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什么?”逢慈被两人之间的默契弄得有些不太自在。
“果然——你说我们两个是柯南体质!”他们二人居然异口同声,就连停顿都是分毫不差,完全像是从一个人的口中所吐露出来。
逢慈先是一愣,当即笑了起来,这位刑警队长用极为夸张的语态道:“我警告你们两位——以后别去我家,我可不想让我的家人出现任何意外。”
“好了!别开玩笑了!”冰语催促:“还是赶紧带队去案发现场吧!”
这位刑警队长便领着部下走入进别墅,而高翔身边的那个属下小贵,则是一脸大开了眼界的惊慕。
“哇噻!”小贵赞叹地直点头:“小语,没想到你家里这么有钱啊!之前,我只是听说了广域传媒的大名,但完全没料到——你还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由于冰语也不便多说什么,就面冲那傻小子点了点头,但高翔却是嫌弃对方丢脸,便用膝盖顶了一下小贵的屁股:“别这么丢人行吗?”
“翔哥,我怎么丢人了?!”小贵委屈地摸了摸他被顶疼的那半边屁股蛋子。
高翔愈加面现嫌弃的神态:“身为我的属下——别像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忆眼和冰语相视一笑,而女孩更是捂嘴偷乐。
就在这说话间,他们一行人已经走入进了别墅的大厅,拐角朝内的走廊便是奶奶卧室的方向,冰语连忙冲逢慈压低着嗓门:“逢队长,我奶奶还不知晓这事,而这位死者毕竟是她的大孙子,所以我希望您和您的下属不要弄出太大的响动。”
“好!”逢慈做了个“OK”的手势:“我会吩咐下面的人多加注意,尤其是不要打搅到老人的休息。”
“那就谢谢你们了!”
冰语将逢慈和高翔带到了主厅,而其他人则是在忆眼的带领下,径直前往到二楼的命案现场。
“你们就把这儿当作是临时审讯室吧!”跟逢慈打了这么多次交道,冰语已经对警方的工作流程了如指掌,加之她又是萧家大院内的小姐,便自行安排了警方的工作环境。
“小语,谢谢你了!”逢慈打量着房间内的陈设,特别是壁炉上的那排相片,尤其是当看到冰语奶奶年轻时的照片,其面露一脸吃惊的诧异,俨然是被女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给惊艳到了,并且察觉跟冰语的长相十分神似。
周妈端来一壶可夜间安神的薰衣草玫瑰蜜茶,并且辅以青柠与新鲜洁白的茉莉花作为点缀,该茶具有安神补气的同时,又兼具醒脑且提神的功效,这使得整个房间清香四溢,故而淡化了别墅命案的阴郁气氛。
“那就先从萧启诺开始吧!”逢慈和高翔坐在双人沙发上,隔着茶几,对面是一张单人的真皮沙发,由此便形成了询问与被询问者之间的天然隔断。
“好的!”周妈在斟好蜜茶的同时,她已经平复了之前激动悲伤的情绪,而是拿出其平日间招待客人的礼节,轻轻颔首道:“我这就上楼去叫老爷。”
“那我也就不打搅两位的办案了。”
冰语自觉退出主厅,来到了奶奶的房间。老人似乎刚刚睡醒过来,显然已经错过了周妈的尖叫声与之前杂乱纷沓的来往声势,这倒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奶奶,您醒了!”
“啊!”老人眨了眨眼睛,因看清楚是自己的小孙女,便露出了一副开心的笑容:“这人老了,老是想睡觉。”
“您想睡就睡呗!”冰语坐在了奶奶的床榻边,轻柔地握住了老人的手掌:“您老想吃什么?我让周妈给您做。”
奶奶摇了摇头:“我不饿!对了!刚才我醒过来时,好像听到楼上有动静。”
即便在队长逢慈的一再叮嘱下,警方也已经很小心谨慎地行事,但还是难免会有磕磕碰碰的状况。
“啊!”冰语打哈哈道:“可能是您那几个孙子在闹着玩,您又不是不知道萧鹏少的个性——总爱逗猫惹狗。那要不,我上去帮您打声招呼?”
“不了!随他们去吧!都是一群长不大的孩子。”老人展露慈爱,由于想起什么,便主动转移了话题:“对了!小语,中午,你带来的那个男的是什么人啊?”
“啊!他是我朋友。”冰语简明扼要地回复:“这些日子都是他照顾我。”
奶奶好奇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冰语回答:“他叫忆眼,回忆的忆,眼睛的眼。”
“忆眼?”奶奶一脸寻思的模样:“感觉这个名字好耳熟啊!”
冰语开玩笑道:“您该不会是在梦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吧?”
“好像——”老人却是一副极其认真的表情:“我真是在梦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奶奶!”冰语面现担忧的神状:“那您就别想了。我还是到厨房给您端碗鸡汤来,那可是周妈特意为您留的。”
冰语便起身出门,走向厨房的同时,她正好跟前往主厅的萧启诺迎面相遇,那个人看似有话想要跟自己说,但见女儿冷冰冰的面色,他只得收嘴另起炉灶道:“小语,照顾好你奶奶!”
“这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那几个儿子吧?”冰语冷面地嘲讽:“指不定是谁在背后捅刀子呢!”显然,女孩这话是在提到晚饭时——萧启诺那几个儿子所谈及的家斗和争财产一事。
萧启诺不免有些垂头丧气,他心里清楚女儿这话虽毒,则是一语中的,令他无话可说,更是无言以对:早前年轻时,因为自己到处沾花惹草,尝试着跟各种女人交往,怎料——却是生下了这么一大堆败家子到底有何用处?!
再加之,由于冰语交易一案,萧启诺耍弄小聪明,他试图用冥币作为交易的筹码,但万万没想到则是遭到大女儿——祝仙仙的绑架,这让周围的人们愈加瞧出其内在阴险且吝啬的本质。当下,萧启诺感觉自己在这个小女儿面前实在是抬不起头来。
(捌)
女儿从自己身边走过时,萧启诺整理了一下衣服,他收拾了一下痛失儿子的心情,并且特别平稳了下呼吸的节奏,告诫自身万万不可在外人面前丢掉气势,这才走入被当作临时审讯室的这间主厅。
“萧先生,您请坐!”逢慈没有起身迎接,而是指了指对面的那张单人沙发,以此表明自己正代表警方的身份。
萧启诺身穿一件暗灰色的冰丝睡衣,这让他感到很不自在,好像那衣服极不合身,贴在身上是冰凉的湿冷,特别是刚刚才失去儿子,这种寒气侵身的凉彻愈加让人感到腿脚发麻,但他强忍住颤抖的难受,则是滑身坐陷进了沙发,表情极尽平稳地看向警方。
“上次从医院一别,也有半个来月了,萧董的身体还好吧?”逢慈这话表面听起来像是在关心对方,但在医院里那正是萧启诺最为狼狈的一面,他显然是在给对方一个出其不意的下马威。
萧启诺是老江湖,怎会听不出这位刑警队长的言下之意,因而礼貌地回答:“我的身体还好,让逢队挂心了。”
“那就好!”逢慈将话锋一转:“那我们就开始吧!”
高翔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开始认认真真地做起笔录。
“我的情况——想必大家都比较了解了吧?”萧启诺摆出一脸名人的架势:“上次我住院期间,你们已经把我的家庭状况调查得很清楚,所以你们警方应该知晓我有六个儿子,包括一个养子,以及两个女儿。”显然,萧启诺是将祝仙仙也囊括在了其间。
“那就说说——今天晚上您的时间线吧!”逢慈也不过多废话。
萧启诺照实回答:“我们全家,今天——包括我的小女儿和忆眼——忆先生在内,大概于傍晚六点钟左右吃晚饭,晚饭吃了一个小时。约七点过十分,我的二儿子萧鹏仲来到我的房间,向我汇报公司最近的财务状况。”
高翔插嘴道:“您是说广域传媒投资控股有限公司?”
“对!”萧启诺点头回复:“鹏仲是我们公司的财务总监。”
逢慈颔首继续道:“那然后呢?”
“大概在七点半左右,我到地下室的健身房锻炼了半个来小时,八点回到房间冲了个凉,应该是洗了二十来分钟,我走到窗户前正在梳头,就听到了周妈的叫声。啊!周妈是我们萧家大院的管家,我便寻着那声音,跑进了大儿子的房间,却发现他——他——”萧启诺又是那脸即将崩溃的惨痛。
“那您的房间位于别墅的——”显然,逢慈是在追问其房间的具体位置。
萧启诺挺了挺胸口,他收住眼角掉下的泪光,吸了吸有些微酸的鼻头,便哽咽地接话道:“为了照顾母亲方便,我的卧室位于一楼——最里内的第二个房间。”
逢慈的脸色表示怀疑:“那能听到二楼——周妈在您大儿子的房间发出的声响?”
“我的房间正好对着楼上鹏伯的卧室,啊!萧鹏伯就是我大儿子的名字。”萧启诺络续讲述道:“当时,我因为站在卫生间的窗户前,所以就听到了。”
“萧董,你们家安装有摄像头吗?”
不想,逢慈不过就是随口一问,萧启诺则是满脸的奇怪,其嘴边还衔着一抹悲伤,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他的神情带着一股惊讶的防备:“我自己的家,为什么要安装摄像头?”
“萧董,您别激动!”逢慈保持一贯温和的笑意:“我们不过是随便问问。况且,不少像你们这样的富豪,都会在别墅内外安装有摄像头,这也是对自己及家人的一种合理合法的保护措施。”
萧启诺烦躁地将脸别向了一边,他表现出骨性里的天生傲慢道:“但我们萧家不需要。”
高翔本来就讨厌对方性格里的刚愎自用,他一边做记录的同时,嘴巴则是压声地嘀咕:“难怪会发生命案!”
逢慈怼了助手一眼,便让萧启诺通知第二位询问者,正是二儿子萧鹏仲。
“听说,你是广域传媒的财务总监?”逢慈眼见对方落座,便开门见山地问询。
“啊!”萧鹏仲推了推脸上的金丝眼镜,显露一脸装腔作势的圆滑气质:“那都是因为父亲的信任。”
逢慈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那就先介绍一下你的个人情况吧!”
“我叫萧鹏仲,今年三十五岁。”萧家老二看似自谦实则自傲地回答:“我先是在俞城大学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学习会计专业,八年前,我到美国的普林斯顿大学(Princeton University)获得了MPA硕士学位。”
“等等!”高翔正在记录,没弄明白学位的名称,便抬手插话道:“MPA是什么意思?”
“啊!”萧鹏仲用一副故作轻松的姿态解释:“MPA是Master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的英文简称,简单来说就是公共管理硕士。”
当即,高翔对萧启诺父子们的装逼行为没有任何的好感:“不就是个硕士学位吗?值当把自己包装得那么高端?”
萧鹏仲的脸皮本来就薄,他被对方弄得面色一红,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而被逢慈鼓励道:“请继续!”
萧鹏仲便深吸了一口气,习惯性地推了推金丝眼镜,他的神色显得更加谨慎:“我还在世界知名的德豪国际会计师事务所(BDO International)司法会计部实习了一年。”
逢慈顺理成章道:“那你担任自家公司的财务总监有多久了?”
“大概五年的样子。”萧鹏仲挺胸恢复了自信。
逢慈淡淡一笑:“那就谈谈晚饭到发现死者的这段时间内,你都做了些什么?”
“啊!”萧鹏仲想了想回答:“吃过晚饭后,我到父亲的房间,向他汇报公司最近的财务状况。”这一点倒是跟萧启诺的口供互为吻合。
逢慈追问:“当时花了多长时间?”
萧鹏仲估算道:“也就二十来分钟吧!”
“那之后呢?”
“之后,我一回到房间,就被老幺拉去打牌。”
“你们一共几个人打牌?”
“我、老四、老五和老幺。”
“没有老三吗?”逢慈摆出一脸对萧家了如指掌的自信:“我知道——你父亲有六个亲生儿子。”
“你是说萧鹏叔?”萧鹏仲见对方微微颔首,便挺起了脖子继续说道:“老三是我们公司制作部的导演,明天因为有个广告片要拍,他身为编导,习惯在开拍前,亲自画分镜头脚本,所以他应该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工作。”
逢慈点头问道:“那老幺经常拉你们一起打牌?”
萧鹏仲拿这个最小的弟弟一副毫无办法的无奈:“老幺就是个麻将迷,在家里一天到晚闲着无聊,除了泡妞就是打麻将。”
逢慈明白地颔首:“你的卧室是在死者的隔壁吧?”
“对!”萧鹏仲直言:“原本,我的房间是在老大的隔壁。但当时,我们正在老幺的房间里打麻将,他的卧室位居走廊的另一端,与大哥的房间遥相对望,而且我们当时因为正在洗牌,所以根本就没听到周妈的叫声,等老三跑来告诉我们出大事了,我们便跑去老大的房间,却是被父亲拦在了门外……这就是当时整个事件的经过。”
之后,老四萧鹏季、老五萧鹏伍和老幺萧鹏少,也都从自身的侧面证实了老二的说法,也就是说——他们四个人可以相互佐证对方的不在场证明。
这样,警方也就自然更为关心在发生命案的这个时间点,没打麻将的老三萧鹏叔是否如其二哥所说的那般——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工作。
萧家老三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道:“我叫萧鹏叔,今年三十四岁,是萧家的第三个儿子,我母亲是一名德国人。”
“难怪长得像混血!”高翔将被询问者母亲的信息要点记录了下来。
“什么是像?”逢慈纠正道:“人家本来就是混血。”
“对对对!”高翔附和着点头:“本来就是混血,不是看着像。”
逢慈便开始了正式的询问:“你在广域传媒担任什么职务?”
萧鹏叔认真地回答:“我是制作部总监兼导演。”
高翔记录的同时,噗哧地笑出声道:“你大哥是公司的副总裁,老二是公司的财务总监,老四是项目经理兼制片,老五则是担任摄影师,而你却是现成的导演,这搭配起来就是一个小型的剧组啊!你们还真是家族型企业。”
萧鹏叔不卑不亢道:“尽管我们萧家是家族型企业,但父亲对我们的要求则是一点都没有放松。”
逢慈继续提问:“那事发当时,你正在哪儿?”
萧鹏叔讲述自己的行动线道:“吃过晚饭,我回到房间,因为明天有个广告拍摄的任务,所以我躺在**一直在画分镜头脚本。”
“那然后呢?”
“然后,我就听到周妈的叫声。我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见父亲从楼下冲了上来,直奔向大哥的卧室,我也就跟了进去。”萧鹏叔面色复杂地讲述道:“因见周妈瘫倒在地,我便和父亲搀扶起她,却是于无意间抬头——看到了大哥正晃动着的那双腿——”
在萧鹏叔的讲述中,逢慈与高翔似乎也都看到了——老大萧鹏伯吊在天花板顶灯的下方,其正在晃动着的那双腿。
这位刑警队长便急忙抓住了信息的重点:“也就是说,你看到了命案的现场?”
“对!”萧鹏叔的嘴角生生一抽,他依然沉浸在满心的恐惧当中,怕是这一晚要做噩梦了。
逢慈点了点头:“好像就只剩下周妈了吧?麻烦你叫一下。”
“好的!”萧鹏叔便起身离开。
周妈带来了水壶,给两人续水的同时,就坐在单人沙发上,她一点也不像是个老妈子,倒像是这个家庭的女主人,虽然没有特别花心思保养,但皮肤紧致平润,身材均健而有力,气质也是落落大方的管家风范,特别是她温婉端正的仪态坐姿,看起来竟是有种大家闺秀的朴雅。
周妈的全名叫作周延萍,现年五十三岁,其毕业于俞城家政技术管理学校,算是中专文凭,她在萧家做了三十多年的家政,这其间包括有二十来年的管家,就在问过了这些基本信息之后,逢慈便单刀直入:“这么大的别墅,就你一个人打理?”
“啊!不是!”周妈摇了摇头:“这家里雇佣了五个帮忙的,两个负责厨房饮食,两个负责打扫清洁,还有一个则是负责修剪院子里的花草。但他们不住在别墅,通常晚饭结束后,他们就各自回家了。”
逢慈追问:“那他们都住在这儿附近?”
“对!”周妈轻轻颔首:“他们都是这渝江湾青山附近的农民,在我这儿也都进行了职业培训。”
逢慈点头了然道:“如此说来,就你一个外姓人住在萧家?”
“对!”周妈对此倒也毫不避讳。
逢慈直戳案件的重点:“通过大家的证词,你应该是第一个出现在命案现场,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周妈不慌不忙地回应:“鹏伯有胃病,平日里,他因为工作忙,总忘记吃胃药,所以我每天在晚饭后的八点到八点半的这个时间段,就会将水和药给他端上来。”
这个细节倒是附和命案现场的地上所出现的那个托盘、一只摔碎了的水杯和一只滚动着的药瓶。
“然后,你都看到了什么?”
“见外面的书房门敞开,我就来到了卧室,但因为房门反锁,我便敲了敲门。”
逢慈的表情一惊:“你是说卧室的房门是从里内锁着的?”
“是呀!我以为鹏伯太累了,以前,我送胃药来,他由于太累,便躺在**睡着了。我就用备用钥匙开门,想叫醒他吃药,但怎么也没想到——”周妈用手蒙捂住了眼睛,俨然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特别是天花板顶灯的下方正摇摆着的那双脚……
就在如此一番粗浅的询问结束之后,这位刑警队长也算对冰语的家庭状况有了一个初步而全面的了解。
(玖)
冰语给奶奶喂完鸡汤,老人很快便又睡着了;女孩退出奶奶的房间,正巧碰到忆眼来找她,两人回到了充当临时审讯室的那间主厅。
警方根据刑侦技术科所勘察命案现场的初步结果显示,并结合周妈的证词关于卧室房门由内反锁的重点信息;另外,死者的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因而逢慈怀疑萧鹏伯很有可能系上吊自杀。
然而,这个推论遭到了冰语的强烈否定:“这不可能!萧鹏伯很有可能继承广域传媒,以他的性格和野心,不可能选择自杀,而且还是用这种逊毙了的自杀方式,在兄弟们面前丢脸,以及遭到外界的指指点点,就算这些都是其身后之事,但对于萧鹏伯这种内心狂妄之徒,根本就无法想象,所以他不可能是自杀身亡?!”
由于办案无数,逢慈凭借这么些年所积累的职业素养,似乎也不大信服这种显而易见的结论:“但我们除了没有找到遗书之外,暂时还没有查出其他的任何疑点。”
“不!有疑点。”冰语坚决地摇头。
“什么?”逢慈一脸意外道:“什么疑点?”
冰语目现凛冽:“据我所知,那个人有心要将公司的继承权转到老二的身上?”
忆眼吃惊道:“你是说萧鹏仲?”
“对!”冰语点了点头:“就在我离家出走的前一天,曾听到过那个人跟老大之间的一场争执,大意是说萧鹏伯将一单很重要的业务给搞砸了,那个人对他这么多年来的扶持感到很失望,而那桩搞砸了的业务在老二的努力下,被扭转局面抢了回来,再加之萧鹏仲留学美国,还在世界顶级的会计师事务所实习了一年,除了财会金融,商务谈判也很厉害,所以那个人有意要将董事长的位子传承给老二。本来,那个人说是要在他的六十岁大寿那天宣布,但因为当天我的离家出走,所以并不清楚宣布的情况如何。”
关于拒绝为其父亲祝贺六十岁大寿,忆眼已经在小助手和喻杰的记忆里,均看到了相关的画面片段。
逢慈连忙追问:“那当时,你大哥在听到你父亲的这个决定,态度如何?”
“都说他不是我父亲。”冰语继续讲述道:“萧鹏伯当然不干了!他担任公司这么多年副总裁一职,说连到法国这么好的留学机会都给放弃了,希望那个人多加考虑。当时,他说得痛哭流涕,泪流满面,也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高翔用吐槽的语态讽刺:“这还真是权谋剧中皇帝的儿子们——争宠太子的桥段啊!”
冰语面现瞧不起的样貌:“真是无聊透顶!”
逢慈便合理地推测道:“那这么说来,萧鹏仲为了除掉老大这个绊脚石,让自己坐上董事长继承人的位子,这也算是有作案动机了。”
高翔坐在一旁提醒:“队长,案发当时——萧鹏仲正在跟他的弟弟们打麻将,他那三个兄弟也都为他作证了。”
但冰语满是不以为然:“那万一他是主谋,通过买凶来杀人呢?”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逢慈望向女孩笑言:“这么无聊透顶的家庭权谋闹剧,怎么就偏偏让你们两个给撞上了?”
冰语无奈地叹了口气:“忆眼陪我回来看望奶奶,谁会想到发生这么倒霉的事啊?!”
“你奶奶没事吧?”逢慈一副关心的脸色。
冰语摇了摇头:“就是身体有些虚弱,所以没敢让她知道。”
“小语,那真是辛苦你了!”逢慈面冲女孩露出同情:“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成长——也难怪,你会选择离家出走,倘若出生在如此操蛋的环境,我也待不下去!”
然而,冰语已经无所谓了:“小贵同学倒是羡慕得很哪!”
高翔忍不住吐槽道:“那家伙就是一生瓜蛋子,没见过世面,只知道看表面文章,瞧不出问题的实质。”
“你们家似乎就你三哥的人品还不错。”逢慈喝了一口杯中已经见底的茶水:“看起来——像是做事情的人。”
冰语颔首认可道:“估计跟他母亲是德国血统有关,我三哥一心想做导演,天生艺术家的气质,那个人见他在公司历练得差不多了,还准备今年下半年全额投资,让他执导一部院线电影。”
高翔一嘴酸溜溜的口气:“投胎了个有钱老爸还真是好啊!”
“你别这副酸溜溜的表情。”冰语白了对方一目:“我三哥很努力的,正儿八经伦敦艺术大学电影专业毕业,并且特意磨砺了这么些年,那个人见时机差不多了,该有的资源也都已经到位,不然几千万的投资,你以为是当儿戏呀!”
高翔讨了没趣,便闭上了嘴巴。
“对了!小语,我有一个问题很好奇。”果然,逢慈面现猎奇之态:“你那几个哥哥也老大不小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成家?”
冰语则是不客气道:“这不都正专心忙着争家产嘛!”
“也是啊!”这位刑警队长咧嘴露出好笑的样子,随而他便想起了什么顶要紧的事情:“小语,祝仙仙也就罢了,她跟着收养人的姓氏,但你为什么不姓萧,而是姓冰?”
忆眼坐在小助手的身边,虽然他没有说话,但对此问题也很好奇,便回目望向女孩。
冰语一脸看不起的冷傲道:“我才不要跟着那个人的姓氏,所以就随了奶奶的姓。”
“原来是这样啊!对了!”逢慈面露疑惑不解的老调重提:“你在没有身份证的情况下,到底是怎么入住进俞城客栈的?”
怎么又是这个话题?冰语只得先声夺人地表达不满:“逢队,我家里都发生命案了,你不要老是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行不行?”
“好好好!咱不提不提!”逢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为夜里的零点过,现场勘察已经差不多,初步询问也没有新东西了,他起身冲冰语和忆眼告辞:“那我们就先回局里了,等进一步的尸检结果出来,看有没有新的线索或情况。”
“好!”他们二人将警方等一行人送出了萧家别墅的大门外。
忆眼和冰语穿过院子,原本浪漫葱荣的花园,却是处处鬼影幢幢,此刻令人感觉心情大为不同,仿佛藏匿着危机四伏的罪恶,进而充满了诡异及不安定的惊悚,好像在那些黑影间正潜伏着杀死了萧家大儿子的那个恶魔。
两人返回别墅时,忆眼关切地问道:“你奶奶的情况怎么样?没有受到什么惊吓吧?”
“还好!就是老人家容易疲惫,嗜睡。”冰语勉强挤出笑容:“不过这样也好,她就听不到外面的发生了。”
忆眼安慰小助手道:“你也别太累着自己,赶紧回房间休息吧?”
冰语浮现忧郁的神态:“发生了这种事情,我那对面的房间——也没给你收拾出来,真是抱歉!”
“没关系!”忆眼满不在乎道:“我就睡主厅,那不是有沙发吗?”
“那就委屈你了。”
两人在别墅的楼梯口互道晚安,一个回往自己的房间,而另一个正走向主厅,神情都显得有些累了。
忆眼轻轻地走进主厅,他也没去抬手开灯,正准备走向沙发时,则是吓得心头一跳,可见一个颓废的身影正深陷在柔软的沙发,宛如流沙般漫过了那个人的身体,这让萧启诺看起来形似一滩怪物。
那个颓废的影子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便回头望向忆眼,由于其眼窝深陷,就像是一个正“咔咔”作响的骷髅头,让人感觉浑身的寒毛都乍了起来。
“啊!忆先生。”那“骷髅头”挤出皮笑肉不笑的样貌,露出了两排肉色的牙齿,难免让人感到不寒而栗,但也正是因为瞧清楚对方是谁,忆眼反倒镇定了下来。
“萧董,您不要紧吧?”
“我的大儿子,他——他——他不在了!”
萧启诺再次捧着脸庞失声痛哭,他像是一个沧桑悲凉的老父亲,无法抑制住其内在的哀伤,由心口破出的那个大洞,就仿佛泪泉般朝外喷涌,进而崩塌了其之前营造给外界的一切印象——虚伪、低调中的高调、不可一世的狂妄、以为金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与麻烦的自负、却又对金钱本身所拥有且执迷的吝啬鬼及守财奴的形象……
然而当时当刻,忆眼这才意识到他到底是一个父亲,而且是一个已经年过六旬的老父亲,是一个正在走过花甲之年的老父亲。
忆眼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这一时刻的任何安抚,都是那么苍白且无力,倒不如以沉默陪伴的方式更为实际真诚,便默默地坐在老父亲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终于,由于萧启诺发泄了一通,并哈了哈其嘶哑的喉咙,这才喘过气来,平复下了呼吸:“抱歉!忆先生,把你卷入进了这种事。”
“没关系!”忆眼摇了摇头,不知该说什么,以致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忆先生,你休息吧!”萧启诺站起身道:“我也该回房间了。”
忆眼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似乎萧启诺因伛偻着后背,其身形骤然缩小得绵软无力,继而彻底变成了一个小老头,一个失去依靠、如同浮萍或烟尘般的悲伤老者。
当天晚上,老大萧鹏伯的尸体被运送至俞城市公安局的法医鉴定中心。
这一夜,萧家大院显得异常安静,其安静得犹似一片坟场,起初那些虫鸣声也都统统消失不见了踪迹。
忆眼平躺在真皮沙发上,由于一点都不觉得困乏,又因为无其他事情可做,便只得一遍遍地梳理案件的现场情况,似乎当时当刻——悬吊在天花板顶灯下方的那双腿就摇摆在自己的额前,其如同一缕死不瞑目的幽魂。
忆眼清醒地记得死者的卧室窗户大开,倘若真相如同冰语所一再强调的那样——萧家大儿子萧鹏伯不可能选择自杀,并且结合周妈向警方所提供的线索——萧鹏伯的卧室房门由内反锁,这就说明凶手很有可能是从窗户入内,进而将萧鹏伯伪造成上吊自杀的假象,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另外,凶手仅仅是跟萧鹏伯有仇,还是跟萧家或其他人有仇?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是谁?还是他就此抱仇,最终选择了收手?……上述种种疑问将忆眼的脑袋搅成了一团糨糊。
同一时间,冰语躺在自己卧室的**,这是她离家出走这四个月以来,第一次躺回睡了二十年的床榻。女孩抱着她的巨型抱抱熊,犹若嗅到童年孤独的味道,这几乎令她整晚彻夜未眠,脑袋里正不停盘旋着老大萧鹏伯的死状。
好在女孩之前经历了小学数学老师付修在俞城酒店旋转餐厅的机房——那番更为惨烈的死亡洗礼,所以对萧鹏伯的疑似自杀身亡倒是没觉得有多恐惧,只是心里感到有些难受罢了!
尽管萧家安静如死,但对于每个人而言,这都是难以入睡、恐怖压抑、甚至是被死亡所笼罩控制着的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拾)
直到主厅窗外的天色开始蒙蒙亮,忆眼这才昏昏沉沉地小憩了会儿;他醒来时,已经是上午的九点过。
忆眼走出房间,正在打着哈欠,碰巧迎上了周妈过来请他:“忆先生,小姐请您到小饭厅吃早饭。”
“谢谢周妈!”忆眼礼貌地轻轻颔首:“我知道了。”
“还有——”周妈交代道:“公共卫生间特意为您准备了最新的洗漱用具,忆先生,您尽可放心使用。”
“好的!”
果然,一楼公用卫生间的盥洗台上摆放着一只精美的袋子,里面放有毛巾、牙刷、牙膏、护肤香皂等一系列清洁用品。
忆眼洗漱完毕,正走向饭厅时,眼见萧启诺领着老二萧鹏仲和老三萧鹏叔风风火火地朝外走去,而这个萧家掌舵人似乎正在向两个儿子交代什么。
“鹏叔,分镜头脚本都已经画好了吧?”这话是在问老三。
“画好了!”萧鹏叔点了点头:“昨天晚上,我连夜赶工了出来。”
萧启诺叮嘱道:“今天的这个广告客户很重要,你可千万不能出了什么岔子。”
“爸,您放心!”萧鹏叔点头保证:“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老二萧鹏仲向其父亲汇报道:“爸,老四和老五一早去公司,检查摄影棚的布置情况。刚才,我跟老五通过电话,喻杰也已经赶到公司,正在帮忙准备。”
“那就好!”当即,萧启诺想起了什么:“喻杰还不知晓老大的事吧?”
“嗯!”萧鹏仲微微颔首:“昨天晚饭后,他因为有事,便提前离开了。”
“这样也好!”萧启诺叹了口气:“省得大家都手忙脚乱!”
由于瞧见迎面走来的客人,萧启诺便换而热情的笑容,他已经没有了夜里凌晨在主厅时单独面对忆眼的那副悲伤与颓态。
“忆先生,没多睡一会儿啊?”
“啊!”忆眼回以礼貌的淡笑:“睡不着,所以就起来了。怎么?萧董,您这是要赶去公司?”
“啊!”萧启诺赶忙挺了挺腰身:“最近公司业务太忙,如若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忆先生海涵!”
“哪里,哪里!”忆眼回礼道:“是我到府上叨扰了。”
萧启诺也不再虚假地客套:“那我们先赶去公司,晚饭再聊!”
“好的!萧董,您先忙!”忆眼也顺带向萧启诺身边的两个儿子一一点头。
即使大儿子莫名去世,但在难过了一夜之后,萧启诺便抹干净眼泪,挺直起了佝偻的身板,完全抚去了昨天夜里躲在主厅时的那份悲伤和脆弱,亦或这个男人是将悲伤隐藏在其看似强硬的外表下,让自己恢复了平日间外厉内荏的伪装气场。
当下,忆眼来到了小饭厅,他瞧见冰语正在盛山药红枣养生粥,可见餐桌摆满了丰富的茶点及小菜。
“刚才,我看到那个人带着老二和老三赶去公司,说是有个广告片要拍。”
冰语倒是没表露出任何的意外:“他就是那样的人。跟大老婆、二老婆离婚,第二天照样跟客户谈笑风生地讲生意经;最离谱的是三老婆在外旅游遭遇塌方,他守了一夜的灵,第二天照常赶去参加客户公司的年会,你说他是不是很冷血?”
因眼见小助手痛恨的表情,忆眼接过对方递来的粥碗,便将面色一敛,他是觉得没必要谈起跟萧启诺于夜里在主厅的那番相处,自是改变了话题:“今天,你准备怎么安排?”
冰语吃着小菜回答:“照顾奶奶呀!”
“也好!”忆眼喝了一口热粥,这才张了张嘴说道:“那我先回趟客栈,也不清楚天英怎么样了,顺便还可带些日用品过来。”
“那好!”冰语点了点头:“那你就只能先自己回去了!”
当天中午,忆眼就回到了俞城客栈,他正要快步穿过大堂时,却见逢慈站在服务台前。庄雅眉那个名叫田萌萌的好闺蜜正在当班,很显然这位刑警队长是在向女孩打听什么。
此时,田萌萌正在调阅电脑资料:“啊!冰语小姐在我们客栈的客户管理系统——有十分详细的入住记录。”
“这怎么可能?”逢慈不相信道:“她不是黑户口吗?”
“但我们这儿的确有冰小姐手续齐备的入住资料。”田萌萌将电脑屏幕推给逢慈查看。
逢慈看过资料,快速地追问道:“当时,是谁给她办理的入住手续?”
“我看看!”田萌萌将屏幕扳正,其手上操作着鼠标,便拖到了页面下方入住经办人一栏的位置:“是庄雅眉,你看——这入住经办人一栏里写的是眉眉的名字。”
虽然仅仅听到了只言片语,但忆眼这心头里“咯噔”一惊,在萧家大儿子的死亡关头——警方就连他杀或者是自杀都没搞清楚,而逢慈却是关心起冰语入住信息一事?这位刑警队长到底想要干嘛?
忆眼连忙竖起耳朵,是在偷听两人接下来将说些什么,正听闻对方询问服务台的女孩道:“那庄雅眉呢?”
“啊!”田萌萌想了想:“雅眉姐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便由我代替大堂经理一职。”
“什么?庄雅眉请假了?”逢慈的神状不免一愕:“她什么时候请的?”
田萌萌思索地回答:“是今天一早我一上班,就接到雅眉姐的男朋友——啊!就是您的助手高翔打来的电话,说他帮雅眉姐请一个星期的假,因雅眉姐之前受到费雷的惊吓,一直没从恐惧中走出来,所以想出去旅游散散心,让我帮忙跟老板说一声。”
“今天一早?”逢慈奇怪道:“我怎么没听高翔提起过?”
“也许——高警官是觉得没必要告知您吧!”田萌萌微笑地回答:“毕竟,这是人家小两口自己的私事。”
对啊!逢慈便认同地点了点头,因而觉得女孩的话在理,高翔的确没有告知自己私生活的职责或必要。
“怎么?”这位刑警队长便随口关心道:“之前,在你们客栈实施营救行动,庄雅眉受惊很严重?”
逢慈记得第二天一早庄雅眉还亲自送早饭到市局刑警总队,根本就不像是惊吓过度的样子,倒是高翔对女友明显保护过度,恳求自己不要再给庄雅眉安排此类的任务了。
田萌萌认真地想了想:“我倒没看出有什么异样,不过当天晚上是受了些惊吓,雅眉姐兴奋地跟我说,她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你们警察抓捕嫌犯时的样子,特别是她推着餐车进入客人的房间,差点魂都没了。”
逢慈抓住重点道:“你是说庄雅眉也就当时受了些惊吓,这几天,她在客栈上班,情绪方面都很正常,没有留下什么惊吓后遗症?”
“什么?惊吓后遗症?这怎么可能?!”田萌萌笑道:“但凡雅眉姐看了什么好玩有趣的恐怖电影都会向我推荐,她怎么可能有惊吓后遗症?”
“庄雅眉喜欢看恐怖电影?”
“是啊!”田萌萌点头:“所以——她才会对你们警方的任务那么感兴趣。不过,她事后又说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如果不是她男朋友高翔反应快,及时拔掉了门卡,后果将不堪设想。”
逢慈颔首感激道:“那谢谢你了!提供了这么多重要的线索。”
“怎么?”田萌萌面现八卦的好奇:“雅眉姐跟高警官发生了什么小摩擦,所以一气之下,便外出旅游散心?”
“啊!他们两个没事!我就随口问问。”
逢慈刚刚转过身子,就见忆眼走了过来:“逢队,你怎么在这儿?”
“正好——我有话要问你。”逢慈将对方拉到了服务台的一边:“小语明明是黑户口,她根本就没有身份证,但她怎么会入住登记的资料如此齐全?”
“这不好吗?”忆眼打哈哈地回应:“我们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更何况,这几个月还一起联手帮你们市局刑警总队破获了这么多起的大案及要案。”
“是!”逢慈颔首承认:“我知道你们两人功不可没,但如果是你给她制作了什么假身份证,那可是违法的行径。”
忆眼心头悠然道:何止小助手的身份信息是假的,就连我自己的身份信息都是假的。
“哎呀!逢队,你就别瞎猜了。”忆眼避重就轻地快速岔开了话题:“对了!萧家大儿子——萧鹏伯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出来了!”逢慈面现一副严肃的脸色:“通过毒检报告显示,死者的血液里含有一种名为酒石酸唑吡坦的药物,而这也恰恰正是安眠药的成分。”
“你是说萧鹏伯死前——曾经服用过安眠药?”忆眼见对方点头,便顺此思路推理:“这么说来,死者很有可能是被他杀?”
“对!”逢慈分析案情道:“想必,萧鹏伯先是被凶手不知用什么方法服下了安眠药,然后在死者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将其挂到顶灯所悬着的那根绳子上,从而制造成萧家老大自杀身亡的假象。”
忆眼点头明白:“这也就解释了死者的身上为何没有外伤,以及打斗过的痕迹。”
“所以——萧鹏伯也才会没有留下任何的遗书,因为这根本就是他杀。”
两人正在说着话,逢慈的手机响了,这位刑警队长掏出来接听,他的脸色则是骤然间惊变,俨然是遭遇到了什么重创,竟是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忆眼自是关心地询问:“怎么回事?”
“是萧家!”逢慈慢慢地回过神道:“萧家又发生命案了!”
当即,忆眼也没多问什么,而是飞速地转过身,就朝往大堂外跑去,逢慈稳步地紧随其后。
(拾壹)
然而,这次发生命案的地点是在广域传媒投资控股有限公司的一号摄影棚内。
两人便赶来到了俞城市高新文化创意产业园区,在此集聚了俞城市内最具影响力的各类影视文化制作公司。广域传媒占据该产业园的七号楼,整幢建筑物一共有五层,充满了闪光的艺术气息。
忆眼与逢慈走进商务大堂,可见大堂服务台背后的墙壁用金色的字体塑形着“广域传媒”这四个大字,前往电梯方向一侧的墙上则是挂有一个楼层功能分布的金属架构图,从而显示这整个公司的部门构成情况。这番情景跟忆眼从萧启诺的记忆里看到他与祝仙仙初次见面时的那些画面完全吻合。
但忆眼没有心思纠缠这些细节,而是在前台服务小姐的引领下,两人来到了一号摄影棚所位居的顶楼。
电梯门开,他们见前方走廊拦截着黄色的警戒线,高翔正在指挥刑侦技术科的现场工作,由此也才切实感受到了这里的确发生了命案。
一号摄影棚位居走廊的最里内,可见走廊两侧排列着四个摄影棚,而棚外的墙上则是挂满了《辛德勒名单》《阿甘正传》《勇敢的心》《重庆森林》《狼战》《白海行动》《我是药神》《地球流浪》等或经典或热门的电影海报,以此愈加彰显出该文化公司的自身气韵。
走廊尽头的休闲座椅上,冰语由于早就已经赶到,多半因看到命案现场的情景,其整个人正崩溃地嚎啕大哭,喻杰站在一旁安慰着女孩。萧启诺也是一脸颓丧地坐守在女儿的身边,其神情遭到了严重的打击,所以根本顾不上安慰冰语,这让忆眼难免感觉到心疼。
但忆眼顾不得安慰自己的小助手,而是急于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跟随逢慈走入进了命案现场,但他怎么也不会料到竟是这样的场景:一走进大门,就可见一副金丝眼镜落在墙边的地上。整个棚内大概四十多平方米,萧启诺的二儿子萧鹏仲和三儿子萧鹏叔,两人各自握着一把欧式击剑,并且以相互决斗的对峙姿态,用锋利的剑端刺穿进彼此的胸口,这也是导致他们死亡的直接原因。
两人皆相互望向对方,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另外,可见双方身边的地上放着一部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跟昨天晚上——第一位死者萧鹏伯卧室窗户大开时的情景一样,摄影棚的窗户也是敞开,一阵微风吹进,便吹撩起窗帘,继而将窗台边柜子上的那只白色的花瓶拂弄在地。
咣当!——心惊肉跳的一破碎响,那瓶子便砸碎了一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忆眼实在无法想明白:死神为何纠缠着萧家不肯放手?或者说,萧家到底是如何得罪了死神?就算这些人的品格再不济,但也不应得到死亡的惩罚,至少——不是以这样的惨状或面目示人。
逢慈走出命案现场,来到萧启诺的面前,由于眼见对方的悲伤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便口气缓慢道:“萧董,请安排一间临时审讯室吧?”
“好!那就在会议室吧!”萧启诺擦抹了一下脸上的泪迹,便强打起精神站了起来,但他的双腿却是朝前一趔,恰好被忆眼给搀扶住了。
在萧启诺的带领下,逢慈和高翔来到位于三楼的大会议室,墙上挂满了与公司合作的明星及艺人,在这其中不乏有国内超一线的大牌。
“从哪儿开始?”萧启诺失重般坐在两人面前的椅子上,便主动把自身归在了被询问者的立场。
“啊!那就先从如何发现现场说起吧!”为了照顾被害人家属的悲伤情绪,逢慈则是直接略去“命案”这一说法。
原本早上出门时,萧启诺将所有的脆弱隐藏在其掩体似的躯壳内,但此时此刻因为二儿子和三儿子的“同归于尽”,他整个人再也绷持不住表面所伪装的任何强悍,因而像是泄洪般崩塌在了椅子上。
“现场?”反应了好半天,萧启诺这才弄明白警方委婉出口的内在含义,便强打起精神:“是——是我最先发现的。”
“那就介绍一下具体的情况吧!”逢慈尽量让自己的音色听起来温暖且柔和。
“具体情况?”又是迟缓了半分来钟,萧启诺这才理解明白,便长长地舒出了口气:“事情是这样的——”
上午,萧启诺和两个儿子来到公司,老四萧鹏季与老五萧鹏伍已经将服化道一切准备妥当,就等演员过来,便可正式开拍。中午,剧组吃过午饭,大家正在午休,所以没有人发现老二跟老三的去向。
萧启诺便来到制作部,由于没看到三儿子的身影,就去敲一号摄影棚的房门,却是无人应答,因那房门反锁,他便叫来了前台管理公司备用钥匙的那个女孩,萧启诺进去所见正是忆眼看到的那番决斗场面,而他那两个儿子均已双双身亡,女孩则是被吓得发出了尖叫声。
当即,逢慈就抓住了案件的重点:“又是从门内被反锁?”
“对!”萧启诺点了点头:“而且,都是窗户大开。”
“那麻烦萧董把负责备用钥匙的那个前台找来。”
“好的!”萧启诺站起身时,由于其双腿一软,便跌坐回了座位。“啊!没事,我没事!”
眼见逢慈正要上前帮忙,萧启诺便抬手挡住了对方的好意,他自行步态趔趄地走出了办公室,是希望在警方面前至少还能保有一份最后的人格及尊严。
大堂服务台负责管理备用钥匙的那个女孩二十二岁,其应届本科毕业,来公司实习刚满三个月,哪曾见过这种场面,便身体哆嗦地坐在了警方的面前。
“小姑娘,你放轻松!”逢慈面带温和的笑意:“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只管如实回答就好。”
那个前台女孩听话地点了点头,其眼神更是透露出柔弱的怯意,就像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鹿。
逢慈便展开询问道:“听说,你们董事长是用你所保管的公司备用钥匙,打开了命案现场——即一号摄影棚的房门?”
“对!”女孩发出怯生生的回答,其气声宛如蚊子的叫声。
“除了你手中的那把备用钥匙,一号摄影棚的房门谁还有钥匙?”
“全公司的钥匙一共有三把,”女孩顿了顿回复:“其中我这里有一把,另外两把摄影棚的钥匙分别在导演和制片人的手中。”
逢慈颔首明白道:“你是说——你们董事长的三儿子萧鹏叔和四儿子萧鹏季?”
“对!”女孩稍显放松地点头。
高翔提话追问:“那你今天有没有用你手上的那把备用钥匙——打开一号摄影棚的门锁?”
女孩摇了摇头:“我今天一天都在大堂的服务台,钥匙也被锁在服务台办公桌的抽屉里,直到萧董让我上楼打开摄影棚的房门,没想到——没想到——居然看见了那样的场景。”
显然,女孩回想起一个小时前所看到的命案现场,她的身体便开始不自觉地瑟瑟发抖,可断定她是受到了极为恐怖的惊吓。
随后,警方叫来了公司道具组的负责人,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看他就是个老实本分之人,其满脸的皱纹透露出着苦气。
当下,逢慈的手中拿着一叠分镜头脚本的打印稿,通过分解画面可知今天要拍摄的是一个地产广告,并且是以“击剑”作为主题。这应该就是身为导演的老三萧鹏叔口中所提到——他连夜赶制出来的那个分镜头脚本,从脚本的画风可以瞧出萧鹏叔尤为擅长漫画风格的夸张构图。
逢慈翻了一下脚本道:“今天,你们广告的创意主题是击剑?”
“对!”那个道具组负责人点头回答:“这是应客户的要求。”
“是你负责道具?”逢慈目光敏锐地望向对方:“特别是两位死者身上所插入的那两把击剑也是由你负责?”
这个道具组的负责人满是一脸苦瓜的表情:“的确!那道具是我准备的,但那剑端并不锋利呀!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之后,刑侦技术科发现那两把道具佩剑根本没有开刃,这也就意味着两位死者是被类似的利器所迫害,然后伪装成由道具佩剑互刺身亡。
逢慈络续问道:“那你最后见到死者身上的那两把佩剑是在什么时候?”
“今天中午。”该负责人回忆地思索:“上午,导演来到公司后,他让我把道具拿到摄影棚,准备下午的拍摄任务。因而一切工作清点无误后,大家便到楼下来吃午饭,结果——结果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与此同时,一号摄影棚内,刑侦技术科正有条不紊地勘查命案现场;而棚外的走廊,在喻杰的安慰下,冰语的情绪已经逐渐稳定,忆眼便大踏步地走了过去。
“这里有我,”忆眼对喻杰道:“你还是多向警方提供一些线索吧!”
“那就麻烦你了。”喻杰点了点头,便朝往楼下的会议室走去。
当喻杰来到三楼的会议室,逢慈和高翔正在分析案情。
“又是表面看似密室坏境,”逢慈有些捉摸不透:“但凶手则是刻意将窗户大开,表明这并非是真正的密室,而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或用意吗?”
“这次是在萧家公司的摄影棚,而且这两位死者都以对决的方式——同归于尽,这还真是充满了戏剧效果。”高翔冷嘲热讽道:“该不会是这位貌似艺术家气质的萧家老三,也对这传媒公司的继承权暌违已久吧?”
两人说话的同时,由于传来敲门声,逢慈的神态一愣,便恢复正襟危坐的面目。
“请进!”
喻杰走了进来:“逢队长,我能跟你们聊聊吗?”
“当然!”因没料到有人会主动前来提供线索,逢慈的脸色先是一诧,便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坐下来说吧!不必那么拘礼。”
喻杰便自觉地坐到被询问者的位置。
“正好!我们也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你。”逢慈将双手交握地放在会议桌上:“据我们警方所知,萧启诺——也就是你老板的那两个儿子——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对这家传媒公司的继承权颇感兴趣。”
喻杰微微一笑:“这是老板的家事务,我不便过多参言。”
高翔插嘴道:“那该不会是你们老板的三儿子——也对这家传媒公司的继承权暌违已久了吧?”
“这不可能!”相较上个问题的暧昧态度,喻杰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以我对萧鹏叔的了解,以及共事这么多年,鹏叔一心只想当导演,而他就是一个天生的艺术家,所以根本就没想过要继承公司,只要能有机会拍电影,他就已经感到很高兴,也很满足了。”
逢慈颔首追问:“据我们警方了解,贵公司目前的业务主要是广告和宣传片,但似乎早前还做了电视台的一档选秀类比赛?”
“对!”喻杰点头:“那是三年前参与俞城电视台的一档选秀类比赛。”
高翔插话道:“那你们今年有什么重点项目吗?”
“原本,老板向三哥承诺,今年投资三千万,让他先拍一部中小成本的院线。”喻杰用惋惜的口吻道:“但现在看来,这个承诺是没办法实现了。”
等了好一阵,逢慈见对方的情绪逐渐平复,便继续询问:“那经营了这么多年,贵公司主要的盈利点在哪儿?”
喻杰回答:“我们广域传媒投资控股有限公司,早在三十年前经营广告公司起家,手上控制着七八家影视文化公司的股份,现如今已成为俞城最大的文化传媒龙头。另外,尽管公司目前还没有全额控股的一部电影,但我们有北京方面的丰富资源,最近几年所参投的几部热门影片,如《狼战》《白海行动》《我是药神》《地球流浪》等……这些都取得了颇不俗的票房成绩,这也成为我们广域传媒的主要盈利点。”
“啊!”高翔颔首明白道:“我看到公司走廊挂着的那些海报,加在一起——那可是上百亿的票房,你们公司该是得到了不少赢利及分红吧?”
喻杰保持着一脸职业操守的威严:“抱歉!这是公司的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那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逢慈始终面带温和的笑意。
喻杰思考了一下道:“目前看来,由于这两起案件都是命案现场的房门由内反锁,从而造成萧鹏伯上吊自杀,萧鹏仲和萧鹏叔对决身亡的假象,但我则是对此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