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司马琰内心早有预期,但是仍然被桓鉴的不守信搞得满心烦闷。
自从司马琰从慧济观回来之后,桓鉴便整天各种理由,对司马琰避而不见,更过分的是,命人拒绝了司马琰继续看望拓跋寒的要求,一时之间,司马琰内心焦躁不安,既气愤,又无奈,虽然偶尔也会发发牢骚,大骂桓鉴的不守信,但是,却也只能是骂骂。
就这么无奈得等了一个星期,司马琰不知道的是,当他登上云母车的当天,一群商人便从荆州出发,顺江而下,直奔都城建康而去,紧接着一个让人不安的流言就在建康城中快速传播开,流言的内容很简单:楚王私自去了荆州,意欲和桓鉴合谋,桓鉴还为楚王打造了消失多年的云母车,桓鉴马上就要拥戴楚王登基了,然后挥师南下,攻打建康,大战不远了,生灵涂炭不远了,流言又不断通过往来建康和荆州的商人得到证实,一时之间,整个建康城,人心慌乱,刚把朝廷政事理顺的贾长安,更是被这些传言搞的心神不宁,楚王单骑定江山如今已经被说书人编排成了惊心动魄的故事到处传唱,楚王司马琰这五个字,如今已经威名赫赫,响彻南北,甚至在司马睿的登基大典上,前来朝贺的各国使臣们,最关注的既不是司马睿,也不是杨昀,更不是贾长安,而是司马琰,这些事情,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巨手,正在掐着贾长安的喉咙,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掐越紧,以至于近乎让人窒息。
“皇后这是在为城中的谣言烦恼吗?”刚走近大殿的潘丰,看到斜撑着手臂倚靠在床榻上,正满脸忧愁的贾长安,立马关切地询问道。
贾长安缓缓转头看去,这位自己挖掘出来的美男子,在自己的一手提拔下,如今已经被任命为九卿之一的郎中令,负责掌管宫门,如此重要的位置,也就只有潘丰执掌,才最为放心。
长安城中,如今已是谣言纷飞,楚王司马琰与桓鉴的内容,更多是街头坊间忧国忧民者的话题,而皇后贾长安与潘丰之间的谣传,则是建康百姓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
一个长相俊俏的男子,突然从太子右卫率,直接晋升为九卿之一的郎中令,成为当朝第一大红人,说是凭借个人努力站上去的,怕是也没几个人信,于是自然而然的,潘丰是贾长安的男宠这句话,便在建康城中不胫而走。
贾长安目光紧盯着潘丰的面庞,外部的那些传言,贾长安早有耳闻,只是如今大权在握,她根本不在乎那些无聊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论话题,相反,贾长安看着身着官服,更显英俊潇洒的潘丰,内心反而闪过了一丝奇怪的念头:可恨,那些民间的传言,为什么不是真的呢?
潘丰被贾长安盯的很不舒服,连忙再次问道:“皇后这是在为城中的谣言烦恼吗?”
贾长安这才收回了神,轻叹一口气说:“我本来不愿意相信楚王还会对皇位有想法,可是,他却偏偏这个时候去了荆州,那可是荆州啊,是桓鉴的地方,桓鉴是谁?世人皆知的乱臣贼子!”
潘丰也有些无奈:“时机确实耐人寻味,而且,臣已经仔细核对过,起码关于楚王在荆州的那些事,是不假的。”
“所以,我很痛苦,朝廷的事,刚理顺一些,现在又冒出来这么一出,唉。”贾长安再次叹了口气。
潘丰面带一丝微笑:“看来皇后是有些后悔,在太极东阁,下手不够重啊!”
贾长安毫不掩饰得回道:“如果可以再选一次,我确实会让自己再狠一些。”
“太子妃是否问询过丞相大人的意见?”潘丰看向贾长安问道。
贾长安满脸疑惑:“杨昀?为什么要问他?现在处理政务虽然顺利,但是,毕竟面和心不和,问他,也不一定会有结果。”
潘丰轻轻摇了摇头:“皇后担忧的不对,如今,丞相和皇后那是一条船上的,这艘大船如果翻了,皇后与丞相是不可能独存的,所以,臣倒是建议,可以听听丞相的意见。”
潘丰话刚说完,贾长安立马接上:“这件事不要说了,杨昀也就是仗着张桦给他出谋划策,我身边不是也有你吗?我又不缺谋士,不需要咨询丞相的想法。”
潘丰见贾长安态度坚决,只能无奈的面露苦色,但是转念一想,和杨昀不和,并不是和张桦不和啊,想到这里,潘丰继续说:“如此,臣倒是建议,不妨听听张桦的意见,这个人,倒确实是个大才。”
贾长安稍犹豫了下,“张桦,毕竟是杨昀的人,他能够真心实意的为我们谋划?”
潘丰看到事情有转机,连忙继续说道:“张桦,一个亡国之人,无奈投靠的杨昀而已,往来又没有多大的渊源,而且,在面对楚王这件事上,为皇后谋划,等同于为丞相谋划,张桦一定愿意出力的。”
贾长安略微思索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潘丰立马满脸欣喜得说:“臣这就去请。”
过了半个时辰,潘丰身后跟着张桦,二人急匆匆得走进大殿,对着贾长安恭敬得跪倒在地,贾长安倒是也不再委婉,直接面向张桦说道:“想必事情郎中令已经跟你说了,先生有何建议?”
张桦站起身:“依下官所见,楚王定然不会与桓鉴合谋串通。”
“可是,那些谣传,经过证实,确实都是真的。”贾长安说道。
张桦面色没有丝毫起伏变化,继续沉稳得说:“所谓谣传,往往都是由人刻意传播,目的便是放大部分现象,制造整体假象,混淆视听,如果下官猜想不错,楚王此次突然去荆州,必然是有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
听到张桦这么说,贾长安稍微安了安心:“这么说,我倒是放心了,那就不用在意楚王的事了。”
贾长安本以为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张桦继续说道:“非也,虽然楚王并无僭越篡权之心,但是,楚王不能留,桓鉴,也不能留。”
贾长安整个人瞬间被张桦这句话震惊到了,呆愣了一会才继续问道:“先生什么意思?楚王是陛下的亲叔叔,谈何留与不留?”
张桦继续面色平静得说:“皇家,何来的亲与疏?楚王为人正直,下官也很敬佩,但是,错就错在他是楚王,楚王只要还在,陛下的皇位就难以坐稳,这些道理,皇后应该比下官感受的更真切。”
这句话瞬间说到了贾长安内心深处,情感上而言,她也很喜欢司马琰,再加上司马琰本身和司马睿的关系很好,她其实非常希望司马琰可以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只是可惜,司马琰的身份,总是避免不了得被桓鉴利用,导致多次威胁到自己和司马睿的权利,所以,张桦的这句话,贾长安在内心深处无比认同。
贾长安轻叹一口气:“你说的都不错,只是念及楚王仁义,而且对陛下和我,也多有支持帮助,我又怎么能做那种恩将仇报的事呢?”
张桦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微笑,然后看向贾长安说:“下官有一言,请皇后屏退左右。”
贾长安挥了挥手,大殿内的侍从,快速退了出去。
张桦转头看了看还站在一旁的潘丰:“郎中令也请先行退下。”
潘丰满脸惊讶得看着张桦,然后又转脸看了看贾长安,贾长安点了点头,而后潘丰满脸不情愿的退了出去。
“现在没有其他人了,先生请讲。”贾长安看着张桦说道。
“权力之争,由不得半点心慈手软,皇后心中,其实也已经早有定论,又何必非要经下官的口中说出呢?”张桦看向贾长安,面带微笑。
贾长安同样回以满脸笑容:“和聪明人沟通,确实省事,那就请先生说说,我倒要看看,先生是不是真的知道我的想法。”
张桦毫不迟疑:“杀楚王,嫁祸给桓鉴,而后发倾国之兵,一举**平桓氏,自此大晋重新归于真正的一统,北上伐魏,克复中原,重现武帝荣光!”
贾长安脸上先是惊讶,接着迅速变成笑容:“先生果然是大才,只是,楚王天生神力,武功卓绝,一柄方天戟,几乎没有人可以近身,想要办成先生所说的这些大事,怕是难啊!”
张桦脸上同样浮现出微笑:“下官愿意助皇后一臂之力。”
贾长安立马满脸疑惑得看向张桦,张桦不紧不慢得解释道:“世人只知道南有丽影门,却不知道,北方其实同样有一个实力丝毫不亚于丽影门的刺客组织:燕山堂。”
言语间,贾长安已经走到了张桦面前,此刻,贾长安才开始仔细打量起来面前这名让自己颇多惊讶男子的面容:脸型瘦削,颧骨清晰可见,下巴上一撮不长的小胡子,会让人对这张脸的记忆瞬间格外深刻。
站在张桦身体一侧,贾长安面色凝重,轻声问道:“先生为什么会对楚王,如此重视?这件事,可不是个好差事,先生为何如此勤快?”
张桦脸上继续泛起一丝微笑:“人吗,总要创造价值,才能存活,尤其像我这样,国破家亡,孑然一身的人。”
贾长安继续向前走出两步,此刻整个人已经站到了张桦背后,沉默了片刻之后,贾长安轻声说道:“去办吧,我会让赵敞协助你,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万万不可以泄露。”
张桦立马躬身答道:“下官一定谨记。”
伴随着张桦身影的消失,大殿中的屏风背后,赵敞缓缓走了出来。
“这个人,你感觉可信吗?”贾长安一边缓步走回自己的床榻,一边问道。
“亡国之人,无依无靠,想做出点事证明自己的价值,这倒可以理解,不过,咱家总感觉,这个人,面色凝重,心思细腻而又阴鸷凶狠,可用,但是不能重用。”赵敞快步走回贾长安身边,小心得说道。
贾长安斜靠着躺在床榻上,满脸慵懒:“行吧,这次,先看看他能不能把事办成再说。”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宦官捧着一摞奏章走了上来,小心谨慎得放到了贾长安面前的案几上,贾长安立马转过头,看着面前堆了半张案几的奏章,叹了一口气,“劳累命,批不完的折子。”
贾长安一边自嘲,一边逐个翻阅起了面前的奏章,御笔刚批完基本,贾长安突然惊讶中带着些愤怒得说道:“杨昀这是想干什么?宫中还没有行文,他丞相府哪来的胆子竟然先批复了?这是视陛下和我如无物吗?”
赵敞站在一旁,只能无奈得陪着笑,这种牵扯到朝政的话题,从来都是他的弱项,以至于他总是会有插不上话的无力感,渐渐的也就不再搭话,安静的等贾长安自己吐槽完也就过去了,可这一次,贾长安显然没有准备放过他。
“杨昀每次上朝所带的甲士过多,这个事情,丞相府有回复了吗?”贾长安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便转头问起了赵敞。
赵敞这才想起,今天自己所受的一个巨大委屈,杨昀不知道是心虚还是胆子太小,自从白马盟誓之后,每次上朝所带的甲士,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到了八十人,每次进宫,浩浩****,搞的自己比皇帝出行还要威武,昨日朝会上,贾长安已经让倒向自己的御史对这件事提出了异议,要求杨昀降低护卫甲士数量,只能保留二十人,杨昀当庭倒是没有直接拒绝,只是推脱说自己要慎重考虑,可是一天了也没有结果,于是贾长安便让赵敞前去催促,可是没想到,杨昀丝毫不给赵敞面子,竟然声称,自己只听命于陛下,而且不是男人,没资格进自己的丞相府,这一句话,相当于是把贾长安和赵敞同时给骂了,赵敞哪受得了这股气,正好现在贾长安问起,倒是一个好机会。
贾长安正在紧盯着赵敞等待回复,赵敞却突然满眼泛起了泪花,“皇后,那杨昀简直太狂妄了,丝毫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咱家是连他的丞相府都没进去啊,丞相直接让人放话,他的丞相府,只有男人能进,这分明是在嘲讽咱家和皇后吗!”
贾长安一听,顿时气的把手中御笔狠狠摔在了地上,“这个杨昀,简直是狂妄!哀家看在白马盟誓的份上,已经尽量忍让他了,没想到,他却越来越过分了!”
赵敞见到贾长安已经生气了,连忙继续拱火:“就是啊,杨昀仗着自己握有兵权,根本没把白马盟誓放在心里,要我说,他现在只是碍于已经当着百官的面立了誓不敢猖狂,再过一段时间,等到大家都淡忘了白马盟誓,杨昀肯定会再次作乱,皇后,我们要早做准备啊!”
贾长安右手轻轻敲击着面前案几的桌面:“话是这么说,关键是,怎么样才能扳倒杨昀呢?他的手中,毕竟握有整个羽林郎。”
赵敞向前靠近两步,贴着贾长安的耳朵说:“皇后,您可别忘记了,您也是有兵可以调的啊!”
贾长安立马满脸疑惑得看向赵敞:“哪里的兵?”
赵敞立马答道:“内有岩陵军,外有王家在扬州的驻军!”
贾长安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可是,哀家和淮南王向来没有太深的交往,他会愿意铤而走险,来帮我吗?”
赵敞继续说道:“皇后,您可别忘记了,淮南王可不像楚王那么淡泊名利,北征大胜而归,淮南王那可是相当喜悦的,可是,杨昀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硬是把淮南王上呈的封赏将官名单削减了三分之二,而且,冀州徐州和青州,新任命的官员,淮南王推举的,无一任用,全被杨昀垄断了,靠着这些嫌隙,杨昀和淮南王的关系怎么可能好的起来?皇后如果想对杨昀动手,淮南王必定愿意相助!”
贾长安稍微思索了下,而后继续面色凝重得说道:“这话倒是说的有理。”
赵敞立马继续拱火说道:“所以啊,皇后,我们一定要早做打算啊!而且,为了女儿,王锐也必定会出手的!”
贾长安的脸上渐渐露出喜悦的神情:“有道理,确实有道理,不过事关重大,还是要徐徐图之,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声张,等我找机会谈谈淮南王的口风!”
赵敞立马变成一幅笑脸:“明白,咱家自然明白!”
荆州城中,司马琰正在桓鉴为自己精心准备的仿制版“楚王府”焦急得左右踱步,突然一阵房门的敲击声传来。
司马琰正在烦躁着,也就没有随口甩出一句:“敲什么敲,什么事,说!”
门外人回答:“殿下,刺史大人已到府门口。”
司马琰立马走过去,一把拉开房门:“躲了这么久,现在终于敢露头了?”
司马琰刚想走出去,武秋岚在背后大喊道:“干嘛?你还要去迎接他不成?你是堂堂的楚王殿下!”
司马琰立马止住了脚步,转脸看着武秋岚,满脸尴尬的笑容:“我只是想早点骂骂他,好疏解疏解内心的烦闷!”说完转脸冲着刚才敲门的男子:“叫桓鉴到这里来见我!”
过了没多会,桓鉴就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听说殿下,这两周一直在找我啊!”
司马琰并不搭理,而是直接说道:“刺史大人,我人已经到了荆州两周了,还请大人信守诺言,放拓跋寒回国,不要让天下人嘲笑,胸怀匡扶天下之志的桓鉴,竟然是一个骗子!”
桓鉴立马哈哈大笑起来:“我桓鉴,自然是言而有信的,只是前一段时间,有其他的事情耽搁了,下官这次来,就是陪殿下一起,去送魏国小王爷回国,殿下,请!”
司马琰满脸的不可思议,但是又不知道桓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脆转头看了看武秋岚,武秋岚却直接答道:“走,怕什么!这一次再食言,就不用客气了!”说完武秋岚大步走了过来,站到司马琰身边,桓鉴满脸无奈加勉强的笑容。
荆州城北,司马琰望着马车中端坐的拓跋寒,内心不禁感慨万千,只是自从上次在慧济观见面之后,拓跋寒就摆明了态度,自己已经把司马琰,把整个晋国列为了敌人,所以,这一次,拓跋寒既不关心桓鉴为什么会放了自己,更加不关心,现在在车窗外送别自己的人,抱着怎样的目的,对于拓跋寒而言,被囚禁与被释放,本来就没有大的区别,就好像,活着,并不会比死了更欢乐一样。
“外臣再次拜谢楚王殿下、刺史大人!”崔庸再次恭敬得对着司马琰和桓鉴躬身施礼,而后登上马车。
“出发!”伴随着崔庸的一声令下,两辆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嘿,我说这是什么人啊,你不要命的跑过来救他,可他,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么直接走了?魏国人,都是这么没有礼貌的吗?”武秋岚站在司马琰身旁,突然愤愤不平的说道。
司马琰则是满脸无奈:“只求,他不要太过记恨我们晋国就好啊,我结交的最好的兄弟,没想到最后变成了这样,唉,命运对我,实在是太残忍了!”话刚说完,司马琰又是一阵深深的叹息。
武秋岚意识到了司马琰情绪的变化,连忙抱着司马琰的胳膊说:“哪里残忍了!你不是还有我吗?你遇到了我啊!”
司马琰转过头,看到的是武秋岚带着阳光满脸的笑容,可是,以往看到这幅笑脸,内心总是会充满惊喜和期待,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却不再有太大的波动和感触,甚至会有略微的抵触情绪。
司马琰看着武秋岚,笑了笑,“幸好还有你!”
身旁的桓鉴,不合时宜得打断了面前二人的款款深情,向前两步,走到司马琰身边说:“殿下,如今这种乱世,殿下是怎么忍心把国家,交到痴傻太子和野心勃勃太子妃手中的?”
司马琰满脸苦笑:“命运使然,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也只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仅此而已。”
桓鉴突然发出一阵大笑,接着突然变脸,面带嘲讽得说:“你清高,好清高啊!你们司马家刻在骨子里的清高,既然这么清高,为什么要生在皇家呢?单纯去做个富家翁不好吗?”
司马琰一时语塞,但是又被桓鉴的言语和表情所激怒,所以,满脸愤怒的看着桓鉴,只是还没有想好怎么回怼回去。
桓鉴却是一刻不停,继续说道:“先皇,不顾社稷,不顾天下黎民百姓,为了对女人的一个承诺,愣是要把偌大的天下万民,交到一个傻子手里;而你,明明有着治国理政的充分才能,是皇位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仍然不顾天下黎民百姓,为了自己的清高和名誉,不敢扛起自己理应担负的责任,你们这兄弟二人,以为自己做的很有情有义?其实,你们只是一个无比自私的伪君子,你们上对不起自武帝开国以来的十三代君王,下对不起供应你们的士庶万民!”
司马琰终于憋不住了:“桓鉴,你今天是准备让我见识一下什么叫道貌岸然吗?”
桓鉴冷笑两声:“哼,道貌岸然,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道,什么貌,我只要克复中原,光复长安!”
说话间,桓鉴转身向北,面向长安的方向,眼中突然泛起了泪花:“长安啊,你们是不是都忘记了,建康,从来就只是陪都,我们真正的国都,叫长安,那里,曾经是万国敬仰,世间最伟大的城市,赋予了我们祖辈无上的荣光,以至于这种荣光,直到现在还流淌在我们的血液里,时不时得让我们迸发出一种自信、自豪!”
司马琰还没来得及搭话,桓鉴继续说道:“都忘了,你们都忘了,你们现在眼里看到的,只有建康城的太极宫,心里想的,只有那狭小的太极殿里的勾心斗角与权力纷争,哪里还有人能记得长安?还有几人记得真正的铜雀大道是何等的周道如砥?长安城里的太初宫,又是何等的巍峨壮观气象万千?你们早就没有心思了,你司马琰眼中,有的也只是儿女情长,兄恭弟谦,可怜啊,那长安城,现在只剩下了一堆残砖断瓦,杂草丛生!”
听到桓鉴这段话,司马琰的内心,突然受到一阵巨大的冲击,原本想好的那些要反驳桓鉴的话,突然全都变得软绵无力,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无论内心的情感上,还是外面的气势上,已经陡然低了一大截。
桓鉴继续抬头向北远望,只有远处的群山一篇翠绿,桓鉴忍不住继续感慨道:“抬头北望,不见长安!不见长安,我心何安?”
被桓鉴的这些言语感染,司马琰也跟着感慨道:“长安,那只是一个梦了,好遥远的梦!”
听到这句话,桓鉴突然转头看向司马琰,然后整个人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刚才那个盎然阔手,意气风发的桓鉴,突然变得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整个人也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精气神,两个手臂,就这么无力得耷拉在身体两侧,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们司马皇族,无药可救了!”
说完桓鉴转身离开,步履缓慢,形单影只,一个人孤独的沿着官道行走,那一瞬间,司马琰竟然格外的心疼这位自己痛恨了这么多年的荆州刺史。
司马琰就这么注视着桓鉴慢慢向前走去,内心发出了一阵无声的叹息,突然,桓鉴的脚步停了下来,稍转过头,沉默了一下说:“其实,我最大的愿望,真的只是封狼居胥,光复长安!”
现在听到这句话,司马琰突然内心无比的信服,只是,这一刻他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只能继续呆呆的站在原地,继续目光注视着桓鉴。
说完桓鉴继续慢慢的向前走去,迎着夕阳,整个人的背影被拉的老长。
司马琰突然扬起脖子喊道:“什么时候可以放我们走!”
桓鉴继续背对着司马琰,边走边说:“一个月,一个月后殿下爱去哪去哪,桓鉴绝不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