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长安

第五十六章:司马琰血染太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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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从来就是一个浓缩了诗文画意的城市,譬如在皇宫南门外,原本是秦淮河穿城而过,为了便利通行,就在秦淮河上,正对着皇宫南门的位置,修建了一座朱雀桥,因为桥身修建的宽大巍峨,内外又是雕梁画栋,格外壮观,远远望去,像是一座巨大的画舫横跨在秦淮河上,因此,人们便通俗得把这座桥叫做朱雀航桥,更为传奇的是,桥的北侧,靠近皇宫的这一端,不知道什么时候,更不知道是被谁种下了一棵桂花树,如今这棵树长得已经枝叶扶疏,俨然成为了建康城内一处知名景点,每年盛开,总是会引得众多画家在此临摹,格外壮观。

酉时三刻,正是全城即将开始宵禁的时候,无比热闹繁华的朱雀航,也已经渐渐归于平静,没有了人影,按照惯例,皇宫的宫门即将在酉正关闭,尤其是今天,忙着新皇登基,宫门口的兵士们忙着检查进出官员劳累了一天,早就在盼望着酉正快点到来,好关闭宫门,换班回家休息,因此,守城的兵士们,此刻也变得懒懒散散起来。

突然,一个目光看向朱雀航的兵士大喊一声:“有人,戒备!”城门边所有人,立马警觉的站好队列,拿枪的握紧枪杆,跨刀的,握紧刀柄。

远处的朱雀航上,只见全身黑甲的骑士,正骑着一匹枣红色大马,缓缓跨过朱雀航,向着皇宫城门走来,跨过朱雀航,越过那颗不知道生长了多久的桂花树,夕阳便正好从侧后方投射过来,把人、马、桥、树和夕阳,合并成了一幅意境悠远的将军暮归图。

直到一人一马越走越近,城门口的兵士突然有人高声大喊道:“是楚王,是楚王殿下,是殿下!”

另外几个兵士也纷纷伸长了脖子确认,接着便是接连不断的呼喊声:“楚王殿下,是殿下,殿下回来了!”

一名将官模样的人,连忙站出来制止道:“什么楚王殿下,现在羽林郎已经不归楚王统领了,丞相的令,未在名单中的人,不得进宫,违者格杀勿论!”

城门旁的兵士们,立刻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重新站回队列中,但是眼睛,却在时不时得撇向正在不断靠近的司马琰。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司马琰终于来到了宫门前,刚才说话的将官立马迎上前去,满脸恭敬得说道:“见过楚王殿下。”然后把身体挡在宫门间,司马琰的大马面前。

司马琰骑坐在大马上,一身玄黑甲胄威风凛凛,高高得注视着这名胆敢阻挡自己的武官,轻声说道:“怎么了?小小的宫门令,竟然都敢挡我?”

那名将官立马回复道:“下官不敢,实在是,皇后严令,未经准许,不得进入宫门,还请殿下不要为难小人。”

司马琰并不说话,只是举起手中的方天画戟,把尖刃轻轻得放在这名宫门令的脖颈间,然后说:“今天,谁敢阻挡我见皇兄最后一面,谁就是与这柄方天戟为敌!”此刻方天画戟紧贴着宫门令的刃面,正在闪着森森寒光,再加上司马琰的口气,不怒自威,挡在面前的宫门令,立马不自觉的站到了一边。

司马琰轻敲了一下马背,那马儿便悠闲得跨进了宫门。

司马琰的背后,一名胆大的兵士,带着些嘲讽的语气询问道:“不是丞相严令不在名单内不许放进去的吗?”

刚才的那名宫门令,立马带着些愤怒的语气说道:“说的轻松,那方天戟没有压在你面前是吧?”

司马琰就这样,一人一马一支戟,跨过重重宫门,直走到太极殿前,这时候,太极殿内,杨昀正带着一众官员,恭敬得跪在司马韬的梓宫前,另一侧是正在嚎哭不止的司马睿,司马睿身后,则站着两排,约摸五十人的卫士,个个虎背熊腰,全副亮银色甲胄,就连面部,也都带着面甲,一副震慑全场的威严气势。

杨昀正在漫不经心得嚎哭,突然一个宦官快步跑到杨昀身边,着急忙慌得说道:“不好了,不好了,丞相大人,楚王一路打进来了!”

杨昀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差点被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身旁的张桦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连忙扶住杨昀说:“丞相别怕,现在整个晋国都在您的掌中,这些卫士,都是为您精心挑选,就是为了预防今天这种情况的,而且,您是奉陛下遗诏辅政,继承皇位的,也是当今太子,一切名正言顺,淮南王尚且奈何不了您,更何况是如今手上已无兵权的楚王呢?”

张桦这段分析,总算是给了杨昀信心,杨昀立马使了个颜色,一旁的五十名银甲武士,立马转身走向殿外,杨昀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然后在这五十名银甲武士的护卫下,缓缓走向殿外。

太极殿御阶之下,司马琰此刻已经离了战马,独自一人,手中握着方天戟,身旁则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羽林郎。

司马琰看着这些曾经自己**出来的宫廷卫士,眼神中满是愤怒:“你们跟随本王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我只是想来看望我皇兄最后一眼,你们为什么要阻拦?”

这些羽林郎并不搭话,但是却个个面露恐惧神色,作为曾经最亲密的战友,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是亲眼见识过司马琰的可怕战斗力的。

此刻,曾经的羽林郎五大校尉之一,潘琼,正跨坐在战马上,在羽林郎的人群后面,对着司马琰说道:“殿下,您就不要为难兄弟们了,我们也是奉陛下遗诏行事,还望陛下能够体谅!”

司马琰听到对方这么说,内心更加愤怒了:“混账,奉谁的诏?我是先皇的亲弟弟,先皇归天,我为什么不能祭奠?这样的诏,你们也奉?你们是猪脑子吗?”

“楚王殿下,今天好大的脾气,陛下尸骨未寒,楚王就在这里闹事,难道就不怕全天下人看笑话吗?”一阵宽厚的声音从太极殿上传出,司马琰抬头看去,杨昀正在一群银甲武士的簇拥下,缓缓走下台阶,向着自己走来。

司马琰立马把视线转向杨昀,大声质问道:“我是陛下的亲弟弟,又是在京的藩王,为什么陛下的梓宫我不能祭奠,这分明就是你们在搞鬼?”

杨昀知道自己理亏,于是,干脆不和司马琰纠缠,而是面向司马琰的方向,对着大殿前的所有人说:“奉陛下遗诏,楚王即刻赴寿春上任,不得停留。今日楚王如果不遵陛下遗诏,则人人可以擒之,亦人人可以除之,众将官不得顾念私情!”

听到杨昀这么说,围着司马琰的那些兵士们,纷纷紧了紧自己手中的兵器。

司马琰转头看了一圈,知道自己再说其他也没有用,于是干脆不再说话,而是右手抓起方天戟,用力挺在身前,大声得说道:“苍天在上,我司马琰本无意伤害同僚,只是事到如今,也就顾不了这么多了,诸神莫怪!”

伴随着司马琰喊出最后“诸神莫怪”四个字,司马琰把手中的方天戟向前方面对着众人笔直刺出,**的红鬃马同时嘶鸣一声,把前蹄高高扬起,围着司马琰的众人,登时吓得纷纷后退,原本半圆的阵型,顿时松散了很多。

杨昀在台阶上看到这一幕,气得立马大喊一声:“一群废物!今日,谁敢违抗陛下遗诏,无论是谁,无论是何官爵,格杀勿论!”

杨昀一席话说完,最紧张的反而是台阶下,骑马位于羽林郎身后的潘琼,这个时候,再不表现,或者是再退让,自己的前途可就全废了,想到这里,纵然内心对司马琰存在着天然的恐惧,潘琼也已经无路可退,只能强打起精神,自己给自己鼓足劲得大喝一声:“所有人,不得后退,胆敢后退者,格杀勿论!”

潘琼这一声喊,倒是着实镇住了场面,原本已经稀松的军阵,重新在指挥下恢复正常。

看着队伍重新收拾好,潘琼继续大喊道:“奉陛下遗诏,胆敢硬闯宫门者,格杀勿论,格杀勿论!”

潘琼的声音刚刚落地,面前的羽林郎们,立马跟着大喊:“杀!杀!杀!”三声整齐嘹亮的喊杀声,立马响彻整个宫廷。

司马琰倒像是完全不管不顾一般,双脚轻敲了一下马腹,那马儿继续缓步向前走去,向前伸出的方天戟,已经触碰到了前排兵士的盾面,这群羽林郎们,只能被迫继续后退,一时之间,场面就这样极富戏剧化,司马琰一个人,坐在马上,压着一群人不停后退。

台阶上的杨昀此刻早已经暴跳如雷,对着身边的银甲武士们大喊道:“司马琰抗旨不遵,执意硬闯宫廷,给我拿下!”

站在杨昀两侧的这些凶悍的银甲武士,听到这句话,立马分出一部分,抽刀在手,沿着两侧的台阶,快速冲向台下的司马琰,原本围成紧密阵型的羽林郎们看到这一幕,原本就心虚,干脆直接向两侧后退,主动让开一条路给这些银甲武士们,直接和司马琰对垒。

这些银甲武士,倒是着实要比宫廷的羽林郎凶悍的多,与司马琰刚一碰面,便二话不说的冲了上去,从四面八方围着司马琰不停挥刀,显然是仗着人多的优势,想快速击倒对方,奈何司马琰本就跨坐在战马之上,这些银甲武士们手中拿着的是刀,而非长柄的枪槊一类,再加上,司马琰手中的方天戟,挥舞起来简直密不透风,一时之间,这些银甲武士根本奈何不了司马琰,倒是把司马琰找准时机,刺倒了几个。

发觉到形式不对,这群人迅速变换战法,不经意间,突然两条拇指粗的铁链分别从司马琰的身前身后飞过,接着锁链又围绕着司马琰快速绞合在一起,刹那间把司马琰整个人困在了马上,紧接着,锁链两端的武士齐喝一声:“落!”硬生生得把司马琰从马背上拖下来,重重得摔在了地上,那柄方天戟,也掉落在了一旁。

台阶上的杨昀,顿时面露喜色,忍不住拍掌大叫:“好!”

只是堂堂晋国第一武将,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制服!只见司马琰双脚蹬地,腰部用力,整个人便瞬间重新站了起来,接着司马琰快速左右扫视一遍,看清楚了两边四个拉着锁链困住自己的银甲武士的位置,然后小臂上举,抓住束缚着自己的锁链,双手用力,两边拉扯着的武士们,竟然硬生生得被司马琰拽了过来,紧接着两个人更是直接撞在了一起,锁链双双脱手,现在锁链在司马琰手中,犹如是两条长鞭,只见司马琰快速挥动,锁链重重打在扯着另一条锁链的两名武士身上,两个人应声倒地,司马琰重新恢复了自由,一个跳跃,重新抓起地上的方天戟,双手横卧,望着面前这些人,怒目圆睁道:“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台阶上的杨昀,看到司马琰重新挣脱束缚,继续拍张跺脚叹息了一句,张桦立马在杨昀耳边叮嘱道:“丞相不下命令,军士们不敢下死手,再这样下去,反倒制服不了楚王了!”杨昀咬了咬牙,然后大叫道:“事到如今,众将官不要再手下留情,擒住即可,生死不论!”

有了杨昀这句话,这些银甲武士们像是彻底解开了内心的束缚,顿时像是发了疯一般冲向司马琰,司马琰立马挥舞着手中的方天戟左右格挡,但是饶是如此,身上仍然挨了几刀,幸好这柳叶甲的防守效果不错,因此,虽然刀砍在了身上,但是并没有伤到身体。

司马琰此刻也是下手毫不留情,很快便挥舞着枪杆,再次砸倒了两人,但是偏偏这个时候,自己两腿间的旧伤复发,一阵阵疼痛感,不断传遍全身。司马琰再次扫视一圈,眼看着对方人多势众,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抬眼看了一下台阶上的杨昀,司马琰知道,唯一的机会,也就只有:擒贼先擒王。

司马琰强忍着疼痛,手中的方天戟,几乎只有两个动作,要么是横向砸在对方的胸口上,要么刺向对方的脖颈间,只有这样,才能避开这些银甲武士们身上精锐甲胄的防护,做到一击必杀。

司马琰瞅准时机,自己和杨昀之间,现在只有三个人,只要击倒这三个人,就有机会快速冲过去制服杨昀,司马琰一边打斗,一边在内心仔细盘算着,寻找一击杀死面前三人的机会,就在聚精会神的思考间,突然一声马鸣从右侧不远处传来,司马琰连忙转头去看,可是对方速度极快,已经冲到了面前,一柄大锤,用力击打在了司马琰的头部,司马琰戴着的那顶兜鍪,瞬间被击飞老远,整个人的脑袋,也是顿时嗡嗡作响。

台阶上的杨昀,再次大喊道:“好,好!潘琼,本相果然没有看错你!”

稍稍回过了神的司马琰这才发现,刚才偷袭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之前一直栽培,极为看重的潘琼。

收到杨昀的肯定,显然让潘琼内心膨胀,尤其是又看到司马琰被自己刚才偷袭得手一击之后,整个人明显处于懵圈状态,潘琼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连忙再次纵马向着司马琰冲来。

司马琰站在原地不动,继续保持着懵圈的状态,退到两侧的羽林郎,竟然快速扑上来一些人,拉开了司马琰,躲过了潘琼的致命一击。

潘琼看到这些自己带来的羽林郎竟然背叛自己,面子上挂不住,内心更加愤怒,于是再次拍马冲过来,瞬间两锤击杀了两个护在司马琰身边的羽林郎,鲜血顿时喷洒在司马琰的脸上,反而瞬间让司马琰清醒了很多,司马琰继续晃了晃头,看清了眼前的血腥一幕之后,爆喝一声,立马挥舞着方天戟砍翻身边几个人,而后吹了个口哨,那匹枣红色大马便快速飞奔了过来。

司马琰翻身上马,直奔潘琼而去,潘琼知道自己躲不过,倒是干脆挥舞着手中的双锤迎着司马琰拍马而来,潘琼哪里是司马琰的对手,刚才也只是占着偷袭的机会得手而已,两个人交手只一个回合,司马琰便大喊着用尽全力,把方天戟透过潘琼的盔甲,戳穿了他的身体,而后拍马走过,从潘琼背后重新抽出兵器。

场上的众人,目光紧盯着潘琼缓缓倒下的身体,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瞅准这个时机,司马琰拍马快速直奔杨昀而去,张桦看出了杨昀的企图,连忙一边拉着杨昀往后退一边大喊着:“保护丞相,保护丞相,快!快!”

杨昀身边仅剩的几名银甲武士快速向前,把杨昀护在身后,司马琰倒是也不啰嗦,直接把马头对着这些挡路的人,硬生生靠着马匹的重量和冲力把这些挡路的银甲武士撞了出去。

此刻杨昀在张桦的拉扯下,已经跨过了太极殿的殿门,冲进了大殿之中,两个人一边大喊着:“快,快关闭殿门”,一边继续往里跑,可是没跑几步,就停了下来,因为那柄冰冷方天戟的刃尖,已经放到了杨昀的脖颈间。

杨昀顿时吓的面如土色,整个人呆立在原地,没有一点反应,一旁的张桦,面色虽然满是惊恐,倒是还算震静,脑袋还算清醒。

司马琰那张已经沾满鲜血,头发蓬乱的面孔,缓缓从背后,走向杨昀面前,然后怒目圆睁,直视着杨昀,而杨昀,则已经被吓得,紧闭双眼,浑身瑟瑟发抖。

司马琰就这么静静得观察了一会杨昀的表情,然后略带愤怒说道:“睁开眼睛,看着我。”

杨昀不敢怠慢,连忙睁开双眼,眼神中满是惊恐。

“为什么不允许我祭拜皇兄?我是哪里得罪了丞相大人?”司马琰稍微用力压了压方天戟,杨昀立马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压力,但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不停得吞吞吐吐说着:“这,这,这。”

“殿下是桓鉴力推的继承人,按照我朝法理,先皇薨,太子继位,理所当然,先皇和丞相为了避免殿下被桓鉴利用,扰乱太子继位典礼,不准陛下今日前往宫中,理所当然,并无不妥!”杨昀身旁的张桦,帮着杨昀说出了答案,回答得理所当然,甚至是滴水不漏。

司马琰转头看了看张桦,然后继续看向杨昀问道:“我皇兄的死,到底是谁下的毒?和你有没有关系?”

听到这里,杨昀内心更加紧张,生怕司马琰把他当成了毒杀皇帝的幕后主使,内心着急想要解释,但是偏偏,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话来。

“我与丞相日夜相处,敢以身家性命担保,凶手绝对和丞相没有半点瓜葛!只是,凶手下毒的手法极为隐秘,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查到,但是丞相丝毫没有懈怠,一直在严厉追查!”张桦继续在一旁替杨昀回答道。

听到张桦说出了自己想说的答案,杨昀连忙表态:“是啊是啊,楚王,你可以一定要相信我啊,陛下待我恩重如山,更是我的唯一靠山,我怎么可能谋害陛下呢?”

司马琰稍迟疑了一下,刚想继续问,突然一个人影从旁边跑了过来,边跑边大声嚎哭着:“小叔、小叔,真的是你吗?小叔,我好想你啊!”

看到司马睿,司马琰内心不禁悲伤起来,双眼也跟着不住得落下了泪水。

司马睿则直接坐在了地上,抱着司马琰的腿不停得大哭着:“小叔、小叔,父皇没有了,父皇没有了啊!我要父皇,要父皇醒过来!”说完便继续不停得大哭起来。

司马琰低头看了看司马睿,自己内心的悲痛更加沉重,泪水更加止不住得流了出来,一瞬间,司马琰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一般,转过头看向杨昀,继续问道:“太子登基以后,怎么办?政事国事如何裁决?”

听到司马琰这么问,杨昀瞬间明白,司马琰今天并没有诛杀自己的想法,内心也就跟着放松了下来,张嘴刚想回答,一旁的张桦先忍不住了,眼看着杨昀没有第一时间答复,张桦以为杨昀还没有缓过来,便想要再次替杨昀回答,只是,刚说了两个字,司马琰便大声喝止住了:“你别说,让丞相自己说!”

杨昀立马流利得回答道:“臣定然不敢专权,陛下遗言便是太子继位,臣定当倾力辅佐太子,承袭陛下遗志,恢复晋国武帝荣光!”

杨昀还想继续慷慨激昂得多说一些,司马琰却直接打断了他:“权利这个东西,得不到的时候,没有欲望,得到以后,便不愿放弃,世人都是如此,你,更加难以例外。”

“楚王此言,恕在下不敢苟同,丞相如今已然年迈,无法生育,膝下只有一女,已经贵为皇后,丞相还能有什么贪欲?色利权,丞相都已拥有,已然达到巅峰,无法再向前一步,唯有尽心辅佐新皇,换个身后好名声,所以,辅政人选,没有比丞相更合适的!”张桦继续抢着替杨昀回复道。

司马琰不禁再次转头打量了一下这个略显瘦削的男子,内心满是敬佩。

稍后,司马琰继续把目光看向杨昀,面色冷峻得说:“话虽如此,但是也难保万一,睿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绝不容许任何人危害到他!加一条,先皇后,即刻尊为太后,太子妃贾长安,请陛下封为皇后,参与辅政,与丞相一起,共决朝政,这样,我才放心!”

听到司马琰这么说,杨昀为难得转头看向张桦,张桦则是毫不犹豫得点了点头。看到张桦点了头,杨昀也就无奈德回答道:“我本就没有私心,楚王的建议更好,按照楚王说的来办!”

看到杨昀已经点头了,司马琰继续说道:“好,既然如此,即刻派人去接太子妃过来,今日我们就当着先皇的梓宫,歃血盟誓!”

不等杨昀点头,张桦立刻回答了一声“诺”,然后快步跑出去,安排起来。

不多时,贾长安就在张桦的引领下,出现在了太极殿面前。

贾长安先是环顾了一圈,然后满脸惊讶得快速跑到司马琰面前说:“小叔,你受伤了,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

司马琰继续盯着面前的杨昀说:“我不碍事,快看看睿儿。”

贾长安这才注意到依然在抱着司马琰左腿不停嚎哭的司马睿,连忙蹲下身,抱过司马睿,司马睿看了一眼之后,整个人趴在贾长安的身上大哭着:“太子妃,太子妃,父皇没有了,父皇没有了啊!怎么办啊怎么办!”

贾长安眼角微微泛红,只能不停得轻轻拍打着司马睿的后背,耐心安慰着这个刚刚登基不久的新皇。

司马琰看了一眼贾长安和司马睿之后继续说道:“陛下,现在事关紧急,请陛下先不要哀痛,陛下应该立刻下旨,尊先皇后为太后,封太子妃为皇后!”

司马睿仍然在不停得继续大哭,司马琰着急得连喊了几声:“陛下、陛下,睿儿,睿儿!”

贾长安连忙拍了拍司马睿,司马睿这才起身答道:“按照楚王说的来!”

紧接着司马琰继续说道:“陛下处理政事经验尚且不足,应当由丞相杨昀和太子妃贾长安共同辅政,所有政事,无关大小,均需要陛下、丞相与皇后三方共同用印,方为有效!”

司马琰把话说完,先看向杨昀,杨昀连忙点头,接着司马琰把目光转向贾长安和司马睿,贾长安连忙回答道:“楚王安排的很妥当。”

司马琰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司马睿身上说:“请陛下再下旨。”

司马睿带着哭腔说道:“按照楚王说的来!”

见到这一条已经安排妥当,司马琰继续说道:“宫城以内,由陛下和皇后主管,丞相不得干涉!”

司马琰把话说完,目光立刻看向杨昀,杨昀此刻稍微迟疑了下,司马琰手上的方天戟便再次用力得压了下去,杨昀连忙答道:“臣无异议。”

司马琰转头看向司马睿说:“请陛下再下旨。”

司马睿仍然是满嗓子的哭腔说:“按照楚王说的来!”

一切交代完毕,司马琰继续转头看向杨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劳烦丞相下令,斩白马为誓。”杨昀看着司马琰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习惯了刚刚的冷峻平静,现在对方突然冒出来的笑脸,杨昀内心反而变得无比惶恐,以至于迟疑了半天还没有反应过来。

张桦连忙跑出去,快速安排好了一切,不多时便再次跑进殿门,对着司马琰恭敬得说道:“殿下,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司马琰收回手中的方天戟,做出邀请的手势,张桦连忙搀扶着杨昀,贾长安则搀扶着司马睿,一起向大殿外走去。

太极殿前,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已经被放倒在了地上,白马旁边,则是一座草草搭起的祭台。

看到司马琰一行人已经走到了祭台边,守在白马旁的兵士手起刀落,而后司马琰站在身后,看了看已经站上去的杨昀,接着面向贾长安说:“请太子妃一起参与盟誓。”贾长安这才反应过来,立马站了上去。

接着司马琰又把目光转向了站在身后的张桦,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桦立马回答道:“张桦。”

接着司马琰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震惊的话:“你也过去,一同参与盟誓。”司马琰本以为张桦会婉拒,没想到张桦毫不迟疑的走上前,与杨昀和贾长安站到了一起。

身旁的兵士立马端上一碗新鲜的马血,三个人依次用手指沾上马血,摸在自己的嘴唇上,按照事先写好的誓词说:“从今天开始,娟释前嫌,竭力尽忠辅佐陛下,如有违背,天下共讨,天人共戮!”

三人盟誓完,司马琰转过身,缓缓走向站在众人面前的司马睿。司马琰的步履踉跄,所过之处,地上留下一片片血迹。

司马睿满脸吓得不停大哭:“小叔,小叔你怎么了?小叔你没事吧?小叔!”

司马琰终于走到了司马睿面前,只见他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本想抚摸一下司马睿的脸庞,但是,看着自己举起来的右手满是血污,又迅速放了下去。

司马琰满脸不舍得紧盯着司马睿的双眼,看了许久之后说:“睿儿,小叔不能陪你了,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司马睿这一刻,像是完全恢复了正常,眼泪止不住得往下流,然后快速伸出手,抓住司马琰的手臂,嘴里不停得说着:“不,不,小叔,父皇不在了,我只有你了,小叔!”

司马懿的脸上,先是一阵痛苦的表情,接着又挤出了一副笑容:“傻孩子,人生的路,要自己走,你身上流淌着的,是武帝传下的血脉,是最高贵的司马皇族,勇敢些,小叔会在远方看着你的。”

司马睿还在大哭,司马琰则是继续着自己脸上的笑容,过了一会之后,司马琰突然睁开司马睿拉扯着的衣袖,转身,独自向外走去。

今夜的月光暗淡,唯有兵士们手中燃气的火把,划破夜空,给了整个皇宫,少许的安慰。

司马琰刚走出两步远的时候,司马睿在背后,神情的叫了一声:“小叔。”

司马琰的脚步略有迟疑,但还是继续向外迈去,并没有回头。

继续走了几步,司马睿带着哭腔,再次神情叫了一声:“小叔啊!”

司马琰这一次甚至都没有迟疑,而是继续向前走去,大晋楚王的背影,就这样在火把的映衬下,越走越远,身后的司马睿,则在一遍遍得大叫着:“小叔、小叔、小叔”,每一声呼喊,都带着让人心碎的哭声。

远处的夜幕中,响起了一阵马鸣,而后拿到不甚清晰的身影,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了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