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要跨进大厅,听闻身后传来的刹车声,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到了摔门的声响,逢慈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赶到了!赶到了!怎么样?有什么新线索?”
冰语惊得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逢队,你这么快就赶来了?”
“啊!我一路飚车过来的。不过幸好是在夜里,路上没什么车。”逢慈指了指公寓大堂台阶下所停着的那辆越野车。“怎么回事?苏茉儿在哪儿?”
忆眼答非所问:“你不觉得肖台长对这个苏茉儿的态度神神秘秘,甚至拒绝我们跟她有什么实质性的接触,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听你这么一说——”逢慈沉思地颔首:“好像是有点儿!”
“还不仅如此!”冰语添油加醋道:“好像除了他们都市电台内部,其他电台的人都没有见过这个苏茉儿,就连广电集团的门岗都声称没见过这个女主播。”
“这么神秘?!”逢慈怀疑地皱起了眉头。
“对!”忆眼继续补充道:“《茉莉花开》自四月一日开播以来,这都已经一个多月了,节目也很火,但外界似乎没人见过她,所以我觉得这很不正常。另外,我们还得到了一条内部消息——好像其他几个电台的老大,包括电视台的领导,也都在打苏茉儿的主意,想把她挖到自己的部门。”
这倒令逢慈大感意外:“没想到,她这么火啊!”
说话的同时,三人已经来到了电梯门口。
“那你呢?”忆眼望向这位刑警队长:“从单群口中挖到了什么?”
“没有!”逢慈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但随而脸色则是异常兴奋:“不过,我刚才在办公室浏览俞城逸趣网的相关论坛,发现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
“什么?”
忆眼和冰语的身子同时向对方趋近,如此不谋而合的举动,女孩的脸色不免一红,逢慈却是噗哧地一乐:“你们这对上司与属下的关系还真是默契。”
忆眼着急地敦促:“别开玩笑了,赶紧说重点!”
逢慈正色地回答:“就在今年年初,都市广播电台的女主持人有一个最美声音的评选榜单,而罗丹丹与翟娜均榜上有名。”
“你是说——”冰语会意道:“死者都是这榜单上的人?”
“还不仅如此!”逢慈压低着嗓门:“她们两人——更是分别位居这榜单的第一和第二名。”
“什么?”忆眼惊呼出声:“这么说来,这两名被害者都是声音顶尖的女主持了?”
逢慈点头:“所以我认为单群因为这些电台女主持的声音甜美,给他带去了无限的性幻想,甚至可以说是迷恋到了极为病态的地步。”
“也就是说,单群是按照这榜单上的排名进行迫害?!”然而,忆眼仍旧不解道:“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逢慈遗憾地摇头:“这还要进一步调查。”
冰语的眼睛一亮:“那榜单上的第三名是不是苏茉儿?”
“没有!”逢慈摇头道:“那榜单上没有苏茉儿的名字。”
“这怎么可能?”冰语好不容易以为有了用武之地,语气自然不甘心。
“你忘了——”忆眼提醒小助手:“《茉莉花开》是在四月一日开播,想必之前,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个苏茉儿。”
“是啊!”冰语恍然点头,望向逢慈追问:“那这个榜单是官方的,还是听众私底下所评选而出?”
逢慈应道:“那是今年年初,都市电台在论坛发起,根据听众的投票数——所最终进行的排名,应该算是官方行为。”
“啊!”忆眼颔首明白道:“这也就解释了两位死者为何都是都市电台的女主持人。”
电梯门开,三人正要走进去时,却见里面站着一人,他多半是从地下车库上来,那是个四十六七岁的男子。男子的个头不高,一米七零的样子,其额顶的头发有些斑白,发丝乱得像是一窝杂草,他的脸色因苍白显得十分憔悴,进而表明这几天根本就没睡好。
当即,逢慈等三人连忙噤声,不再谈论命案的情况,而是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才走入进电梯,眼见楼层数亮着十五。
电梯门开,天英站在一五零五号房间的门前,由于那人眼见角雕,其表情先是一愣神,随而便望向跟出电梯的逢慈等一行人,忆眼赶忙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了别处。
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这个男子没有说话,而是眼见天英闪躲到一侧,便掏出了钥匙,推开房门入内。
“难道,这就是苏茉儿的房间?”冰语不太相信:“苏茉儿不应该是个女的吗?”
半个小时前,忆眼和冰语亲眼看到了苏茉儿的办公桌,两人自是对这次的即将见面充满了期待,却万万没料到这套疑似苏茉儿的公寓居然走进了个男子,他们相互之间的神情彼此一愣,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相比之下,逢慈的面状倒是显得很放松:“说不定,这是她丈夫或是男朋友什么的。我们过去看看吧!”
忆眼走过去,掏出了那只胶棒,放在角雕的鼻边,爱抚地询问:“天英,这上面气味的主人就在这房间里?”
天英点头咕咕地回应:是的,是的!肯定没错!
因得到笃定的回答,逢慈便立马一副严阵以待的戒备,他更是从腰间慢慢地掏摸出手枪,这惊得冰语一跃跳起,躲藏在了老板的身后。
逢慈抬手敲了敲房门。
“谁呀?”显然,这询问声是传自刚才电梯间里的那个男人。
“我们找苏茉儿!”
不想,房门那侧则是一段长久的沉默,由于感受不到对方任何的情绪,周围正层层压迫而来了寂静与空冥,甚至让你怀疑房间内是否有人真实地存在,仿佛刚才走进屋内的男子已然消失不见了。
“你好!”逢慈再次敲了敲房门,其高声地打破沉默道:“请开门!”
过了好半天,房间里反问:“你们找苏茉儿干吗?”
“因为——”忆眼抢到逢慈的身边,一字一顿地重音回复:“已经有两个女主持人因她而死!”
可感受从屋内传导出瑟瑟发抖的惊惧,就像是音叉连绵不绝的震动效果,以空气为媒介,传递进了这门外三人的心境。
“她们——她们是因为苏茉儿而死?”房间里的惊惧俨然夹杂着一股不肯相信的怀疑。
“是啊!”逢慈配合着忆眼回答:“我们警方已经抓到了嫌犯。”
“什么?”男子的声音越发震动道:“嫌犯落网了?”
“是啊!”忆眼回应:“那个嫌犯名叫单群。要不,你先听听他跟罗丹丹的一段录音如何?”
就在忆眼的目光示意下,逢慈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调出了五月十日的节目录音——那正是这位刑警队长在俞渡机械厂那间老式的公用电话亭边,放给忆眼和冰语的证据资料:
“喂!您好!请说话!”
“请问,你是苏茉儿吗?”
“苏茉儿?那不是我们电台的一档朗诵类节目吗?”
“我就想问你——你到底是不是苏茉儿?”
“对不起!这位先生,恐怕您找错人了。”
“但我觉得你跟她的声音很像。”
“是吗?似乎很多听众都这么说过。”
……
录音结束,伴随电话“嘟嘟嘟”的挂断声,房门开了:那个男子耷拉着脑袋,站在门口,一脸不堪重负的虚脱,犹若随时都有可能摔倒在地。
冰语打量对方:“你是谁?”
“我叫苏牧,我是《茉莉花开》的栏目策划及导播。”说话的同时,苏牧将门外的这三人让入进了房间。
可见客厅二十来平方米,除了一套片色的沙发,墙上挂着几幅名画的复制品,窗边放有一盆巨大的茉莉花,由于正值花开时节,公寓内皆充满了浓郁的花香。
苏牧有气无力地坐在单人沙发上,而来访三人便坐到了那张长沙发。
可见冰语略露激动的神情:“那你肯定见过苏茉儿了。”
岂料,苏牧则是叹了口气:“我知道迟早会被公开,那我就先向你们言明了吧!我没见过苏茉儿。”
“这怎么可能?”冰语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既然你是《茉莉花开》的导播,那肯定跟她一起工作啊!”
苏牧摇了摇头:“准确说来,苏茉儿是见不到的,只能被听到。”
“什么意思?”忆眼一脸严峻的面色。
“因为——”苏牧咳嗽了一声,这才缓缓地回应:“苏茉儿不是一个人,她只是一个声音软件的合成模拟器。”
“啊?!——”这不单单是冰语被惊呆了,忆眼和逢慈也是满腹的错愕,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也就是说——”逢慈试图理解道:“苏茉儿只是一个虚拟的女主持人?”
“对!”苏牧点了点头:“苏茉儿是虚拟的,她是由我创造出来的。”
“这可真够讽刺。”忆眼笑言:“难怪,肖台长不让我们见苏茉儿,因为她根本就交不出活人让我们见。”
逢慈继续追问:“你说——苏茉儿是由你创造出来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苏牧便讲述了其策划苏茉儿及《茉莉花开》栏目的整个详细经过:因鉴于新兴网络媒体的飞速崛起,电视台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更不要说传统电台的地位也是日益下降。由于眼见每况愈下的经营惨状,苏牧受到《朗读者》与《见字如面》等相关电视节目的启发,他便向肖台长提出想策划一档类似的新节目《茉莉花开》,并且结合电台“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特点,进而构思了苏茉儿这么一个虚拟的女主持人。
两人通过内部讨论,这个虚拟的苏茉儿——其必须集合都市电台所有女主持人的美好特征,特别是声音方面的完美特质。就这样,苏牧便在俞城逸趣网都市电台的专区论坛策划了一起“都市广播电台女主持人最美声音”的评选活动。
逢慈点了点头:“原来,那个榜单是你策划的?”
“是!”苏牧颔首承认:“我们根据榜单上的排名,将我们都市电台前五名女主持人的声音进行了合成处理,进而便塑造成为了苏茉儿的声音,但这还只是整个策划的第一阶段。”
忆眼追问道:“那第二阶段是?”
“我们策划中的第二阶段便是等针对苏茉儿的好奇及人气积累到了一定程度,我们都市电台便正式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外宣布苏茉儿的虚拟身份。”苏牧一副痛心疾首的难过:“但我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推进这第二阶段,就发生了这样的惨案。”
“如此说来——”冰语开玩笑道:“那这第三阶段——该是创作一个虚拟的动画人物形象了?”
苏牧竟是没有否认:“我们的确有此打算,是准备将这个虚拟的人物做火,成为我们都市电台的形象代言人。但由于制作虚拟人物需要成本,所以我们现阶段是想通过积累人气的方式,等拥有了足够的赞助商再做考虑,而目前CG动画方面的公司已经有了前期接触。”
想必,苏牧与肖台长一起同谋的这个虚拟女主持人,他们的意图本是想借此振兴都市广播的未来,进而让电台多少能得到更多听众的回潮及关注,但他们万万没料到居然发生了如此惊天的命案。
“难怪——”忆眼哑然失笑:“肖台长不肯让我们见苏茉儿本人。”
“原本,苏茉儿作为虚拟主持的身份,就只有我跟肖台长知晓。”苏牧望向逢慈和冰语道:“今天的节目结束后,由于两位的突然到访,肖台长特意把我留下来,问我该怎么办。”
逢慈明白地点了点头:“她估计是想明天一早回复我。”
“不过这样也好!”苏牧如同放下了其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既然你们找到了这儿,我也省去了麻烦及思想包袱,就跟你们直截了当地和盘托出,我这心里面也舒坦多了。”
忆眼进一步追问:“苏茉儿的那张办公桌是你的吧?”
“对!”苏牧毫无保留地点头:“是我的。”
冰语别嘴不满:“难怪,天英会把我们带来到这儿。”
“原来,真相是这样!”逢慈站起身子的同时,附带舒展了一下筋骨。
就在当下,窗外因照耀进了晨曦,预示着新一天的到来,也由此表明案情即将水落石出。
(拾壹)
逢慈将他那辆越野车停在了街边,三个人于路边摊要了鸡蛋、油条和豆浆,一边快速地吃着早饭,一边谈论着案情进展。
“居然没有苏茉儿这个人。”冰语正将油条一小块一小块地掰入热气腾腾的豆浆碗。
逢慈摇了摇头:“准确地说——苏茉儿是个虚拟的女主持人,是被苏牧与肖台长一手所塑造出来的。苏牧因为喜欢茉莉花,便结合自己的姓氏,为她取名为苏茉儿,其栏目也被命名为《茉莉花开》。看来,这两者都带有其很强烈的个人色彩与喜好。”
忆眼笑容满面地接口道:“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个人物设定是罗丹丹和翟娜等都市电台女主持人的集合体。”
逢慈笑言:“这倒让我想起了一部美国很有意思的科幻爱情电影。”
“什么电影?”冰语好奇地问道。
“Her。”逢慈喝了口豆浆:“中文名翻译为《她》,是讲述一位生性孤僻的书信师跟一个拥有自主思想的人工智能操作系统谈恋爱的故事,而这个男主角的个性似乎跟单群也有点儿像。”
“啊!”冰语颔首道:“这部电影我看过。”
“看不出来啊!——”逢慈瞧了女孩一目:“我们的小语还是个爱好文艺的女青年。”
冰语随口回应:“原来在家里闲着没事,就看了好多的电影。”
“家?”忆眼抓住小助手话语的重点:“我还以为你没家呢!”
“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家?”但冰语不想就自己的家庭问题深入探讨下去:“不是在谈单群的案件吗?怎么引到我身上了?”
忆眼紧追不放:“是你要往自己的身上引啊!”他素来对这个小助手的身世颇感好奇。
“但我现在不想引了。”冰语转换话题道:“想必,这个打击——对单群一定很大。”
“嗯!”逢慈点头赞同地笃定:“但这也一定是查明他杀人动机的关键性突破口。”
早饭后,三人赶回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审讯室,对犯罪嫌疑人单群进行了突击审查。尽管单群的胡子稀稀弱弱,就像是营养不良的杂草,但其生长速度则是飞快,看起来颇有些颓废之气。
当下,单群被手铐拷在审讯桌前,他抬头望向了忆眼和逢慈,摆出一脸负隅顽抗的对立,分明是要跟警方将沉默与抗衡进行到底。
忆眼的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看起来并不怎么着急,正斜倚着身子微微一笑,将肢体形骸尽可能放松的同时,就差转笔直言老子跟你耗得起,因而嘴角淡出了其惯常的奸诈,表明他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打算。
空气中凝滞着寒彻的气流,大概对峙了两三分钟,单群始终紧咬住嘴唇,忆眼清浅一笑,认为时机到了,他看出单群虽然负隅顽抗,但嘴角肌肉明显有些僵硬,这个男人缓慢有力的语气便如同锋利的凿子,正一下一下准确无误地雕入进了蚌壳的罅缝:“我们帮你——找到苏茉儿了。”
“什么?”单群抬头,他先是吃惊地望向忆眼,随而又瞧了瞧坐在其身边的逢慈,这也是他第一次开口跟警方对话:“你们找到苏茉儿了?”
“是啊!”逢慈颔首:“我们还跟她说了很多话。”与忆眼之间的配合更加相得益彰,这位刑警队长也学会了迂回之术。
“她在哪儿?”单群流露出急切的神貌:“快告诉我她在哪儿,她长得好看吗?”
忆眼将身体稍稍前倾,注视对方的迫切,眼神**出笑意道:“你心目中——苏茉儿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单群一副恍惚的惘然,他将后背一挺,贴抵着审讯椅,脸色微露失落的期待:“所以我想见见她。”
“为什么你想要见她?”忆眼加快了语速,其面目紧追不放。
“因为我父亲很喜欢她的声音。”
就这样,单群开始讲述起寻找苏茉儿的过程,以及杀死罗丹丹和翟娜的根本动机:上个月,家里的电视机坏了,那是一台老式的长虹彩电,已经用了二十多年。单群既没有钱修,更无闲钱买新的,于是,他们父子俩就只能通过手机聆听电台广播,以此打发晚上长夜漫漫的无聊时光。
一天,单父由于听到苏茉儿主持的《茉莉花开》,特别是当听到了女主持人娓娓朗读的动听音质,便不由自主地赞叹:“这个女孩的声音真好听,就像你母亲年轻时的声音一样好听,如果她能成为我们老单家的媳妇就好了。”
“爸,您光听这女孩的声音好听,那万一她是个丑八怪呢?”当时,单群正在给父亲冲奶粉,以帮助老人入睡前安眠。
“就算是丑八怪,也比你这样一辈子单身好。”老父亲越说越难过:“看来,我们老单家这是要绝后了呀!”
“爸,您胡乱说什么呢?”单群搅拌着勺子,将冲好的牛奶放在父亲的面前。
“我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老父亲擦抹着脸上的泪水:“你买断之后,不仅没个正式的工作,也没有成家,我走了以后,你怎么办?”
“爸——”单群不耐烦道:“您老别这么说,您老肯定长命百岁。”
老父亲叹气地回答:“我的身体自己最清楚,看来——我们老单家果真是要绝后了。”
因眼见父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单群不免心疼,一再安慰对方:“爸,我明天就把这女孩带回来。”
老人惊讶地抬头:“人家女孩能看得上你?”
“看不上,我就把她给抢回来!”
单群骨子里有种傲视强者的孤独和寂寞,只是这份傲气没有其相应的资本来支持,就显得极为单薄与可笑。
审讯室内,忆眼正望着单群,其眼珠跃然错动,是被对方这份无来由的傲慢而感到悲哀:“所以——你在广电集团蹲守了一个星期,由于没有找到苏茉儿,便将怒气发泄在与其声音相似的罗丹丹和翟娜的身上。”
说话的同时,忆眼随意摁下播放键,就将桌上的笔电转身,将屏幕冲向对方:那正是高翔从俞城交警大队的道路监控系统调出单群蹲守广电集团的视频画面,从而便剪辑成了主要的证据链。
单群看了一眼屏幕,他对画面上的自己并不关心,则是依然保持神经质的冷漠:“我只是想知道她们的同事——苏茉儿在哪儿。”
逢慈一脸的火大:“但你没必要杀了她们啊!”
“我杀了她们吗?”单群发出扭捏格格的笑声:“我只是让她们睡着了而已。”
“你这个变态!”
逢慈正要冒火被忆眼按下,他回以同样冷漠的口吻道:“你不是受了工伤,不能生育吗?找苏茉儿干嘛?”
单群发出轻佻佻的笑声:“我只是不能**,但**没问题,不妨碍传宗接代。”
观察室内,冰语和高翔站在单向玻璃前,女孩露出一副恶心的嫌弃,并挑眉望了望身边的男子。
“你们男人都这么变态吗?”冰语不客气道:“从薛豆豆失踪案的刁离,到祝仙仙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祝明,真是没一个好东西,让人越看越恶心。”
“哎哎哎!”高翔连忙摆手:“我可不是变态,我有女朋友,我们的感情好着呢!”
“哟!”冰语开玩笑道:“哪个女孩这么不长眼,会看上你这个小肚鸡肠。”
“谁小肚鸡肠了?”
“就是你呀!”
……
审讯室内,逢慈盯视着嫌犯,其情绪恢复如常,研究般打量单群,忽而嘴角嗤然一乐。
“那你为何——把那两个无辜的女人给弄睡着了?”这位刑警队长的语态极尽鄙夷:“她们根本就不是你要找的苏茉儿。”
“因为我父亲。”
原本,单父能说话也可以走动,但半个月前的一天夜里上厕所,由于地板太滑,竟是不慎跌倒,进而导致中风,不仅其半边身体瘫痪,更是丧失了语言功能。
为了让父亲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安心,单群便打电话到《茉莉花开》,但节目热线却是一直占线。之后零点过的《丹丹话廊》,他因为罗丹丹跟苏茉儿的声音很像,于是拨通了热线电话,也就留下了那段录音。
“告诉我,她在哪儿?”单群将身体趋近忆眼和逢慈,他的双目闪烁着流动的光彩,充满意**的想象道:“苏茉儿长得好看吗?”
“很抱歉!”忆眼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为嫌犯感到深彻的悲哀:“苏茉儿——她根本就不存在,这一切只不过是你的幻想罢了!”
“什么?”单群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我的幻想?但这怎么可能,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优美,那么亲切,那么恬静……仿佛整日萦绕在我耳边,就像母亲正在跟我低声交谈。”
单群一脸神经质的向往,其发出呢喃自语的同时,眼前浮现出了母亲年轻时那张美好的笑脸,于阳光下正闪烁着唯美的亮光。
逢慈打断嫌犯一厢情愿所投入的梦境:“准确说来,苏茉儿不是一个人,她只是一个声音软件的合成模拟器,她是一个虚拟的女主持人,由人为所虚构的一个幻想人物而已,就像漫威所创作的那些虚幻人物一样。”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单群先是呆若木鸡,进而显得异常激动:“那么动听美妙的声音——她怎么可能是虚拟的?”
忆眼冷嘲热讽道:“但你不觉得——正是由于这动听美妙的声音,因而显得特别不真实吗?”
“不真实?”单群似乎从未思考过真不真实的疑惑。
“是啊!”趁着嫌犯神智恍惚间,忆眼着重语态强调道:“你不觉得那声音——既像罗丹丹,又拥有翟娜的特质?”
“对啊!”单群像是有了重大发现似地喃喃自语:“我从一开始就听出她的声音很像罗丹丹,特别是卷舌音充满了女性的**与魅力,难道——苏茉儿真的就只是一个虚拟的和声器而已?”
因为知晓了真相,嫌犯表现出其满腹痛苦的模样,显然根本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但他又不得不接受上述实情,这令单群感觉外部的世界犹若被击碎成粉末,其整个人身体轰然塌陷,委顿在了审讯的座椅内。
“但事实还不仅如此!”忆眼乘胜追击道:“苏茉儿是都市电台所有女主播的集合体,她是一个虚构且幻想的存在罢了!”
审讯室内的墙上,电子钟戛然而止,空气恰如时间停摆了那般凝滞不前,正沉甸甸地压在现场所有人的胸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真是太傻了,哈哈,太傻了!……”终于,空气被单群的笑声碾碎成了齑粉,这个男人承认了自己的杀人行径:“为了这么一个虚拟、根本就不存在的女人,竟是杀死了两个女主持人,我真是太傻了,太无药可救了!”
单群越笑越大声,笑得泪如雨出,笑得无地自容,笑得痛彻心扉,更是笑得怨愤自己……冰语站在观察室的单向玻璃前,面冲这个疯狂的男人摇了摇头,女孩似乎也有些为他感到同情及可怜。
单群足足笑了二十来分钟,他发出呛咳的喘息,差点将自己给噎死,这才逐渐地冷静了下来,收敛住悲伤自怜的苦楚,呆呆地望向忆眼和逢慈,他就像是一个断了电的人偶,瞬时就关灭掉了所有的情绪。
好半天,单群才修整恢复了平静,他用投案自首的语气道:“我承认——是我杀死了罗丹丹和翟娜。当时,为了绑架罗丹丹,我到我们厂区附近的那个垃圾站,看到一辆被遗弃了的二手三轮车,便将其作为犯案的工具。”
逢慈颔首回应:“难怪,整个厂区都不知道你有这么一辆三轮车。”
之后的审讯很痛快,单群交代了其作案过程的详细经过,与警方所获得的证据及线索相一致:单群通过翟娜的微博,由于知晓女人拥有自己的私车,也因为在广电集团附近那一个星期的蹲点,他调查清楚了两位目标人每天的行动路线,便对罗丹丹和翟娜实施了绑架行为。
“那你为什么要杀了罗丹丹和翟娜?”
“我问她们苏茉儿的情况,她们哭哭啼啼,都说没有见过,并恳求我放了她们,这让我想起曾经的女友。”单群甫现满目的恨意:“工伤出事那年,本来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却没想到发生那样的事情。小莉也是这般哭哭啼啼,说我们不合适,说她父母不同意,因而选择了跟我分手。”
当即,单群便陷入其轻度精神残疾的漩涡当中,其脑海里叠化自己曾经的女友小莉与罗丹丹和翟娜的相关影像,这让他的面目愈加狰狞:“她们那副哭泣求饶的模样,就像小莉当年的哭哭啼啼,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个男人,所以我就杀了她们,也只能杀了她们。”
在交代完案件的真相,单群已然耗尽了其全部的气力,他先是低头喘气了好一阵,这才抬起涣散失神的眼睛,询问逢慈道:“你们准备怎么安顿我父亲?”
这位刑警队长公事公办地回答:“应该是就近安排在福利院或是敬老院吧!”
“队长,外面下暴雨了。”突然房门“咣当”一响,小贵身穿一件军绿色的雨衣,其浑身湿漉漉地跑了进来,如同将暴雨也带进了审讯室:“好多街面都被淹了,车子根本无法通行,我是一路走来的。”
逢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经是下午的六点过,从而表明这场审讯持续了将近七八个小时。由于审讯室内的环境太过封闭,因而他们并不清楚外面的发生,竟是已经水漫了整个俞城。
“糟糕!”单群跳起身,却是被手铐一把拽住,将其拉坐回了审讯椅:“我父亲,麻烦你们去看看我父亲,他一个人在家,没人照管,可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
逢慈便立马带队朝往俞渡机械厂涉水赶去。
(拾贰)
当天晚上十点过,逢慈、高翔、忆眼、冰语等一行四人冒着瓢泼大雨,终于历经千难万险,跋涉了重重的水洼,赶来到俞渡机械厂。由于俞江水暴涨,机械厂位于江边,可见社区的道路及一楼的民居绝大部分被淹。
七号楼三单元一零一室,单家那只黑猫仿佛自己的领地遭人侵犯,竟是慢慢地躬起背脊,并且将毛发猛地乍起,便作势要攻击面前的这群不速之客;然而,忆眼一个漂亮的关门,就将攻击扑来的那道黑色的闪电关在了大门外,任那畜生用爪子拨拉着门板,则是完全不予以任何的理会。
当即,他们寻遍了客厅与卧室,但没有找到老人的身影,老父亲像是凭空消失不见了,这让四个人愈加心急如焚,生怕单父发生了什么意外。
“单老伯,您在哪儿?您快出来,求您快出来啊!”冰语不顾大雨,来到单家后院。
与此同时,夜空里一道轰隆隆的闪电划过,仿佛将单家的院子撕成了两半。
暴雨拳头般打在脸上,女孩努力地睁开眼睛,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大雨间。因此处地势较低,双脚被雨水给淹没,冰语感觉身体一趔,似乎是踩到了一块空空的踏板。她连忙掏出手机,打开话机的手电筒功能,恰见脚下踩着一块木板,而木板周围的边缝正有大量的雨水从此灌入。
冰语赶紧打开那块木板,发现其身下是一个地窖,而那地窖就如同一口深井,至少深约有三四米的样子,隐约可见井底积累的水光。想必,这就是单群杀死罗丹丹与翟娜的那口地窨。
冰语顾不上害怕,则是慌忙地将手机照向地窖,可见单父正坐在地窖的中心,雨水已经漫到了老人的脖子。看来,儿子的被捕让老父亲感到了绝望,以致于老者竟是抱着必死的信念,不愿再苟活于人世。
“忆眼,快来!”冰语面冲屋子的方向大叫:“他在这儿,他在院子里,你们快来啊!”
忆眼听到小助手的叫声,与逢慈和高翔来到院子,眼见坐在地窖里的老人,大雨洪水般灌入进地窖,已经没到了老人的嘴巴,由于人命关天,必须立马实施营救。
“我下去把他给拉上来!”忆眼纵身跳进地窖,试图拉起单父,虽然老者瘦骨如柴,却是一动不动,显是在抵抗外人的救援。
忆眼抓握住老父亲,其脑袋里白光一闪:一个胎儿在羊水里游泳,似乎冲自己露出了笑容……从胎儿的微笑过渡到一个挺着的肚子,一只耳朵正贴靠在肚子上聆听着什么,那是年轻时的单父。
那时候,单父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他的妻子挺着个大肚子,两人正沉浸在孩子即将诞生的喜悦当中……周围的场景是四十多年前的样貌,透露出着前尘往事的平和与安宁。
妻子躺在平**,正被医生推往产房。
“那我就进去了!”果然,单母的声音很像苏茉儿。
单父拉住爱妻的手,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我在外面等你,你们母子俩一定会平安无事。”
妻子微笑地点了点头,被推入进了产房大门……
产房门外的走廊,单父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其神情显得激动又紧张;突然,一个小护士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你现在必须决定——是保大人还是孩子?”
“怎么回事?”单父吃惊道:“我妻子她怎么了?”
“孩子胎位不正,加上你妻子骨盆腔狭窄,所以就——”
“当然是先保大人了!”
产房内,单母早已是满头大汗,其表情更是声嘶力竭:“不!我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给生下来,我不能让单家断后。啊!我不能让老单家断后啊!——”
女人发出一连串惨烈而决绝的哭叫声。
终于,在孩子降临的哭声中,单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于眼角流落下一珠泪水。
……
原来,单群的母亲是因为难产而亡。
此时此刻,涌入的雨水已经淹没至单父的鼻息,因而随时都有可能导致其窒息身亡,这让忆眼焦急万分,而地窨边的其余三人也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忆眼,你在干吗?”逢慈大声道:“赶紧把老人给拉上来啊!”
忆眼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他不上去,不肯配合。”
“那我下去接应!”
高翔正要跳下地窖,则是听闻冰语叫道:“单伯伯——难道,您不想听您儿子念给您的这篇文章?”
原本,单父闭上了双目,一心求死的安然,但当听到女孩的话,便赶忙睁开了眼睛。于是,冰语按下了手机的录音文件,那是一篇莫言写给自己父亲的散文——《父亲的严厉》:
20世纪60年代,父亲40多岁,正是脾气最大、心情最不好的时候。在我们兄弟的记忆中,他似乎永远板着脸。不管我们是处于怎样狂妄喜悦的状态,只要被父亲的目光一扫,顿时就浑身发抖,手足无措,大气也不敢再出一声了。……
暴雨像是打在单群一字一顿的话音,仿佛是要浇灭这篇感人肺腑的朗读,却是怎么也浇不灭父子之间的骨肉亲情:
……如今,我父亲已经80岁,是村子里最慈祥和善的老人,与我们记忆中的他判若两人。其实,自从有了孙子辈后,他的威风就没有了。用我母亲的话说就是:“虎老了,不威人了。”……
雨水已经没入单父的鼻孔,眼看马上就要将老人淹死。
突然,老父亲的喉头发出咕咕的声响,他居然不顾身体的偏瘫,试图努力地想要站起来;老人伸手朝那声音攀去,好像这样就能抓住儿子,就能抓住他们单家唯一的骨血。
忆眼便借势将双手朝上一托,就将单父的身体高高地举起,逢慈和高翔一起将老人给驾到了地面。
第二天,单父就被警方安排住进了市里的老人福利院。
福利院的墙内种满了高大的乔木,这里空气清新,风景也很优美,的确是养老静心的好地方。
一个梅雨结束的午后,忆眼和冰语来到单父所在的这家福利院,可见一些老人们正在院子里活动着筋骨,甚至有两个老人正在精神矍铄地打羽毛球。
冰语正在四处张望薛章鸿的身影:“我没有看到薛爷爷啊?”
“可能他在自己的房间吧!”
此时此刻,单父坐在活动室的窗边,其神情正面冲院子发呆,可见他手里拿着一张相片,相片上的女人那张美好的笑脸,于阳光下正闪烁着唯美的亮光,那正是单群母亲生前最美的样子。
忆眼和冰语分别坐在单父的两边,老人似乎并没有察觉他们的到来,仍是目不转睛地望向窗外的院子,可见天边正挂着一轮美丽的彩虹。
单父的身侧躺着那只全黑的猫咪,那猫儿仿佛于一夜间迅速地苍老,那只畜生闭着眼睛,它正安详地蜷缩在木质的长椅,已然失去了之前的凶狠及暴戾,好似也是在宁和地安享着自己的晚年。
忆眼和冰语来到了院子,两人慢步在林荫小道上,可见一些亲属正在陪伴自家的老者,其中一个孩子将祖父逗得哈哈大笑。
“也许,孩子们不长大,这便是对父母们最好的报答。”显然,冰语是被那个三四岁孩子的笑声所感染。
“怎么?”忆眼问道:“你不想长大吗?”
冰语长长地叹了口气:“长大是一件好辛苦的事,比如像单群。”
“也比如像关能。”
两人感慨万分地走出福利院,殊不知正有一双浑浊的眼睛,望向他们离开的身影,由此预示着将在后续的故事跟两人的命运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