冲年,阅历滋深,忠劳独茂,功在社稷,泽被生民。兹特循彝典加恩,犹未惬于朕志。卿宜勉遵成命,副朕眷怀,所辞不允。吏部知道。钦此。”天听未回,冰兢愈切,敢陈微悃,再控宸严。
臣闻人之受享,各有分量,受过其量,鲜不为灾。譬之雨泽所以生物,过多或反有伤;甘脆所以养人,太饱亦能致疾。臣幸以一介庸竖为帝者师,纡朱拖紫,揖让人主之前;当轴秉衡,平章军国之重,所谓千载一时之遇也。乃自受任以来,宸纶蕃锡,异数殊恩,所以加于臣者,岁无虚月。虽膏雨普润,而臣之被泽为独隆;江河同饮,而臣之鼯腹已先饱矣。及兹止足,犹惧满盈;若复浸灌不已,贪饕无厌,其有不至于灾患者乎?欲贵虽人同情,履危良亦可畏。与其贪得以速咎,何如自抑以图存?臣虽至愚,岂不自审?且太傅之秩,古谓三公,本朝文臣无居此者。惟嘉靖初年,大学士杨廷和曾奉命特加,旋亦辞免。彼定策元老犹不敢当,臣何人斯,可以叨冒?至于伯禄、部宴、符丞之荫,虽先朝辅臣间有蒙被者,然或因一事而偶加,或以积久而渐,固未有不论功阀,一朝而尽畀之者。夫以国典之所未尝予者,而臣独冒然以受之;昔人之所未曾备者,而臣乃兼得而有之,岂惟天道所忌,盖亦公论不平。早夜思惟,如负芒刺。用是不避烦渎,复陈其愚。伏望圣慈曲垂矜允,使臣得以其未尽之力,勉效驱驰,是皇上之所以厚臣而保其终也。臣干冒天威,无任陨越悚栗之至!
(万历四年十月二十二日奉圣旨:朝廷设三公之职,用弘化理,得贤则授,自古已然。朕以卿精忠大勋,经邦论道,厥惟其人,特进崇阶,允孚公论。至于增禄、宴、荫等项,亦皆累朝优礼辅臣常典,安得以盛满为嫌,过执谦逊?其尚体朕至意,毋复固辞。吏部知道。钦此。)
三辞恩命疏
顷以拜恩逾分,再疏辞免。奉圣旨:“朝廷设三公之职,用弘化理,得贤则授,自古已然。朕以卿精忠大勋,经邦论道,厥惟其人,特进崇阶,允孚公论。至于增禄、宴、荫等项,亦皆累朝优礼辅臣常典,安得以盛满为嫌,过执谦逊?其尚体朕至意,毋复固辞。吏部知道。钦此。”
捧诵温纶,愈深跼蹐。欲仰承恩眷,则分不自安;将再渎宸严,又惧贻重谴。思惟展转,寝食靡宁。然臣所以屡控而终不能已者,非矫也。缘臣前岁以辽东大捷,荷蒙圣恩,欲加升荫。臣具疏辞免,中间引古侠士酬报知己之义,以及人臣敬事后食之心,每欲事过所受,功浮于食,犬马之诚,于是乃安。自今凡非分之恩,逾格之赏,无复滥及。庶大义克尽,微志获伸等因。已荷圣明俯垂矜允,又特加纶奖,风励臣工。是臣之微诚,既已仰孚于圣鉴;臣之愚忠,又已盟心而自许矣。乃今未有尺寸之效,以自副其功浮于食之心,而非分之恩,逾格之赏,又复滥及。则臣向之所以陈辞者,不过矫饰之虚言;而皇上之所以许臣者,亦未为相信之深至矣。臣不敢自背其言,上以欺主,外以欺人。故不避烦渎,沥血陈诚,必望圣慈,特垂俞允。倘微志终伸,即通侯之爵未为荣,万钟之禄不为富矣。臣屡冒天威,无任战栗陨越之至。
(万历四年十月二十五日奉圣旨:卿有定国安民大功,加秩赐禄,未足酬赏,乃犹固执谦逊,至于再三。朕览所奏,词益用怀歉。兹重违卿意,特准辞免太傅伯禄,成卿忠志,用立臣极。其余常典,悉宜勉承,以见君臣相体之义,慎勿又辞。该部知道。钦此。)
请叙录日讲诸臣疏
臣等伏睹皇上践祚以来,日御讲筵,孜孜问学,隆冬盛暑,未尝少间。而侍讲诸臣申时行等,亦夙夜在公,勤诚匪懈。在诸臣以劝讲为职,虽竭忠尽瘁,分所当然,岂敢有所希觊?但臣窃以为敬事后食者,人臣靖共之心;有劳必录者,明主激劝之典。况先朝于日讲官亦每特加优礼,所以重圣学也。
今皇上聪明日开,闻见日广。虽天挺英资,匪由学习,而诸臣开导启沃之功,亦似有不可泯者。伏望圣慈俯轸诸臣微劳,酌其年资,量加升级,以示激励,敕下吏部,铨注遵行。夫诸臣之效劳愈深,则皇上典学之功愈进;诸臣之被恩愈渥,则朝廷崇儒之典愈光矣。
辞加恩疏
昨该臣等以讲读诸臣学士申时行等效劳年久,乞恩升级,以示激劝。兹该文书官孙斌口传圣意:俯念臣等提调讲读,亦有勤劳,欲一体加恩。令臣等具拟上请。钦此。
臣等伏奉纶音,不胜感激,敢不钦遵以仰承恩眷?但念臣等猥以浅薄,俱蒙皇上简任辅弼。辅弼之职,上则培养君德,翼赞庙谟;下则表率群僚,修明庶政。其职最为繁重,最难称塞。若提调讲读,不过职分中之一事,实与诸臣之专供一职者不同。虽每日趋侍讲筵,改定讲义,亦不过总其大纲,率领诸臣以供事而已。又何功之可言,何劳之可录?夫掠人之美以自为功,谓之窃;无其实而冒其赏,谓之忝。忝与窃,臣等不敢为也。伏望皇上俯鉴微忱,免廑圣念。所有加恩一节,万不敢承。止将原本拟票上请,伏乞圣裁。臣等仰蒙恩念,不胜感激图报之至。
议处就教举人疏
昨该礼部开送乞恩就教举人,臣等会同翰林院掌院事学士申时行,遵奉钦依,出题考试,取中上卷八卷、中卷三百三十六卷,俱堪授教职,已经封卷进呈讫。
臣等又查得先年就教举人,多授以府、州、县学训导之职,令其以举人署教事,仍准下科会试一次。三年之后,考其年力精壮、通达民事者,乃升有司正官;次则量转学正、教谕,以次渐升有司。盖以就教举人,皆未经国学作养,故使之分署教职,资其廪给,以进学习事,为将来用之之地也。近年以来,此意寖失。举人乞恩者,概授以学正、教谕,绝无除训导者,不及三年,即升知县。又以愿就者多,学正、教谕缺少,除授不尽。则纵令回籍,下科仍以举人会试之,后始从选除,甚非政体。由是举人以就教为捷径,不复坐监,而祖宗造士作人之意,寖以不存。
臣愚窃以为居今之时,欲尽复初制,固作人情所堪,亦宜酌议厘正,以敦士习。合无敕下吏部,将今次臣等所定上卷八卷及中卷十名以前,俱授以州学正;中卷二百名以前,俱授县学教谕;二百名以后,俱授以府、州、县各人才众多所在儒学训导。仍俱准下科会试一次,三年之后,考其才力能治民者,始升授有司正官。今次查有见缺,尽与除授;如员缺不彀,暂令在部,听候陆续选除。毋得徇情,纵令回籍,致乖政体。以后年分,俱照例施行。如此则举人不敢侥幸于径截之途,而国学由此允实,亦作兴人才之一端也。
请停止内工疏
该文书官丘得用口传圣旨:“慈庆、慈宁两宫,着该衙门修理见新,只做迎面。钦此。”臣等再三商榷,未敢即便传行。
窃惟治国之道,节用为先;耗财之原,工作为大。然亦有不容已者:或居处未宁,规制当备;或历岁已久,敝坏当新。此事之不容已者也。于不容已者而已之,谓之陋;于其可已而不已,谓之侈。二者皆非也。
恭惟慈庆、慈宁,乃两宫圣母常御之所,若果规制有未备,敝坏所当新,则臣等仰体皇上竭情尽物之孝,不待圣谕之及,已即请旨修建矣。今查慈庆、慈宁,俱以万历二年兴工,本年告完。当其落成之日,臣等尝恭偕阅视,伏睹其巍崇隆固之规,彩绚辉煌之状,窃以为天宫月宇,不是过矣!今未逾三年,壮丽如故,乃欲坏其已成,更加藻饰,是岂规制有未备乎?抑亦败坏所当新乎?此事之可已者也。况昨该部、该科,屡以工役繁兴,用度不给为言。已奉明旨:“以后不急工程一切停止。”今无端又兴此役,是明旨不信于人,而该部、科必且纷纷执奏,徒彰朝廷之过举,滋臣下之烦言耳。
方今天下,民穷财尽,国用屡空。加意撙节,犹恐不足;若浪费无已,后将何继之?臣等灼知两宫圣母,欲皇上祈天永命,积福爱民,亦必不以此为孝也。臣等备员辅导,凡可将顺,岂敢抗违?但今事在可已。因此省一分,则百姓受一分之赐。使天下黎民,万口同声,祝圣母之万寿,亦所以成皇上之大孝也。伏望圣慈,俯鉴愚忠,将前项工程暂行停止,俟数年之后,稍有敝坏,然后重修未晚。臣等干冒宸严,无任悚栗之至。
(万历五年五月二十一日上随该文书官口传圣旨:先生忠言已奏上圣母。停止了。)
岭西大捷辞免加恩疏
昨蒙发下兵部题核广东罗旁大捷,请叙录有功人员本,臣已酌量拟票上请。兹该文书官孙斌口传圣旨:“广东大捷,全是先生每运筹,都该荫赏,改票来行。钦此。”臣等不胜感激,不胜惶悚。
兹者岭西之役,兵不逾时,而俘获四万有余,拓地千里之远,诚为殊常大捷。然此皆祖宗垂祐,皇上圣武布昭,下则将士用命之所致也。臣等参预密勿,适会成功,有何劳勚,敢冒恩赏?况前已奉旨:“以后边功,不许叙及辅臣。”臣等又岂敢身自犯之?伏望圣明俯鉴臣等愚衷,所有加恩一节,特赐停寝,庶臣等犬马微分得以少安。谨将原票封进。
(随奉圣谕:广东大捷,实赖先生每运筹。赐元辅银一百两,蟒衣一袭,彩段四表里;次辅二,各银八十两,四表里。钦此。)
奏请圣母裁定大婚吉期疏
该文书官送下钦天监一本,题称:“皇上大婚礼,择于十二月大利。”然未定有年分。臣等恭照祖宗列圣婚期,多在十六岁出幼之年。英宗皇帝九岁登极,正统七年正月成婚;武宗皇帝十五岁登极,正德元年八月成婚;世宗皇帝亦十五岁登极,嘉靖元年九月成婚;皆在十六之年。今皇上圣龄方在十五,中宫亦止十四岁。若在来年十二月,则过选婚之期一年有余,于事体未便。若即今年十二月,则又太早矣。
该监又称:“一年之间,止利十二月,余月皆有碍。”臣等窃惟帝王之礼,与士、庶人不同,凡时日禁忌,皆民间俗尚,然亦有不尽然者。臣居正素性愚昧,不信阴阳选择之说。凡有举动,只据事理之当为、时势之可为者即为之,未尝拘泥时日,牵合趋避,然亦往往误蒙天幸,动获吉利。况皇上为天地百神之主,一举一动皆将奉职而受事焉,又岂阴阳小术可得而拘禁耶?
仰惟两宫圣母,既已慎选贤淑作配圣躬,臣等亦岂不欲及早赞成嘉礼,以为万年嗣续之计,以慰四海仰望之心?但如该监所言,实未稳便。适闻文书官向臣等说圣母慈意,亦欲候明年二三月万物发生之时,举行大礼。仰惟圣母睿见,极其允当。考之古礼,皆以仲春会男女,《桃夭》之咏,见于风人。今若定以春时,则既有合于天地交泰、万物化醇之意,且当圣龄十六,又率遵乎累朝列暂之规,不迟不早,最为协中。
夫婚姻大事,人道所重。然必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也。今此大礼,亦惟取裁于圣母之一言耳。仰烦眷思,再加斟酌。定以明岁,或取三月春暖之时,或用四月清和之候。谕下臣等,传示各衙门遵行。其该监本,合无姑且留中,以俟裁定施行。
(随该文书官口传圣母谕:先生说的是。今定以明年三月。次日奉御批钦天监本:朕奉圣母慈谕,着于明年三月内择吉行礼。
纂修书成辞恩命疏
昨奉圣谕,以皇祖《实录》书成,命臣等撰敕加恩监修、总裁官。臣自以官品已极,涯分久逾,不敢再叨。谨钦遵,将英国公张溶并同官二臣,拟敕上进。兹该文书官邱得用口传圣旨:“皇祖四十五年《实录》,字字句句都是先生费心看改几次,我尽知道。先生恩该首加,却怎的不拟这敕?着令改拟了才行。钦此。”
臣恭闻宠命,愧惧交并。追惟我皇祖世宗皇帝《实录》,自先帝嗣统之初,已即降纂修之命。一向因循废阁,竟未脱稿。迨臣当事,始定为章程,严其期限,然后责成有据,端绪可寻。其中编摩草创,虽皆出于诸臣之手,然实无一字不经臣删润,无一事不经臣讨论。既更定其文义,复讐校其差讹。穷日逮夜,冒暑凌寒,盖五年于兹,而今始克就。鞭驽策蹇,宁靡寸劳?况书成加恩,累朝彝典。皇上按故事,录微劳,臣即循例仰承,亦岂得为溢滥?但臣有匹夫微志,硁硁欲以自遂者,向已屡控宸严,兹敢再陈素悃。
臣以羁单寒士,致位台鼎。先帝不知臣不肖,临终亲握臣手,属以大事。及遭遇圣明,眷倚弥笃,宠以宾师之礼,委以心膂发之托。渥恩殊锡,岂独本朝所无,考之前史,亦所希觏。每自思惟,古之节士感遇知己,然诺相许,至于抉面碎首而不辞,既已存亡死生矣,而犹小矜其能,不食其报,况君臣分义,有不可逃于天地之间者乎?用是盟心自矢,虽才薄力僝,无能树植鸿巨,以答殊眷,惟于国家之事,不论大小,不择闲剧,凡力所能为、分所当为者,咸愿毕智竭力以图之。嫌怨有所弗避,劳瘁有所弗辞,惟务程功集事,而不敢有一毫觊恩谋利之心。斯于臣子分义,庶乎少尽云尔。故自皇上临御以来,所加于臣文武录荫,不啻四五矣,而臣皆未敢领。昨以九年任满,皇上欲授臣以三公之官,给臣以五等之禄,臣亦恳疏陈辞,必得请而后已。岂敢异众为高,以沽流俗之誉哉?盖素所盟誓者至重,不敢自背其初心故也。
近年以来,君臣之义不明,敬事之道不讲。未有尺寸,即生希冀;希冀不得,辄怀觖望,若执左契而责报于上者。臣窃非之,每欲以身为率而未能也。今乃以楮笔供奉之役,即叨横恩渥泽之施,则平日所以劝勉诸臣者,皆属矫伪,人谁信之?此臣所以展转思惟,有不能一日自安者也。
臣闻人臣事君,无隐情,无二辞。今臣所言,皆已真吐肺肠,辞理俱竭。藉惟皇上复申前命,臣亦不过再执此辞。而章奏屡腾,言语烦渎,非皇上以手足腹心待臣之义也。万仰圣慈俯鉴愚衷,特赐停寝。俾臣微志获伸,虽疏食,没齿有余荣矣。所有改敕一节,万不敢拟,谨将原稿封进。伏乞圣裁施行。
(万历五年八月二十一日,奉圣旨:卿社稷大功,不止纂修一事,乃屡辞恩命,逊美弗居。览奏,真忠大义,深激朕衷。特允所辞,以成卿劳谦之美,风激臣工。仍宣付史馆,昭垂万世。该部知道。钦此。)
论决重囚疏
昨该司礼监太监孙得胜口传圣旨:“奉圣母谕,今岁大喜,命臣等于刑科三覆奏本上拟旨,暂免行刑。钦此。”
仰惟圣母慈悲不杀之仁,皇上将顺好生之美,臣等敢不仰承,以广德意。但查我祖宗旧制,凡官吏军民人等,犯该死罪,有决不待时者,有监至秋后者。鞫问既明,悉依律处决,未有淹禁累年不行处断者。至嘉靖末年,世宗皇帝以斋醮奉玄,始有暂免不决之令;或间从御笔所句,量行处决。然此实近年姑息之弊,非我祖宗垂宪之典也。
夫春生秋杀,天道所以运行;雨露雪霜,万物因之发育。若一岁之间,有春生而无秋杀,有雨露而无雪霜,则岁功不成而化理或滞矣。明王奉若天道,其刑赏予夺,皆奉天意以行事。《书》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若弃有德而不用,释有罪而不诛,则刑赏失中,惨舒异用,非上天所以立君治民之意矣。
臣等连日详阅法司所开重犯招情,有杀祖父母、父母者,有殴死亲兄及同居尊属者,有杀一家非死罪三人者,有强盗劫财杀人者,有斗殴逞凶登时打死人命者。据其所犯,皆绝灭天理,伤败彝伦,仁人之所痛恶,覆载之所不容者。天欲诛之,而皇上顾欲释之,其无乃违上天之意乎?《康诰》曰:“惟吊兹,不于我政人得罪,天惟与我民彝大泯乱。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罚,刑兹无赦。”言彼寇攘奸宄,不孝不友之人,所犯至于如此,若为政者不加之以罪,则天与我民之常道将至于泯灭而坏乱。必须速依文王所作之法,刑之而无赦。此书乃皇上近日所讲习者。夫文王视民如伤,古所称仁圣之主,而于此等之人亦必刑之而无赦者,良以为恶之人,彼自蹈于刑辟,虽欲生之而不可得也。
且稂莠不锄,嘉禾不茂;冤愤不泄,戾气不消。今圣母独见犯罪者身被诛戮之可悯,而不知被彼所戕害者,含冤蓄愤于幽冥之中,明王圣主不为之一泄,彼以其怨恨冤苦之气,郁而不散,上或蒸为妖沴氛祲之变,下或招致凶荒疫疠之灾,则其为害,又不止一人一家受其荼毒而已。独奈何不忍于有罪之凶恶,而反忍于无辜之良善乎?其用仁亦舛矣!
况此等之人,节经法司评审,九卿大臣廷鞫,皆已众证明白,输服无辞。纵使今年不决,将来亦无生理,不过迟延月日,监毙牢狱耳。然与其暗毙牢狱而人不及知,何如明正典刑,犹足以惩奸而伸法乎?法令不行,则犯者愈众,年复一年,充满囹圄,既费关防,又亏国典,其于政体,又大谬也。
伏愿皇上念上天之意不可违,祖宗之法不可废,毋惑于浮屠之说,毋流于姑息之爱,奏上圣母,仍将各犯照常行刑,以顺天道。若圣心不忍尽杀,或仍照去年例,容臣等拣其情罪尤重者,量决数十人,余姑牢固监候,俟明年大婚吉典告成,然后概免一年,则春生秋杀,仁昭义肃,并行而不悖矣。臣等叨与密勿,此关系朝廷大政,祖宗旧典,不敢不尽其愚,伏惟圣明裁择。
(万历五年九月十四日,文书官口传圣旨:先生说的是。今年照旧例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