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的天阴得厉害,老天爷眼看着就要落下点什么奇怪的东西。珍妮边走边想。
晚饭后终于可以安心散步了,而且是在大花园里。如此天气,想必日落庄园的主人爱德华先生不会冒这个险回来的。而琳娜小姐也应该不喜欢这种气氛。
珍妮沿着主路一直走到花园中心的橡树下。
“哦天哪!”她突然急刹车,及时地按住心口没让自己叫出来。
爱德华先生就站在橡树下。
老天爷果然落下了奇怪的东西呢!
珍妮转身就走,尽量蹑手蹑脚。
“显然珍妮小姐不打算与我和平相处了。”爱德华背后长眼睛,并及时地转身来。
珍妮僵住,保持着一手一脚抬起的行走状态。听见爱德华转身的声音,只能停下来,站好,垂头,却不打算回应。
“又在心里算账?”爱德华哼了一声。“你的账本恐怕已经无处可画了吧!”
非要这样挑衅吗?珍妮又忍不住了,她抬起头来:“是的。爱德华先生阴晴不定的坏脾气让我没法计算出和平相处的可能性。”
“啊!其他人都能接受,只有珍妮小姐不停地数落我的脾气!”爱德华揉着头,愤愤不平。
“其他人那是忍受!先生!忍受是因为爱您,先生!”珍妮一字一顿。
“哦?”这句话让爱德华极度吃味。他慢慢走近来,打量珍妮。“如此说来,珍妮小姐并不爱我?!”
“没错!”珍妮垂手侍立,却给人一种锋芒毕露、随时回击的架势。
爱德华又逼近一步:“那么,我如何能有幸获得您的爱?”
“只要您对周围的人态度好点!先生!”珍妮的声音又冷又硬。
“我对他们的态度不好吗?”
“是的,很不好。先是罗莎,现在连管家太太都遭了秧……您是位道德高尚的先生,为什么会对老人、孩子这么坏脾气?”
“珍妮!”爱德华激动地上前一步,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臂。
珍妮这次并没躲闪,只是盯着他。
“日落庄园从未出现过客人不满的情况,而琳娜小姐一直是庄园的贵客!”
他们的眼神瞬间碰撞在一起。珍妮看得出爱德华的郑重。
“请相信我绝对、绝对无意冒犯您的贵客!先生!”珍妮更加郑重地说道。然后她拨开爱德华的手,转身欲离去。
“珍妮!”爱德华急了,冲到她面前来拦住她。
珍妮吓得猛地收住步子:“你想怎样?!”
啊!爱德华甩头:“见鬼了!我本来还想要道歉的!现在看来,有什么好道歉的呢?!”
“可不是吗?我正想对您表达宽慰之情呢!现在看来,不说也罢!”家庭教师的回答旗鼓相当。
两个人都怒目圆睁,气鼓鼓的,活像两只互相争抢食物的小仓鼠。
“那么我该怎么办?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取悦于人,尤其是女人!”爱德华的声音在瞬间变得很低沉,竟然带着一丝气馁。
很明显,此刻更糟。
珍妮怔怔地看着他。
“或许,你有什么好建议。”爱德华无力地摊了摊手。
“抱歉,我、我……”轮到珍妮无措。
“先、先生……”旁边又传来管家太太战战兢兢的声音。
两个人只要一吵架,绝对能吵得自成一体,全无觉察旁人在场。
珍妮和爱德华一齐看过去。管家太太身后是一个男仆。
管家太太:“先生,惊雷山庄的沃尔夫家族派人来……”
“罗伯特?”爱德华挑眉。
“是的!先生,主人让我送来这个!”惊雷山庄的仆人捧着一个小盒子。
爱德华不屑:“无论是什么,康斯瑞尔家族都不会要的!”
“先生!”管家太太和男仆一齐叫道。
“这是、是……罗伯特先生送给……珍妮小姐的!”管家太太小声说道。
“什么?!”珍妮几乎要跳起来。
爱德华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盯着珍妮,一瞬,摆摆手。仆人便走上前来奉上盒子。
“先生!我……我……”珍妮再次陷入尴尬境地。
仆人完成出使目的,及时告退。珍妮端着盒子手足无措。
“可别忘了我的提醒!”爱德华冷冷地说道。
“啊,珍妮小姐?爱德华?原来你们在这呀!”迈尔斯和琳娜走过来。
果然没有最乱只有更乱。
“你拿的什么?”迈尔斯对珍妮的兴趣并未稍减。
珍妮想把盒子藏到身后去,却想到这会欲盖弥彰,于是放弃了。她瞄了一眼爱德华。爱德华又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罗伯特先生差人送来的。我的家庭教师——”爱德华故意瞥一眼珍妮。“如今备受瞩目!”
“嗯!”迈尔斯打了个鼻音。
琳娜直接哼了一声:“珍妮小姐想必不舍得与我们分享这礼物的真面目吧?”
珍妮不回应。
“我猜这份礼物会令您失眠!”琳娜绕着她转了一圈,观察她的表情。
“不,我一向睡眠很好!”珍妮平视着空气,动也不动。
“珍妮小姐喜欢什么,我很想送你一件礼物!”
迈尔斯也凑上来,热切地说道。没注意爱德华的眼光犀利如刀。
“哈,迈尔斯,你不是答应要送艾尔莎小姐礼物吗?”琳娜白了一眼那不争气的兄弟。
“这又不冲突!”迈尔斯好笑地回道。他再次追问:“珍妮小姐,你喜欢什么,尽管告诉我!”
珍妮心里已经厌恶满格了。她摇了摇头,慢悠悠地说道:“我喜欢的您送不了,先生!”说完,她走到一直冷眼旁观的爱德华面前,抬起盒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先生,你看,女人都如此爱慕虚荣,无论什么年纪;如果想要取悦她们,或许,买点礼物什么的就成了!”
2
回到房间,珍妮气得把盒子直接丢进杂物柜里,啪的一声盖上盖子。可恶!
但无法避免的是,惊雷山庄的罗伯特先生专门差人送礼物给珍妮小姐这事情,在日落庄园传开了,整个夜晚都围绕着这个新闻。
珍妮把双手死死捂着耳朵,甚至把头埋在被子里,耳边仍是大家的议论声,眼前还变幻着主人和几位贵客的脸色。
上帝呀!这可真是人间灾难!
爱德华先生显然气得不轻,一大清晨就离开了庄园。
琳娜小姐既然围观过了热闹,便觉得心情舒畅,也决定去城里住几天。恰好由爱德华先生陪同上路。急促的马蹄声渐渐远去,珍妮心里些微放松,却又忐忑不安。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太阳刚刚偏西,爱德华先生就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不小的队伍。
珍妮和罗莎听见声音赶紧出来,刚刚拐过楼梯,罗莎就挣脱珍妮的手奔过去。
而大厅里面,好不热闹。
好几个年轻的伙计忙着把各种物件搬下车,运进客厅里,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女仆们追着看这些物件,个个大呼小叫手忙脚乱。
斯特伍德太太正举着一个漂亮的布娃娃:“啊,太美了!罗莎,罗莎!这是先生给你的礼物!”
罗莎大声尖叫:“真漂亮啊!简直就是个小天使!”
满地都是大大小小的盒子、袋子,拆开了的包裹、包装纸、绳子……珍妮还不怎么明白情况,她愣愣地站在台阶上,但看着罗莎幸福的样子,也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
人群忙忙碌碌,珍妮再抬起眼光,爱德华先生正站在大门口,看着男管家指挥着仆人们搬左挪右。
这个庄园的男主人似乎并不在乎这些礼物。
他的脸有些逆光,看不清表情。珍妮忍不住端详着,爱德华突然回过头来,瞬间,目光在空中碰撞。珍妮心跳怦然一声,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她低下头,侧身避开。
细微的神态变化被爱德华捕捉到了,他抿了抿嘴角。
整整三大车礼物,整个庄园的人,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份。珍妮置身欢乐的人群当中,并没感觉到异样,直到管家太太抱着自己喜欢的布料凑近来:“珍妮小姐,你怎么不挑件礼物?”
“不用。”珍妮笑道,随手摩挲着她怀里的布料。
“哦!”管家太太似乎明白了。“小姐,别怪主人,他一定是忘了,他还不习惯我们家有位家庭教师……”
“抱歉?”珍妮不解地看着她。
老妇人掇了掇怀里的布料:“他一定是忘了特意给你买份礼物。请你一定要原谅他!不过东西这么多,您可以随便挑几样。您看,那个手包就不错呢!”
珍妮仰头大笑起来:“怎么会呢。你们能这么高兴,就是我的礼物!”
说话间,有人叫她,老妇人便走回人群中去了。
珍妮在兴奋的人群中又站了一刻,心里有微微的触动。难道真是自己的意见被爱德华先生采纳了?她不愿多想,摇头笑笑,转身要回房间。
耳边都是欢声笑语,人还沉浸在微妙的情绪当中,珍妮慢悠悠走过几步。
“啊!爱德华先生?!”她突然大叫了一声。
不知何时,爱德华已经站在她面前不远处。
男人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点点头:“请到书房来。”
珍妮塌了肩膀。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被放过。无奈,只好跟着他来到书房。
“你为什么不挑件礼物?”男人背着手站在书桌边,友好地跟她保持了相当的距离。
珍妮耸了耸肩:“您应该知道我不需要。”
“这意味着珍妮小姐不是虚荣的女人吗?”男人挑眉。
“我不想跟您吵架!”
“哦……”爱德华扬了扬下巴,了然。
珍妮见他不再说话,便屈膝告退。爱德华倒也并没有阻拦。当她走到门口时,爱德华突然说道:“那么,今天我能得到加分吗?”
珍妮怔住,回过头来,一时不解其意。
爱德华抬起手臂比划了一下:“你心里的那个账本,我总可以加分了吧?!”
珍妮恍然大悟,勉强憋住笑。
然后,她偏头看着他:“不,先生!只是今天可以不画叉了而已!”
“噢!”爱德华略微恼火地翻了个白眼。
珍妮尽力忍住笑,拉住门把手。突然她又看着他:“爱德华先生!您看,让大家快乐的方式很简单。”
当爱德华微微愣怔之际,珍妮微笑着走出去,关上了门。
满车礼物收买了日落庄园的男女老少,大家都在晚餐时格外真诚地为主人爱德华先生祈福,并感谢有他做主人。而珍妮也满怀喜悦地在自己的小本子上,为东家画上了一个大星星。
干得不错,爱德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