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一道阴晦五色遁光闪现,刚一停顿,身穿五色道袍手持黝黑长幡的老道便从其中现出身形。
他回头遥遥看了眼数里外王猛等人所在的方向,目中满是阴狠之色。
厉鬼面具之下,却不由得渗出几丝黑红血液来。
想来朱震恶那已近神通的几拳,让他受伤不小。
稍作休憩之后,五鬼道人缓过劲来,正欲继续遁逃,却陡然发现,自家无往不利的五鬼遁术施展起来晦涩无比。
他此时好像一条在水中穿梭惯了的鱼儿忽然落到了岸边淤泥里,想要恢复自如,只能折身返回水中。
正当他发现不对时,却见不远处一人身穿乌底银纹长袍,脚踏虚空,闲庭信步般从乌云中走出。
来人脸上满是老友重逢般的温和笑意,五鬼道人却是一惊,尖声道:“刘长春!是你这朝廷走狗动的手脚!”
刘长春面上笑意不改:“你这老乌龟,他乡遇故知,人生大喜,怎的满口污言秽语?”
五鬼道人闻言尖声大笑,只是笑声中却满是恨意。
刘长春当即配合用两根手指塞住耳朵,静静等着他笑完。
五鬼道人笑声终于止住,却抬手一把摘下面上覆着的厉鬼面具,用利爪般的干枯双手将之拧成一团铁屑铜沙,随风飘散。
缺了面具遮掩的面庞上,恐怖如恶鬼,狰狞似豺狼,满面全无一块好皮肤,尽是那被大火烧焦的惨厉模样。
他声音亦满是狰狞:“刘长春,你可记得这张脸吗?”
刘长春装模作样慌忙推脱道:“这可不能赖在我头上,当年我可是有言在先,是你不听劝阻非要闯入那圣婴峰……”
五鬼道人眼中恨意更甚,压抑到了极处,忍不住仰天发出了声厉啸来。
十几年前他那面最得意的炼魂聚阴幡炼成,正是得意之时,为了收敛生魂,在两湖境内接连做下好几桩惨案。
当时前来捉拿他的便是还是荆南按察佥(qian,一声)事的刘长春。
刘长春一番设计之下,将之逼入绝境,魄得其不得不依靠遁法逃入号称葬魔之地的巫皇山圣婴峰,被一道元磁地火喷中。
五鬼道人虽侥幸活了下来,按理来说却应当是深受重伤,修为大损。
若无天材地宝弥补根基,莫说是修为尽复,恐怕不过一二十年,还要在痛苦绝望中惨淡而亡。
刘长春又捂着耳朵等着那刺耳尖啸消失,才慢条斯理掏出一副泛着淡淡玄色幽光的枷锁来,道:“不人不鬼十余年了,仇人就在眼前,叫上两声就泄愤了?”
五鬼道人反而平静下来,定定看了刘长春良久,才道:“嘿嘿!世人皆知你刘长春一手气禁之术玄妙无方,今日你家爷爷便不走了,看看这些年你有多少长进!”
刘长春抚须笑道:“对咯!早年若有而今这般觉悟,还至于落到这步田地?来来来,把枷具带上。”
他热情如面对款待至交好友一般,举起手中枷锁向五鬼道人递去,仿若要为即将远行的友人挎上行囊。
五鬼道人一声不发,强提一口气,硬生生撞开那好似无处不在的无形关隘,运起遁法向靖安城方向而去。
见其如此,刘长春面不改色,只是枷锁上两条黝黑锁链如同恶蛟一般蜿蜒扭动,无休无止的延展开来,飞速向着五鬼道人追去。
另外一边,王雪钦亦是恢复完毕,和苏猛一同默默站在朱震恶身后,二人一脸古怪看着朱震恶如同出神般静静看向天边。
正当苏猛忍不住要开口询问时,却听一直静立的朱震恶出声道:“来了!”
苏猛二人皆在瞬间摆出戒备架势来,却什么也察觉不到。
苏猛疑惑道:“什么来了?”
“鱼饵!”
朱震恶略带笑意的声音刚传入二人耳朵,身形已如同鬼魅般自二人眼前消失。
农庄之上,昂藏汉子悍然出手,劈拳如斧,以开天之势狠狠在空中劈出一道数十丈长的气浪。
阴晦五色光华自其拳下而显,将这气势磅礴的一击吃全,一面形如龟壳的盾形法宝轰然爆碎。
黢黑长幡卷起一阵浓烈阴煞黑烟,拖着五鬼道人身形深深坠入下方污秽血泥中。
如恶蛟般张牙舞爪当空追来的两道锁链自朱震恶身前一个盘旋,又向着那阴煞黑烟最浓之处倒卷而下。
苏猛愕然看着半空里的神仙打架,许久才开口吐出一句没营养的话来:“牛蛙牛蛙!”
身旁王雪钦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过早就对他的疯言疯语有了免疫。
自然开口向他解释道:“放出黑索那位就是靖安按察司的按察使刘长春刘大人,传闻中这位刘大人博古通今,自一套寻常道门经典中悟出了前古也失传良久的气禁之术,最善封禁拘拿之法。”
“有刘大人和朱大侠联手,这五鬼妖道今日绝无可能逃脱。”
她语气里满是轻松,一旁的苏猛却是一急,恨不得跳起来一把捂住她的嘴。
大家都看到了啊!这旗子可是她插的啊!跟我没关系的啊!
正当王雪钦被苏猛的奇怪反应搞得有些茫然之时,离二人不足百丈的农庄内,异变突起。
五鬼道人在炼魂幡的护持下,狼狈而起,几乎包不住牙床的狰狞大嘴中,汩汩鲜血不住倒涌而出。
他手中幽光一闪,忽而出现一个泛着血色玄光的古怪令牌来。
若是苏猛、王雪钦二人在前,定然一眼就能看出,这和他们手中那块妖神令牌十分相似。
只是相对之下,要显得妖异神秘得多。
半空里,随着锁链追来的刘长春和背负双手淡然而立的朱震恶二人,见了五鬼道人这番动作,也不阻止,反而眼里隐隐露出几丝期待之色。
若放作平素贪生的五鬼道人,定然会发现些许端倪,可此时他已被仇恨和怒气冲昏了头脑,彻底陷入疯狂,哪里还察觉得了这些?
只见他如持笏般将令牌举在身前,手指以一个古怪节奏不住扣在令牌之侧,嘴里虔诚诵到:“法天鬼,洞地灵,吾奉妖神老祖请真形……”
朱震恶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刘长春,刘长春道:“倒与道门拘灵遣将之法有几分相似,想来这妖神教的根本,便在这所谓的妖神老祖身上了。”
朱震恶冷声道:“区区**祀妖魔,竟也敢以神明自居,短短十余年间,便在暗中发展出这等规模。朝中那几位,当真是不管黎民死活了吗?”
刘长春苦笑道:“这东西背后跟脚颇为神秘,甚是麻烦……再说了,这不是开始动手了吗?”
朱震恶正欲再说点什么,却陡然觉得身下农庄里,妖鬼邪气冲天而起。
五鬼道人身躯暴涨至丈余高,四肢奇长,再不复人形,一只利爪持了炼魂幡,直扑刘长春而来。
浓郁阴煞之气下,妖气攒动,一尊四臂双头,口如血盆眼似灯笼的大魔虚影拔地而起。
两颗头颅上,一张面容带虚伪假笑,眼睛眯起,看得人心底无端发虚。
另一张作愤怒像,倒有几分似佛门镇山怒目金刚,只是双眼中血焰滔天,大口中獠牙参差,全无半点光明气象。
如蜘蛛般自背部而出的四臂手中,分别携了剑、锏、人头法杖、血色转经筒,其上妖异气息弥漫。
半空里,刘长春驱动枷锁截住已不复人形的五鬼道人,朱震恶双手如擂鼓般带着沛然气势锤向双首大魔。
不远处的苏猛见此情形,无奈看向王雪钦,吐槽道:“王女侠的嘴开过光啊……”
王雪钦面露难堪之色,亦是一阵无语。
两尊妖魔都是气势惊人,二人站在原地皆是一阵踌躇,即想拔剑上前帮忙,又控拖了后腿。
正思考对策间,却听半空使了枷锁暂时控制住五鬼道人的刘长春朗声道:“二位小友当心了,我一时不察,被这贼厮暗中使了手脚,开了那无常教养魂坛……”
苏猛和王雪钦对视一眼,再不多言,双双拔剑自农庄而去。
由不得他们不急,那养魂坛中恶鬼,甚是邪异难缠,其中大多数恐怕都是专为吞食生人血肉精魄而生,之前他二人已经领教过一番。
眼下众多恶鬼齐出,哪怕不闯入靖安城逃往别处,也要造下一番不小的杀孽。
二人瞬息已赶至农庄之前,上方两位正与妖魔频频交手,声势骇然。
农庄之内,果如刘长春所说,一道道封禁坛口的符篆早已消失无踪,一头头带着浓浓怨煞之气的恶鬼正自脱困。
好在这众多恶鬼脱困后却并不逃窜,反而是在见了苏猛与王雪钦两人之后,带着贪婪气息纷纷向二人袭来。
苏猛二人持剑在手,见状纷纷微松了一口气,默契呈犄角之势向前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