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想要扶起杨昀,可是把杨昀架起来之后,刚松开手,杨昀立马又瘫坐了下去,就这么来回尝试了三次,结果都是一样,最后杨昀着急地大喊道:“不行了不行了,站不起来,快,快,抬着我,回府!”
于是,皇宫里从未有过的神奇一幕产生了,堂堂朝廷宰相,竟然就这么被几个人抬着快步向外跑去,惹得沿途军士,纷纷好奇地伸长了脖子观看。
好不容易被抬到了宫门外,坐上了自己的马车,杨昀继续催促道:“快,快回府,回府见张先生,快啊!”
车夫一刻不敢停留,扬起马鞭奋力抽在马背上,就这么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地狂奔起来。
马车内的杨昀,脑袋里则是各种五花八门的奇怪场面,其中出现最多的,是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正在遭受各种酷刑的可怕场景,杨昀自己,脑袋里是越想越怕,口中更是不时地嘀咕着:“怎么办怎么办?我把皇帝气死了,怎么办怎么办?”、“跑?对,跑!快跑!”、“对,带上那屋子的金银,可是金银太多了怎么办?怎么运呢?会不会遇到劫匪?”
杨昀就这么不停地各种胡思乱想着,终于,随着马车夫一声响亮的“吁!”,马车终于在杨昀府门前停了下来,杨昀掀开窗帘看了一眼,确认是停在了自己的府门前,便连忙弯着腰往马车外冲,可是冲的速度太快,再加上自己的手脚还没有完全恢复,踉跄着整个人从马车上摔了下来,激起了满地尘土。
马车后的随从们立马跑过来想要扶起杨昀,没想到杨昀一把把人推开,大喊着:“扶我干什么?快啊,快去请张先生!”
身旁的人答应了一声之后,便快速向府中跑去,杨昀紧跟着转过头,叫过来另外一个跟随的侍从说:“快,安排人把府库里的金银全部打包好,只要一收到我的命令,立马带走!”
这名侍卫显然是脑袋还没有回过神了,对杨昀的这番操作还在疑惑,杨昀坐在地上已经焦急地一巴掌拍在了这名侍从低垂着的脑袋上:“听不懂啊,快去啊!”这名侍卫这才连忙跑出去。
眼见着事情都安排出去了,杨昀这才重新叫过来几名侍从,在众人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缓缓向府内走去。
等到杨昀终于艰难地走到一间内室,一个身材匀称,头发半白,下巴上留着一小撮胡须,稍显老迈的男子已经站在房间里等候。
杨昀挑了个椅子坐下,然后连忙摆了摆手,搀扶着他的一众人立刻退了出去。
看到房间内只剩下了自己和面前的男子两个人,杨昀立马哭着说:“先生啊,怎么办啊!我把陛下气吐血了!都怪我没听你的话,操之过急啊,可是,可是谁能想到,眼看着已经要不行了的陛下,突然就好了呢?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是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啊!”
面前的男子听到之后,神情并不慌乱,而是向前走了两步,按住杨昀的双肩说:“先不要慌,发生了什么?快把详细情况告诉我!”
杨昀仍然没有止住自己的哭声,就这么时断时续地哭着,然后又时断时续地讲着,而且讲得又啰嗦,足足用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把事情完整讲完。
杨昀刚把发生的事情讲完,面前的男子还在思索中,杨昀看着面前的男子不说话,自己情不自禁地补充说:“先生,要不我们还是跑吧?趁着现在陛下还没有完全恢复,还没有醒过来,陛下醒过来,我们怕是就跑不掉了啊!”
面前的男子听到杨昀这么说,连忙阻止道:“大人胡说什么?天涯海角,能跑到哪里?跑是最愚蠢的行为,和送死没有区别!”
杨昀的哭腔逐渐止住了,抬起头问道:“那怎么办?先生,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
面前的男子被杨昀吵得有些不耐烦了,尤其是杨昀这时断时续的各种异想天开更是让他没办法集中精力思考,于是这男子颇有些不耐烦地说:“怕什么?有我张桦在,前面那么多次,按照我给你出的法子,不都过去了!”
杨昀听到面前叫张桦的男子这么说,这才稍微放下些担心,而且闭口不再说话,给张桦留下安静思考的空间。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张桦这才转过头面向杨昀,开口说道:“陛下的病情,这一次必然是好不了了,奇迹,不可能连续发生两次,上一次陛下的痊愈,更像是回光返照,这一次加上身体受到了这么大的打击,必然是好不了了,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抓紧控制住皇宫,这样才能把大权牢牢地握在掌中。”
“可是,太子和太子妃那边?”杨昀满脸担忧地说道。
杨昀立马接着回答道:“这不用担心,幸好我们行动得早,现在羽林郎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整个皇宫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太子东宫的那点兵力,起不了什么作用,我此刻最担心的,反而是岩陵军那边。”
听到张桦这么说,杨昀满脸不解地问道:“岩陵军那边有什么问题吗?难道刘落安也有野心?”
张桦立马转头瞪了杨昀一眼:“刘落安只是一个武将,没有那么重的心思,我指的是淮南王,论皇位继承的顺序,他可是仅次于太子的!”
杨昀脸上又是一副写满了问号的表情:“司马德昌?他那个年纪,都已经黄土埋到脖子了,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大的野心?而且,他的继承顺序怎么会仅次于太子?仅次于太子的不是楚王吗?”
张桦脸上露出了一副鄙视的表情,杨昀立马知道,自己又问错问题了,干脆不再说话。
张桦继续思考了一会,然后立马对杨昀说:“丞相,现在首要的事,抓紧控制住皇宫,切断皇宫和外部的一切联系,确保宫中的所有信息,我们能够第一手接到,另外,命人预定太子的登基礼服,陛下一旦驾崩,立马扶持太子登基。”
杨昀看着张桦满脸严肃的表情,自己的脑海中虽然满是疑问,但是此刻也不敢再问,只能不停地回答着:“好,好,好,好的。”
看到张桦不再说话,杨昀便站起身向外走,想要去安排这些事情,可是刚走出两步立马又被张桦叫住了:“楚王重伤,丞相应该亲自去探望,借机会表明自己忠于皇室,维护太子地位的忠心,楚王殿下最关注的就是太子,只要丞相能够保住太子顺利登基,楚王是必定不会站出来阻挠的。另外,丞相应该立刻派人邀请刘落安和淮南王到府中赴宴,今日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这两人又在现场,必然会内心戒备,此时邀约他们赴宴,一来可以看看他们是否推辞,判断他们是敌是友,另外,也算是表明心迹,承诺二人,待遇和官职,只会更高不会降低,拉拢一个是一个,哪怕不能成为朋友,起码不要成为敌人。”
杨昀在旁边,又是一连串的:“好,好,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杨昀就快步向门外走去,刚打开门,一名侍卫早就站在了门边,开门就是一张脸,这倒着实把杨昀吓了一跳。
杨昀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先问道:“大人,金银细软都打包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侍卫的声音本就洪亮,一句话一字不落地被张桦听了进去,杨昀也感觉自己的安排有些离谱,不好意思地转头看向张桦,张桦碰巧也在紧盯着他,杨昀自己感觉理亏,二话不说加快脚步,消失在了张桦的视线之中。
另一边,回到东宫的贾长安不敢怠慢,对着身后的赵敞连忙说道:“快,派人去请我父亲,另外,宣右卫率潘丰,立刻到崇教殿见我。”赵敞答应了一声之后,快速退下去安排起来。
贾长安带着司马睿,继续一路脚步匆匆地赶到了崇教殿内,两个人紧紧地坐在一起,贾长安紧紧地抓起司马睿的双手说:“睿儿,现在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了,你放心,我就是拼尽性命,也一定会保护好你,别怕别怕!”贾长安的目光紧盯着司马睿,双眼中满是坚决和慈爱。
司马睿连忙懂事地点了点头:“我不怕,和姐姐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贾长安的脸上立马露出一幅欣慰的笑容,语气也变得稍微平和起来:“那就好,这几日一定要听姐姐的话,一定要和我形影不离,谁带你都不能走,知道了吗?”
司马睿继续懂事地点了点头:“睿儿明白了,睿儿只听姐姐的话!”
两个人说话间,一身甲胄的潘丰已经站在了殿门前,赵敞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太子右卫率潘丰,候诏。”
“快,右卫率快请进!”贾长安连忙答复道。
潘丰的脚步刚迈进崇教殿,贾长安就迫不及待地说道:“陛下中毒,怕是时日无多了,东宫中现在有兵马多少?我们要做好充足准备,随时保太子登基。”
事情变化太快,显然出乎了潘丰的预料之中,略微思考了一阵之后,潘丰说道:“怪不得朝中最近人事变动如此频繁,恕臣直言,太子现在面临的最大威胁,怕是淮南王司马德昌。”
贾长安满脸的不可思议:“你是怀疑陛下中的毒是淮南王所下?不可能啊,淮南王一直在北方,而且,淮南王没有这样的实力,可以悄无声息的安排一个能够给陛下下毒的人?我的看法和你不同,太子现在最大的威胁,肯定是杨昀,淮南王,手中既无兵权更没有政权,而且,老王爷这么多年一向和善,对权利和皇位从不过问也不打听,不可能对太子产生太大威胁的。”
杨昀却并不着急,而是继续耐心地分析道:“是谁下的毒,其实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排除对太子登基威胁最大的敌人,杨昀臣已经私下调查过了,这个人其实胆小如鼠,而且本人昏庸无能,他是翻不起大浪的,尤其是,他不是皇族,不会对皇位形成直接威胁。”
贾长安立马满脸疑惑地说:“可是,看杨昀平时对政事的想法,都还挺有见地的啊,不像是一个昏庸无能的人。”
潘丰的脸上立马露出一副苦笑的表情:“所有人都被他骗了,我当初也好奇过,他就是建康城一个普通的小吏,怎么可能有这么高深的见识,这一切其实都是张桦的才华,杨昀只是做了一个转述者。”
“张桦?这是什么人?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贾长安疑惑地询问道。
潘丰着急地说道:“燕国前丞相张源之子,燕国被魏所灭之后,逃到建康,投到了杨昀的门下。这些都不重要,当务之急,太子太子妃需要抓紧控制住皇宫,能够第一时间掌握陛下的信息,晚了就处处被动了。”
贾长安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赵敞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太子太子妃,皇宫各处宫门全部封闭,任何人不得进出!”
贾长安立马大惊失色,先是转头看向潘丰,接着又看向赵敞:“有没有听说,这是谁的命令?陛下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赵敞还在不停地喘着粗气:“打听,打听到了,是皇后,皇后下令,皇宫全城戒严,除非是持皇后颁发的令牌,否则一律不许进出,说是为了保护陛下,缉拿谋害陛下的凶徒!”
听到赵敞这么说,贾长安立马感觉一股无名怒火迅速燃遍全身:“这个疯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潘丰此刻,知道自己和太子妃已经失了先机,内心同样开始烦躁:“皇后自己想不出这样的手段,一定是丞相出手了,我们现在已经失了先机,后面怕是要处处被动了。”
“你刚才还说,杨昀不是我们最危险的敌人,可是现在呢!”贾长安继续带着自己愤怒的语气质问着潘丰。
潘丰看了一眼贾长安,四目相对,潘丰立马被贾长安满是怒火的眼神威慑到了,连忙回复道:“太子妃,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千万不能着急,杨昀只是一个外姓,既然他贪权,那必然需要拥立一个好掌控的继承人,只有太子,所以,太子继位是万无一失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么一动不动,等着杨昀来请太子去登基继位吗?”贾长安整个人已经近乎失去理智,不停地大吼着。
潘丰此刻已是满头大汗,他虽然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来自贾长安的压力,让他感觉整个人像是快要窒息一样。
“此时再有任何举动都是多余的了,只有以不变应万变,臣自当统领好东宫卫士,严加防守,护卫好太子和太子妃。”潘丰语调异常紧张地说道。
“太子妃,广州刺史贾硕到了。”门外又是一声通传的声音响起。
贾长安再次扫视了一圈眼前的众人,然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都下去都下去,务必严加保护东宫和太子的安全。”潘丰和赵敞答应了一声之后,连忙退了下去。
贾硕刚走进门,贾长安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父亲,快快救救女儿和太子!”
贾硕一脸严肃的表情:“事情我都听说了,现在,杨昀已经偷偷撤换了羽林郎的主将,现在羽林郎已经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了,如今之计,只有先静观其变,同时,联系楚王殿下,羽林郎很多人都是楚王带出来的,有楚王在,羽林郎就不会彻底倒向杨昀,太子也就还有机会。”
说到这里,贾长安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毕竟前几日才下的毒手,没想到这才几天就需要用到对方了,贾长安一时无比后悔,但又无可奈何,突然,贾长安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满脸期待地看向贾硕说:“岩陵军呢?羽林郎未必是岩陵军的对手,能不能依靠岩陵军夺回皇位?”
“不,绝对不行,岩陵军现在是最危险的一支力量,一定不要碰!”贾硕几乎是毫不迟疑,不假思索地就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为什么?”贾长安满脸疑惑。
“太子与你,和刘落安,或者岩陵军其他人,有过什么交集吗?”贾硕问道。
贾长安满脸无奈地回复道:“那倒确实没有。”
“你可不要忘了,淮南王也是皇位继承的人选,徐州冀州这一战,淮南王可是陪着岩陵军尸山血海中闯过来的,论支持,岩陵军凭什么不支持淮南王而来支持没有什么交集的太子?”贾硕带着些质问的语气。
贾长安这才恍然大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潘丰也说,淮南王才是太子最大的威胁。
“可是,楚王,楚王那里……”贾长安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看到贾长安的反应,贾硕内心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满脸怒气地说道:“哼,看看你做的好事,原来坊间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贾长安连忙满脸委屈的解释:“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桓鉴一心拿着楚王做幌子,扰得鸡犬不宁,如果不果断一些,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而且,我是预备了医官的,只会斩断楚王的权利继承身份,并不会要了他的命,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好的方式了,只不过谁能想到,恰巧这个时候陛下出事了!”
贾硕看到女儿委屈的表情,只能无奈地转头安慰起来:“你做得倒是也不错,古往今来,如果换做其他人,楚王怕是早就已经没命了,不过,楚王性情至诚至善,又一向对太子血浓于水,只要你能放下姿态,主动接好,楚王一定愿意出手帮助太子的,这是现在,你和太子唯一能争取的帮手了!”
贾长安立马问道:“父亲呢?父亲难道不能从广州调集一些兵士过来,帮太子和我,增加一些得力的人手吗?”
贾硕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地说:“我倒是也想啊,关键是,现在的形势,父亲作为外部的势力,还不能卷入,一旦卷入,其他三大刺史就都有了理由,到时候,结果更难预料,我不动,外面起码势力还是均衡的,你可以放心对付杨昀。”
贾长安只能无奈地说出一句:“女儿明白了。”
只是话刚说完,贾长安内心就打起了退堂鼓,一时之间,脑海里涌出各种尸山血海的场面,这场纷争,究竟要如何收场,自己和太子,又究竟会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