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卫青

第十章 城彼朔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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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美人倾城

刘彻给皇子起名为刘据,取凭依、倚仗之义。这个早早就被宣告为太子的孩子,一出生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的到来,宣告一个新的外戚时代的到来。如果说先前还有人倨傲不恭,认为卫青出身低贱,难成大事,那么现在情况已经大不相同了。京城中,各路世家贵戚纷纷向卫家示好,见卫青不为所动,转而都去结交卫青同母异父的哥哥卫长君,一时间卫长君忙得是焦头烂额。

出了京中的达官贵人,就连外地诸侯王也纷纷上表奉承当下的卫夫人,未来的中宫皇后。淮南王刘安自不例外。

卫子夫生下皇子刘据,卫家人轮番伺候月子,卫青也少不了时常探视。一日探视完毕,正要出宫,远远地见平阳公主在招手。

卫青有些犹豫,毕竟男女有别,瓜田李下的怕人风言风语,可是对于公主,他又不能拒绝。

见到平阳公主,正待施礼,公主已经抓起卫青的手,拉他进了东宫,卫青很疑惑不解,公主也不言语。待到进了屋,公主屏退左右,只剩他们两人。

公主没有放开卫青,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也不言语。

卫青局促不安:“公主,这是怎么了?”

过了半晌,公主才叹了口气道:“唉!真是冤家!卫青,你娶了妻子,就忘了我这个旧人吗?”

“公主言重了,公主之于卫青,恩同再造,卫青岂敢忘恩?”

“你我之间就只有恩,没有情吗?”

“臣不敢!”

“你不敢?将军敢纵横草原,直捣龙城,却不敢对我一个小女子用情?”

“这……公主,臣本低贱之人,对公主只敢仰视,不敢亵渎。”

“我对你的情,你比谁都清楚,可恨那曹寿,撇下我不说,临走还要将妹子嫁给你,绝了你我之间的路。”

“此非平阳侯之过,臣和曹璇情投意合。”

“哼,你们情投意合,那置本公主于何处?你卫青对本公主难道就没有一丝爱意?”

卫青为难,沉吟半晌:“这个……臣愚钝,望公主恕罪!臣也曾深爱公主,只是公主贵为天之骄女,臣只能望而却步。以后的事情,纯属造化弄人,曹璇一片痴心,臣不能负于她。”

公主叹了口气道:“唉!造化弄人,你说的没错,这怪不了你。可是你今日贵为国舅,我要你答应我,休了曹璇,和我成婚。”

卫青闻言如五雷轰顶,惊得语无伦次,跪倒在地,连连挥手:“公主不可,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臣死可矣,绝不负发妻,请公主赐臣死。”

公主忿忿道:“你就这么爱曹璇?”

卫青这才定下心神:“禀公主,臣本草芥之身,承蒙公主关照,才有进身的机会,臣日夜感念公主,万死难报大恩!臣三生有幸,又得侯府女公子青睐,结发为夫妻,生死盟誓,臣宁死不悖。”

“那我不要你休她,只要你娶我,她可以做侧室。”

卫青正色道:“公主千金之尊,属意卫青,青感激不尽,只是结发妻子,既无过错又有恩于我,贬为侧室,恩将仇报之事,于法于理皆不合,臣做不出来。”

公主闻言眼神黯淡下来,许久才道:“你卫青有情有义,是真汉子,可惜我福薄命薄,不能入室侍奉,我以公主之尊,也不可能做你侧室,你我难道就这样缘尽于此?我不甘心,卫青,做不了你的正妻,我也要和你做一场露水夫妻。”

卫青惊得魂飞魄散,公主已经上前抱住他。软香温玉在怀,卫青不由得心神**漾。

对公主,卫青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他忠于自己的婚姻,面对所爱之人如此主动,卫青难免不能自持。

两人终于吻在一起,公主瘫倒在卫青怀中,卫青一把抱起她,一步步朝床榻而去。公主的长发散落下来,翩然若仙子。突然间,卫青想到了家中的妻子,**瞬间被浇灭。

卫青放下公主,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公主不解地睁开双眼,卫青道:“公主,不能啊!我们不能这样。”说着松开了搂着公主的臂膀,恭恭敬敬地站立一旁。

公主从卫青的眼中读懂了他的坚定,眼泪流了下来。

卫青长揖行礼:“公主保重,臣告辞了。”说完,轻轻退出屋外,公主倒在床榻之上,无声哽咽。

卫青径直出宫,想尽快回到家中。公主珠圆玉润,美艳不可方物,浑身散发着少妇的韵味与性感,是男人都免不得动心,卫青当然也不能免俗,但卫青的不同在于他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欲望。

此刻,他只想回到妻子身边。曹璇的似水柔情,可以平息一切的不安。

曹璇此时已经有了身孕,卫家上下自然更加视如珍宝,卫青也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就在卫青回味着曹璇的温柔体贴、憧憬着孩子降生的时候,一辆豪华的马车拦在了他的马前。随行的卫士已经冲了上去,拔刀喝道:“前方何人?为何挡道?”

只见车帘被一双纤纤玉手掀开,接着露出一张美丽绝伦的脸,正是闻名遐迩的,淮南王公主刘陵。

卫青对刘陵之名早有耳闻,也不是初次见她。此时的她妖艳更胜从前,精致妆容的脸堪称完美无瑕,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洁白的脖子呈现出一条优美的曲线,微微半露的酥胸,纤细的腰身,挺翘的臀部,体型**,充满着**裸的性的**,是个男人都难免动心。

卫青此时已是关内侯,对诸侯之女不必行大礼,所以卫青在马上微微欠了欠身子,拱手算是见礼:“原来是刘陵公主,左右冒犯了,请恕罪。”

刘陵衣袖掩嘴,巧笑倩兮,一阵摄人心魂的娇笑,道:“卫将军客气了,是小女子冲撞了将军,还要请将军恕罪。”

“公主客气!既然公主无恙,卫青就此告退。”说完拨马就要离开。

刘陵急忙伸手制止,道:“将军且慢!”

卫青勒马,刘陵道:“将军何必这么着急?今日偶遇将军,实在是有缘,何不到舍下小酌几杯呢?”

“青谢公主厚爱,只是家中老母、妻子还在等待,请恕青不能奉陪。”

“将军等等,请借一步说话,刘陵有要事相告。”卫青疑惑不解,见刘陵一脸严肃,不由得上前靠近她。

刘陵压低声音道:“将军难道就不想知道,你在平阳郑家庄的故人现在如何吗?”

卫青大吃一惊,平阳郑家庄的往事是他的终极隐私,在他离开之后几乎没有人知道,如今从刘陵的口中说出来,可见来者不善。

刘陵继续道:“将军要是真的关心故人,就跟我来吧。”卫青明知其中必有蹊跷,但关心则乱,事情牵涉到阿萌,卫青不得不任其摆布,跟在刘陵的马车后面,随她而去。

刘陵在长安不止一处府邸,除了富丽堂皇的淮南王府,还有几处颇为精致的私家宅院,都是刘陵和情夫们鬼混的地方。刘陵眼下带卫青来的,便是其中一处。

入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座高大的假山,亭台楼阁林立,都是按比例缩小了放上去的,看上去活灵活现。假山起到了屏风的作用,外面很难看到屋内的情况,待到绕过去才豁然开朗,一个小院,种满花花草草,院中一汪碧水,亭台水榭,十分怡人,三进三出六间小屋,描廊画栋,美轮美奂。

刘陵婀娜多姿,风姿卓越,一路走过,如分花拂柳,空气中飘洒着淡淡的香气,就是卫青也忍不住心神**漾。

随从被留在了门房,刘陵亲自指引卫青进了屋,只见屋内陈设更为华贵,冉冉檀香,袅袅轻烟,琴棋书画,一应俱全,让整间屋子在华丽中透着高雅。

刘陵屏退左右,二人分宾主落座,卫青心中挂念阿萌,急切地问道:“卫青的故人如何,还请公主赐教!”

刘陵莞尔一笑,千娇百媚:“卫将军果然重情重义,我刘陵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你面前,你都不为所动,就记挂着那个乡下丫头。”

“卫青只是关心故人而已,还望公主谅解。”

屋内似乎生了壁炉,温暖如春,案几之上,早就备好了几样精致点心和小菜,一壶老酒,两只酒樽。刘陵看似随意地解开罗衫,露出雪白的臂膀,极尽魅惑:“屋内如此温暖,将军何不脱下长袍,与小女子对饮几杯?”

“谢公主,只是你我二人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似有不妥!正所谓瓜田李下,青不敢有损公主清誉。”

刘陵双眼迷离地凑过来:“将军怎么如此古板?本公主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人生得意须尽欢,如今我刘陵就在你面前,你难道还要这样无动于衷吗?”说着一把搂住卫青的肩膀,妖艳的红唇凑了上去。

刘陵身上散发着阵阵香气,摄人心魄,让卫青一时间难以把持,卫青方才与平阳公主已经有了一番身体接触,此时一触即发,身体的自然反应控制不住。

刘陵久经床笫之事,明白卫青是什么反应,整个身子紧跟着靠过去,软软地倒在卫青怀中,两只白嫩如藕的手臂紧紧缠绕住卫青。

此情此景,卫青难免心猿意马,一时间脸红脖子粗,喘着粗气,可是理智一直在提醒他,不可越雷池一步。刘陵身为宗室诸侯王之女,身份尊贵又相貌出众,原本应该是天之骄女,风风光光地下嫁诸侯或诸侯嫡子,成为贵夫人,可是如今她自甘堕落,坊间风传她和武安侯田蚡、中大夫严助等人有染,而且出入公侯聚会,长袖善舞,以致艳名远播,声名狼藉,如此种种,实在是令人费解,如今主动勾引,行此番事,想来必有所图。

想到这里,卫青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就此稀里糊涂地和她上了床,那就是授人以柄,日后有所顾忌,必然处处掣肘。

卫青定了定心神,强迫自己从迷乱中清醒过来,他一把抓住刘陵的手臂,止住了她脱衣服的动作,然后轻轻抱起她,放在了一旁的榻上。

刘陵对卫青可不光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引诱,翩翩郎君,我见犹怜,刘陵乐意勾引他。此刻,刘陵早已动了情,见卫青放她到榻上,更是以为要行好事,索性闭上眼睛。奇怪的是,卫青就此住手了。

卫青不敢和刘陵翻脸,只好凑过去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公主,请告诉我,我的故人到底怎么了?”

刘陵一声娇笑:“人道将军忠厚仁义,果然不假,和我这样的一个美人亲热的时候,将军还放不下你的旧人。”

见卫青沉默不语,也停止了动作,刘陵有些急不可耐,她说:“看你紧张的样子,你的那小情人好得很呢,只是我没想到,以将军今日的威势,你不去夺回所爱,而是任由她和一个粗鄙村夫生活在一起。”

“她真的没什么?”

刘陵摸着卫青的脸,道:“我说了没事,我不过是找人探访了一下你的往事而已,知道了你还有过这样一段情事而已!”

卫青从刘陵眼中读懂了,她没有说谎。卫青突然起身,在榻边站定,整整衣冠,道:“卫青谢谢公主的厚爱,只是卫青家中有妻子,断不可行此禽兽之事,卫青告辞了!”说着就转身迈步离开了。

刘陵猝然闻之,震惊之余十分愤怒,将案几上的茶点菜肴掀翻在地。她以美色闻名,更兼身经百战,妖艳魅惑,从来就没有男人能抗拒。而如今,血气方刚的卫青竟然能在她主动投怀送抱的过程中毅然决然地推开她,扬长而去,这对刘陵的自信心绝对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卫青之所以能放心离开,是因为他感觉到刘陵并没有说谎,公孙弘如今在朝中也算是有权有势,刘陵必然是不知其中渊源,所以卫青就不怕她借机生事。

尽管刘陵未能得逞,但此事还是给卫青带来了不少困扰。

原来,就在卫青出宫遇到刘陵车驾的时候,就有人见了,此人正是平阳公主府的侍卫。因为平阳公主属意卫青,公主府人人皆知,所以卫青的举动自然有人立刻汇报给公主。

因为刘陵艳名远播,所以听到卫青随刘陵而去的消息,平阳公主又羞又怒,当即命人跟踪,见他们进了一处私宅。

听到两人进的私宅,正是平日里刘陵和他人鬼混的销魂处,如今二人入内,肯定没干什么好事。平阳公主怒不可遏,气得恨不得将卫青碎尸万段,气恼之后又羞愧难当,自己送上门去,卫青竟然拒绝了,而眼下,拒绝了她的男人又和别的女人在**逍遥快活,这是对她**裸的侮辱。

嫉妒,可以让一个女人疯狂。

就在卫青陷入桃花阵的时候,韩安国那头传来消息,边境并不安宁。趁着韩安国放戍卒边兵回家种田,匈奴骑兵再次攻来,突破了汉军薄弱的防线,屡屡抢掠边境村镇。韩安国无奈,一边紧急收拢军队,一边退守右北平。

韩安国依据城墙,坚守不出,就算如此,此番损失还是不小。

战报送到汉庭,皇帝也一筹莫展,他原本希望韩安国能顶一段时间,他好广积战备,以备卫青下次出征,如今韩安国败退,打乱了他的计划。

皇帝一反常态,在宣室召集公卿大臣、在京列侯贵戚商议对策。

皇帝冷峻地说道:“朕今日召众卿来,有两件事,一是边关告急,韩安国吃了败仗,眼看顶不住了;二是,朕手头急缺健壮战马,希望众卿能为朕分忧解难。”皇帝言简意赅,下面群臣也没有主意,无人出列进言。

眼见有些冷场,丞相不得不出马了,薛泽出列道:“陛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边关告急,臣以为应调附近郡县之兵驰援边地。至于骑兵缺马,臣建议陛下下诏,重金从民间购买马匹,选健壮者为汉军所用。”

皇帝神色缓和了不少:“丞相所言有道理,可也等于没说。卫青,你来说说,眼下该怎么办?”

“陛下,臣以为,如今多事之秋,陛下应尽弃前嫌,诏李广将军回来,重回边关。李将军身经百战,汉军拥戴,匈奴人闻其名而退避三舍,如若李广将军复出,必然能振奋士气,威慑匈奴。”

“好,李广废为庶人也有几个月了,清福也该享够了,该出来为国效力了。边关之事就如此施行,只是这战马之事卫青可有良策?”

“陛下,据臣所知,我汉地能养马的地方不少,诸侯中也有不少人有大量马匹,所以丞相之言甚好。”

“既然如此,朕就准了丞相之言,此事着丞相府即刻办理,凡平民献马三匹,除应付价款外,提升爵位一级。诸侯献马一匹,朕免其封邑一户税赋一年。”

汉庭从民间征收马匹的措施很快得到执行,在高昂的价格驱动下,民众纷纷将自家马匹献给朝廷,换取金钱和爵位,一时间,各地马苑被各色马匹充斥,各路诸侯也纷纷献马,少则几十,多则数百。

诸侯中,汝阴侯夏侯颇最为大手笔,汝阴本就是产马大县,加之夏侯颇有意讨好皇帝,四处搜集,一次就献马三千匹。

皇帝大悦,以夏侯颇为忠臣楷模,亲召其入宫饮宴。其实夏侯颇如此不惜血本,另有所图。夏侯颇是汉开国功臣夏侯婴的曾孙,元光二年(公元前134年)嗣侯,至今尚未娶正妻,夏侯颇早就对平阳公主有意。

公主非但身份高贵,而且风姿卓越,优雅端庄,秀丽脱俗,夏侯颇垂涎已久,无奈一直不敢开口求婚。当下,皇帝急需战马,广诏天下人献马,夏侯颇投其所好,果然讨得皇帝欢心。

在朝野上下的努力下,很快凑足了三万匹马,从中精选了万余匹强健者,可为汉军骑兵所用。

皇帝高兴异常,多喝了几杯,对夏侯颇多有嘉许之辞,夏侯颇频频起身敬酒。酒至半酣,夏侯颇趁机提出求娶平阳公主之意。

皇帝对他的这个同胞姐姐还是十分在意的,当下便命人唤来平阳公主。皇帝知道姐姐和卫青之间的渊源,但是对于刚刚表达过忠心,解了燃眉之急的夏侯颇,他也不好直截了当地拒绝。

公主此刻正沉浸在愤怒和悲痛之中,卫青拒绝休发妻而娶她作正妻,她倒不是太意外,而其后她主动投怀送抱,表示愿意做他的地下情人,却也被卫青毅然拒绝。公主大伤面子,气愤是有几分,却愈加觉得卫青为人可敬。可是,转眼之间,原本大义凛然、义正辞严的卫青,却投入到了另一个狐媚女人的怀抱,和她鬼混在了一起。羞愧、嫉妒和不服气同时涌上心头,平阳公主心神大乱。

闻得皇帝召唤,公主只好勉强梳妆前往。侧殿中,皇帝和夏侯颇、韩嫣兄弟、还有刚刚重新启用的将军李广正在饮宴,公主给皇帝施过礼后坐到专为她设置的案几前。

夏侯颇是世间子弟,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席间忍不住偷偷向公主方向张望。

皇帝已经醉眼朦胧,这时候开口了:“姐姐似乎气色不佳?是否受了风寒?还是哪里不适?”

“谢陛下挂念,姐姐一切安好!”

“姐姐无恙便好!方才汝阴侯对朕说,他倾慕姐姐才貌为人久矣,希望能得佳人垂青,在朕允准下永结秦晋之好,朕不敢擅作主张,特意想问问姐姐,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猝然之下,公主一时语结,脑中又涌起卫青和刘陵鬼混的画面,羞愤交加,脱口而出:“姐姐愿意。”

皇帝又惊又喜,道:“哈哈,难得姐姐如此爽快,朕要为你们赐婚。”

公主其实说完就有些后悔,但是皇帝金口玉言,加之心中羞愤,心想,倒不如就此嫁给夏侯颇,明媒正娶,风风光光,也让他卫青瞧瞧。

所以公主勉强微笑着起身致谢:“谢陛下!”

一旁的夏侯颇激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起身,上前跪倒在地:“谢陛下隆恩!谢公主!”

公主瞥了一眼夏侯颇,比起已故平阳侯曹寿倒有几分英气。却又忍不住拿他和卫青比较,一比之下,确实差了几分感觉。

是夜,皇帝和群臣皆有八分醉意才散去,公主也闷闷不乐地起身回了东宫。

东宫王太后闻知刘彻做主将平阳公主下嫁夏侯颇,也十分意外。

王太后对平阳公主道:“我儿今日为何如此爽快应下这门亲事?你不是时常牵挂着你的那个小骑奴吗?听说如今他也是将军了……”

公主撅着嘴道:“我昔日的骑奴成了将军,我昔日的女奴如今也贵为皇后,他卫青有今日,女儿早就看到了,可是女儿没有看透的是他还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王太后哑然失笑:“你们这些人啊,都不年轻了,怎么还生出这么多事端来?如今你真的要打算下嫁那个夏侯颇?”

“母亲见笑了,女儿主意已定,还望母后成全。”

王太后十分高兴:“哈哈,看你这孩子说的,你要再嫁,娘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能不成全?娘知道,你不是太满意这个夏侯颇,但是好歹他也是开国元勋之后,当今的汝阴侯,比起那个卫青不知要强多少,你就安心等着,娘让皇帝给你风风光光地操办一场婚礼。”

公主欲言又止,心中也是翻江倒海,事到如今,恐怕她也拉不下面子来变卦了。

那边,汝阴侯夏侯颇兴奋异常,备厚礼送到太后宫中,作为公主聘礼,又特意揣摩太后心思,送了不少太后喜爱之物,太后自然高兴,越发中意这个女婿。

夏侯家族枝叶繁茂,都以夏侯颇迎娶公主为荣,上下齐心,很快以一场盛大的婚典迎娶平阳公主进门。

平阳公主再婚的消息传来,卫青有些意外,却也觉得合情合理,一个女人,不管多么强大,多么尊贵,终究还是嫁个男人才算有完整的生活。至于他们之间的那段感情,卫青只有怀念,不敢有非分之想。

曹璇已经有好几个月的身孕,挺着个大肚子。公主大婚的消息早已传遍长安,曹璇自然知道,她了解平阳公主和卫青的渊源,此时,她以为自己的夫君会有一丝伤感落寞,所以既想去安慰安慰他,又怕打扰了他的思绪。

作为一个女人,她能隐约感觉到丈夫心中还有别的女人,可是她并不愿意深究,她害怕失去。如今,能和自己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她就已经知足。

平阳公主的心思,她也懂,每当公主看着她的时候,她明白她的眼神中隐藏着什么,让她感觉到压力。公主仪态典雅,高贵美丽,除了皇帝的母亲和妻子,恐怕天下再无女人能和她比富贵,这一切,曹璇自愧不如。但是,在这样一个凌驾于天下女人之上的女人面前,曹璇有自己的底气,那就是丈夫的疼爱。

纵有万千瞩目,不如所爱之人的掌心温暖。

第二节血仍未冷

公主大婚的喜悦没能持续太久,边关又传来坏消息。匈奴人再次突破了韩安国的防线,将他团团围住,由于战线漫长,韩安国亲领之兵不过千余人,此战几乎消耗殆尽,好在右北平城中守军及时相救,韩安国才捡回一条命,但是他也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原本就未痊愈的病愈加沉重了。

匈奴人陆续攻破了几处城镇,洗劫一空,掳走了汉人千余,所过之处,尽成焦土。

长安这边,李广正在飞驰赶往右北平的途中。早有匈奴探子侦测到此事,匈奴本部考虑到李广所领的生力军,遂减弱了攻势,逐步撤军,和汉军脱离接触。

汉,京都长安,未央宫。

面对匈奴人的猖獗,汉庭内部有两种态度,当然这时已经无人敢再讨论打还是不打的问题,而是要决定立马给匈奴以教训还是等待时机再出击的问题。

武将们当然主张立即进攻,也有朝臣担心匈奴远遁,出兵会无功而返。最后还是皇帝一锤定音:“匈奴人破我城池杀我吏民,洗劫钱财掳走人口,是可忍孰不可忍!来而不往非礼,我汉军也要出击。卫青,你训练汉军已经有些时日,朕问你,今日之汉军,可否经得起一战?”

“陛下,汉军现有军马十数万匹,熟悉骑射的老兵三万人,五万新军初成,亦能上阵杀敌。”卫青深知皇帝的意思,此次出兵既然是势在必行,就不如将汉军的家底儿亮出来,也让皇帝多些底气。

“好,车骑将军治军有方,既然汉军可堪一战,朕就命你卫青领军三万,出征匈奴。”

“诺!”

众臣齐道:“陛下圣明!”

卫青领了虎符,即刻回营筹备。此次出战,意在教训匈奴人对汉朝边城的大肆攻击,卫青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找到匈奴,与之一战,不管胜负如何,即刻回撤。

大军轻装简行,只带了行军口粮,沿着驰道飞速前进,一日行军二百里,数日后便到了雁门,大军稍作休整,也只是带足了五日的干粮,便越过长城,杀向草原腹地。

匈奴那边,满载而归的他们,正沉浸在喜悦当中,军臣单于更是连日饮宴不休。上行下效,一时间大单于本部的骑兵也整个放松下来。倒是没有捞到多少好处的白羊王、楼烦王所部骑兵磨刀霍霍,准备再次冲向汉地。

虽然心思如此,白羊王和楼烦王终究还是缺少一点底气,他们已经听说,汉朝调李广来了边关。上次汉军四路出击,李广全军覆没,铩羽而归,本人也成了俘虏,本应该是败得最惨的,可是成了俘虏的李广却震惊了匈奴人,他单枪匹马从匈奴大军中逃脱,一路展示了超凡的神射技法和强悍的战斗力,匈奴人眼见他扬长而去,却无力阻挡。

面对这样一个对手,白羊王、楼烦王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等待大单于的进一步指令。

匈奴人自认为重创了汉朝,汉军只有挨打的份儿,压根儿就没想他们会袭来,所以基本没设岗哨。匈奴劫掠的汉人,首先供贵族挑选,其中年轻貌美的女子都留在大单于的王帐中,剩下还算长得周正的依次分给了大单于的近臣。

匈奴贵族挑选剩下的,被分给了有功的将士,他们将成为匈奴人的奴隶,从事最艰苦最低贱的工作,被当做私人财产任意处置,甚至被当做商品交换和出售。

在草原上,奴隶是很值钱的商品,所以分到战利品的人都十分兴奋,从汉人手中抢来的美酒被一坛坛搬了出来,军臣单于高喊:“来,大匈奴的勇士们,举起你们手中的美酒,庆祝我们的胜利!”

全军高呼:“大单于万岁!”

整个草原欢腾一片,人人满面红光,喜气洋洋,只有一个人例外,此人便是中行说。

中行说面色凝重,他在忧虑着汉朝人的报复。前有卫青千里奔袭龙城,至少说明了两个问题,其一,汉朝人彻底放弃了和亲的幻想,决定和匈奴展开殊死搏斗,其二,汉军有了一支能用于实战的骑兵队伍,具备了骑射能力,也有了长途奔袭的可能性。

如今,匈奴大军囤积在离汉朝边境不过三百里的地方,理论上来说,汉军行军一日便可到达。要是在从前,中行说也绝对不会担心,但是,眼下确实不同。

看着匈奴君臣兴致正好,中行说如果此时进言,必定是大煞风景。犹豫很久,他也不敢上前,只好来找左谷蠡王伊稚斜。

伊稚斜看上去和他人无异,也在狂饮滥喝,但是实际上却保持着绝对的清醒,注意着其他人的一举一动,自然很快注意到了中行说。

中行说示意他来到帐外。

“左谷蠡王,如今一片歌舞升平,可我总觉得还是有些担忧,汉人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恨我大匈奴入骨,万一出兵报复,左谷蠡王看眼下这个情况,我匈奴还能抵挡吗?”

“先生是否多虑了?汉人胆小如鼠兔,挨打逃跑还差不多,哪里敢到我大匈奴的地界撒野。”

中行说皱了皱眉头,心道,看来匈奴人的观念还是没有一点改变。

“左谷蠡王难道忘了龙城之事?那里离最近的汉朝城池都有四百里,一来一回就是八百里,汉军不是也做到了吗?”

伊稚斜大惊,他深知,汉军既然敢捣毁龙城,就以为这今后两国谈判的大门就此关闭,日后只有你死我活,中行说说得没错,既然汉军能**平龙城,这里也就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了。

“先生说得有理,汉军确实今非昔比,最重要的是,以前的汉军龟缩不出,如今的汉军却敢深入我大匈奴。我这就去禀告大单于。”

“慢着,左谷蠡王,眼下大单于兴致正高,你要是提起此等扫兴之事,岂不是自寻烦恼?再说了,左谷蠡王就是说了,大单于也有可能付之一笑啊!”

“那可如何是好?”

“左谷蠡王身为我大匈奴的统帅之一,可以传令全军,要求加强戒备,并派出侦骑,探查汉军动静,如此一来,如果有事,则左谷蠡王的先见之明会被众人称颂,就算平安无事,大单于和各位将军也会赞叹左谷蠡王小心谨慎。而一旦有事,大单于仓皇之态,必然会让众将军偷笑,这一来二去,左谷蠡王从容淡定、思虑周全之名不就人人皆知了?”说着还阴阳怪气地干笑了几声。

伊稚斜一直谋求单于之位,而中行说便是他的狗头军师。中行说对汉朝恨之入骨,他出了不少针对汉朝的主意,条条直指汉朝软肋。可惜的是,军臣单于并不想将汉朝逼上绝路,他觉得,有一个予取予夺伸手便来的邻居在一旁便已经很满足了,而他选择的继承人更是一个只知享乐胸无大志的纨绔少年。

中行说看中伊稚斜的阴险狠毒,也欣赏他的城府,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默默扶持伊稚斜上位,不遗余力地营造舆论,为日后伊稚斜篡位打好基础,眼下,让伊稚斜出面整肃军队纪律,提防汉军来袭,无异又能增加他的光环。

伊稚斜依计行事,召集各部千夫长,提前结束饮宴,加强了戒备,又增设岗哨,这才安心。而这些千夫长对于伊稚斜的命令明显疑惑不解,这里是草原腹地,向来不设岗哨的,但碍于左谷蠡王的头衔,还是应付了一番,派出了哨探和侦骑。

东方浮现出了一丝亮光,天地依旧笼罩在夜色中,匈奴人的前哨突然发起了警报,“汉军来了!汉军来了!”

以草原狼自居的匈奴人第一次感觉到了惊慌,汉军长途奔袭龙城,大多数人只是听说,没有亲历,可如今,汉人就在眼前。往常都是匈奴人吃饱喝足,披挂整齐去攻打汉人,当下却要急忙应战,不由得心虚。

还好匈奴人习惯了草原生活,一骨碌爬起来便能上马作战,虽然有些人宿醉未醒,但好歹大部分人已经摩拳擦掌,准备给不知好歹的汉人以教训。

汉军排着整齐的队列,马蹄腾起下落声势浩大,震得地面微微颤抖,这是汉军演练多日的冲锋队形,最前面的是最为精锐的重甲骑士,配备铁制胸甲和遮面头盔,左手持盾牌,右手是挥舞着环首刀,而紧随其后的是擅长骑射者,各个弯弓如同满月,一支支利箭射出,如同漫天飞蝗,他们除了手中的弓箭,马上还挂着长戟和长枪。

汉军的冲锋队形是一个三角形的扇面,以重甲兵为排头,手持木质蒙着生牛皮的盾牌,用以阻挡匈奴的箭支,紧随其后的马弓手远远就开弓射击,远程打击敌人,待到双方短兵相接,他们便操起长戟和长枪,这对付匈奴骑兵冲锋是最为有效的。双方经过弓箭互射,再到正面碰撞,汉军便有了优势,接下来的血肉相搏,匈奴军就少了那么一点底气。

这股汉军可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他们自得令之日从长安出发,在雁门休息了一天一夜,养足精神后一日便到达既定目的地。大军从雁门出关的道路是商人惯常走的商路,地图详尽,匈奴人根本没有将汉人放在眼里,所以草原上的路是不设防的,当然,茫茫戈壁草原也无法设防。

这个目的地是卫青根据地图选定的,并且他早早派出斥候,一再确认。大军当日来到的是一处山谷,谷中地形开阔,四周山势不高,但足以隐藏一支数万人的大军,为保密起见,三军没有开火做饭,而只是啃了几口干粮,当然营帐既是累赘也是奢侈品,只有几位将军校尉才有。这里离匈奴大军驻扎的地方不过三十里,等匈奴的岗哨发现时,已经晚了,这个距离骑兵一个冲锋便可短兵相接。

临战之前,卫青力排众议,否决了大家提出的左右包抄的战术,而是坚持以三角楔形阵形发起正面攻击,这是汉军在上林苑演练已久的阵形,向来效果明显,所以卫青对这个阵形颇有信心。

主将卫青更是一马当先,充当了这个锐利铁三角的尖兵,控制着整个队形前进的速度,他的左右是张次公和郭昌两员猛将。

起初是慢跑,前排骑士高举盾牌,遮挡住了大部分匈奴人直射的箭支,汉军中也弓弦声声。汉军能在飞奔的战马上射箭的人不多,但是汉军的弩就容易操作多了,越接近敌人汉军的箭枝越密集,匈奴的反击越无力,匈奴虽然在此有五万大军之多,但战场态势,瞬息万变,一旦露怯,就如同山陵崩塌,不可收拾。

匈奴人从来没见过汉军这番模样,从来都是匈奴骑士一拥而上,冲进汉军中,如同草原上狼冲进羊群,大肆杀戮,如今却见汉军排成黑压压队形,如同大山一般压过来,马蹄飞舞,明晃晃的刀枪高举,全军整齐划一,如同钢铁洪流,似有不可阻挡之势,同时又如铁板一块,不可撼动。

匈奴哪里见识过军容如此整齐的军队,这种震撼,让匈奴人不由得胆怯,已经有人开始拨转马头,准备向北逃窜。

“逃跑者杀,畏敌不前者杀!”后方是披挂整齐,骑在马上的伊稚斜,他是匈奴高层贵族中第一个上马指挥战斗的,中行说紧紧跟在他身边,尖细的嗓子喊着:“顶住,快上前顶住!侍卫,有后退者就给我砍了。”

中行说的身边是军臣单于亲自安排的四名护卫,都是雄壮强健之士,很有威慑力,匈奴人只好暂时收起逃跑的心思,迎战滚滚而来的汉军。

三角形的队形瞬间便插入敌阵,撕开了乱哄哄的匈奴人。前排的骑士挥舞着环首刀,如砍瓜切菜一般,他们左手的盾牌紧紧护住后面的战友,后排的长枪、长戟接连刺中马上的敌人,匈奴人的哭喊声响彻草原。

匈奴军臣单于这才确信汉军来袭,慌乱中右谷蠡王和左右贤王扶起军臣单于,就要上马往北方而去,军臣单于抹不开面子,大声呵斥道:“两军交战,我身为大单于岂能先走?”

左贤王道:“打仗之事自有后辈儿郎,大单于只需等待胜利的消息即可,不必在此看血肉横飞。”

右谷蠡王也说道:“大单于,汉军来势汹汹,情况不明,不能冒险啊!”说着拉起军臣单于的马缰绳,便打马北去,大单于的亲兵近卫紧随其后。

此时,汉军已经完全展开队形,匈奴人失去了骑射的优势,有些惊慌,在左谷蠡王和中行说的大声呵斥下,勉强组织起防线,但是这在汉军的冲锋队形面前不堪一击,汉军声势不可阻挡,瞬间漫过匈奴人的营地,整齐的队形不得不散开,但此时匈奴人已经如惊弓之鸟,就是近身肉搏也不是汉军的对手。

卫青传令,四散开来的汉军纷纷开始放火,点燃了匈奴的营帐,燃起冲天的火焰,更加让匈奴人心慌意乱。有匈奴人见大单于和其亲兵向北逃窜,便要尾随而去,伊稚斜拦住去路,这些人大声嚷嚷道:“连大单于的亲兵都跑了,为什么不让我们跑?”

伊稚斜回头一看,果然如此,一时语结,这些人便纵马逃窜。此时战场上态势已经很明显,匈奴人的抵抗已经很难再奏效,除了伊稚斜身边的军队纹丝不动之外,其他人已经乱糟糟地开始逃窜,这也难怪,按照草原游牧民族的老传统,打不过肯定就要跑。

营帐的旁边,有不少被匈奴掳来的汉人,听闻汉军攻来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汉军的旗帜飘扬,威风凛凛的车骑将军卫青就在眼前,才高声欢呼起来:“汉军威武!汉军威武!”更加助长了汉军的声势。

眼见败局已定,无法控制,伊稚斜对中行说道:“我看汉军人数不下两万人,如今大势已去,我身边这区区数千人也起不了作用,要不我们也散了,让将士们各自撤退吧?”

“左谷蠡王,汉人有句俗语,叫柿子捡软的捏,如果我们就此逃走了,汉人追上来还是有损伤,不如保持队形徐徐而退,汉人不知深浅,必然不敢追击,我军落在后面,也可为全军屏障。”

伊稚斜觉得有理,传令全军保持队形,缓缓向西北方向后退,自己紧紧护着中行说。

卫青自不消说,他左突右冲,指挥全军,待到大局已定,便开始专心杀敌,他寻找的是那些匈奴人的将领,匈奴人以帽子上的羽翎区分官职大小,卫青就专找那些头上插着华丽翎毛的匈奴人,眼下,他已经至少砍翻了三个千夫长和五六个百夫长。

张次公学着卫青,也找匈奴军官厮杀,终于砍下了一名千夫长的头颅,张次公提头仰天大叫,汉军呼声雷动。

至此,匈奴全线溃退,汉军将士们开始追逐残敌,无奈匈奴人马快,一旦撤退,肯定是豁出去逃命,哪里还能让汉人追上。汉军搭弓射箭,匈奴战马再快也快不过弓箭,不少人中箭落马,但是大部分人还是逃之夭夭了。

在四散而逃的队伍中,伊稚斜一军非常醒目,苏建见状收拢部属,苏建大喊:“汉军健儿们随我来,追!”应者如云,纷纷朝伊稚斜部扑过去,伊稚斜果然治军有方,全军丝毫不慌乱,用弓箭回击追兵。

此时汉军阵形已乱,不少人中箭落马,卫青见状急忙传令苏建收拢队伍。苏建打马到卫青面前,道:“眼见敌人溃退,我军正好乘胜追击,将军为何命我回撤?”

“有道是穷寇莫追,我见敌军溃而不乱,反击有序,加之敌人马快,我军贸然追击只会损兵折将,眼下已经战果斐然,不可再损失我汉军精锐健儿。”

“将军所言极是,是末将立功心切了。”

追击还在继续,卫青也不加约束,传令闲下来的军士先解开汉人俘虏的绳索,得救的汉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对着汉军将士磕头致谢。

汉军陆续归来,开始清扫战场,此战收获颇丰,光杀死的匈奴人就有八千多,受伤倒地不起者数千。

卫青的部下都知道车骑将军的规矩,只砍下了已经死亡的匈奴人头颅,用以核报战功。对于受伤者循旧例,能骑马者当做俘虏带回去,重伤者置之不理,任其自生自灭。

卫青传令:“军医就地诊治伤员,苏建、荀彘率部整理战死同袍的尸首,全部用布匹包裹,带回原籍安葬,张次公、郭昌率部搜集战马车辆,供掳来的汉人骑乘,将所有同胞带回汉地。”

张次公有些意外,对卫青道:“将军,战场凶险务必,匈奴人随时都有可能回马卷土重来,带着这么多的俘虏和汉人平民,势必会拖慢我军前进的速度,一旦遭遇敌人,后果不堪设想啊!”

“我军不避斧钺,披坚执锐,深入敌境,流血牺牲,为的就是保家卫民,拯救我大汉子民,如今他们受难流落他乡,我又怎么能抛下他们呢?匈奴卷土重来就让他们来好了,我汉军将士的血仍未冷!”

张次公还是坚持:“将军所言不无道理,可是数千民众……我们可以给他们马匹车辆,安排其自行返回南边。”

旁边也有校尉附和:“张校尉言之有理,带着这么多人拖累太大。”

卫青正色道:“诸君不必多言,天下至贵者,不过人也,今数千人失而复得,我军冒点风险又如何?匈奴人掳掠,多是挑选年轻力壮者,这数千人能回到大汉,无论是种田也好从军也好,都是一分不可小觑的力量。”

“诺!”

此时,鲜红的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朝阳似血,洒在战场上,无限凄美。胜利者也好战败者也罢,都付出了血的代价。

匈奴仓皇撤退,还留下了不少金银财宝,匈奴虽很少使用金银货币来进行交易,但他们也喜爱亮丽光鲜的首饰、器具,所以缴获物很是可观。除了金银,汉军最为关心的自然是大量的匈奴战马,匈奴战败溃退,留下了近万匹战马,这些马匹看似身形矮小,毫不起眼,却能耐得住饥渴,经得住长途跋涉,是难得的良种,这一万匹马带回汉朝,也将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汉军的损失被统计出来了,战死者超过三千人,还有近万人带伤,其中伤重不能继续作战者就有千人之多,损失还是很惨烈的。和龙城一战相比,此战让卫青痛惜不已,战死者、重伤者多是昔日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兵,他们总是奋不顾身,冲锋在前。卫青久久伫立,满含泪水,苏建见状上前:“将军不必如此悲伤,打仗难免有死伤,将士们是为国而死,死亦无憾。”

“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弟兄是为国家也是为我卫青而死,他日我卫青若不**平匈奴,对不起这些游**他乡的忠魂。”

汉朝与秦朝、先秦一样,是义务兵役制,应征入伍者是没有军饷的,所以战场的缴获就是激励将士们的筹码,卫青下令将所有缴获统一装车,待到回了汉地,全部分配给参战将士,自己分文不取。战死者会根据职位和爵位获得相应的抚恤金,但和年轻的生命相比,金钱太微不足道了。

这时候,战斗结束后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报将军,我等三组共九人一路尾随匈奴败军四十里,匈奴人急速退去,已经不见踪影。”四面分头行进的斥候所报大同小异,卫青这才放心,下令全军卸甲解鞍,原地休息。有至少两千人仍然骑在马上,站在高处警戒,以防备敌人突袭。

战斗了一个早上,将士们早已经饥肠辘辘,旁边不远处就是匈奴流动的给养仓库——牛羊群,在汉军看来,这就是会走路的粮秣,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和平日里充作军粮的面饼相比,烤羊肉自然是难得的美味,烤得半熟的鲜活羊肉被撒上盐巴,一口咬下去肉汁四溢,满嘴生香,简直是珍馐美味。将士们席地而坐,大快朵颐。

吃饱喝足之后,卫青传令:“张次公听令,我命你率所部三千人断后,待到大队开拔三十里后再回军,苏建和郭昌各率所部三千,分左右两路,在大队东、西两侧十里方向策应,若有匈奴追兵到,你三人所部立刻掉头,分三路予以阻击,我将率主力立刻增援。”

张次公、苏建、郭昌齐道:“诺!”

卫青继续道:“荀彘听令,你带所部一队二队两千人,护卫民众车辆马队,一旦战斗再起,你即刻护送他们返回汉地,不必管战场态势。其余校尉负责看管俘虏,照看受伤的兄弟们。”

“诺!”

汉军依照卫青的部署上马开拔,落难的汉人们也互相搀扶着起身。

大军行进速度很慢,一日过去,也不过前进了六十余里。卫青传令各部保持阵形,下令催促队伍加快速度,无奈车队各种车辆混杂,加之伤员病号不少,很难如愿。卫青和众校尉忧虑,生怕匈奴来袭,只好不断派出斥候,高度警惕。

第三节战祸再起

此时的匈奴溃军也已经全都聚集在了匈奴王庭附近,左右贤王清点损失,发现战死、走散、重伤未归者已经接近两万人,震惊了整个草原。军臣单于又羞又怒,接连处决了好几名千夫长。

军臣单于在这场战役中的表现让许多匈奴人不满,匈奴是一个崇尚武力的民族,勇敢者历来受到推崇,身居高位者更是以此来威慑下属,如今单于如此,更是让许多人心生不服。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左谷蠡王伊稚斜。伊稚斜虽然也是败军中的一份子,但是他却受到了各方的嘉誉,一是因为他败退而军容不乱,几乎全师而归;二来,因为他的勇敢,抵挡住了汉人的追击,让许多人因此逃脱性命;三者,也是最为重要的原因,他是最早下令全军备战的高层指挥官,因为他的这道命令,匈奴不至于毫无防备。一时间,左谷蠡王贤明勇猛之名响彻匈奴,这和对大单于的非议放在一起,很耐人寻味。

军臣单于的精神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所以当左右贤王提出要调集援军,振军再战的时候,军臣单于将此事交给了伊稚斜,让他统领全局。

这个决定让伊稚斜激动不已,和他分享喜悦的当然还有中行说。

中行说颤抖着说道:“左谷蠡王,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终于来了。”尔后便是一阵耳语。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惊天阴谋便悄然展开。

翌日,在伊稚斜主持下,对汉军的追击行动开始了,伊稚斜打着军臣单于的旗号开始调集军队,而大单于本部五万骑兵,眼下能战者三万,作为第一批追兵,统统归到左大都尉阿咀木麾下,随着各部落军队陆续赶来,作为先锋部队,阿咀木领军离开王庭所在地五十里扎营。

伊稚斜调兵并不是各个部落都有份,而是精挑细选,旁人不明就里,但中行说心知肚明,所调军队皆来自于和左谷蠡王大有渊源的部落,一时间,王庭驻地被这些人完全控制。

大部分匈奴人都是直肠子,包括那些身居高位的匈奴贵族,他们天生尊崇勇者,左谷蠡王智勇双全,又是大单于的儿子,匈奴的二号人物,有他主持大局大家都很放心。

身处河南之地的白羊王、楼烦王也已经侦知汉军出塞,两人商议了一番,准备在军臣单于击败汉军之后趁机伏击,从中分一杯羹,就在他们摩拳擦掌,准备出击的时候,北方传来消息,大单于本部的军队被打败了,汉军以两万人突袭五万匈奴骑兵的营地,大获全胜,大单于虽无损伤,但气势也一落千丈。

白羊王和楼烦王呆若木鸡,半晌无语。

许久,白羊王道:“没想到汉军竟然打败了大单于的铁骑,而且还是骑兵对骑兵。”

楼烦王也很是惊讶:“是啊,谁能想到昔日任我大匈奴宰割的汉人也能如此勇猛,既然连大单于的五万人马都吃了败仗,我看我们兄弟俩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吧?”

“兄长所言极是,小弟也认为我们还是保存实力为好,留下这些健儿以备大单于将来驱使。”

如此一来,汉军回家的路便畅通无阻了。卫青督促大队人马日夜兼程,四日之后便望见了雁门城楼。

伊稚斜的追击开始了。他命阿咀木全速南下,遇到汉军便开战,而伊稚斜自己则在离王庭不远处驻军观望,自称作为先锋部队的后备军。

左大都尉阿咀木带领的大军赶到汉匈边境,连卫青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他深知伊稚斜的意思,并不急于撤军,而是在离边境三十里的地方扎营,不久,左谷蠡王的命令传来,要求阿咀木全力进攻汉朝边城。

阿咀木得令便率军开始攻击汉朝边境城镇,此时卫青已经回师,边城无力进行反击,只好被动挨打。好在此时的匈奴似乎另有所图,没有全力进攻,一时半会汉军还能坚持。

卫青再次大获全胜,斩首数千的消息递送到汉庭,大汉朝野再次震动,上至皇帝下到黎民百姓,无不又惊又喜。

出征的将士们砍下的匈奴人头颅,如今全堆在长安城外的演武场,数千颗血淋淋的脑袋十分瘆人但也无比震撼。砍下敌人脑袋,是一种残忍的行为,但也是有效记录战功,论功行赏的有效办法,敌人头颅做成的京观既可以向民众展示武力,炫耀战功,也可以震慑敌人。

所谓京观者,是发源于春秋战国时期的,不那么文明的交战惯例是:战胜的一方将战败一方阵亡者的尸体堆积在大路两侧或广场,覆土夯实,形成一个个大金字塔形的土堆,号为“京观”或“武军”,用以夸耀武功。

这场畅快淋漓的胜利彻底打消了朝中诸人对皇帝用人的不信任,也让卫青的军事才能得到了认可。

卫青随军带回来的数千民众被安置在了边城,但是这个消息早已传遍了帝国的各处,从来汉人也好秦人也罢,一旦被匈奴掳走,就是终身为奴,永不得逃脱,如今,这些汉人得救回归故里,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国家的概念就是这样形成的,国家保护自己的国民,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放弃,愿意为拯救国民而努力,这样的国家才是值得热爱的。

皇帝是最高兴的人,卫青回京便立刻在宣室召见。卫青详细讲述了作战过程,皇帝听得过瘾,不顾皇帝威仪,拍着大腿大喊:“好,好,打得好!”

倒是一旁的霍去病听出了门道,他说:“舅舅此战好像不同于以往,以前的将军作战总是正面冲锋为主,辅以左右包抄,这样一来能将敌人围住,三面夹击,而自己的两翼不会受到攻击,如今舅舅一楔形阵对敌,一旦敌人合围,舅舅如何是好?”

皇帝闻言笑道:“小小霍去病,目光如此独到,好啊,且看你的卫将军如何解答。”

“启奏陛下,霍去病所问正是此次作战的关键之处,我军三万,敌军人数不下五万,所以我军围困敌人几乎不可能,此为其一;其二,我军骑射无论力度还是射程,均无法和匈奴相比,一旦冲锋开始,将处在劣势,臣和众校尉在上林苑演练多时,三角楔形之阵,可以通过盾牌枪、戟、环首刀配合,有效减少和敌人的正面接触,集中突破一点,便可撕开敌人阵角。”

霍去病若有所思:“舅舅所言有理,但是敌众我寡,如果敌人从三面合围,我军岂不是陷入绝境。”

“非也,以往骑兵作战,一旦两军对阵厮杀在一起,便是混乱的白刃战,再无阵形可言,人多者自然可以凭借人数优势占据上风,但是如果能保持阵形不散,便能在局部形成对敌人的人数优势,就算是被包围了亦可轻松突围而出,还可以大量杀伤敌人。”

“舅舅因时制宜,打破成规,去病拜服。”

“哈哈哈,难得去病如此谦虚一回。卫青,朕要好好封赏你和将士们。”

“陛下且慢!容臣进一言,封赏之事先缓一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