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这天一大早,冰语还在睡梦中,就被天英吵醒了。
天英用利喙啄了下女孩的鼻头,疼得冰语从被子里一跃而起,由于见是老板爱宠的恶作剧,便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只死雕,就不怕给我毁容啊!”
天英却是拍打着翅膀,似乎发出哈哈的笑声,它高兴得就像是一个天真顽劣的孩童,简直恨不得能在地上打滚。
“天英,你又在捣什么乱?”露台上传来忆眼笑语盈盈的声调,则是没有一点要责怪爱宠的意思,其言语间反而透露出了一股宠溺的味道。
冰语对老板私闯露台的行为早就习以为常,便慢腾腾地换好衣服,走来到了对方的身边,她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揉搓着眼睛:“老板,今天有什么安排呀?”
忆眼漫不经心地喝茶答复:“拜访赵润!”
“怎么?”冰语正在做转体运动,因配合其吃惊的模样,腰椎关节便“咔嗒”一扭,显然是闪到了腰,疼得她面色惨白,捂住受伤的腰肢,便坐在了原木的椅子上,吸出了一口疼痛的凉气,这才说道:“你也怀疑是赵润毒杀了顾建峰?”
忆眼并没有正面回应:“既然警方已经确定顾建峰系中毒身亡,不管赵润是不是嫌犯,但由于他是顾建峰并购大家电商最为主要的竞争对手,说不定——我们还真能从他身上获得一些有效的线索。”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一听闻有目标可寻,这令冰语兴奋不已,也不顾之前的闪腰,但就在她拍手欢呼之余,却是露出了担忧的面色:“对了!但我们不知道他的住处。”
“有天英啊!”忆眼正说话的同时,那只角雕听闻主人的召唤,便听话地落定在了其肩头。
“天英?”
冰语惊诧时,眼见老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巾——正是昨天赵润擤过鼻涕的那张,女孩差点将隔夜饭都吐了出来,她急忙揉了揉胸口,强忍住作呕的恶心:“你——你把这纸巾留下来,就是为了这个?”
“是啊!有备无患嘛!这不——现在起作用了。”忆眼一边说话的同时,将纸巾放在爱宠的鼻孔边,抚摸着角雕的羽毛道:“天英,记住这上面的气味了吧?走!带我们去找这气味的主人!”
天英便听话地点了点头,并拍打着翅膀滑出露台,它的身体正贴沿着老街两侧的屋檐楼宇间——那条窄缝细长的领空,傲挺鹰姿般展翅前行。
两人急忙跑出了客栈,一路跟在角雕的身后,这二人一雕于天上人间便自然形成了一对犄角之势。
忆眼招手了一辆出租车,天英将他们领到距离老街十公里左右的那条未名路,可见道路的两侧多是清幽典雅、延续着传统文化的特色小店,如:传承蜀绣的锦庄、学习制作陶器的瓷艺坊、制造宣纸的明孝府等……尽管此处远不及熙街那般热闹或繁华,但则有其自身偏安一隅的清修与疏淡。
冰语对这种文化小店没什么兴趣,正走下车门,跟在老板身后:“天英带我们走了这么远,它能单凭嗅觉,就能找到目标?”
忆眼自信满满道:“只要在这方圆五十里之内,便瞒不住天英的鼻子。”
“原来,天英是一只猎犬啊!”冰语望向其头顶处正勤勤恳恳寻找目标的那只角雕。
忆眼反驳:“猎犬可没有天英的嗅觉灵敏,更没有天英能听懂人话的智商。”
“我这不过是打个比方嘛!”冰语抬头微笑道:“它还真是听你的话!对了!我一直想问你:它是如何成为了你的爱宠?”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忆眼娓娓道来:“一年前,我在路上见到一个江湖艺人,他把天英关在笼子里,以拍卖的形式高价出售。当时,天英的身形只有现在的一半,大概出生刚满两个月的样子。我见这只角雕可怜,生怕被旁人买了去,对它不利,所以就把天英给赎了下来。”
“看不出来啊!”冰语揶揄道:“你这人还挺富有同情心。”
“怎么?”忆眼面现不满的高傲:“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冷漠无情之人?”
“是啊!”冰语直言不讳:“刚开始,的确是这样的印象,但这一路相处下来,我觉得你这人还挺不错。”
“我就当你这是在夸我了!”虽然忆眼表面不动声色,但心底则是偷偷地一乐,好似开满了鲜花。
两人正说话行走间,天英便停站在一扇装修古韵雅致的书店门楣前,店门两侧雕梁画栋,尽管算不上华贵,却也是清玄典丽,颇有汉代淳怡之风,而那店名则是用刚劲有力的书法题词为润尚斋。
“怎么?”冰语皱起眉头:“赵润住这儿?”
忆眼挑了挑其嘴角边那抹模棱两可的淡笑:“那就进去看看吧!”
因门额上挂有一串风铃,推门入内时,便会传出“叮铃铃”的声响,那音色清脆悦耳,好似是在向店主通报客人的到访。
店内的装修风格采用古典书籍的装帧形式包裹了起来,以湖蓝色作为装饰基调,从而使得这整个书店宛如一本厚重的古籍。
由此可见,书店一角那处长方形的休息区域采以白色的真皮沙发作为布置,这就如同古籍函套左侧端那方白底长条的书签,这使得店内的装潢配套充满了古韵的绵绵悠长,愈加散发出了书香茶韵的气息。
抬头便可望见休息区一侧的墙上悬挂着一只红铜色的复古挂钟,那上面的时间正显示为上午的十点零七分。
两人刚刚走入进书店,目光越过身前的书架,就见赵润从休息区的沙发上站了起来,其表情明显一愣,多半是没料到忆眼和冰语的突然来访。虽然他并不清楚两人的身份,但由于之前在墓园及大家电商的集团总部有过照面,特别是他们跟市局刑警总队的逢慈在一起,这说明两人的身份绝非一般,赵润便用一双戒备的目光审视向访客。
忆眼无视对方,他漫步于书架之间,看似正在挑选书籍,但实则是在探话道:“没想到,赵总不仅经营赵氏餐饮集团如此偌大的一个家族企业,除此之外,居然还有开书店的爱好?”
“啊!”赵润恢复了其如常的笑容:“兴趣所致!因为平日里喜欢看书,这也算是我的一个副业。我这人就喜欢图个清静,而且两位也都看到了——其实,我这间书斋也是一座茶坊,每次跟朋友们谈事情,就会相约在此喝喝茶看看书,我这也是为了图个清闲自在。”
忆眼正用他那对鹰目扫视过赵润面前的茶几,眼见那上面摆放着一套精致考究的莹白茶具,其中一只瓷白的茶杯边缘留有一枚小巧的口红印,显得十分突兀,由此证明在他们到来之前,赵润正在跟一位女性喝茶。
然而,眼前的迹象还不仅如此!赵润正坐着的沙发上放有一册大开本、古帧装订的《孙子兵法与三十六计》,而在那摊开的书页旁可见夹有一张B超图。
赵润跟随忆眼的目光,也瞧见了那B超图,其神色先是一惊,便慌忙将B超图敛入进了书页:“啊!我刚才正在看《孙子兵法》,都说这商场如战场,将两者的知识融会贯通,其实都是一样的道理。”
“是吗?”忆眼将目光固定在了茶几上的那只华为手机,尽管话机外观用一只亮紫色的手机壳所包裹,因而看不到其底部的图案,但壳子的边框则是展露无遗:“没想到,堂堂赵氏餐饮集团的继承人,刚才还在看《孙子兵法》的赵大公子,居然会用这么粉艳的手机壳,这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啊!”赵润面现尴尬:“这——这是我亲戚家孩子送的。”
“原来是这样!”忆眼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目光快速过滤了一遍书店,但他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整个店内就只有他、冰语及赵润三人。
这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没在店里?然而,杯中还氤氲着热茶的香气,由此暗示了两人在走进店面之前,这个消失了的女子必然就在店中。难道,她是在刻意回避与赵润之间的相互往来?但她为何要这么做?这个消失不见了的女人跟赵润到底是什么关系?……
虽然疑惑重重,但忆眼却是不动声色地望向那只沾有口红印的茶杯,淡淡笑道:“原来!赵大公子看书,还有佳人相伴,这可真是好兴致啊!”
赵润也注意到那只沾有口红印的茶杯,其神态愈加尴尬地一惊,但已经来不及掩饰什么,便只得直挺挺地僵愣在原处:“啊!你误会了,这是刚才客人用过的茶杯,我还没来得及收拾。”
“有钱真好啊!”忆眼微微一笑,装作毫不在意,而是好奇地打量店内的陈设,并且东摸摸西看看道:“可以把自己的兴趣爱好经营成现实,这不仅满足了自身的品味,更是成就了一份事业,这样的生意自是再好不过。”
“忆先生,您说笑了!”赵润保持礼貌的笑容。
忆眼慢步来到了休息区,这才发现对方坐着的沙发背后立着一尊完整的米洛斯的维纳斯,正是按照十九世纪法国舰长杜蒙·居维尔在自己的回忆录中所描述的那般——出土时的维纳斯右臂下垂,用手抚摸着衣衿,其左上臂伸过头,手里握有一只苹果——的造型进行了栩栩如生的复原,进而正是以这尊雕像为界,形成了休息区的自然隔断。
果然,比起魅市那些艺术家们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匪夷所思的还原作品,这尊雕像则是显得更加贴切了创作本身的断臂动势,其双臂正流畅着自然而生动的美感。
“冰语——”忆眼无视店主的存在,转身问一旁的小助手:“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这尊维纳斯为何会断臂的故事吗?”
“记得!”冰语一脸的惊诧:“怎么了?”
“这尊米洛斯的维纳斯——就相当于平帅所创办的大家电商。”忆眼抚摸着雕像那双被复原了的手臂:“噢!对了!我还没告诉你——它的创作者是谁,人们在这尊雕像的基座上发现了一行铭文——美安德罗河畔、安屈克亚的阿历山德罗斯所作。经过考古专家们对此解读及确认,认为这尊雕像便是古希腊时期的雕刻家——阿历山德罗斯的作品。从其铭文的书写体来看,那应当是在公元前一百五十年左右的杰作。”
冰语感兴趣道:“那然后呢?”
“然后?”忆眼面露嘲讽的笑容:“然后——就是它的创作者死了,维纳斯不幸地被暴露在世人的面前,受到三方列强的利益争夺,因而最终失去了她的双臂。”
冰语领悟地轻轻颔首:“你的意思是说——平帅死后,那些为了得到大家电商的人们,就如同争夺这尊米洛斯的维纳斯——的法国、英国,以及希腊的贵族们?”
“现在,大家电商就像是一块肥肉,而俞城那些有头有脸的企业老总们都想将其揽入怀中,却又害怕被同伴们撕咬。”这样,忆眼才回头重新望向赵润:“是吧,赵总?顾建峰正是为此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怎么?”赵润的脸色稍显起伏地变化道:“你认为是我造成了顾建峰的猝亡?”
忆眼淡笑:“我没这么说,但这里面必有因果关系。”
突然,从里内卫生间的方向传来“咔嗒”一响,似乎两人的对话惊动店内某个角落之人,这不免让赵润的面色越发显得十分难看,很明显他是不希望让外人瞧见正藏身于卫生间里的那个人。
“原来,赵总有客人啊!那我们就不打搅了。”
因眼见来客握手告别,赵润本能地将手递上,忆眼便趁机抓住对方,其脑袋里白光一闪:当即,他见祝仙仙正面目凝重,拿起茶几上的莹白瓷杯,小小地浅酌了一口,所以那只茶杯的边缘就留有一枚小巧的口红印。
这样,忆眼便通过赵润的主观视点,眼见女人慢慢地放下了杯子,其脸色难看地望向对方道:“赵润,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你到底跟我结不结婚?”
“仙仙,别着急嘛!”赵润拿起手上的那张B超图,隐约可见画面中央是个胎儿的形态:“这才刚满三个月,等我忙完并购大家电商的事——”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风铃的脆响,是在向店主通报客人的到访。
两人同时望向了门口,祝仙仙满是惊恐之态:“糟糕!有人来了!”
赵润的口气也略显焦急:“你赶紧躲起来!”
祝仙仙便沿着休息区外围的书架,快步朝往卫生间的方向飞速离开。
书店门开,是自己与冰语走了进来,赵润从沙发上蓦地起身,祝仙仙正好走到通往卫生间的走廊拐角处,由于眼见两人的到来,便悄悄地摸入卫生间,并且关掩上了房门……而在这之后的发生便无需过多赘述。
由于忆眼抓握得太久,赵润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正要试图挣脱之际,对方却是撒手,嘴角流波般浅笑:“那就告辞了!”
冰语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眼见老板走出书店,也赶忙跟出了店门。
“干吗走啊?”
岂料,冰语急步追出店外,就被老板一把拉住,他们二人以门栏的墙柱作为掩护,闪身躲在了一侧关门的店家门前;与此同时,忆眼对小助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弄得冰语越发莫名其妙:“你干吗?”
然而,忆眼密切地观察着书店的情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女人应该还在店中。”
“啊!”冰语点头明白道:“所以你想看看是谁?”
忆眼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店门:“其实,我已经猜到了,只不过是想证实一下。”
“你已经猜到了?”
女孩的话音刚落定,就见店门被人推开,一个女人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因为担心被人认出,她快速张望了一下,很明显是在提防被外人跟踪,忆眼和冰语忙紧贴于墙柱后,正在观察对方的反应。由于眼见没有可疑之人,女人便从随身的挎包取出一副墨镜戴上。
那个女人戴墨镜的瞬间正巧面冲向他们,冰语立马便认出对方,露出一副惊讶的错愕:“原来是她!”
相对于小助手的诧异,忆眼倒是表现得相当镇定自若,犹若这一切皆在他的意料当中:“把你的手机给我。”
“干吗?”冰语用双手捂护住装有话机的那只衣袋。
“有用!”忆眼不由分说地抢出了手机,快速打开拍照的功能,冲向祝仙仙一阵连拍。
其所拍照的画面正是祝仙仙走到十几米开外的停车处——那里泊着一辆大红色的英菲尼迪敞篷车,祝仙仙坐入进驾驶室,开车绝尘离去的身影。
“哎呀!”冰语急得跳了起来:“你还在拍照,她都已经走了!”
“我们赶紧跟上!”忆眼招手拦住迎面开来的一辆出租车,便拖着小助手坐入进了后车座。
“哎!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忆眼指挥司机道:“师傅,请跟上前面的那辆英菲尼迪!”
那个出租车司机三十岁出头,面现神秘地压声:“你们是警察吧?”
警察你个鬼!冰语着急地拍了拍身下坐着的皮垫,生怕跟丢了,心急地催促道:“别这么多废话,赶紧跟上!”
“好嘞!”那个出租车司机面露兴奋,似乎对这个任务甚感兴趣,一脚踩下了油门,汽车便飚射而去。
(柒)
两人本以为祝仙仙将返回熙街的仙仙乐园,却没料到,她来到了俞江口畔一幢高档的商务楼——望江大厦。
忆眼和冰语走下出租车,两人因眼见祝仙仙步入进大厦,其手里捧着一盆白色的彼岸花,便快步地跟进了商务大堂,则是已经不见女人的背影,可听闻电梯间传来了“叮咚”一响,那是告知电梯正在上行的声音。显然,祝仙仙已经上楼。
冰语想要追过去,却是被老板拉住:“干吗?”女孩一脸的不满,但见忆眼指了指大堂的服务台,可见服务台一侧的背景墙上——正密密麻麻地罗列着入驻单位与相关机构,表明这里至少驻有上百家大大小小的公司,其不免头大道:“这么多家企业呀!那我们怎么知道祝仙仙去的是哪一家?”
忆眼淡笑:“我们有天英啊!”
“又是天英?”
两人便乘坐电梯来到了大厦的天台处,忆眼遥冲远空吹出了一响嘹亮的哨音。
不多时,一个白色的身影便展翅翱翔在天际,于碧蓝色的天空及翻滚着的云絮间,天英的身形也越来越明显,其英姿傲挺在主人的肩头。
忆眼从口袋里掏出了小助手的手机,他从相册调出之前于未名路所拍摄的那串连拍,并且采用幻灯片的模式播放,从而展现了祝仙仙走到自己的轿车前、回头张望了一下四周,以及快速坐进驾驶室的整个动态过程。
“天英——”忆眼对自己的爱宠命令道:“这就是你要寻找的目标。现在,这个女人就在这幢商务大厦内,你帮我们把她给找出来,没问题吧?”
天英认真地观察屏幕上女人的影像,发出咕咕的回答,如同接受了使唤,便展翅沿着商务大厦玻璃墙的外立面,一层层地寻找目标对象,那样子看起来还很认真。
冰语站在天台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可见玻璃幕墙映照着角雕那撇洁白的身影,正宛如在平滑的水面上**漾起了阵阵涟漪,于阳光下仿佛一只正在燃烧着的金凤凰,其运动的轨迹就像是拖出了长长的尾翼,自带滑雪般的凌空傲姿。
“这样能行吗?”冰语望着其身下形如蚂蚁的车流,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微微有些发软,便慌忙收回了视线。
忆眼对自己的爱宠向来充满了信心:“天英不仅拥有惊人的嗅觉,其辨人识脸的功夫也堪称一绝。”
“这么神?!”冰语有些不太相信:“那祝仙仙可是戴着墨镜呢!”
忆眼笑答:“但祝仙仙身上的那套衣服可是没换。”
“哼!”这畜生总是对冰语爱理不理,女孩也就不客气地泼冷水道:“那我也不相信天英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忆眼极目远眺建筑物所身处的滨江路外那湾波光粼粼的俞江之水:“这还是我第一次站在如此高阔之地,欣赏这条浩汤逶迤的俞江。”
两人正说话间,天英飞回到主人的身边,表明它已经完成了任务。
“天英,你找到这相片上的女人了?”忆眼掏出小助手的手机,再次播放着那串幻灯片,是为了让自己的爱宠确认无误。
角雕发出了咕咕点头的证实,表明自己的侦查绝不会出错。
忆眼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
第十七层的七零七室——那是一家取名为心源的心理诊所,似乎这是一家只接受预约的诊所,因而门庭十分安静,不见有访客的出入。
冰语奇怪道:“是这儿吗?”
“应该是吧?”忆眼也显得有些不太确定:“天英表明是这儿。”
冰语面露疑惑:“她来这种地方干吗?”
“这就是我们此行调查的目的呀!”
由于两人正议论时,听见有人走了出来,便慌忙躲进诊所隔壁的办公室。
这是一家经营高档茶叶的公司,虽然见忆眼和冰语的擅自闯入,那个前台小姐明显一愣,但她训练有素地起身道:“请问,两位有什么需要?”
“啊!”忆眼观察了一下所在环境,便装作顾客般来回地踱步:“我们是来看看——你们这儿有什么精品茶叶。”
“两位里面请!”那个前台小姐立马将他们引入进了大厅:“我们这儿什么茶叶都有,而且是全市最好的茶。”
果然,大厅的展示区摆满了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包装精美的上等茶叶。
与此同时,可听闻从隔壁诊所传来的送行:“祝小姐,请慢走!”
“小悦,你不用送了!”
“我还是把您送到电梯间吧!”
忆眼拿起一盒罐装茶叶佯作打量,他用眼角余光瞧见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女孩,将祝仙仙送出诊所,两人显得十分熟络,正朝往电梯间的方向走去。
忆眼连忙放下其手中的茶叶罐,说是下次再来看看,便拉着小助手走出店面,来到了隔壁的心理诊所,他们正要抬脚进门,恰巧那个送祝仙仙的女孩返回。
“请问,两位这是——”
“啊!”忆眼赶紧将小助手拉到面前:“我这个妹妹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但目前的就业形式如此困难,唉!我可怜的小妹妹啊——她居然患上了抑郁症,所以我就想请你们的心理治疗师帮忙瞧瞧,看有没有切实有效的治疗方案,治好我这个可怜且唯一的妹妹。”
忆眼说着说着竟是声泪俱下,并且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泪,这在外人看来还真是悲戚难过得像是那么回事。
冰语皱起眉头,面露不满之色,是没料到老板居然拿自己当枪使,但因见对方冲她频频递眼色,她只得先行将怒火压制住了。
“这么说来,两位是没有预约了?”
忆眼反问:“怎么?没有预约,就不能看病吗?”
“也不是!”女孩微笑地回答:“正好,现在也没什么患者,我去问问治疗师,看他是否有时间接待二位。”
忆眼便微微颔首:“那就有劳了!”
这样,那个前台小姐将两人领进了诊所,可见服务台的背景墙上写有公司的经营理念——福者明心,障者清源,实乃心理诊疗之根本也!整个诊所的装修风格以舒适清雅的白色为基调,并辅以天蓝色的装饰作为放松心情的视觉元素,这倒也悠然显现出了一股碧海沙滩似的清新及自然。
女孩将两人领入进了会客大厅,忆眼和冰语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眼见对方离开的背影,冰语抹平满脸的笑意,面冲向老板怒目而视。
“干吗说我有病?为什么不说你自己?”
“这不是为了调查案子嘛!”忆眼打量着诊所的情况。
“为了调查案件,就把我当枪使?!”冰语将身体挡在老板的面前。
“哎呀!”忆眼冲小助手讨好道:“你就别拘泥于这些小细节了!”
冰语却是不依不饶:“还有——我有你这么老的哥哥吗?”
“我有这么老吗?”忆眼忍不住摸了摸其刮干净胡子的下巴。
冰语白了老板一目:“在我看来,你就是个老怪物!”
“为什么?”忆眼明白小助手这是在闹情绪,但还是忍不住配合地问了一句。
“因为你什么都知道,”冰语声色埋汰道:“不是老怪物是什么?”
“哈哈!”忆眼笑言:“我就当你这是在赞美我了!”
“切!脸皮真厚!”但冰语早就已经习惯了老板的厚颜无耻:“不过,我倒是真没想到祝仙仙会来这种地方,她该不会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吧?”
这也正是忆眼心中所浮现出的相关疑问。
两人正说话间,那个前台女孩返回,他们二人双双噤声,冰语由于为了掩饰尴尬,便挤出两坨难看的笑容,弄得对方神情一愕,但立马恢复了常态。
“两位里面请吧!”
忆眼和冰语被带入进了诊疗室,整个房间延续白色的装修基调,除了放有正常待客用的布艺沙发,可见落地窗边摆有舒适的沙发床,这些都是为了给来客营造放松愉悦的治疗环境。
但令两人倍感意外的是,办公桌上放有一株红色与白色的彼岸花,这两株红白相映的花朵,如一对相依相伴的爱侣,这不免令忆眼和冰语彼此对望了一目,显然,这株白色的彼岸花正是祝仙仙刚才手里捧着的那盆。在这两株彼岸花之间则是放有一只设计感超强的电子钟。
办公桌的背后是一面大幅的落地玻璃,想来,天英正是通过大厦外立面的这扇玻璃幕墙,看到了祝仙仙本人。
那个治疗师从诊疗室的卫生间走出,因瞄见了忆眼和冰语,他面冲前台点了点头;女孩便转身离开,并顺带把门关上。
当即,那个治疗师走到办公桌前,抽出了两张纸巾,慢慢地擦拭双手,便丢进桌下的垃圾桶,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那是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其外形高挑俊朗,身穿一件白大褂,看起来很干净的样子,进而带给人一种放松信任的感觉,他面带微笑地询问:“两位是想要看病?”
“啊!”忆眼满脸堆笑道:“是我这位妹妹即将大学毕业,面临就业困难等问题,因而患上了抑郁症。”
冰语压制着一肚子的火气,观察自己的老板如何瞎掰,对方竟是保持着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泰然自若。
那个治疗师将目光转向女孩:“原来,是这位小姐患有心疾。”
冰语也不清楚这心理疾病的症状到底是什么,她只得本能地端出一脸的面无表情,既不看向老板却也没有望向治疗师,仿佛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这是在刻意模仿阿蛮的自闭症。的确!老板的当枪使让她感到很自闭,是从心底里感到自闭的不痛快。
“是啊!”忆眼面露疼惜的神态,忽而则是将话锋一转:“不知——治疗师您贵姓?”
“啊!”由于,对方的转折太过唐突,那个治疗师先是一愣,这才从办公桌角放置的金属名片夹里取出了两张名帖:“这是我的名片。”
随而,这个治疗师便走到布艺沙发前,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忆眼和冰语。
原本,忆眼是想趁此机会碰触治疗师,进而达到搜寻对方记忆的目的。但不想,治疗师将手指漫不经心地一滑,就将另一张名片递给了小助手,也不清楚他是否有意为之,以致自己的计划落然一空。
冰语素来神经大条,在接过名片的同时,念出了上面的信息:“佟冬雨?这个名字倒是挺有特点。”显然,这个小丫头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在扮演着一名抑郁症患者。
佟冬雨微微一笑:“我是在冬天的大雨里出生,所以家人就给我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那谢谢了!”忆眼毫无防备地站起身,弄得现场的两人一愣神。
忆眼根本无视他们惊诧的眼神,而是认真地指着名片上的电话:“我妹妹如果需要预约治疗的话,就拨打这上面的号码是吧?”
“啊!”佟冬雨点头:“对!”
就在对方迟疑搭话的同时,忆眼自然而然地伸出握手,其表面看似是在礼貌地告别,但冰语深明老板的用意所在,佟冬雨便本能地回以握手。
忆眼的脑袋里白光一闪,于无色的显影液浮浮沉沉着一张曝光了的底片,他愈加努力地看向那底片上所逐渐清晰了的画面——可见情景再次回到了祝明坠楼时的那个夜晚——正是从祝明那双面向夜空的眼睛,反射般看到了高楼天台处的影像——那是一个女人站在天台的边缘,正低头俯瞰着自由落体的男子。……就在那晚夜风的吹拂下,女人一头长发随风舞动,形似一个若风飘**着的女鬼。……最终,女人的影像越来越遥远,终于变得十分模糊不堪,看不出她到底是祝仙仙亦或是Selina,或者根本就是其他女人。
这不应该是祝仙仙和Selina的记忆画面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治疗师的意识世界?难道,就在祝仙仙来此治疗时,她将这个场景告知对方,因而佟冬雨便将此番情景复刻在了自己的记忆深处?……
就在祝明的身体“砰”声落地的那一瞬间,仿佛启动了夜色机关,由此从夜晚的缝隙间传来幽幽的钟声,那似乎是传自俞江对岸的某处……
两人告别了心源诊所,一直到乘坐电梯下楼,忆眼的精神状态皆是面目恍惚,冰语难免为自己的老板担心道:“忆眼,你是不是在那个治疗师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是不是看到了祝仙仙?忆眼,你说话呀?!”
忆眼没有回答,就在两人走出望江大厦的同时,突然,听闻从远处传来悠悠的钟声,是从俞江对面的南山上传来,其绵长且撞击着心灵,让人感觉到心头一颤。
原本,忆眼的精神状态有些恍若失神,但他当下的表现却是凛然一愣,似乎是被那钟声所震醒,忙抬头望向敲钟的方位:“那是什么地方?”
“啊!”尽管冰语面现奇怪,但她配合地望向俞江对面那片掩映于翠色山体间的飞檐楼宇,女孩开心地应道:“那是俞城的南山,是市民们周末出门游玩的好去处。那山上有座寺庙,就叫作南山寺,那庙宇里有座钟角楼,而这钟声多半正是从那角楼上传来。”
随而,忆眼回想起刚才在佟冬雨的记忆里也听到了同样的钟声,便赶紧抬头望了一下其身后的那栋望江大厦,整幢建筑一共有三十层,因而任谁从天台上坠落,都将必死无疑,没有人可幸免。
“现在几点?”
冰语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中午十二点整。”
这么说来,从佟冬雨记忆深处所传来的正是祝明坠楼当天夜里的十二点钟声。
(捌)
下午两点钟左右,俞城市公安局附近那家名为碧泉茶轩的茶楼内,忆眼和冰语正坐在窗边悠闲自在地品茗;而逢慈则是身穿警服,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这么急找我干吗?”
“找你来喝下午茶啊!”忆眼乐呵呵地回答,他将一只干净的茶杯放在逢慈的面前,并且往那杯子里斟满了翠绿的碧螺春,茶水将杯身衬托得青釉涟涟,仿佛是一冽清泉正碧波**漾,浓烈地散逸开了甘醇的茶香。
“哎呀!我哪有什么好兴致陪你们喝下午茶,顾建峰那案子都还没破呢!”然而,逢慈一边发牢骚的同时,其身子却是安坐了下来,他端起茶杯便仰头干下。
忆眼露出悠然自得的笑容:“说不定,陪我们喝过这顿下午茶,还能给你带去某些破案的新思路。”
“你什么意思?”逢慈清楚忆眼从不说毫无意义的诳语,更何况,对方的确帮自己破获了数起大案要案,他就像是得到了神启般,赶忙将身体凑近向对方。
忆眼面冲小助手递去了个眼色,冰语立马会意,给逢慈斟茶道:“逢队,你别着急嘛!先喝口茶,顺顺气!”
逢慈正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将女孩递过来的茶杯一把推开:“哎呀!小语,你别打岔!”当即便面向忆眼催促:“快说,到底是什么新思路?”
忆眼保持风度翩翩的微笑:“逢队,我们来找你——是想问问有关祝仙仙的哥哥——祝明自杀一案。”
逢慈皱眉不解:“那不是五年前的案子了吗?”
“我知道!”忆眼恢复其办案时那股认真严肃的态度:“之前,你跟我们说祝明是因为抑郁症,最终选择了跳楼自杀。”
“对啊!”逢慈点头:“这有什么问题?”
“但我们有一些细节想要问你。”忆眼顿了顿道:“五年前——也就是二零一四年,祝明是不是在望江大厦的天台处跳楼自杀?”
逢慈一副意外的吃惊:“你怎么知道?”
“今天中午——就在刚才,”忆眼如实相告:“我们看到祝仙仙走进该大厦一家名为心源的心理诊所。”
“对!”逢慈了然地颔首:“五年前,祝明曾在那家诊所进行过心理治疗。我们也是通过死者的治疗师,得知他患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并且多次伴有自残的倾向,便最终定性为祝明系跳楼自杀。”
“你说的这位治疗师,是不是——叫佟冬雨?”说话的同时,忆眼将佟冬雨的名片推放在了这位刑警队长的面前。
逢慈接过递来的名帖,看了看那上面的名头:“对!就是他。”随而,他想起了什么:“你刚才说今天中午——祝仙仙到过这家心理诊所?”
“是啊!”冰语点头反问:“怎么了?”
逢慈备感犹疑道:“但根据我们警方的调查,一直以来,都是她那个闺蜜——Selina在接受心源诊所的治疗。”
“什么?”冰语张大嘴巴:“你是说Selina也在接受心理治疗,为什么?”
“据说五年前,Selina刚刚经营霓裳酒吧,欠了不少外债,但由于生意起步不顺,便患上了精神焦虑症,所以去过心源诊所;在进行了心理疏导后,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忆眼追问:“这是佟冬雨的原话?”
“是啊!”逢慈颔首回答:“Selina自杀伏法后,我们曾在她的住处发现佟冬雨的名片,所以就向他询问过Selina的精神状况。”
“又是五年前?”忆眼立马抓住了问题的重点:“那祝明是在什么时候接受心理治疗的?”
冰语故作聪明:“都说了五年前啊!”
“我知道!”忆眼着重语气道:“但我的意思是说——五年前,祝明与Selina两人接受心理治疗的先后顺序。”
逢慈瞪大眼睛:“难道,你认为这两者之间存有什么关联?”
忆眼含而不露:“提出一切疑问——这不正是你们警方的职业习惯吗?”
“这倒也是!”逢慈点头承认:“祝明是在那年六月接受的治疗,随后七月坠楼身亡,而Selina是在祝明死后的一个星期,到心源诊所接受的诊疗。”
“那还真是巧啊!对了!”忆眼似乎想起了什么:“五年前,祝仙仙不是成为你们俞城最美佳丽的冠军,那她哥哥祝明的自杀是在此之前,还是那儿之后?”
逢慈差点将自己的舌头都给咬了下来:“你居然知晓祝仙仙夺得花魁一事?”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祝仙仙可是你们俞城的名人。”忆眼催促道:“快说!赶紧说重点!”
逢慈便急忙续上了正题:“是在那儿之后。那年五月,俞城电视台举办了俞城小姐大赛,大概于两个月后,祝明就在望江大厦跳楼自杀了。”
“原来是这样啊!好!我知道了!”由于忆眼获得了重要的信息,便带着小助手大步朝外离开。
“哎!”逢慈心急地大叫:“你还没告诉我——这跟顾建峰的命案有什么关系?”
“不清楚!”忆眼头也不回地答复:“对了!你把这茶钱给付了。”
“靠!又是我买单!”逢慈望着茶桌上的那半壶碧螺春,因为既气又恼,加之剩下可惜,便抱起了壶嘴,牛饮般一口气干下。
当下,忆眼和冰语便马不停蹄,赶来到熙街的仙仙乐园。
整座花坊依旧绿意葱茏盎然,就像隔绝于世外的一片乐土,仿佛证明只有祝仙仙与世不争。所有那些跟她相关的情事或杀戮,统统都被屏蔽在了这座花坊之外,惟有这个女人独善其身。
但结合她之前出现在赵润的书店,以及其哥哥祝明和闺蜜Selina都接受过治疗的那家心理诊所,显然,祝仙仙的这份独善其身——只不过是蒙蔽众人耳目且并不高明的掩饰手段罢了!
由于发生了之前的连环杀人案,再加之凶手Selina又是祝仙仙的闺蜜,那两个二十岁出头、一胖一瘦的女孩已经辞职离开。
祝仙仙在玻璃花房,正亲自给鲜花浇水,因身穿一袭纯白色的明纱长裙,也不清楚是从哪儿徐来的微风,将其托抚得仙气飘飘,气质更是妩媚而动人。
在听到脚步声时,祝仙仙抬起头来,眼见探访的这两人,她的表情微微一愕。
“请问,两位这是?”
眼下,恰是芍药花开的时节,整个花房内锦绣富丽,团团簇拥,姹紫嫣然,清香怡人,宛如正漫步于花海仙境之间,直令人感觉心绪沉醉而摇曳。
忆眼便掐下了一朵白色的芍药花,放在鼻息边嗅了嗅,其面带一脸冥想馥郁的芬芳之色,但他的口吻则是出其不意道:“我们是从望江大厦——第十七层七零七室的心源诊所赶过来的。”
“心源?”祝仙仙的表情先是一惊,是没料到两人不仅找到了赵润的书店,居然还一路跟踪自己去往了心源诊所,但她立马便恢复了平静的笑容:“两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需要治疗吗?”
忆眼同样面浮浅笑地摇了摇头:“恐怕,这患上心理疾病之人不是我们,我们听说Selina在五年前曾去那里进行过心理诊治。”
祝仙仙淡笑地回答:“那时候,Selina刚刚创业,借了不少钱,但起初酒吧的生意经营得不太顺利,所以就患上了精神焦虑症,因而去过心源诊所,进行过心理方面的治疗。”这番说辞倒是跟逢慈转述佟冬雨的那个解释彼此互为一致。
忆眼却是紧追不放:“那她进行心理治疗是在你哥哥——祝明坠楼前,还是坠楼后?”
虽然忆眼已经从逢慈那儿得到了相关的答案,但他偏偏要亲耳听闻自这个女人口中的答复,或者说他是要瞧瞧祝仙仙将如何回应这个敏感的话题。
祝仙仙的面色一冷,直视向对方的目光:“你什么意思?”
忆眼再次从女人那双防备的眼神间看到那块躺着的冰:在望江大厦的天台上,那晚的夜风如此凛冽,因发出呜咽的悲鸣,吹乱了女人的头发。
“你找我来干吗?”女人的身后传来祝仙仙的哥哥——祝明的声音,女人回过头,从其乱发飞舞的缝隙间——瞧见一个身穿黑色薄麻风衣的影子从安全通道口处走了过来,正是祝明坠楼时所身穿的那套衣服。
很快,来者便走到了天台中央的月光下,他慢慢地拉下头上的那顶连衣帽,正是祝仙仙心镜遗照上的那张脸——祝明。
夜风吹乱了女人的头发,所以看不到其面目,只能望见她的笑容,正露出了一口洁白莹莹的牙齿,仿佛参杂着荧光剂,狰狞出邪恶的闪光。
“祝明,你想一辈子占有我是吗?”女人的音色凝有鬼魅的笑痕,就像是一把抓握不到的夜风,尽管瞧不见实体的踪迹,但其缥缈却又无处不在;初听若似祝仙仙的声音,进而又像是Selina的哀嚎,总之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当即,这两人之间便横起了一框镜面,正是祝仙仙记忆空间里所漂浮着的那面镜子,随而那扇镜面慢慢地转向祝明。镜子如同蒙上了一层浮土,正是在夜风撩撩的吹灰下,逐渐显现出了祝明的影像。
岂料,那镜面中祝明的影像变成了一只活物,他正面冲镜子之外的本尊高声地叫嚣:“记住——你是我祝明的女人,你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永远!”
女人绕过镜子,站在了祝明的身后,望着镜面里的发生。然而,那镜子里没有女人的影像,只有祝明面露慌张的惊惧:“你想要干吗?”
“哈哈!我想干嘛?……哈哈!为了满足你的心愿啊!哈哈哈哈!——”女人发出鬼气的笑声,其一头乱发愈加舞动得猖狂,犹如一只现身于夜色的厉鬼:“你不是说——你一辈子想占有我吗?你不是说——我是你祝明的女人?哈哈!……是啊!我是你祝明的女人!哈哈哈哈!——所以,你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永远!——”
祝明被自己的话语反噬,表情先是一愕,随而被对方这副张狂的模样给吓坏了,他的身体正不自觉地后退时,女人则是潇洒地打了个响指,那面诡异的镜子便消失不见,整个天台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不远处的边缘正是垂直犹若黑洞似的欲望深渊。
女人面带柔情的笑容,洁白的牙齿熠熠尖利,她就像是一个吸血鬼,正朝往祝明步步紧逼,他们两个便一前一后来到了天台的边缘,对方已是退无可退。
虽然祝明心虚,却是挺起胸膛,摆出声色俱厉的气势道:“这么晚了,你叫我到这儿来,到底是想要干嘛?”
“让——你——去——死!——”女人一字一顿,便趁其不备时,将双手朝前一推——
祝明大叫了一声,其身体坠向半空,他连忙望向身下的无底深渊,好似一个溺水者,正双手扑腾地抓向空气,仿佛抓握向一棵根本不存在的救命稻草……
女人走过去站在天台的边缘,低头俯瞰着自由落体的男子,正被那个宛似黑洞般的欲望深渊所吞噬,而那恰恰是她自己内心深处的无底黑夜。
突然,其眼角余光察觉有东西在闪耀,女人抬头望向遥远的幕色星空,她是在望着俞江对岸的南山,于翠色的山体间仿佛掩映有光亮,如同正朝往这边追寻有效的信息。
不多时,望江大厦的脚边传来砰声落地的声响——尽管祝明坠楼的声音如此轻微,好似传自地心深处的一声悲叹,但女人感觉心灵微微一震,便再次俯瞰深渊般的楼宇,从而夜风越发吹乱了她的头发。
就在这时,南山寺钟角楼的方向传来了悠悠的钟声,足足敲响了十二下,由此更加证明五年前——七月某个夜晚的十二点整发生了祝明坠楼事件。
这么说来,不管这个女人是谁,祝仙仙的哥哥——祝明都不是身患抑郁症,进而跳楼自杀那么简单,这分明就是一起谋杀案。
由于,祝仙仙被忆眼盯视得有些不太自然,她不免心虚地将眼神别向了一边,并专心伺弄着其手头的花花草草。然而,这个女人绝不会想到,就在刚才的须臾之间,忆眼已在她心里看到了这么多事件的真相。
只是忆眼不清楚其他人至少要经过肌肤接触,才能够搜索挖掘到对方脑海深处的记忆画面,但为何仅仅通过祝仙仙的眼神,自己就能瞧见女人的记忆情况?难道,这个女子跟自身存有某种前世今生亦或不可思议的相互关联?
忆眼面对女人的逃避,其脸色则是浅浅吟笑,便返回之前的话题道:“我知道——你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至少现在不会,那你就先好好想想吧!”
忆眼不再多言,面冲小助手使了个眼色,两人便默契地转身离开。
他们一走出花坊,冰语就拉住老板,急切地询问:“忆眼,你是不是从她的记忆里又看到了些什么?”
忆眼淡入一副妖异的笑容:“你知道问我也无用,何必多此一举!”
“切!要是我能看到别人的记忆就好了。”冰语心生喋喋不满的抱怨:“至少,就不会被你这个无趣的家伙牵制或欺负。”
“咦?”忆眼回头装作没瞧见小助手的气恼:“你这小丫头还愣着干吗?”
冰语嘟嘴跟上了老板的步伐:“那现在我们去哪儿?”
“肚子饿了,去吃晚饭啊!”
果然,傍晚的云霞染透了俞城的整片天空,就如同血溅苍穹,将这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血光之中,但这完全无碍于忆眼此时的好心情。
两人回到老街,忆眼和冰语坐在福福面馆二楼的窗户前,阿丘将牛肉卤面送上楼时,则是忘记一并将小菜端来。
“阿丘,你可是第一次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冰语一边和着面条的佐料,一边不满道:“我们经常来你们面馆吃饭,习惯点哪几样小菜,你都应该能倒背如流了吧?居然给忘了!你这跑堂到底是怎么当的?”
“对对对!”阿丘点头赔罪:“冰小姐您数落的是,这都是我的疏忽,我现在就去厨房催催,赶紧给你们上菜。”
不想,阿丘此趟下楼赶去厨房,却是再也没有返回二楼。
两人左等右等不见菜来,冰语已经将面条吃完了,但仍是不见阿丘的身影;女孩便气冲冲地撞下楼来,正见阿丘靠在厨房的门口,抱着手机一脸傻笑。可见厨房的送菜窗口正放着自己点的那几样小菜。
“看什么呢?这么高兴!”原本,冰语正满腹的怒火冲天,但因见对方呵呵地傻乐,便慢悄悄地走过去,好奇地将脑袋凑近。
阿丘一惊,正要将手机背在身后,则是被女孩一把抢去,可见屏幕显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子正在一辆豪华轿车上亲热的举动,由于尺度之大,令人备感咋舌,这让冰语的脸色倏地一红。
随而,女孩便面露恶心的皱眉道:“阿丘,你居然还有这癖好?难怪,不把我们的小菜放在心上!”
“哎呀!”因被逮了个现行,阿丘心急地解释:“冰小姐,您别误会!这是我无意间拍到的。”
“无意间?”冰语差点将对方的手机摔在了地上。
“是啊!”阿丘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前段时间,我不是参加了高中的同学会吗?大家一起到南山寺游玩,无意间拍到的。”
忆眼不知道何时也来到了厨房门口,他从小助手的手里劫过阿丘的手机,摆出了一副研究的神状:“你这是在南山寺哪儿拍的?”
“钟角楼啊!”
忆眼面现惊讶:“你是说南山寺的那座钟楼?”
“是啊!”阿丘颔首回答:“那钟楼因位处南山之巅,也是整座南山视野最开阔之地,可俯瞰整座俞城的江景,所以市政府就在那角楼上安装了一架投币式望远镜,以方便游客们能够更全面地欣赏俞城全景。而且,最特别的是那望远镜可连接手机,所以我就拍下了这段视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冰语不开心地追问:“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阿丘想了想:“那望远镜大概装有五六年了。”
“难怪!”冰语一脸负气难过的表情,也不清楚她在生谁的闷气。
“我们赶紧走!”
忆眼也不惦记吃什么小菜了,直接付过账,奔出了面馆,便招手一辆出租车,他不过多解释什么,就将小助手和自己一起塞入进了后车座。
(玖)
就在两人来到南山时,已经是晚上的十点过。
华灯璀璨,鳞次栉比,整座俞城依畔俞江,层层叠叠擎坡而上,其仿佛是从水中跃出的一尾会发光的巨鱼,将尾翼用力一摆,那水光宛如明珠,撒落装点在那一幢幢豪华建筑物的灯饰之处,煞是辉煌耀眼。
南山上的那座庙宇即是南山寺了,其建造于三百多年前的大清王朝。整个建筑群风貌端正雍雅,金色的琉璃瓦于夜色当空,满目华彩生辉。可见钟角楼雄踞整个庙群的最顶端,而钟堂内则是供奉着一尊地藏菩萨,来到二楼便是视野开阔的敲钟之处。
殿堂正首悬挂着一口重达数百公斤的梵钟,钟侧横着一杠红漆木的钟锤,可见钟身上被敲击的那部分,由于天长日久,正闪烁着金泽灿灿的青铜之光。另外,钟唇因厚实且外张,以致钟声悠远绵长,可传至俞江对岸。
两人来到建筑物的西南角处,望见了那架传说中的投币式望远镜,而那望远镜正俯视波光粼粼的俞江,它好似是要将这俞城最美的景色收入其间。
“没想到,从这里欣赏俞城如此精彩。”他们一路爬山,稍感有些疲乏,因而来到钟角楼,仿佛一览众山小,忆眼顿觉心胸开阔,但由于没听到小助手的声音,他便回头眼见女孩神色黯然,自是奇怪道:“冰语,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啊?”
冰语眺望向幽波霓裳的俞江,声音略浮怅意:“小时候,那个人经常带我来这里敲钟,欣赏整个俞城的城市风貌,仿佛我是这座城市的天之娇女。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很庆幸有那样的父亲。但十岁以后,我们便形同陌路,也不知道为何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可是忆眼第一次听闻小助手**自己的家庭状况,并结合从女孩的记忆看到与其管家周妈的那番对话,特别是当提及她的父亲还有几个哥哥,再加之其记忆内的住处也是家大业大,想必她和她的哥哥们多半并非一母所生。
难怪,冰语听闻阿丘说起这架望远镜安装于钟角楼大概有五六年的时间了,一脸负气难过的表情。原来,这里满载了她跟父亲之间曾经过往的种种回忆。
冰语眼见老板面露同情之色,便本能地表现其刚烈的性子:“你干吗呀?干吗丧着一张脸?我们不是出来玩的吗?我来瞧瞧这望远镜能看多远!”
为化解尴尬,女孩跳到了望远镜前,装出一副高兴的模样,并探眼瞅向镜外的世界,却是发现需要投币,便朝老板摊了摊手。
忆眼就将一枚硬币塞放进了支架上的那个投币孔当中。
“哇噻!江对面的房子看得好清楚啊!……哎呀!我看到月亮的表面了。……咦?那就是传说中的水星吗?……”冰语双手不停地调整望远镜上的焦距,就如同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再发出啧啧的惊叹之声。
忆眼的双眸隐约含笑,因不便拂了小助手的兴致,他便踱步跟到了望远镜前,竟是孩子气地争抢道:“你在看什么呢?还是我来!”
“哎!你这人怎么能这样?”但冰语由于敌不过老板,只得生气地跺起了双脚。
“我就这样了!怎么着吧?!”忆眼单目凑近望远镜,朝向俞江的对岸望去:“咦!那是望江大厦吗?”
“什么?你看到望江大厦了?”冰语一把抢过望远镜。
忆眼便继续用其裸眼眺望向望江大厦的天台处,他是在用祝仙仙的记忆判断死者坠楼时的位置:“祝明坠楼的方位——就面冲向我们正身处的这座钟角楼。”
“你怎么知道?”冰语吃惊地望向老板。
忆眼的面色沉稳道:“我在祝仙仙的记忆里——看到了死者坠楼时的那个瞬间。”
“什么?”冰语放下望远镜,一脸惊愕的讶意,她就差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了:“你——你是说——是祝仙仙杀死了她哥哥?”
忆眼怀疑地摇了摇头:“这我不确定。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祝明并非外界所传言的那样——坠楼自杀,而是被人给推下了望江大厦。”
冰语话速飞快道:“那这么说来,祝明就是被他杀的了?”
“对!”忆眼进一步阐释道:“而且,我在祝仙仙的记忆里看到祝明坠楼时,从江对面——也就是我们正身处的方位闪过了一道亮光,那看起就像是玻璃的反光。”
冰语的脸色木然一愣,她看了看望远镜的镜片,正在夜色下熠熠反光:“你是说——当时很有可能,有人通过这架望远镜,看到了祝明被谋杀时的情景?”
忆眼目色冷峻地点了点头。
“哇噻!”冰语开心地直拍双手:“这个剧情反转得好让人激动!”
“另外——”忆眼继续分析道:“阿丘也说了,这架望远镜连接手机,就能拍摄到所看到的画面。”
“对啊!阿丘就拍到了别人亲热时的场景。”冰语转动着脑速推测:“所以——你是怀疑可能有什么目击者——用手机记录下了当天祝明坠楼时的画面?”
忆眼并没有否认:“但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况且——应该没这么巧吧?!”
“我的老天!”冰语早已对老板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剧情反转得实在是太精彩了!这么说来,倘若能找到那天晚上的目击者,就能从他所拍摄的画面,看到凶手的样子?”
“可到哪儿去找这目击者呢?”忆眼烦恼道:“再者说——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伴随老板的上述疑问,冰语的脸色默然,也陷入进了沉思。
快到夜里十二点时,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和尚慢步来到了钟角楼,当看到忆眼和冰语,他的神情明显一愣。
忆眼则是迎上前微笑道:“请问,师父天天在这里敲钟吗?”
“是啊!”那个中年和尚施礼回答:“贫僧负责每天夜晚零点的钟声。”
冰语机灵地笑言:“那这么说来,你是在值夜班?”
那个中年和尚颔首道:“可以这么说吧!”
“刚才——”忆眼故意拖长语调:“师父见到我们二人似乎很吃惊?”
“这么晚了,留在这里的游客可不多见。”南山寺作为旅游景点,晚上六点关门,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当下,寺庙内应该没有外人。
“啊!”忆眼没有提及两人翻墙入内,而是表情切换自如地撒谎道:“我们在贵寺迷路了,所以便兜兜转转来到了这儿。”
“原来是这样啊!”那个中年和尚将双手合十。
“师父,你是不是要敲钟?”冰语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恰好十二点整。因眼见对方点头,女孩愈加兴奋道:“那我能跟你一起敲吗?”
那个中年和尚被冰语的这股天真劲儿所感染,便点头应许:“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