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师Ⅰ谜题

STROY SEVEN 脑踪之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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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推测,逢慈跟这个精神病院长的关系私交甚笃,通过其身为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总队长的申请报告,他特意将齐武安排在这儿,其目的就是让秦院长暗中担任监视记录齐武一举一动的身份。

起初还能看到三五个病人在院子里散步,他们瞧来除了目光呆滞,跟普通人倒也无甚差别,但随着跨越重重铁门的层层深入,秦院长将三人带到医院的重病区。

由于看到每进一重铁门,都有身穿白大褂的护卫开门锁门,就像看管犯人般流程显得极为严苛且谨慎,冰语的情绪骤然便紧张升温,生怕会遭到不明患者的袭击。而忆眼则是紧跟在逢慈的身后,其表情气定神闲,看不出有任何的担心亦或害怕。

重病区的顶层由密码锁控制,四个人一走进大铁门,背后便传来“咔嗒”的自动门锁声,冰语肌肉反应地身体一颤,虽然被忆眼看在眼里,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而是步履稳健地随同在逢慈及秦院长的身后,女孩急步跟上了三人。

秦院长先是将他们三个带到了一间办公室,可见里面坐着两名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办公桌上放着两台电脑,屏幕上的多格视频正显示整个楼层的各处角落,以及时时监控的情况画面。

秦院长走过去,面冲其中一名当班医生点了点头,那名医生便将画面切到一间病房,其俯拍的镜头显示电子眼位居床头的天花板处:病房内,可见放有一张病床与一只床头柜,此外再无其他任何的家什或摆设;一个男子坐在**,尽管看不到他的正脸,但显现其体态臃肿,毫无任何跟舞蹈相关的影子,更无男神所应有的精神面貌,倒像是个一事无成、碌碌无为的普通中年大叔。

“这是他吗?”冰语小声地嘀咕:“怎么跟网上的资料差距这么大?”

在来时的路上,女孩特意用手机上网,查找到齐武与邹瑶的相关资料。两人好歹也算是名人,特别是齐武于十二年前,曾经获得国内专业舞蹈艺术的最高成就——荷花奖古典舞的桂冠,因而,那段时间网上报道他的新闻可以用铺天盖地来形容。

此外,百度百科有关他的个人资料,也是一个身材比例出众、自带气场的俊朗男神,冰语这一路上皆连连称帅。然而却万万没料到,眼前的真人是个八十公斤的大胖子,这令女孩大失所望。

齐武似乎听到冰语的声音,竟是出其不意地猛然抬头,正用他那双寒光凛射的姿态望向天花板处的电子眼,仿佛其直视到了监视器前的众人,而双方俨然已抹去了屏幕的存在,则是面对面注视着彼此。

冰语先是一愣神,其身体稍稍后倾,便差点被自己的脚步所绊倒,幸而被老板一把给搀扶住了。

因忆眼在邹瑶的记忆深处见过此人半年前的形象,倒是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吃惊,也没被对方的眼神给威吓到:“我看他就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们进去吧!”逢慈显得迫不及待,先是看了一眼秦院长,随而便扫了一目冰语:“小语,你不要紧吧?”

“啊!没——没事!”尽管冰语感到了害怕,却是强撑着勇气回复:“既然有你们这两大高手,你们会保护我吧?”

“那是自然!”逢慈点头。

秦院长将三人带往嫌犯的病房,那是一个既令人期待、但又令人稍显惶惧不安的陌生领地。

(伍)

冰冷的走廊内回旋着脚步声,两侧都是病房那一扇扇铁门,铁门上安装有观察用的玻璃,以便查看房间里的情况。

由于听到了细微的声响,就像是一根针落在地上,冰语感觉心惊肉跳,便神经质地回过头,恰见一间病房门上的玻璃,赫然印着一个鬼魅的影子,这不免吓得女孩身体一哆嗦。

“那是你自己的影子。”前方传来了忆眼漫不经心的音色。

当即,冰语神智清朗,恢复了知觉,这才看清楚——那玻璃上果然是自己影像的反光,她分明是自己吓自己,便不由自主松了口气;随而,因意识到实在丢脸,女孩白了老板一目:“人家第一次来,所以有些紧张嘛!”

怎料,冰语的话音刚落,一个黑影犹似怪物般,压在了自己的影子内,他似乎是要将女孩一口气吞没。那是一个满脸凶恶的男人,正站在铁门内,用一双鬼铄的眼睛瞪视冰语。可想而知,女孩被吓得魂飞天外,赶忙紧步跟上了老板。

整个走廊一片死寂,四周挟来压迫之感,让人感觉危险正朝你步步逼近,冰语便不自觉拽住了老板的衣袖。虽然忆眼没有回头,却是按了按小助手的手背,他是要让女孩感觉到安心:放心!我就在你身边。

“就是这儿了!”秦院长将三人带到走廊的最里内,可见病房门上的病员号没有排序,姓名一栏里清楚地写着齐武,而病情的那一栏显示为空白。

之前的阴影还没完全散去,尽管心头仍感到有些害怕,但冰语还是忍不住透过铁门上的玻璃朝内张望。由于眼见齐武久久地回头望向门口,他看似是在等待来客一行人的到访,女孩便慌慌张张地将脑袋缩了回去,则是满心沉浸在呼吸急促的恐惧当中。

一连两个猝不及防:齐武先是面冲院方的监控系统,恨视着那双充满了敌意的眼神;然后,他用一种冷眼旁观的姿态,迎接逢慈等一行人的到来,便再次摆明了自己的立场及态度,他就是要让警方对其无可奈何,更是毫无任何应对之策。

但逢慈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而是面冲秦院长轻轻颔首。

秦院长当即会意,便按了几下门边的密码锁,房门自动打开,一股寒气从屋内临面冲来,三个人都不自觉地退了退,只有秦院长站着一动未动,他已然习惯了这些精神病人的拒客之道。也由此可知,于齐武的周身所散溢而出的这股寒气逼人的疏冷,就是为防止被人瞧出其装疯的破绽,便首先来了个将访客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下马威。

“齐武,怎么样?”秦院长满脸笑容亲切地走了过去:“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然而,齐武冷漠地扫视过众人,其眼神显得空洞且无物,似乎根本就没关注院长的嘘寒问暖。

“他好像当我们不存在。”忆眼牢牢地注视着嫌犯,分明有意要说给对方听:“想要一辈子装疯,若他真能做到,这也算是本事,而且是真本事!”

“哼!想得美!”逢慈面露凶狠:“我不会让杀人未遂者的一切奸计得逞。”

显然,这话带有其强烈的个人情感色彩,作为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总队长,在嫌犯没有受到法院的终审之前,逢慈居然将齐武自定义为杀人未遂者之列,由此可知他跟被害人之间的感情是真的好。

然而,面对两人在自己的眼前毫无忌讳,嫌犯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漠视,他仿佛置身于所有人之外,则是只存于自己的小世界,无知无感,无欲无求,这反倒激起了冰语的兴趣,犹若在关注一个布偶娃娃,就像她小时候——那些可随意拆胳膊卸腿的布制人偶。

冰语仗着左右“护卫”,因见齐武看似无公害的神状,她竟是大着胆子靠前,用一脸调皮的模样道:“你们说——他这副无知无觉的样貌,我就不相信没有任何的破绽。”

说着,女孩由于玩心暴涨,居然要给对方挠痒痒,便冲手指哈了哈气:“你如果再不说点儿什么,我就抓你的痒痒了。我这人可最会挠痒痒了,就算你没有痒痒肉,我也能给你抓出痒痒肉来。……怎么?你不相信!那我来了,我可真挠了?!……”

面对冰语天真笑容、孩子气的口吻,齐武却是岿然不动,简直就像一尊雕塑,其原本肥硕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眼下则是漠然地望着女孩的表演,虽然面无情状,却是暗含讥讽,这惹得冰语一脸的气恼:“嘿!你还真是有定力啊!”

“好了,别玩了!”忆眼笑语盈盈,正说话的同时,更是快步上前,一把捏握住齐武的手腕:“还是办正事要紧!是不是啊,齐先生?”

齐武慢慢地抬起头来,望向忆眼微笑的眉眼,而他的目光则是正凝冻着冷彻的寒意。

由于这个男人的脉象很平稳,就像是被这冷彻的寒意给瞬间凝冻住了,所以感受不到其紧张或滑涩的心率波动,就像是石头下方涓涓细流的一股小溪,正脉动着无知无感、无欲无求的平淡,想必——也正是这份寒意暂时唬住了警方。

然而,眼睛作为心灵的窗户很难骗人。就在双方眼神漠视的那一瞬间,忆眼的脑海里白光一闪,很明显接通了嫌犯的脑电波,其耳边传来石头关节的动静,就像是磨刀所发出“霍霍”的声响,刀刀扎没进了自己的心尖。

秦院长大吃一惊,他正要上前制止,却是被逢慈拦住,他面冲向对方摇了摇头,显然是在告知静观其变,不要打搅自己“助手”的任何举动;与此同时,冰语则是紧张地望向老板的一举一动。

当下,于嫌犯记忆深处的某个点,就像是被明明灭灭的烟头灼出了一道亮光,从而便由那个光点所形成的画面越燃越大,因此整个记忆屏幕便逐渐亮了起来:那是一双正在磨刀的手,可见双手的主人正坐在一条长凳上,凳子的一端放有一块青色的磨刀石;地上摆着一个铝制的水盆,一只手将水淘到磨刀石上,由此空气中便震动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霍霍磨刀声——

很快,那刀口亮出锋锐铮铮的金属光泽,磨刀者用其右手大拇指腹试了试那刃端的锋利程度,并且对嘴吹了吹刀锋,便可听闻薄薄的刀片发出“叮铃铃”的声响,居然可见刃口微颤出新硎的波光,好似一股无形的刀意砍向了脖子。

忆眼抬手不自觉地挡了挡眼睛,是想继续看清楚接下来的发生,但因为跟嫌犯的目光对视,他看到齐武原本平稳的眼神却是滑涩地一动,显然他跳出了涓涓细流的脉象,这恰恰说明他的心头闪过杂念,很明显是装不下去了。

但为什么会装不下去呢?忆眼还没来得及深入探究,就已经被齐武而有所察觉。那个嫌犯蛮力甩开对方的抓握,其年轻时的舞蹈功底扎实深厚,竟是一个干脆利落的滑步,就将忆眼给推抵到了墙上。

那力道够狠,再加之其上百斤的冲击,将忆眼撞得脸色一疼,冰语被吓得失声尖叫:“忆眼——”

逢慈一个箭步,将好兄弟扶起,他面冲齐武怒目而视。

但忆眼则是完全不在意,他动了动被撞疼的肩膀,并拍干净了身上的灰土,转身面冲秦院长道:“总体来说,患者的脉象平稳,只是——偶有突然烦躁的情况,我初步判断其患有偏执性精神障碍。”

“没想到——”秦院长面现惊讶地望向逢慈:“逢队,您这位助手会通过把脉来诊断病人的症状。”

“啊!”逢慈略显尴尬道:“忆眼是我们市局所引进的特殊型人才。”

秦院长愈加啧啧赞赏:“看来,贵局还真是人才济济啊!”

几人正在说话,齐武无视众人,他坐回到病床,恢复其最初无知无感、无欲无求、面无表情的漠视,他完全龟缩在自己的小世界,似乎这样就能将精神病坐实。

逢慈看了一下嫌犯的情况,便趁机拜别道:“那今天的探访就到这儿,秦院长,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逢队辛苦!”

秦院长带领三人走出重病区,在穿过医院中庭的小花园时,冰语总感觉有双眼睛正关注着他们,便回头朝身后望去,但除了莺啼燕语、草木茵茵,以及来往的医生、护士及病人们,并没有发现其他任何的异状。

通过驾驶室窗外的左后视镜,眼见秦院长关闭了厚重的铁门,逢慈便迫不及待地询问忆眼道:“怎么样?你都把脉到了什么?”

忆眼目视前方:“我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确在装疯。”

“为什么?”逢慈一心想获得齐武装疯的实证,而忆眼的回答自是深得他的心思。

忆眼打擦边球道:“齐武能甩开我的手,这就说明他的意识很清醒。”

“哈哈!这是什么逻辑?”冰语大笑地反驳:“但凡被陌生人接触,采取本能挣脱的方式,这很正常吧?”

“的确!”忆眼颔首表示赞同:“这是人最为基本的本能反应,但我抓住他的手腕至少有半分来钟,他却并没有从一开始就将我甩开。”

“那这说明了什么?”逢慈锲而不舍。

“这说明理智在提醒齐武伪装成一个精神病患者。”忆眼策略性地回应:“我最初摸他的脉象很平稳,但当第二次跟我的目光对视时,他似乎察觉我正在探寻案情,又因为我是你带来的人,这也就更加确信我跟警方有关。大概我的这种探案方式他从未见过,而他也并非是真正的精神病患者,所以就算心理素质再好,但也无法做到完全的无知无感、无欲无求,因而当他的心率开始加速,怕被我察觉,他便将我用力推开,但这也恰恰是他暴露的开始。”

“啊?”逢慈不可思议道:“你还真在给他把脉啊?”

“哈哈!”忆眼笑语晏晏:“那要不然呢?你以为我在干吗?”

“我以为——”逢慈本想脱口而出心灵感应,但随即意识到纠缠此问题无益,便转换话题道:“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忆眼露出一双鹰目似的敏锐:“突破他的心理防线。”

“怎么突破?”逢慈满脸的无奈:“我们局里的心理专家跟他大战一百个回合,甚至就连测谎仪都用上了,却是一无所获。这样,局领导才同意将他安排在此,并在案件初审时,进行了精神鉴定。”

冰语追问:“那鉴定的结果如何?”

逢慈气恼地回答:“齐武被诊断为间歇性精神病,属于三级癫痫性人格改变,而他的代理律师则声称他是因为发病,才会导致其具有攻击性。”

忆眼明白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目前法庭争论的焦点是齐武在作案时,他到底有没有发病的这个重点议题?”

冰语不明白道:“这个争议为什么会是重点?”

逢慈解释:“这是因为在《刑法》第十八条规定,间歇性的精神病人在精神正常的时候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

“这也就说明——”忆眼补充道:“反之,被确认为间歇性精神病人在发病期间的犯罪,则很有可能从轻或者减轻处罚,甚至不承担刑事方面的责任。”

“如此看来——”冰语颔首明白:“倘若他是在装疯,甚至连警方的测谎仪都能蒙混过关,那就说明他不仅心理素质强大,还很会演戏。”

“哼!会演?的确!一个舞蹈演员会演戏,这还真是他的先天优势啊!”逢慈满面肌肉变形地切齿痛恨道:“他以为只要一闭上嘴,就可以把自己封闭成一座监狱或是牢房,便认定自己无坚不摧,甚至是战无不胜,我们警方就拿他毫无办法?哈哈!做梦!……我偏偏要让他受到法律应有的惩罚!”

“逢队,别着急嘛!”忆眼不急不慌道:“我不相信他没有软肋或是破绽,这说明你们警方还没有找到针对其下药的症结所在。”

“怎么?”逢慈两眼放光:“你有这药方了?”

“还在想对策。”忆眼恢复其嬉皮的神貌:“肚子饿了!还是吃饱饭要紧。”

“对啊!”冰语附和道:“这吃饱了才有气力想问题。”

“你们两个——”逢慈皱眉不满:“这一天到晚就知道来敲诈我,当我是冤大头啊!”

“这说明我们关系好啊!”忆眼望向小助手道:“是不是啊,老铁?”

“就是,就是!”冰语和老板快乐得一起仰天大笑。

“那好吧!”这位刑警队长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真是败给你们俩了!”

尽管逢慈老大地不乐意,但还是将越野开往老街,这三人便到奇俞豆花庄享受了一顿价格实惠、菜品丰富、口感至美的火锅豆花。

(陆)

这天,冰语难得起了个大早,这起床的第一件事便将祝仙仙送给她的那窝冰灯玉露,放在露台的原木茶几上晒太阳。晨曦将那窝肉嘟嘟的植物照得剔透无比,其淡紫色的窗面纹路清晰,就仿佛亮闪闪的彩色灯泡。

“你在照顾你的亲妹妹呀!”忆眼正笑嘻嘻地靠着隔壁露台上的栏杆,可见天英站在其肩头,发出咕咕低语的附和。显然,老板的这句问候是在回击小助手将自己的那面“照妖镜”——忆脸称之为其亲兄弟的玩笑话。

冰语正在用喷雾器给植物的表面浇水,在保持其湿度的同时,也是为避免积水烂根。女孩抬头,望见老板——特别是对方那副喜笑颜开的表情,其语态稍露不满:“我不就说了句忆脸是你的亲兄弟,没想到——你这人如此小肚鸡肠,报复心这么严重!”

忆眼嘻嘻哈哈地乐出声道:“我这是在表扬你,难得见你起得这么早。”

“我在网上查过资料,说这种植物对阳光的需求量不高,每天两三个小时足已,由于早上的太阳不烈,我就带它出来溜达溜达。”经过冰语的浇水,那植物肉嘟嘟的叶片水灵异常,其窗面看起来更是肥美而晶亮。

“看来,”忆眼嘴角边的笑意渐浓:“还是要有所牵挂,这样——你就能早起了。”

“今天怎么安排?”冰语将喷雾器放在茶几上,观察那窝鲜嫩可爱的植物,并弹了弹叶片上正滚动着的水珠,好似她这个“妹妹”秀色可餐,看着就让人感到赏心悦目。

“我们去医院。”忆眼一边说着,一边回到卧室,脱下了身上的睡衣。

“医院?”冰语张嘴抬头,立马便明白道:“你是说去看邹瑶?”

“对!”房间里传来老板的声音:“昨天跟齐武有过接触,他肯定对我们有所防备,所以想要从他那里挖出真相,恐怕有些难度。”

“嗯!”冰语补充道:“再者说了——面对精神病院的重重铁门,我们想要进去,怕也没那么容易!”

“所以——”忆眼换好了外出的衣服:“我们先去看看邹瑶,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这样也好!”

两人来到俞城市人民医院住院部植物人促醒中心——邹瑶的病房,房间内散发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病床边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她正一边给患者擦洗着面部,一边用轻柔温润的声音低语:“瑶瑶,你爸爸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没办法来看你。还好,有妈妈在,你尽管放心,妈妈会陪在你身边,会一直陪在我们瑶瑶的身边!”想必,这正是逢慈的姑姑——邹瑶的母亲了。

床头柜上的那束欧石楠已经全部盛开,其宛如一串粉白的风铃,倘若有微风吹入进病房,便可发出“叮叮当当——”的风铃声,就如同老人心底那股悲咽的哀泉。

“但瑶瑶,你知道吗?最近,我的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了,稍微干点儿活就气喘得厉害……”老人喋喋不休地絮叨,她突然停止了动作,表面看似是在休息,却是望着女儿的面容,竟是潸然泪下,越来越难过道:“瑶瑶,你知道你爸爸有高血压,心脏也不太好。昨天晚上,他跟我说,他可能挨不过今年了,我直骂他胡说。……我骂他胡说啊!……”

老人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不顾嗬嗬难过的气喘,而是心疼地爱抚女儿的面颊,好半天才续上了之前的话音。

“但瑶瑶,你清楚我和你爸爸的身体都不大好,倘若我跟你爸爸都不在了的话,谁能照顾你?谁能给你翻身、按摩、擦洗、整理、勤换衣物?……你为什么要那么傻啊?”老人握住女儿的手心疼地既揉又搓:“当年为什么要跟那个坏蛋私奔啊?还跑去了国外?……我千盼万盼,一等整整十年——终于,盼到自己的女儿回来,你都已经跟我说好了,说要回国过春节,咱们一家三口一起过年。……哪曾料想,我们的女儿回是回来了,却是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你让我们老俩口怎么活啊?我们还怎么活啊?!……”

邹瑶的母亲面趴在病床边嘤嘤哭泣,实在让人感觉一股悲凉从心底溢出。

冰语趴躲在病房门边,由于听闻老人的哭诉,她不禁流下两行清泪,但怕遭老板的取笑,便急忙擦了擦眼睛,一副倔强的神情:“我们怎么进去?”

忆眼也是一脸心软的模样:“我也不知道。”

两人正犹豫以何种身份向患者的母亲自我介绍,一位护士看了看他们,便快步走入进了病房,面冲老人道:“逢阿姨,这个月您女儿的住院费已经超出了预存,您看——”

邹瑶的母亲赶忙擦干净泪水,起身回应:“好好好!我现在就随你去缴费。”

眼见老人跟随那个小护士走出病房,忆眼和冰语赶忙闪开到房门的两侧,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而,望向二人离开远去的背影,他们便疾步走入进了房内。

一夜之间,邹瑶的肚子似乎又大了一圈,就像是足孕有七个月的样子。

“她这肚子里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啊?”说话的同时,冰语忍不住摸了摸患者隆起的腹部,则是惊叫出声道:“哎呀!这肚子里面有动静,他在踢我!”

“你别乱碰病人!”忆眼一副沉思地回答:“从时间上推算,这应该是她丈夫的。”

“你是说齐武?”冰语面露怀疑的神态:“但他们夫妻俩应该感情不合吧?不然,也不至于一个在这里躺着,而另一个被关押在市精神病院。”

“让我来看看她的记忆。”

忆眼坐在病床边,握住邹瑶的手腕,便慢慢地闭上眼睛,其脑袋里白光一闪,女人居然睁开双目,缓缓地坐直了身子,正满面凄楚地望向自己,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要说,因而眼睛含满了悲伤的泪水。

“救救我的孩子,请救救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忆眼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邹瑶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俨然是在为腹中的胎儿担心:“求你救救他!”

“他怎么了?”忆眼看不出女人高高隆起的肚皮有何异样。

然而,邹瑶早已是满面的泪水,仍是喃喃反复的那句话:“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你救救他!”

“救你的孩子?但我怎么救他?”忆眼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可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状况,其面容不免失去了血色。

不想,邹瑶大叫了一声:“救救我的孩子啊!——”

随而,女人则是愈加呻吟不断,这将忆眼惊得面如土色,他也没看清楚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见一双尖利的爪子从邹瑶的体内伸出,竟是硬生生地用双手分开了女人的肚皮,便从子宫里径直爬了出来。

那个血糊糊的小人儿,用双腿直立起了身子,就如同缩小版的齐武,他朝向忆眼跌跌撞撞地走来,并且面裹着一脸邪恶的笑容,其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像是急速经历了婴儿、童年、少年、成年的人生各个阶段……随着脚步的奔程,其各个时期的快速蜕变,直至长成了当下中年时代的齐武,正张牙舞爪地向男子面扑而来。

忆眼被吓坏了,本能地撒开邹瑶的手,就像是见到了恶鬼般,其脸色难看地回头望向小助手。

“怎么了?”冰语第一次见老板如此大汗淋淋的惊恐之状,自是关切道:“你都在她的记忆里看到了些什么?怎么像见到了鬼似的?”

忆眼难以置信地望向病**正沉睡中的女人:“她——她似乎知道我的存在,而且就在她身边。”

“开什么玩笑?”冰语无法相信地望向病**的女人:“她不是植物人吗?”

“对!”忆眼大口喘气道:“但她坐了起来。”

“坐了起来?”冰语皱眉思索:“难道,她跟你都说了些什么?”

“对!她对我说话了。”忆眼的呼吸逐渐平顺:“她从病**坐起来对我说——让我救救她的孩子。”

“孩子?”冰语诧异的同时,望向女人的腹部,她仿佛看到邹瑶隆起的肚皮挣扎地跳了一下,好似其肚子里的胎儿急着想要出来。

女孩吓得蒙住眼睛,尖叫地躲藏在老板的身后,并小心探头地张望向病床。

岂料,在被单所位居裤子的地方明显塌陷了下去,随而床单的一侧竟是湿哒哒地滴下了水来,看似是女人尿床的迹象,冰语吓得忙拍了拍老板:“忆眼,你看——你快看那被子,那被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弄湿了。”

“糟了!”忆眼再次面如土色:“她该不会是羊水破了,孩子马上就要生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忆眼一把撩开了被单,果然女人光着的双腿是湿的。

“啊!”冰语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不——不是说这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吗?”

忆眼也是不知所措:“这产妇的事我哪儿懂啊?”

冰语的嘴唇发抖道:“但——但这植物人怎么能生孩子?”

“哎呀!”忆眼话急地催促:“这不该是我们操心的事,赶紧通知医生。”

“对对对!医生,医生!——”冰语一边喊叫着,一边奔出了病房,正巧一头撞在缴费返回病房的逢阿姨身上。

邹瑶的母亲正由先前的那个小护士陪伴着回往病房,因眼见冰语慌慌张张地冲了出来,而这个女孩刚才就徘徊在病房外,她难免惊讶道:“小姑娘,你这是?”

“阿——阿姨!”冰语顾不得过多解释,而是慌张得语无伦次:“您——您女儿就要生了,她就要生了!”

“什么?瑶瑶要生了!”逢阿姨冲进病房,眼见女儿的情况,而那个小护士赶紧叫来了邹瑶的主治医师。

于是,一行人尽快将患者推往产房。在忙忙碌碌了好一阵,眼见产房自动门关闭,邹瑶的母亲一屁股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她的脸色充满了担忧与焦虑,嘴唇更是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半天,邹瑶的母亲这才慢悠悠地缓过了劲儿,她抬头望见焦急等待中的忆眼和冰语,连忙走过去表达感谢之意:“谢谢两位!不知道你们是——”

“啊!”忆眼快速地自我介绍道:“我们是逢队长的助手,今天因受队长之托,所以就过来看看。”

“原来,你们是阿慈的同事啊!”邹瑶的母亲点了点头:“刚才多亏你们的帮忙,真是辛苦二位了!”

“阿姨,我们不辛苦!”冰语面现亲切的笑容:“逢阿姨,您放心!我刚才已经给逢队打去了电话,他马上就赶来!”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仿佛虚脱了般,其身体滑坠向地面,幸亏被忆眼和冰语一把扶住,将对方搀扶坐回到了椅子上。

逢慈赶来到医院,眼见邹瑶的母亲正坐在走廊的椅座,便大步跑了过来。

“姑姑,您不要紧吧?”

“我没事,没事!”邹瑶的母亲抓握住侄儿的手,正望向产房的自动门,其神态显得十分心焦:“瑶瑶还在里面,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与此同时,由于眼见忆眼和冰语面朝他们走来,邹瑶的母亲便再次起身,表达了由衷的感谢之意:“阿慈,多亏你这两位同事的帮忙,你一定要代我好好地感谢他们。”

因见忆眼递来的眼神,逢慈当即心领神会道:“啊!对!他们两位都是我最得意的干将。”

随而,邹瑶的母亲满面伤感之色:“阿慈,你也知道你姑父的身体不好,没办法陪我来医院探望女儿,今天真是多亏了他们的帮忙。”

“怎么?”逢慈跨前一步紧张道:“姑父他身体出问题了?”

邹瑶的母亲是要让侄儿放宽心地摇了摇头:“你也清楚你姑父的身体,都是些老毛病了,在家多静养躺躺就好了。我因为怕他担心,所以没往家里打电话,等到母子平安,瑶瑶顺利诞下了孩子,我再告诉他。”

“也好,也好!”逢慈颔首认可:“还是姑姑——您想的周到。”

就在安抚过了姑姑之后,逢慈将忆眼和冰语带来到走廊的僻静之处,其脸色严肃地望向两人。

“你们私自跑来,都查到了些什么?”

“你也看到了!”忆眼指了指产房的方位:“一来就碰到这种事,哪还有心力调查案件的真相?”

“真的?”逢慈则是将目光敏锐地扫视冰语,显然是在向女孩求讨事件的真相。

“当然是真的!”冰语实话实说道:“还是我最先发现你表妹的羊水破了,所以及时叫来了医生。”

这位刑警队长面露感激:“那真是要谢谢你们了。”

“发生这种事,谢什么谢!”忆眼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此时此刻,母子平安才是最要紧的。”

“那好!我去看看情况如何。”

逢慈刚刚返身走到产房门外,正好听到里面传来婴儿的啼哭,邹瑶的母亲也激动地站了起来;这位刑警队长握住姑姑的手,两人一起望向了产房大门,从而感觉胸口起伏得厉害,心脏简直快跳到了嗓眼处。

自动门打开,一名助产士正抱着一个婴儿走了出来:“恭喜恭喜!母子平安!”

邹瑶的母亲小心翼翼地接抱过孩子,可见那是个重约三斤左右的新生儿。由于早产,他大概只有同龄婴儿一半的大小,其红嫩的皮肤仿佛一层玻璃纸,由此可以清楚地看到婴儿皮肤下的毛细血管。

这个粉嘟嘟的小人儿既不哭也不闹,以致于外婆搂抱着小外孙失声痛哭,而冰语也是泫然泪下。

(柒)

第二天一大早,逢慈带着忆眼和冰语再次来到了俞城市精神病院——颐园,但这位刑警队长并不知晓两人此行的目的,虽然在路上他多次向忆眼探究来此的原因,却是一再得到模棱两可的回绝。

终于,逢慈忍无可忍,将越野车停在医院的铁门前,拿出其威逼利诱的杀手锏道:“你再不说——我可要调头走人了!”

“那你走吧!”忆眼作势推开副驾驶的车门,言辞极尽潇洒:“路上注意安全,我们就不送了!”

“哎!你这也太过分了!”逢慈气得脑门冒烟:“我好歹堂堂市局刑警队长,管你们的饭票不说,现在还沦落当上了司机,你居然不给我透露任何来此的目的也就算了,还想打发我离开。”

“是你自己要走的呀!”冰语配合老板的玩笑,开心地捂脸抿嘴偷乐。

逢慈彻底无语地哀伤道:“你们这对上下属不是掐架,就是挤兑我,我逢慈这辈子真是欠你们的呀!”

“好了,不开玩笑了!”忆眼面带笑容:“看把你急的!我已经拿到药方了。”

“药方?”逢慈不明白:“什么药方?”

忆眼信心十足地回答:“就是针对齐武对阵下药的那个方子啊!”

“怎么?”逢慈两眼放光:“你有这药方了?那是什么?”

忆眼保持其鬼测神秘的笑容:“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又是这句!”逢慈不满地摆头望向面前的挡风玻璃。

冰语对老板的故弄玄虚早已见惯不怪,因而笑嘻嘻道:“那你到底带不带我们进去?”

因女孩坐在后车座,逢慈通过驾驶室的后视镜望向冰语,眼见对方幸灾乐祸,便愈加神色不满,则是又无可奈何。

为了自递台阶,逢慈面露妥协:“既然都已经来了,倘若不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岂不是很亏?!”

忆眼和冰语便相视着一笑,表明两人的计划“阴谋”得逞。

跟第一次来这里时一样,在经过了一道道的铁门,秦院长将三人带到齐武的病房,他正要按下门上的密码,却是被忆眼抬手给拦住。

忆眼跨前一步,便定立在铁门的玻璃前,观察着嫌犯的精神面貌:齐武坐在床边,他就像是一株无知无感的绿色植物,背冲向房门,一动也不动。

“每天,他都这样——坐在床边发呆?”忆眼问站在其身后的院方领导。

秦院长微微颔首:“自来到我们医院,他几乎天天如此,这都已经两三个月了。”

“哼!”忆眼淡笑:“看来,他还真有些毅力。”

逢慈摆出不屑道:“我就不信了,他就这么一直僵着?!”言毕,这位刑警队长竟是要往病房里冲。

“等等!”忆眼拦住对方的鲁莽行径:“再看看!”

“那我还有事要忙。”秦院长对逢慈道:“逢队,这密码你也知晓,我就暂不奉陪了。”

“好的!”逢慈行礼:“秦院长,您先忙!”

由于仰仗忆眼的办案能力,眼见他仔细观察病人的情况,逢慈只得将火气压制了下来,也琢磨起了齐武的一举一动。

尽管病房内的那个男人并没有回头,但忆眼意识到对方已觉察门外有人,自己甚至都能感觉得到嫌犯的心跳,齐武则是故意不回头看向他们三人。

忆眼闭上眼睛,他好似是在寻找对方呼吸与心跳的节点,便将自己的气息跟齐武相互贴合在一起,仿佛如此就进入到了嫌犯的思维模式,可明显地感受到齐武逐渐紧张的脉搏,而是直接跨越了两人初次见面时其脉象中冷彻的寒意。

这说明齐武并非毫无漏洞,他怕自己,怕其与生俱来的威慑力,所以上次也才会使用暴力露出了破绽,但这反而让忆眼更加笃定了信心十足。

进而从另一个侧面也越加巧证,面对警方或陌生人,嫌犯并非无所畏惧,只是他把自己隐藏得很好,甚至骗过了早前的测谎仪。

“大兄弟,你这都站十几分钟了。”逢慈不耐烦道:“你该不会让我开车,大老远地把你们送来,就是为了在这里傻站着——观察他吧?”

“我接下来的话,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了。”虽然忆眼保持着观察的敏锐,但这席话却是说给逢慈听的。

“你丫就是一怪人,我能在咱大中华乌泱泱十几亿人口里遇见你——这就是一件怪事,咱们两个能在一起合作,我还能容忍你的怪脾气,这就是一份怪差。”逢慈将双手一摊:“还要准备什么?有什么好准备的?”

对方的这段俏皮话把冰语给逗乐了:“逢队,你该不会对我老板有什么想法吧?”

“闺女,你想多了!”逢慈语重心长地摸了摸女孩的脑袋:“你老板对我来说就只有利用价值,破案好使。”

“我们进去吧!”面对身边两人的插科打诨,忆眼居然保持着一副严肃的神貌,其像是受到病房内嫌犯的病情传染,这样便于他和齐武的思维保持同步。

逢慈点了几下门边的那只密码锁,尽管听到了开门的声响,齐武硬着脖子没有回头,但身体则是戒备地挺了挺,显然是在等待访客的进门。

正当三人走进病房,突然,忆眼对自己的小助手道:“冰语,你想不想跟他说话?”

“说话?”因这个提问太过突然,冰语的眉梢轻轻一挑,而是不清楚自己该跟这个嫌犯说什么。

“那逢队呢?”忆眼将目光转向逢慈。

“我?”这位刑警队长更是满面雾水的傻样:“我这不是陪你来的吗?”

“看来,两位都没什么好说的!那好吧!”忆眼整理了一下外套的衣领,走到齐武的面前,一副郑重的表情:“那还是由我来告诉你吧!你妻子生了!”

忆眼说话的喉音极尽低沉,身体的肌肉也是极尽放松,其维持跟齐武相一致的脉搏频率,特别是他在说这最后一句的落脚点时,看似轻描淡写,实则着重语气,并密切注视着嫌犯的举止反应,包括其微表情的细致变化。

果然,忆眼注意到齐武的嘴角轻轻一抽,若非自己的观察力极为敏感的话,如此纤若微尘的举动,犹似植物叶尖的颤抖,早在他人的眼皮子底下便溜了过去。

但在这纤尘似的微妙波澜之后,齐武便顺脸恢复了其面无表情,回到了无知无觉的自我意识。

忆眼倒没觉得有多失望,倘若对手立马败下阵来,那他坚持了这几个月的伪装不就前功尽弃,从而只能说明嫌犯的定力实在是不堪一击,进而证明院方监视人员的水平也着实太差,那自己就算破解了案件的真相,也没有什么是值得炫耀及夸赞。

于是,忆眼继续加重语态刺激道:“怎么?难道,你都不想知晓——你的孩子亦或是公子还是千金?”

虽然齐武的脸色看似波澜不惊,却是在牢牢地控制着自身的意志力,这才没有抬头望向面前的三人。

忆眼便加大攻击的力度:“你妻子都已经被你砍成了那样,她脑部受到严重的刀伤,因而成为了植物人,但她却为你生下了一个孩子,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你不应该感恩吗?……十年前,你不顾外界的世俗议论,选择跟邹瑶在一起,导致你的前妻流产,最终因抑郁而自杀,那你说这个孩子——会不会——他就是你前妻腹中的那个胎儿——阴魂不散而转世?”

齐武僵挺着脖子,看起来不为所动。忆眼便将双脚摩擦着地面,并故意发出了声响,其身体朝前挪了挪,几乎抵住了嫌犯的面门。

“怎么?你都不想看看——这个孩子长得像不像你?”忆眼将双手抵背,背冲小助手弹了弹食指,他看似是在要什么东西。

啊?——冰语先是一愣,但立马反应过来,赶忙掏出了手机,调出了那张孩子的相片递给对方。

忆眼将照片放在嫌犯的面前,其继续维持阴阳不调的冷面,语态煽风点火道:“这个孩子是男孩亦或女孩——你都不想知道吗?他(她)——可是你的亲生骨血啊!”

起初,齐武还梗着脖子,但他的一双眼珠则是经不住被相片上婴儿那副天真可爱的睡颜所吸引,其面落柔和之色,眼神里渐有微光,显然是想抱抱相片里的这个新生儿。

由此,站在冰语身旁的逢慈恍然大悟,这才明白此般对阵下药的方子——便是指这个昨天才刚刚出生了的小外甥。

忆眼见对方由于无法抑制其内在的心情而有所动容,心里明白有谱,便乘胜追击道:“作为亲生父亲,难道——你都不想为他或她起个名字吗?”

当即,这席话戳到了齐武的痛处,忆眼察觉跟嫌犯一致的脉搏骤然升温,病房内之前的徐徐寒气也随之被驱散,而是默默流动着一个父亲对渴望见到孩子的那份隐忍及克制。

很明显,这个男人再也装不下去了,更是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这不是我的孩子,一定是她在做娼妇时,跟其他男人留下的孽种!”

冰语跨前一步:“那你可以做DNA鉴定,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你的骨血。”

“我不去!”齐武抬头望向逢慈:“你们也别想从我口中套出话来。”

忆眼微微一笑:“那我来告诉你——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说话的同时,他已经坐在嫌犯的身边,并采用拉家常的口吻道:“昨天,逢阿姨告诉我——啊!你应该知道我口中的这个逢阿姨是谁吧?……她是逢慈的姑姑,也是你妻子——邹瑶的母亲。早在你们回国之前,邹瑶曾经跟自己的母亲联系过一次,在电话那头用特别高兴的声音告知自己的母亲,说她怀上了与你的结晶,这大概是去年圣诞节平安夜的事。”

与此同时,忆眼的脑海里回忆昨天下午,邹瑶腹中的胎儿出生之后,与其母亲之间的那番对话:

“逢阿姨,这个孩子是谁的?”

“当然是齐武的。”邹瑶的母亲哭够之后,将婴儿抱还给助产士,冰语便将老人搀扶到走廊的椅子上。

“姑姑——”逢慈掏出手机道:“我给我父母报去个平安,说瑶瑶生了,省得他们还在担心。”

“好!你去吧!”眼见侄儿快步走到了一旁,背冲他们拨打电话的身影,邹瑶的母亲叹了口气,满是一脸心疼的惋叹:“阿慈这孩子什么都好,但唯独不好的一点——就是性格太轴。”

忆眼顺嘴问道:“他怎么轴了?”

邹瑶的母亲眼现伤感:“他说一定要把瑶瑶找到,才肯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

“啊!”冰语张大嘴巴:“原来,逢队还没有结婚啊!”

忆眼也在一旁帮腔:“看来,他们兄妹俩的感情是真的好!”

邹瑶的母亲回答:“他们两个孩子年龄贴近,从小就玩在一起,而瑶瑶又是家里最小的女孩,所以大家都宠着她、惯着她。”

“那逢阿姨——您为何如此笃定?据我所知,他们夫妻俩的感情似乎不太好,要不然,齐武也不会——”冰语将尾音的口吻稍稍一收,因而并没有把“将邹瑶重砍致伤”的信息吐露出口。

邹瑶的母亲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在此之前,我对谁都没说过——六个多月前,也就是去年的圣诞节平安夜——瑶瑶曾经给我打过电话。”

“什么?”忆眼的脸色惊变:“您女儿联系过您?”

“是啊!”老人一副伤感的面目:“那是瑶瑶与齐武私奔后——这十年来,第一次跟家里联系,当时,她爸爸在客厅里看新闻,所以是我接听的来电。”

忆眼追问:“那她在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

“瑶瑶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说她怀上了齐武的孩子。于是,我对女儿说:瑶瑶,回家吧?咱回家!爸爸妈妈不生你的气了,你们不生你的气了!只要你带着齐武回家,我跟你爸爸就认他这个女婿。瑶瑶也答应了,说带齐武春节回家过年。但是我们万万没想到——没想到——”邹瑶的母亲声息哽咽,更是失声痛哭道:“没想到,我们再次看到女儿时,瑶瑶就变成了这样。”

这番描述倒是跟逢慈作为警方——其接到报警时的那个说法如出一辙。

冰语满是一脸心痛的安慰:“逢阿姨,您别难过!您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肯定会好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