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卫青

第十四章 一览众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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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战死沙场也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可如今,这也成了奢望。

泪水涌出李广的眼眶,老将军仰天长啸,大声道:“老天不公啊!老夫一生戎马倥偬,到了垂暮之年,终究是无法面对刀笔之吏的口诛笔伐,罢了!罢了!老夫宁死难受其辱。”

言罢瞬间拔出佩剑,抹向脖颈,众人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老将军血溅三尺,巍巍身躯颓然倒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潸然泪下,跪倒一片。

大将军得知,令人用战旗覆盖李广尸体,放在担架上护送回京。

一代名将李广就此陨落。李广一生为国征战,武艺、勇猛在同时代鲜有匹敌者,是中华民族抵抗外族入侵的民族英雄和军人楷模,然人无完人,其虽擅长战术突破,却不擅把握战场全局,以致屡战屡败,终身未得封侯,李广的忠诚和悲剧性结局使后人唏嘘感叹,留下“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千古遗憾。

漠北之战至此结束,此役之后,匈奴逐渐向西北迁徙,出现了“漠南无王庭”“胡马不度阴山”的局面,汉朝北方边境之患完全解除。

汉军班师,匈奴人如惊弓之鸟依然四处逃窜,因为找不到大单于,加之汉军先前散布的斩杀伊稚斜的消息,让匈奴人越来越绝望,他们认为大单于和自次王已经被汉朝击毙,于是立地位崇高的右谷蠡王为大单于。新的大单于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要忙着收拾残局,更悲催的是,几天之后,狼狈不堪的伊稚斜和赵信回来了,右谷蠡王的天子梦也就此结束。在汉人眼里,这是大逆不道的僭越,是篡位,必定会置于死地而后快,但匈奴人就这点厚道,新单于撤掉大单于名号,还继续做他的右谷蠡王。

再说霍去病。此刻他一路高歌猛进。

在经过艰苦卓绝的横穿大漠之旅后,霍去病得知先前情报有误,自己错失和匈奴单于巅峰对决的机会,十分气恼,盛怒之下正好拿左贤王部出气。霍去病率军一路北上,越过离侯山,渡过弓闾河,尚未找到左贤王的踪迹,沿途便顺手全歼了大小十数个匈奴部落。

越过大漠的第二天,右北平太守路博德率右北平戍卒数千人到来,霍去病瞧不上路博德麾下的士卒,却很欣赏路博德,于是令其麾下戍卒负责民夫的防护工作,而将路博德本人调入军中任校尉。

年仅二十二岁的少年将军心高气傲,以铁腕治军,在军中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同时统领的又是大汉帝国最为精锐的虎狼之师,匈奴的偏师哪里抵抗得住,汉军势如破竹,几乎没有任何损失便来到左贤王的老巢附近,左贤王知道,最后决战的时刻到来了,他发动了附近所有部落能上马的男子,以近十万众迎战霍去病的五万精锐骑兵。

大战前夕,霍去病带着路博德、李敢、赵破奴悄悄离开军营,勘察四周地形,这些年来,左贤王在汉朝的打击下一退再退,已经被压缩到了狼居胥山和大漠之间的弹丸之地,如果汉军截住他们西进的道路,左贤王将无路可逃,高耸险峻的狼居胥山要翻越绝非易事。

敌人的先头部队是左贤王部的骑兵,勉强还能与汉军精锐一战,其余的乌合之众,在霍去病眼中不过是废物而已。霍去病以李敢和路博德为先锋,率军三万发起进攻,而赵破奴则领军一万,悄悄向西南西边的右翼方向推进。

汉军首先以大黄弩大量射杀蜂拥而至的敌人,匈奴人知道此役事关生死存亡,所以也激起了内心最大的勇气,毫不畏死。见汉军大量射杀其精锐骑兵,左贤王心疼了,立刻命令两翼的杂牌军上前。非嫡系的友军也不愿上去受死,磨磨蹭蹭了半天,左贤王气得斩杀了两名将军,命令才得以实施。

这时候,汉军已经迫近,威力巨大的大黄弩停止射击,换成寻常弓弩,匈奴人也以弓箭还击。汉军当然不会让匈奴人发挥所长,领军大校李敢一声令下,汉军加快了冲锋的步伐。一把把环首刀齐刷刷砍向匈奴人,鲜血迸溅,人仰马翻。左贤王亲自持刀督战,并派出近卫作为督战队,大声呼喊鼓励麾下骑兵死战。

面对走投无路的境地,匈奴人不得不为生存而战,可惜的是,这仅有的勇气在汉军的利刃下很快消失殆尽,最后仅靠着一丝对死亡恐惧苦苦支撑。汉军如狼入羊群,从容不迫地一步步向前推进,砍瓜切菜一般,身后留下了无数敌人残缺不全的尸体。半个时辰过去了,激战仍在继续,匈奴虽然死伤惨重,但阵脚不乱,大有和汉军拼命的架势。

这个时候,匈奴西边的右翼出现了**,大片匈奴人倒下,原来是赵破奴完成了迂回包抄的任务,实现了对匈奴的合围。腹背受敌之下,匈奴人的心理防线瞬间被彻底击垮,左贤王的权威再也起不了作用了,匈奴人疯了一般向后方逃去,任由督战队挥刀砍杀而不管不顾,甚至有胆大者开始砍杀充当督战队的左贤王近卫。

此情此景,让左贤王万念俱灰,身边的相国、当户纷纷劝他后撤,无奈,这位叱咤风云的草原枭雄放下了手中的刀,丢下祖宗故地,不顾一切开始逃窜。

南有霍去病,西有赵破奴,东北两边都是狼居胥山的余脉,要逃走谈何容易在汉军的刀剑和艰难的小路之间,匈奴人选择了后者,他们拼死鞭挞着马匹,往山上逃去。此山是今天内蒙古自治区克什克腾旗西北的狼山,地处荒漠,鲜有草木,且长年风大沙多,山路陡峭拥挤,无数匈奴人因为相互拥挤而滚落山崖,更多的人则挤成一堆,束手无策,等待死亡的降临。

无数匈奴人抛下了马匹,手脚并用爬上狼居胥山,逃得最早的一批已经不见人影。汉军的追击还在继续,但此时逃窜的匈奴人已经不成队形,漫山遍野,无处不是,再追下去,汉军的战斗序列也要被打乱了。

霍去病及时传令收兵,就地享用左贤王部的牛羊,并以敌人的粮草补充全军,这是,斥候传来消息:“大将军已经击败匈奴单于本部精兵,单于本人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霍去病一拍大腿,大声道:“好啊!好,舅舅果然不凡,可惜啊,我霍去病没有这个运气。”

卫青在西北击败了单于主力,此战又重创左贤王部,匈奴人的有生力量几乎全被打垮,数年之间想要组织起反击力量已经不可能,霍去病五万精骑可畅行匈奴腹地而丝毫不用担心遭到攻击,这让霍去病十分愤怒,他还没有尽兴,敌人就已经被消灭了实在是天大的遗憾。

狼居胥山云雾缭绕,山顶尚有积雪覆盖,十分壮丽。霍去病决定举行封禅大典,“封”为祭天,“禅”为祭地,霍去病封狼居胥山以祭祀上天,一为宣告击败匈奴的壮举,二为告慰征战沙场壮烈牺牲的英魂。

霍去病发三千军士,在狼居胥山顶筑坛,沐浴更衣之后,亲自登顶,跪地祷告上苍,封礼毕,霍去病放眼四顾,只见悲风扬沙,四野苍茫。当下强敌远遁,这万里荒原便是大汉的疆域,霍去病命军士们堆土增山,并在山上立碑纪念,以示此地纳为汉家疆土。“封狼居胥”成语即来源于此。

封罢狼居胥山,随军的民夫满载缴获物原路返回,霍去病继续整军向北追击。他心中有一团火,也是一种策驱,他需要发泄。

汉军快马加鞭,一路追击,从狼居胥山算起,又向北方挺进了千余里,沿途对左贤王的残部进行了清剿,又毫不留情地收拾了无数个匈奴小部落,大军直抵匈奴境内的另一座大山——姑衍山,霍去病在此又举行了祭地禅礼。这是一个仪式,也是一种态度,一种决心。曾经被动挨打的汉人,也有了扬眉吐气的今日。

霍去病继续北上,肃清沿途所有的匈奴部族,终于抵达北海之滨。北海也名瀚海,即今今天位于俄罗斯境内的贝加尔湖,大汉铁骑饮马瀚海,耀武扬威,无人敢挡,盘桓数日之后才从容回返。

此役,骠骑将军霍去病所部共斩获敌首七万零四百级,俘虏匈奴屯头王、韩王等三名部落王,俘获左贤王部将军、相国、当户、都尉等八十三人,缴获敌人牛羊粮草无数,彻底肃清了匈奴左地之敌,封狼居胥,禅姑衍山,饮马瀚海,扬大汉之国威。

回来的路上,意外发生了,许多战马都得了瘟疫,先是不食草料不饮水,而后急速消瘦衰弱,最后倒地不能动弹,军中兽医束手无策。慢慢地,瘟疫在军马中流传开来,越来越多的军马倒毙。大将军和骠骑将军所部一样,战马死亡数目日益增多。

接近汉境之时,士兵也出现了类似情况,连骠骑将军本人也没有幸免。不过,人要比马坚强得多,大部分军士在服用了军医的药汤之后出现好转,霍去病自负身体强健,不屑服药,依然行动如常。

这就是中行说临死前的毒计,

那个时代,瘟疫是可怕的,几乎无药可医,所以没有人会轻易将其扩大,但一辈子未能如愿,将行就木之时尚心有不甘地他说服了匈奴高层,发动了这场有史记载以来的第一次生化战。

谁也不会想到,敬重自然,叩拜天地的草原民族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来,所以,擅长取食于敌的汉军不经意间就中了奸计,尤其是霍去病,他每餐必食新鲜牛羊肉,兴致所至时常豪饮草原上的清泉,就在不知不觉之间,病根已经埋下。

第四节和光同尘

长城以南,大汉帝国上下欢腾一片。与先前卫青初战取胜时的心情不同,如今人们欢庆是因为终于彻底击败匈奴了,几十年的准备,几十年的重赋苦役,几十年的征伐终于熬到头了。

皇帝也早已习惯了胜利,打了几十年,他在内心深处已预知到此次战役的胜利。

匈奴彻底失去了信心,他们唱到:“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匈奴悲歌,表达着对失去家园的愤恨和悲怆,也是对汉家儿郎反击外辱,开疆拓土的无上褒奖。

汉军虽然取得了漠北大捷,但是漠北草原遥远如同天边,汉军根本无法占领,艰苦卓绝的远征只是为了彻底消除祸患。

得胜还朝的将士们面对的是滚滚而来的赞誉,还有皇帝的封赏。

皇帝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不用说,卫青战胜的匈奴单于本部精锐,斩杀的是实实在在的有生力量,而霍去病收拾的不过是偏师,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但是皇帝有自己的想法,卫青是靠着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大将军,汉军上下无人不心悦诚服,此役之后,他的威望将达到顶峰,汉军无论是最基层的百夫、千夫长还是独当一面的将军,无一不是出自卫青麾下,这样的权威,远远超过了任何一名臣子,直接威胁到皇帝的地位。倘若他振臂一呼,汉军会听谁的呢?

这是一个问题,一个让皇帝寝食难安的疙瘩,他自信深知卫青的为人,知道他内心深处的仁义忠诚,可是他又是一个帝王,决不允许臣子挑战他的权威。

未央宫,皇帝对张汤等几位近臣道:“几十年了,北方祸患终于解了,卫大将军之功勋亘古未有啊,霍去病少年英雄,来日方长,朕长剑所指,必然能所向披靡、威服四夷。这一对甥舅,是我大汉之双璧啊!”

众人出声附和。

张汤却从中听出了不同的味道,上前一步道:“陛下所言极是!卫大将军舅甥二人之功确实前无古人,只是此为一;其二,这也意味着卫、霍之威望、权势亦达到顶峰,再加上中宫皇后、太子,卫氏一门身受陛下恩泽,可谓如日中天啊!”

皇帝虽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但却故意装作不知:“御使大夫此言差矣!太子乃朕的儿子,岂能等同于卫氏?再说了,朕听说霍去病已经择府另局,另立门户,以后霍家是霍家,卫家是卫家,更不能混为一谈。”

张汤赶紧转了活锋:“臣失言,不胜惶恐,陛下恕罪。既然卫、霍各有不同,陛下的赏赐也就应当有所区别。大将军虽然战胜了匈奴单于主力,但折损病将亦颇多,而冠军侯之斩获远在大将军之上,当为首功。”

皇帝略一思索:“卫青为三军统帅,封邑过万户,朕也无可再封。昔日汉军以大将军为首,朕今日要改一改,朕要设立大司马一职,上马治军,下马理政,位居三公之上,为我大汉最高官职,朕要授予卫青、霍去病二人共同担任此职。”

“陛下圣明,如此一来就避免了军权握在一人之手,互有掣肘,是长治久安的妙招,甚好。”

隔日朝常之上,皇帝一脸严肃,着执金吾宣读圣旨,同时加封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大司马职衔,秩禄、品级相同,加封霍去病封邑五千八百户,同时册封跟随骠骑将军出战的右北平太守路博德、北地都尉刑山和匈奴归义的两位前部落王为列侯,封校尉李敢为关内侯,皆赐食邑不等,其余各级军官均有封赏,大部分校尉被封为将军。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功高劳苦的卫青所部并没有人获得封赏。众人不语,唯有汲黯看不下去了,他出列道:“陛下,大将军以四万老弱车骑大败匈奴单于本部精兵,杀敌两万,陛下不予封赏,实在有悖律法人情啊!”

皇帝怒了,大声道:“你汲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朕是皇帝,朕即律法。大将军卫青固然打败了匈奴单于,可是汉军折损也有万人之多,军马死伤大半,老将李广含恨自裁,还跑了伊稚斜。”

“此乃天意,非大将军之过。”

“卫青官居大将军、大司马,所得封邑已有一万六千七百户之多,我大汉开国以来,前所未有,朕已是封无再封。汲黯休得再言,退朝!”

卫青努力让自己神色坦然,辞别皇帝。

皇帝注视卫青,目光非常复杂,半晌才道:“大将军是众臣之首,此次亲赴沙场,车马劳顿,就在家休息些日子,等朕传召再来上朝吧。”

皇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召卫青到后宫叙话,而是留下了霍去病。同殿之臣纷纷过来执手安慰,卫青一一回礼,久久沉默不语,心中却浪潮翻涌。果然是功高震主,伴君如伴虎啊!日后出将入相,更需小心谨慎。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有了漠北的这一战,纵是如何英雄盖世的将军,也再无功业可建,谢幕将成为一种必然。”

卫青乘着轺车往大将军府而去,家中贤惠娇美的妻子已经不在了,回家的欣喜也减弱了,虽然还有几房姬妾,但谁也无法代替心中的那个人。

在车上,卫青的失落再也忍不住了,他自己倒没什么,只是为麾下的将士们感到委屈。突然,车驾停住了,正要张口询问,一只纤纤玉手便掀开了帘子,卫青很熟悉手的主人。

平阳公主笑眯眯地钻进车里,那似曾相识的笑容让卫青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平阳公主也不坐下,蹲在车厢中,深情款款地目视卫青,卫青正要行礼,公主一把按住他,道:“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卫青沉默不语,公主仔细端详了许久,道:“大将军漠北一战鼎定乾坤,四海传颂,为何神色却如此落寞?”

“公主见笑了,漠北大捷,乃是皇帝陛下运筹帷幄之功,卫青何德何能,敢贪天之功?”

公主却笑盈盈地坐到了卫青身边:“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我知道这次是陛下委屈了你,不过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你已经是大将军、大司马,想来陛下也是封无可封了。”

“臣明白陛下的苦心,臣是恬淡之人,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事。”

公主紧紧靠着卫青,并挽上他的手臂,两个的姿态实是亲昵异常。

卫青有些局促,道:“男女有别,光天化日之下,公主与臣同乘一车,似乎有些不妥吧?”

平阳公主白了卫青一眼:”看把你吓的,这天下人都在谣传,你大将军和我平阳公主有多年的私情,本公主还在乎人们多说几句吗?”

卫青脸庞微红:“这…”

平阳公主又道:“天下人都知道本公主垂青你卫青,可惜你又娶妻又纳妾,好不快活,反而让本公主成了笑柄。”

卫青更加局促不安:“公主,我……”

公主上前捂住他的嘴,道:“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你我之间这是天意……”眉间掩不住的水落寞与伤感。

平阳公主时年已经三十有六,因为养尊处优的缘故,一点都不显老,反而周身散发着成熟妇人的性感,远比少女的青涩更具**力,卫青忍不住有些燥热。

公主又靠近了一点,道:“卫青,我就想问你一句,我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平阳,你还喜欢不喜欢我?”说话间,自己已经羞得满脸通红,更加美艳不可方物。

“这……公主是他人之妇,如何说这番话啊?”

公主却不以为意:“他人之妇?这个好办,只要你还喜欢我。”

见卫青不语,公主接着道:“唉!我也听说了,此次出征你立下的才是首功,却反而未授封赏,连底下的人也一无所获,这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懂吧?“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也不过是几十年的事情,如今你卫青需要的就是我这样的,陛下的至亲骨肉联姻,才能保你卫氏一门无虞。”

卫青:“公主要是真心垂青臣,臣感激不尽,如若公主是同情臣的处境,请公主放心,不必担心臣。”

公主听了这话火冒三丈,在狭小的车中对卫青拳打脚踢:“你这个没良心的,不是真心喜欢你谁管你这些事呀!”

车内空间狭小,两人又肌肤相处,难免心神**漾,不知不觉中,紧紧搂在了一起,不顾一起地热吻起来。大将军府的驭夫心领神会,赶着马车尽捡无人的地方兜圈子。

许久,**才渐渐退去。公主慵懒地靠在卫青怀中,道:”以前有你的发妻在,拒绝我,我也就认了,现在曹璇已去多时,我什么都不管了,我想要嫁给你,做你的妻子。”

卫青有些为难:”可是汝阴侯怎么办啊?”

“这个好办,连我的母后都在入宫前曾经嫁过人,休夫入宫,我堂堂大汉长公主,有何不可?”

卫青无语了:“这……”

“这事不用你操心,你就等着吧。”说完,公主微微掀开车帘对驭夫道,”去平阳公主府。”

卫青回到府中,方才车中的**回味无穷,虽然心中有愧疚,却也忍不住心旷神怡,他和平阳公主情投意合又若即若离,纠缠了二十多年,也许该做个了结了。公主先嫁平阳侯,再嫁汝阴侯,第一次可以说是身不由己,但第二次,那是率性而为,咎由自取。成婚不久,平阳宫主便和汝阴侯空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公主择府另居多年,世人皆知,想到这里,卫青才不至于内心煎熬。

“含敛光耀,混同尘世。虽非情愿,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卫青心道,想到公主,心情又豁然开朗,“人生在世不称意,能得如花美眷亦是快事一桩。”

卫青虽未受封赏,但士人礼敬更甚从前,士大夫中沸沸扬扬,都在私底下为卫青抱不平,可惜事情的主角却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在千军万马中厮杀,在万里黄沙中跋涉,无数次感受过比这更绝望的时刻,和许许多多葬身塞北的同袍兄弟相比,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是幸运的。正因为经历过生死,才对来之不易的安逸生活多了几分别样的体味,才更加珍惜看似简单平淡的常人生活。

漠北决战之后,卫青也有意疏远了霍去病,对太子也是不闻不问,旁人不解,以为卫青因为皇帝封赏不公迁怒于霍去病和太子,岂不知这正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骠骑将军霍去病同领大司马一职,也让皇帝放下心来,霍去病是他潜心**出来的高徒,两人之间的感情自不用说,如今霍去病亲近皇帝而疏远卫青,也是刘彻所乐于见到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纵然如此超然的大将军,亦免不了背后有人算计。张汤府邸,一干心腹之人饮酒作乐。一个干枯的老头阴阳怪气地对张汤道:”老朽听说卫青还朝之前,陛下曾召御史大夫议事,陛下对卫氏权倾天下似乎颇有微词,老朽要恭喜御史大夫,如今丞相形同虚设,卫家虽有两个大司马,不过一旦失了陛下的信任,大将军大司马又能如何?所以,放眼朝堂,御使大夫是一枝独秀啊!”

旁边的人随声附和,一人道:“卫青深入不毛打败敌酋,却最终落得个没有封赏,跟随他出生入死的那些人难免会有怨言……”

另一人接口道:”既然卫青已经被皇帝所猜忌,御史大夫何不加把劲使点力,让卫家这棵大树颓然倒地呢?”

张汤闻言脸色大变,一杯酒泼到此人脸上,呵斥道:“你个狗东西,卫青是什么人,岂能容你这个宵小在背后暗算?要是没有卫青,大汉的上上下下哪里还能这么一派歌舞升平?没有卫青,尔等的子侄孙辈怕也要到边关去送死。”

老奸巨猾的老者赶紧道:“御史大夫息怒!他卫青确实有功,可李广之死也惹恼了不少士人大夫,如今陛下不满,不正说明他也开始走下坡路了吗?”

张汤道:“卫青是什么样的人,陛下比我们清楚,陛下后宫有几位受宠的夫人也生下了皇子,他们的兄弟父亲无不向我示好,我一概没有搭理,我明白他们的痴心妄想,这是简直是痴人说梦,有卫青在的一日,非但中宫后位不可撼动,储君之位更是牢不可摧。卫青,无人能动,也无人敢动,不过这个老不死的汲黯碍手碍脚多日了,该找个机会让他滚得远远的了。”

老者道:”汲黯这老东西不好办啊!他既不贪财也不贪权,虽然处处忤逆皇帝,但总是有理有据,找不到把柄啊!”

张汤冷笑道:”汲黯不识好歹,仗着年纪大,早就惹得陛下不高兴了,你们就等着瞧吧。”

大司马一职本来就是加官,即为兼职官职,无印绶,名为汉军最高统帅,实则只要愿意,完全可以做甩手掌柜。离开了斗争漩涡,少了刀光剑影和朝政纷杂,卫青觉无限的轻松。

春日的长安城百花齐放,卫青布衣便袍,头戴平式幞头,一副寻常百姓的模样,一个人走在人流穿梭的大街上,看着各自为生存而忙碌的人们,心头一股暖流涌动,十几年的征战,数万人的牺牲,为的就是天下黎民苍生的幸福生活,这种生活也许平淡,却是最真实的。

长安城有泾、渭、浐、灞、沣、滈、涝、潏八条河流,号称长安八水,河边垂柳成行,正是争相吐翠的时候,嫩嫩的绿叶美得如同花朵,卫青沉醉在这美景之中不能自拔。

长安城中踏青的人不少,街道两旁满是有人,摩肩接踵。卫青避开人群,信步走在河堤上,徜徉在绿树嫩叶之间,沉醉于和煦的春风之中,忘记了尘世的一切纷扰。

突然,树丛后伸出一把剑,悄无声息,直刺他的腹背,战场上的无数凶险让卫青几乎有了一种本能的第六感,瞬间嗅到危险的味道,他下意识身子一侧,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同时左腿一个回旋,踢中刺客的下盘。

这是一柄汉军制式短剑,卫青躲闪及时,剑只刺破了他的左侧腰腹皮肤,虽然鲜血淋漓,却并无大碍。卫青正要上前,刺客已经起身,再次攻来,卫青退后一步,避开他的咄咄攻势,瞅准机会再次踢中了刺客的下腹,卫青已经发现,此人应该是军人出身,擅长马上功夫,下盘是他的软肋所在。

刺客被狠狠踢中腰腹,疼得倒地不起,卫青上前一脚踢掉短剑道:“你是何人?为何行刺?”

刺客嘴角流血,冷笑着道:“我便是李广之子,我杀你是为父报仇。”

卫青闻言怒火全消,颓然道:“我和令尊是沙场袍泽,何来仇怨啊?”

“我父亲本来要做前将军的,被你派往东路,迷路失期,受你逼迫而含恨自尽,我不找你报仇找谁?”

卫青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道:“关内侯误会了,令尊之事我也不想再解释什么,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李敢忿忿地说:“你是至高无上的大将军,我是李广之子,父仇不共戴天,我李敢武艺不精杀不了你,而我李氏一门也早已有被灭族的思想准备,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死在刽子手手里。”

卫青叹了一口气:“你走吧!李氏一门也不会有事的,你父亲的事汉军中有无数人见证,我也不想再多说。”

说完用力扎紧衣角,转身离开,留下目瞪口呆的李敢。

李敢如行尸走肉一般回到家中,交代了后事,遣散了奴仆,安静地等待抄家灭族的时刻到来。以卫青的地位,行刺未遂伤了他绝对是灭族之罪。谁知几天过去了依然没有动静,李敢这才知道人人都道卫青仁厚,此言非虚。

卫青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但大将军受伤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而李敢的反常让人们很容易联想到两者之间的关联,军中将领各个义愤填膺,要求严惩李敢,都被霍去病制止。大将军更是从病榻传来话,受伤一事是自己不小弄的,和任何人无关。

霍去病的怒火比任何人都大,卫青是他的舅舅,在没有父爱的童年中,舅舅便是父亲,李敢出自他的麾下,却胆敢冒犯大将军,霍去病暗自发誓,一经查实,必要致李敢于死地。

这些日子,霍去病感觉到了卫青的有意冷淡,虽然有约在先,但心里却还是不是滋味,一个少年英雄的心灵,也是需要归属感的,所以他下定决心,要为舅舅出这口气。

第五节乘桴浮于海

这日,皇帝在上林苑中行猎,霍去病率羽林期门护卫左右。霍去病召来李敢,李敢自知心中有愧,一来便拜倒在地,可是军人的血性让他耻于开口求饶。

霍去病傲然挺立:“李敢,你记住,我只问你一遍,是不是你刺伤了大将军?”

李敢不敢直视霍去病,唯唯诺诺地说道:“大司马请听我解释,末将知错了。”

霍去病毫不理会,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只问你,是还是不是?”

李敢小声道:“是!”

霍去病拔出宝剑:“你父亲自尽,你便要找大将军复仇,如今我舅父被你所伤,我霍去病也要复仇,拿起你的剑,来和我打一场,胜者活,败者死。”

李敢闻言慌了:“大司马,末将不敢。”

“不敢和我对战,那就受死吧!”

李敢不断叩首:“大司马饶命!”

“饶命?我如何能饶了你?于私,卫青是我的舅父,于公,大将军是三军统帅,至高无上,你李敢是我霍去病的部下,我杀你是为执行律法。”说着仗剑冲过来。

李敢大骇,转身拔腿就跑,霍去病气得将宝剑对准李敢后背狠狠掷出,李敢闻声避过,霍去病大怒,取过墙上挂的大黄弓,搭箭上弦,弓弦响起,破空之声伴随着李敢惨叫消失,霍去病一箭射中李敢头颅,李敢立时便毙命。

御帐之中,皇帝斜倚在榻上,读着一卷书简,霍去病等不及通报,一头扎了进来。

霍去病满面通红,一头跪倒在皇帝面前道:“臣杀了李敢。”

皇帝愣住了:“李敢,哪个李敢?”

“李广之子,关内侯李敢。”

皇帝一愣,继而大怒,一脚踹向霍去病的肩头:”李敢是我汉军的将军,朕亲封的关内侯,为何要杀他?”

“李敢不尊大将军,出手刺伤大将军,所以臣才出手。”

“李敢敢刺伤大将军,确是胆大妄为,罪该万死,可是朕为何未听说?大将军为何要瞒下此事呢?”

“李广临战要求做先锋,大将军未准,后失期畏罪自尽,李敢将此事怪在大将军身上,处心积虑,伺机行刺大将军。陛下也知大将军是仁厚之人,一直为李广之事耿耿于怀,自责自怨,所以不愿陛下惩处李广之子。”

皇帝略一沉吟:“唉!倒也像卫青的行事,如此说来是李敢有错在先了。朕问你,你杀李敢是为私仇还是公义?”

“大将军是三军统帅,汉军灵魂,臣如此当然是为公义。”

“唉!为公义你可以上报朕,也可以知会廷尉府,如今私自动手处置,你也犯了私斗致死之罪,理应处斩。”

霍去病不语。

皇帝继续道:”李家世代忠良,李广又刚刚过世,你让朕如何处置啊!”

此时,上林苑内跑过一群野鹿,其角大而锋利,皇帝心生一计,大声道:“野鹿可恶,竟然撞死了朕的李敢将军,来人啊,全部射杀之。”

羽林军得令后呼啸而去,愤怒难以自抑的皇帝扯过一支箭,狠狠抽打着跪在地上的霍去病。皇帝怒道:“朕封你为大司马,统领汉军,意在要你成就大业,朕要你领军西通西域,南平闽越,您却如此鲁莽冲动,朕太失望了。李敢刺伤卫青,他卫青都能忍,你霍去病为什么就不能忍的?”

霍去病固执道:“臣不是舅舅,臣不能让忍。臣认为,人生在世必要快意恩仇,李敢之罪,也是不可饶恕的。”

皇帝颓然住手:“朕实在拿你没有办法了,可怜李家,李广尸骨未寒,李敢又命丧于此。”

这件事就这样瞒了下来,既然皇帝都说是鹿撞死了李敢,李家人还能说什么。皇帝痛斥霍去病,命其立刻赶往酒泉,负责屯军之事,更重要的是去避避风头。李敢尸骨以列侯之仪,烈士之礼隆重安葬。

卫青得知此事,只身前往吊唁。李府一片悲切,李广在世之时善待士人,所以往来吊唁者络绎不绝,众人乍见卫青不免一惊,卫青却一一行礼致意。李家上下皆素缟,见卫青到来既不起身迎接亦不施礼,卫青就当没看见一般,径直到李家父子灵前祭祀一番。李广清廉,家中少有余财,陈设颇为古旧,卫青随后让人送去了钱财。

李敢灵前那名身着重孝的少年引起了卫青的注意,他便是李敢之子李陵。年纪不过十余岁,满脸悲切之色却难掩炯炯双目,咄咄英武之气,让卫青暗自称赞。

在这里,卫青还见到了他的故人司马迁。太史令司马谈与李广乃莫逆之交,所以司马迁对卫青也非常冷淡,勉强施礼相见,卫青欲言又止,心道:“此事如何能说得清楚,只求世人能相信真相。”

卫青爱才心切,便暗中托人将自己记录历年来统兵作战的心得的竹简转赠给李陵,李陵虽然年少懵懂,读之却如获至宝,潜心修习起来。祖父和父亲的死都与卫家有关,李陵自然恨卫青入骨,他不知这兵书便是卫青毕生所学之精华。

李家接连折损两个顶梁柱,加到顿时衰落下来,亏得李广好人缘,孤儿寡母获赠不少金钱,日子不愁。李敢夫人为避免再受迫害,严令禁止李陵外出,养在府中请人教习文字武艺。李家深居简出,谢客避世,仅有世家故旧私下来往,太史令司马谈父子便是其中之一。

司马迁经常出入李府,他和李陵虽然年龄相差较大,却是情投意合的忘年之交,随着年龄的增长,李陵的仇恨仇恨与日俱增,这也在不知不觉感染着司马迁,任司马迁是如此刚正不阿,不偏不倚的铁骨文人,在《史记》中依然难掩对卫青、霍去病的偏见,这是插曲也是后话。

漠北一战,让匈奴人彻底伤了元气,自此不敢南下牧马,汉朝乘机通过河西四郡逐渐向西渗透,西域诸国和中原早有商贸往来,知道汉朝富庶强盛,先前迫于匈奴兵威不敢示好,如今匈奴彻底败落,自然争先恐后,纷纷遣使朝贡称臣。

匈奴不时有小股人马流窜到河西走廊一带,汉军大军追剿,总是无功而返,霍去病索性选精干骑兵,也组成三百人的小队,在祁连山脉两麓巡游,一为肃清敌人,二来历练军队,果然,如此一来匈奴的小股骚扰很快销声匿迹。

张骞闯出的这条商道,在这时候才完全被利用起来,富有开拓精神的汉人尝试着将汉朝的丝绸、漆器、茶叶等运往西域,换回汉朝没有的东西,获得了丰厚的利润。在利益的驱动下,越来越多的汉人和西域人走上了通商的道路,而汉朝骑兵的足迹也逐渐深入到西域各国。

随着时间的推移,手持节杖的汉使跑遍了天山南北,大司马霍去病坐镇酒泉,汉军骑兵通行西域诸国,宣扬国威,自此,汉朝获得了西域广大地区的控制权,在大汉铁骑的护卫下,汉朝的商队络绎不绝,从长安出发,到遥远的西方做生意,彻底打通了西汉与西域各国的联系通道。这就是丝绸之路的开始。

汉军又渡过黄河,在朔方以西至令居县一带开辟大量农田,并修筑水渠,引黄河之水灌溉良田,汉军设置了田官,驻扎了五六万士卒,开阡陌,辟良田,日夜不停向北方推进,逐步蚕食匈奴故地。此时的匈奴像一个被重伤野兽,只能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舔舐伤口,汉朝因为缺马,也无力再发起远征,双方进入了一个相对和平期。

在边关,大小事务均有大司马霍去病决断,而此时他的病痛也越来越严重了,他已经抗了几个月了,在身边将军的劝说下,他终于开始服用汤药,无奈病势依然无法控制,军医多次进言要大司马回京诊治,都被霍去病喝退。

伊稚斜听了赵信的计谋,派遣使者来到长安,请求再与汉朝建立和亲关系,皇帝让群臣商议讨论,众人意见不一,但所有人都倾向于让匈奴俯首称臣,而后再谈其他。

丞相府长史任敞道:“我军刚刚大破匈奴,敌人深陷困境,陛下应当要求匈奴到汉境以臣子之礼朝拜上贡,匈奴位同属国,如此,汉庭可准其和亲之求,下嫁宗室公主。”

此话正合好大喜功的汉武帝心意,当即便道:“说得好,朕倾全国之力,原为消除边患,如今匈奴无力南顾,何不趁机开疆拓土收为属国呢?朕命任敞为汉使,出使匈奴,你去给朕说服匈奴单于,臣服于大汉,成为大汉藩属之国。”

任敞意气风发,兴致勃勃出使匈奴,历经千辛万苦才见到伊稚斜,任敞说明来意,伊稚斜单于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处死汉使,在赵信的再三劝说下,任敞保住性命,被关在羊圈中。

匈奴虽然败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伊稚斜在草原上四处搜寻,还是收拢近二十万人,加之匈奴人一贯傲慢自负,如何能就这么轻易地向汉朝称臣?

内政外交之事,汉武帝继续倚重御史大夫张汤,张汤气焰嚣张,咄咄逼人,同殿之臣无不胆寒,唯有汲黯敢于顶撞。对于卫青这样的翩翩君子,汲黯尚能保持一点儿应有的尊敬,对于张汤这样的小人,汲黯根本就是横眉冷对。

虽然北方战事暂告一个段落,但汉武帝并没有停止征伐的脚步,汉军继屯兵闽越、南越之后又开始向云南方向进军,汉军开始了三线并进势头,庞大的军队耗费甚大。除此之外,汉武帝的茂陵建设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为了死后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这座墓穴豪华到无以复加,天下财力有近四分之一供给茂陵,如此一来,财政吃紧成为必然,而解决的办法只有再次加大赋税征集力度。

桑弘羊穷尽一切办法,开拓财源增加赋税,而搜刮民间财富还需要心狠手辣之徒动手,所以,酷吏应运而生。酷吏不顾民间疾苦,强征强收,总是超量完成朝廷的税赋任务,这些人逐渐入了汉武帝的眼。

残酷的剥削引发了几处民变,西南此时却传来捷报,皇帝大喜,嘉奖有功将士,意欲继续推进。此时,天下苍生之苦人尽皆知,但汉庭之上,除了汲黯,无人敢言个“不”字。汲黯引经据典,力谏皇帝罢兵戈。

“臣闻: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如今匈奴北遁,四夷威服,陛下应当效仿高皇帝之策,施行清静无为,与民休息之国策,才能安抚天下因征战而负担沉重的百姓,一旦我大汉百姓富足,国力强盛,自然会有南蛮归附,何苦千里征伐,深入不毛,以身犯险呢?”

张汤道:“右内史此言差矣!陛下对西南之蛮夷用兵,意在开疆拓土,扩大我大汉之疆域,功在当代,利在百年之后,岂是你一凡夫俗子所能理解。”

汲黯道理:“御史大夫,老朽听闻西南均是蛮荒之地,瘴疠丛生,我中原之人一旦进入便会有性命之忧,如此疆域,要之何用?再说收其民,获其地,却不能从其土地上获得收成,反而要朝廷每年补贴大量钱粮,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啊!陛下,老臣直言,望圣聪三思啊!”

皇帝将目光投向卫青,道:“大将军意下如何呢?”

卫青略一思索,表面平静实则心情复杂,征伐西南乃是皇帝钦定的战略,如今皇帝虽然未语但意思已经很明显,是投其所好还是畅所欲言,这是一个问题。

“陛下,臣以为,陛下开疆拓土,征服四夷的方略没有错,但眼下确实如同右内史所言,天下黎民急需休养。”

皇帝道:“天下人道大将军仁善,大将军果然要为天下黎民说话。没错,这几年,大汉确实是打了许多仗,但是不打行吗?朕不主动打,敌人就会打过来。”

汲黯道:“陛下,西南诸夷不同于好战嗜杀的匈奴,与我边民虽有摩擦,也不过是争一点山林野物,此次我汉军获胜,想来已经给予其足够震慑,陛下何不下旨,就此罢兵。”

桑弘羊此时也出列道:“陛下,西南军粮转运艰难,荆楚一带已经无粮可征,望陛下三思啊。”

半晌,皇帝道:“就依众卿所言!西南暂且罢兵,西北新设四郡,骠骑将军屯田足以自给自足,西域万里沃野,倘如落入匈奴人之手,实在是暴殄天物,朕有意开拓西域,但凡有敢阻拦者,朕严惩不贷。”

此话一出,众人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汲黯的存在,不仅给汉武帝以掣肘,同时也极大地限制了张汤的作为,不久,出身廷尉熟知刑律的张汤便给汲黯找了个罪名,罢其职,调定襄太守义纵入京,接任右内史一职,并调河内太守王温舒为中尉。

卫青和义纵颇有渊源,但在很早的时候,卫青就认清了他的为人,这么多年以来,卫青对其姊义姁礼敬有加,对义纵是敬而远之。义纵屡屡要求领军随大将军出征,都被卫青婉拒。义纵调任京官,位居九卿之一的右内史,又是掌管京城的实权位置,京中公卿列侯无一不登门造访,唯有卫青只是派了一名家中奴仆,送了一份时令糕点。义纵虽然不满,却不敢对军民爱戴、誉满九州的卫青不利。

张汤、义纵、王温舒、再加上关都尉宁成都是著名的酷吏,如今各个身居要职,执掌京畿中枢,实行严刑峻法,这些人心狠手辣,一旦落到他们手中,小则丢掉性命,大者便要灭族,虽已入夏,长安内外却因为这几个人陡然增加了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息。

酷吏嗜杀,唯恐天下不乱,他们颁布法令,鼓励互相揭发,平静的京城中陡然盛行起告密之风。丞相李蔡家祖坟靠近孝景皇帝陵园,李蔡家人想着靠近皇陵可以沾沾福气,便将逝者葬在靠近皇陵的一侧,很快,这件事被举报给右内史义纵,义纵当即要拿下李蔡,可怜李蔡,身为丞相却无权威,他深知义纵的冷酷无情,害怕受罪,左思右想后自缢而亡。

这时,又有人告发平阳公主的夫婿,汝阴侯夏侯颇与其父亲的多名姬妾、御婢私通,还生下孽子。告发夏侯颇的正是其府上的管事,至于原因不得而知,也汗是因为丰厚的赏金,也汗是为了讨好平阳公主。

其实夏侯颇的这点事在京城列侯中人人皆知,夏侯颇虽然有幸娶了千娇百媚的平阳公主,但实际上根本近不了公主的身子,所以他私通庶母,**婢女之事公主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根本不过问。

夏侯颇仗着公主不管,荒**无道多年,得知有人告发才知大祸临头,他所触犯的律令,条条都能让他身死国除,此时平阳公主已经多次向他提出要各自分飞,恐怕这个时候去求公主也无济于事,思前想后,夏侯颇自知罪孽深重,难逃酷吏之手,便刎颈自尽。他的罪过被报给皇帝,皇帝震怒,下令撤除汝阴侯国,将夏侯颇剥夺爵位,依奴隶之例弃尸乱葬岗,草草埋了。

平阳公主第二次成为寡妇。这是一个引人瞩目的寡妇,她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姐姐,是大汉帝国最有权力的女人,她对皇帝的影响力远超皇后和妃嫔。同时,她也是一个美丽绝伦的女人,三十六岁的年龄虽然已不是花季,但却是最有成熟魅力的时候,大汉帝国的单身汉无不希望获得垂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