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冬天把爱德华先生更多地留在了城里。
大家心里都明白,天使城堡的那位安小姐需要更多的照顾。
这时候,珍妮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要是放到之前,她会庆幸这难得的清净时光。但现在,她很感慨。真希望这位安小姐能够平安顺遂,希望爱德华先生不用太辛苦。
这句话是真心诚意的。
爱德华先生虽然还是时常找她的茬儿,但其实也没讨到多少好处。
表面上珍妮是被压迫者,但仔细想来,结果都是爱德华先生做出的让步。
安小姐一定人如其名,安琪儿啊,天使。
希望您能得到眷顾,与爱德华先生长相厮守。
因为,爱德华先生有时候看起来,孤独落寞又疲惫至极。
2
与往年相比,今年的冬天异常寒冷。雪也多,隔几天就下一场。
寒冷的天气给大家都带来了不便,管家太太就病倒了。这一年来,老妇人十分辛苦;再加上年纪大了,身体明显吃不消,一个小小的感冒就让她躺了好几天,还没有要好转的迹象。
多亏了善良又热心的珍妮小姐帮忙料理,庄园才得以保持了平稳。
好在,爱德华先生又回来了。得知管家太太病倒了,男主人也很担心,马上来到床前探望。这令老妇人更加不安。
爱德华先生对她给予了极大的宽慰:“太太!您就躺着吧!您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他几乎用命令的口吻才能让老妇人不再挣扎着起床来迎接他。
管家太太只好依了他,不过,她也立刻请求道:“主人,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让珍妮小姐代为处理日常的事情?虽然她已经在帮忙了,但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正式的知会才好行事。当然了,这么做有些难为人,珍妮小姐没有义务做这些事。我愿意把薪水拿出来,作为给她的加薪。”
爱德华点了点头,安慰老妇人道:“您只管休息好啦!别的事情不用操心!至于珍妮小姐嘛……”男人歪头想了想,嘴角漾上笑意来。“让她管点事情是应该的。毕竟,她还欠着我们家的债呢!”
陪侍在门口几个仆人下意识地互相看看,因为此刻主人又是那种要给珍妮小姐好戏看的表情。
“话说,珍妮小姐在哪儿?”爱德华抬头询问。
“主人。”玛丽赶紧答道,“珍妮小姐说了,今天要完成三件事:上午跟迪克斯先生他们把储物间里的器物整理好;还要给罗莎小姐准备一些玩具;再有,昨天邻村几家铺子又送来好几本账目,下午珍妮小姐打算核对一下。”
“啊……”爱德华拖了个长音,显出气馁的表情,“显然,又要被她骂一顿了!这难道不是一个庄园主应该做的吗?!”
仆人们又互相看看,憋住了笑。
“嗯哼。”管家太太虽然身体虚弱,但是也配合地露出附议的表情。
爱德华先生点点头,看起来像是豁出去了:“好吧,只能硬着头皮啦!”
他起身来,与管家太太告别,带着大家走出来。
3
储藏间里不断传出器物搬动、碰撞的声音。
“主人回来了!”
随着通报的声音,储物间的门打开了。珍妮手里拿着册子,正和迪克斯先生一起,带着几个仆人整理核对,闻声都回过头来。
庄园主人爱德华先生一脚迈进门来,风尘仆仆的。
“主人!”仆人们叫着。
“先生!”家庭教师叫着。
看得出,珍妮小姐面露欣慰。
爱德华先生点点头,故意说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珍妮怔了一下。见爱德华先生是调侃的表情,她便不做声。
迪克斯先生赶紧汇报工作。
爱德华先生不置可否:“迪克斯,你来做就好了!”
珍妮知道自己一定是下一个目标。
果然,爱德华先生转身往门口走了:“珍妮,到书房来!”
4
书房里。
爱德华背着手,开门见山:“最近事情会很多,而你知道的,我也不能多来。”他摆了摆手。“这里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多管一点。”
珍妮怔了一下:“很高兴我能帮上忙,先生!”
“不,不仅仅是帮忙!珍妮!”爱德华看着她,语气郑重。“管家太太不仅仅是身体的问题,她的年纪越来越大,以后恐怕会更加力不从心。我希望你能够代行一些她的职责。”
珍妮努力理解:“先生?”
“没错。代替管家太太来管理庄园。毕竟,有些事情是需要名正言顺才能做决定的!”
“先生?!”珍妮终于明白了,“这恐怕……”
爱德华挥手打断她:“你听我说,这也是管家太太的意思。不要紧,先忙过这一段;以后她好起来,你只要协助她就行。”
“可是先生……”珍妮还想拒绝。
爱德华无奈地瞥了她一眼:“难道你还想以家庭教师的身份接待罗伯特吗?!”
“我?!”珍妮到底是被呛到了。
转而又十分恼火,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
“哦,珍妮,你就骂吧!”爱德华果然是珍妮肚子里的蛔虫,随口来了这么一句。
珍妮泄了气。
“好吧!先生!”她点点头。
“别这副样子。”爱德华好笑地看着她。“原本是要单独再付一笔薪水给你。但是我想你并不需要!那么,那本大部头的书款,就一笔勾销吧!”
珍妮果然愣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偏头,打量着庄园主人。男人表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珍妮看不出所以然,便又嘟着嘴,垂下头来。
接下来,爱德华先生主动核对了账目,当然,家庭教师小姐也是要陪在一旁的。毕竟她也是懂计算的呀!终于忙完了,天色也不早了。爱德华先生又看望了罗莎小姐,便在当天赶回去了。
目送男人的身影在暮色中远去,罗莎小姐轻轻说道:“这恐怕是今年最后一次见爱德华叔叔了!”
蓦地,珍妮心中涌起一丝惆怅……
5
管家太太终于好起来了。这让庄园上下都万分欣慰。
临近圣诞节,又开始飘起雪来,整个世界很快就被铺成银白一片。
爱德华先生后来又派人来过几次,送来不少礼物。大家在高兴之余,也都心照不宣地认可了一件事:今年,再也见不到爱德华先生了。
既然男主人不在,那么罗莎小姐就是一家之主。管家太太和家庭教师尽力满足小女孩的要求。
6
圣诞节终于在大家的期盼中到来了。
安琪儿小姐今年似乎对寒冷有了些许抵抗力,没有表现出格外难受的样子。甚至还能在室内来来回回散步,这让爱德华深感欣慰。一如既往,他为她精心准备了别致的圣诞礼物。
即便有海伦帮忙,安琪儿也要花上一点时间,才能找到并拆开藏着的那些礼物。两个女孩子不断溢出的惊喜叫声,令爱德华小小的得意。
看了一会儿,男人收回目光,走到窗前去。他的世界,也已经是遍地雪白……
安琪儿慢慢转回目光,看向窗口。男人的背影身姿挺拔,看不到表情……
7
天刚刚黑下来,日落庄园的圣诞之宴就开始了。管家太太和珍妮小姐为罗莎准备了一场小晚会。大家聚在客厅里,围在炉火旁,唱歌、跳舞,猜谜语。一年到头了,什么烦恼都先放下吧。
应罗莎的请求,珍妮小姐为大家演奏了钢琴。虽然比不上琳娜小姐的高超技艺,但是,很多时候,让人快乐的并不是技艺呀!
就在悠扬的钢琴声中,一直靠在窗边的丽萨突然大叫了一声:“老天!”她拍着窗台,“快来看哪!那难道是……”
最先听见的是玛丽。她赶紧凑近来,接着,她也大喊起来:“主人!是主人回来了!”
两个人的叫声颇花费了几秒钟,才能让大家反应过来。而这时,守门人伊万已经打开了门。
爱德华先生出现在大厅门口,他身披斗篷,肩上一片白。在他身后,是漆黑的夜色和白茫茫雪野,天空还在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这让他在极为清廓的背景上,成为一个格外鲜明的剪影。
冷风随着窜进来,这才让大厅里的人们都反应过来。
一切响声都止息了,所有人都停下来,躬身行礼。
“爱德华叔叔!”小罗莎最先奔向他,冲进怀里。男人甚至被撞得猛晃了两下才能站稳。他俯下身来搂住小女孩,拥住她,疼爱地使劲揉了揉她的头。
接着,管家太太惊喜的叫声响起来了:“主人!主人啊!”
其他人也跟着叫起来。人群涌过来,围在男主人身边。这让钢琴边的家庭教师珍妮小姐成为一个奇妙的不动点。
大家很快安静下来。
男主人看向钢琴边,家庭教师微微躬身致意。
有个词叫作“百虑全消”,此处用在爱德华身上,虽不中,亦不远矣。
“啊,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爱德华做出后悔的样子来。
“怎么可能!”小罗莎大叫道。
“那么,就请你们继续吧!”爱德华大力地挥手。
瞬间,大厅里爆发出欢呼声。
珍妮也露出欣慰的笑容来,不由自主,她看向男主人。对方也在看她,微微抬了抬手臂,示意她继续下去。然后,他慢慢走向远端的沙发,坐了下来。身边早有仆人奉上酒水茶饮伺候。男人松了松领口,仰靠在那里,呈现出一个放松的状态。
这一路风雪,怎么会不疲惫呢?!
珍妮的心里突然温软下来。她收回目光,重新坐下来,继续演奏。
在珍妮小姐的伴奏下,大家翩翩起舞。罗莎小姐和老妇人结伴,故意不踩节奏,颠颠倒倒地去碰撞身边的人,惹得大家都来围攻,客厅里瞬间掀起欢乐的海洋。
珍妮在换曲子的间隙里抬头,隔着不算近的距离,男主人的眼光飘飘渺渺,若即若离……
在一阵热烈的狂欢之后,大家静下来,因为男主人起身了。
他走向人群之中的罗莎和管家太太:“很抱歉,我要走了。”
出人意料的是,罗莎小姐没有显出多大的失落,她只是点点头:“好的,叔叔!”
爱德华弯腰,抚摸她的脸颊:“圣诞快乐呀!罗莎!”他轻轻地吻在小女孩的脸上。
“圣诞快乐!叔叔!”罗莎报以温柔的回吻。
爱德华先生收身来:“管家太太,您要保重呀!”
管家太太眼里噙着泪花:“主人!您也要保重呀!”
接着,男主人看向家庭教师。
珍妮小姐已经离开钢琴,隔着几步站定。
“珍妮!”爱德华轻轻叫了一声。
“先生!”珍妮沉静地应道。
所有人都望着男主人。
爱德华先生终于有了下文:“我要走了。”
珍妮立刻点点头。
“珍妮……”爱德华又叫道,这一声更轻了。
仆人们互相看看,意识到一点不寻常,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
家庭教师也有些懵懂,瞬即,她躬身,诚挚地说道:“先生,请您放心吧!这里……我在呢!”
管家太太闻言一怔,接着,老妇人便欣慰地舒了一口气。
而爱德华先生眼神变幻,半晌,他深吸气:“珍妮,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