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抚过山坡,米娜的马尾被秋风扬起,凉风贴着头皮轻轻擦过。这是一种很爽的感觉,恍若炎炎夏日中大口饮下冰凉的饮料,凉爽爽的从头冰到脚,整个人由此也镇静下来。米娜从小就认为冷饮除了降暑以外,还有静心的作用,让自己不再燥热,全身的热度、包括心的热度都凉了下来,凉得畅快。自从她看到满满一坑刻着名字的石头后,就如突然穿越了时空一样,心情似乎辗转经历了一个轮回,对方程那种恋恋不舍的感觉,顷刻消失不见,仿佛那只是上个世纪的事情。这种感觉米娜不知道能保持多久,最起码,这一刻,她不再惦记方程了。
老人就坐在米娜的旁边,肩并肩地席地而坐,一手捧着根大小粗细形如拇指的小木棒,一手用力夹着把锋利的小刻刀。这是一双不可思议的手,在米娜的全神关注下,小刀快速地在木棒上上下翻飞,一个长发的女子就在这鬼斧神工中,悄然出现。
“真是太厉害了!”米娜吃惊得瞪圆了眼睛,毫不掩饰地盯着老人的手。这样一双手……怎么可能?怎么可以比健全的手还要灵活?米娜完全忘记了应该有所顾忌,她忍不住抓住老人的手,仔细研究着,“您是怎么做到的呀?这样也可以控制住刀子吗?”
老人笑了笑,把小刀收起来,拿起一块石子,在地上慢慢写着:“没有不可能……”
“没有不可能?”米娜小声念着老人的字,“这个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吗?”
老人摇了摇头,继续写着:“人心……”
“人心?什么意思?”米娜一脸不解,“人心没有不可能?”
“是人心可以控制一切,使不可能变成可能……”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米娜的背后传来,替老人回答了米娜的疑问。
米娜猛地转过头来。
赵强斯斯文文地站在那里,眼镜片在阳光下反着光。
“怎么回事,大白天的吓人玩啊?”米娜虽然这样说,但还是笑嘻嘻地把手伸了过去,“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姚老师让我来定陵,我想既然已经到了十三陵,顺便来这里看看。没想到……你和张建国也在这里。”赵强走过来,手里拎着个袋子,里面似乎装了些生活用品。
米娜不客气地朝袋子里瞧了瞧,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老人:“真是的,我怎么就没想到……”
令米娜意外的是,老人没有露出米娜经常见到的笑容,他低下头,匆匆转过身,离开了山坡。
“这……”米娜愣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强却很镇定:“这老人独居这么多年,脾气肯定有些古怪。”
“你不知道!”米娜又瞪圆了眼睛,“你知道这老人是谁?”
“是谁?”赵强对米娜的话有些意外。
“他告诉我他是谁了……他……”米娜的表情很是夸张。
“喂!”远远的,张建国在山坡下大声喊着,打断了米娜与赵强的交谈,“方程他们来了,你们下来吧……”
方程来了。米娜的心思瞬间又回到了方程身上,即使那些石头仍旧不断地在脑中闪现,但马上就要见到方程,米娜还是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
神秘老人慢慢从山坡上走过来,一直望着刘志远,脸上是淡淡的微笑。这笑容似乎在告诉刘志远,这次赌博,他没有输,他选对了人,相信刘志远是完全正确的。因为刘志远回来了。
方程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看见米娜远远地、居高临下地站着。看不清米娜的表情,但方程却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他突然很想跑过去牵起米娜的手,询问她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不对,她不是一个人。方程马上看到了米娜身边的赵强。赵强和米娜一起来的?如果米娜是被张建国“请”来,赵强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方程脑中瞬间的想法,他没有迟疑地向身边的刘志远说了出来。
“你太多虑了……赵强是姚老师的学生,我们都知道姚老师也在调查这件事,赵强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刘志远看上去心事重重,注意力全然不知集中到了哪里,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方程。
方程见刘志远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在路上,刘志远曾提到过的第六感,此时莫名其妙地袭击了方程。望着远远并肩站在一起的米娜和赵强,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曾被蒙着眼睛绑到这里,离开又是那样匆匆忙忙。彼时,刘志远甚至忘记了好好看一下这座小小的山中院落。跟在神秘老人身后,再次踏进小院,刘志远忍不住走向那间关了他两天的小屋。心底隐隐泛起屈辱的感觉。人的一生肯定要经历些屈辱吧,那个时候,表情呆滞,或微笑,或假作毫不在乎,企图掩饰内心的痛。是不是只有自己才知道,心已痛得淌下血来……不,怎么是淌,是倾盆的血雨,瓢泼的血雨,把浑身染得血红,不再有一块正常的肤色,只余下一双眼睛晶亮。刘志远也曾有过那种想法,等到自己置身高处,并不需要太高,只要高过曾有过的屈辱,足够俯瞰它们的时候,一定要象小人得志那样,狠狠地找回自己的尊严。
于是,刘志远无法避免地想到了张建国。从他来到这里,张建国一直灰溜溜地躲在一边,看也不敢看他一眼。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小人得志一下,是不是应该把张建国曾带给他的屈辱连本带利地反击回去?
刘志远觉得好笑。
也许是山中洁净的风穿透了他的思想,身上的每分每寸,都被这风涤**,灵魂也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他意识到,他已经不在乎了,不在乎张建国曾对他做过的一切。不仅如此,甚至以往的,过去了的,所有曾深深浅浅植在记忆底层的那些屈辱……他都不在乎了。
刘志远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超脱。是超脱吗?或许是解脱,或者是逃脱……不管它是什么,这感觉让刘志远轻松起来,肩膀也似乎变得挺括。
为什么会这样?
刘志远默默自问着。
同时,他瞥向张建国,嘴角露出连他自己都认为很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