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鬼物共二百零八类,大致依各自来源、习性、危害性划分。
为无常教教众依《玄阴蕴神拔煞宝篆》炼做鬼傀者,大多可归结为怨鬼一类,怨煞不熄,杀戮无方。
苏猛凭了新得的百里剑,再面对这邪异怨鬼,便少了几分窘迫,剑锋过处,倒算得上是摧枯拉朽。
古籍有载,前古吴王毕生藏有六剑,俱为剑中至宝。
苏猛手中百里便为其中之一,传闻此剑颇有灵性,人择剑,剑亦择人,若不遇良主,便比之凡铁还有不如,威能发挥不出万一。
毕竟头顶上还有两尊五品妖魔,虽有刘长春与朱震恶二人应对,但一时间也难分出个胜负来。
大局未定,是以苏猛和王雪钦俱都选了最节省力气的打法,尽都以搏杀之态,仗利剑之威,杀入鬼群。
二人身形所过之处,怨煞之气爆散,百鬼消亡。
半空里,朱震恶二人已与两尊妖魔斗至酣处,刘长春屡次用手中神异枷锁将五鬼道人所化细长妖魔捆缚,双指凌空虚点之下,滔天阴煞之气连番被一股无形封禁之气削弱。
另一边,朱震恶双拳如擂鼓,接连携万钧之力朝四臂双首妖魔锤去,将那气势凶悍的妖魔硬生生锤向五鬼道人。
好在那妖魔并无实体,掌中权杖经筒又颇有些神异之处,接连将那凌厉拳势挡下,又不断将那开山破岳之力卸至一旁。
如此一来,苏猛二人倒占了便宜,身前诸多侥幸从剑下活命的凶恶怨鬼还未来得及再次袭来,便被偶尔漏下的磅礴拳劲碾作尘烟。
未过盏茶时间,苏猛二人身前便再无恶鬼身影,俱都收剑退出农庄范围。
看着上空那逐渐占据上风,仅凭交手余波便将周遭数十丈搞得狼藉如地牛翻身的朱震恶二人。
苏猛有些晦气地抖去身上沾染的血泥,喃喃道:“都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前人诚不我欺。”
王雪钦亦是死死盯住半空施展无形无相的气禁之术,将两尊凶厉妖魔连番禁锢削弱的刘长春。
眼放异彩道:“传闻上古炼气士大多精擅气禁之法,有制御万灵,禁摄五行之威,今日得以窥见鳞爪,果然名不虚传。”
苏猛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般作态,不禁调笑道:“王女侠不是说,剑客唯剑而已?”
王雪钦仍旧一瞬不瞬盯着上方,道:“所谓大道三千,殊途同归,然而究其根本,莫过于这直指天地本真的练气存真一道,天下万千法门流派,皆起于此,剑道亦然。”
苏猛听她这么认真一说,倒也不好再嬉皮笑脸,只得安静等着上方大战出个结果。
心下却对这女剑侠对剑道的痴迷有些不以为然,一直到如今,他都对那虚无缥缈什么得道飞升、仙路长生之类的狗屁事情,没多大幻想。
经历了这许许多多之后,他现下最大的愿望莫过于让自己身边人都离那狗屁的劫数远一些,过上普普通通的太平日子。
可在这世道里,这看似平常的心愿,何其难也?
眼下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尽力提升修为,在即将到来仓惶乱世中多上几分自保之力而已。
他思索不过数息,那半空里的战局却已分出了胜负。
在刘长春源源不绝的禁锢削弱之力下,两头妖魔身上的气息愈发稍弱。
朱震恶在一旁酣畅出拳,真可谓是毫无遮挡,拳拳到肉。
最终那四臂妖魔首先支撑不住,当空爆散作一团诡异妖气,重又化作一道满是裂纹的妖神令牌,落入五鬼道人手中。
而那难见人形的五鬼道人,终究是抵不住朱震恶拳中那霸烈阳刚之气,生生被打回原形。
手中炼神幡气息微弱,仅凭肉眼便能看出,已是根底大损,再想要修复,恐怕还需五鬼道人再去当上数年梁上君子、绿林豪强了。
但他显然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此时的他早已气息奄奄,被刘长春的枷锁牢牢锁住,断无半分逃离可能。
眼见其被枷在半空,兀自死死盯着自家二人,眼中满是滔天恨意。
刘长春朗声笑道:“道兄何故这般作态?放心,入了我按察司,那就要按章程律法办事,本官断不会叫你轻易丢了性命。”
听得此言,五鬼道人狰狞面上恨色更甚,心中却也免不了涌起阵阵惊惧。
按察司乃大端司法所在,不仅断查人间违法乱禁之事,一定程度上亦要与司天监一同监管天下修行之人,又与镇妖军一同解决阴鬼妖祸之事。
为此在凡俗监狱之外,又设了专司镇压妖魔邪修的阴狱,其中酷刑繁多,几乎是在刑典一道上做到了登峰造极。
早年间按察司鼎盛之时,管你是大妖邪魔还是正道高人,闻阴狱之名无不如闻修罗地狱。
现如今按察司虽日渐没落,可那阴狱中的刑典可是不断推陈出新,比之当年还要来得酷烈数倍不止。
五鬼道人原本尖利的嗓音中却是多了几分沙哑:“你道爷爷是吓大的?凭你这走狗般的人物,也想来审判爷爷我?”
刘长春、朱震恶二人闻言俱是面色一变,刘长春忙掐指一点,五鬼道人身上的枷锁幽芒大作,一股无形封禁之力不断涌入其身体。
可这一切,已是徒劳。
五鬼道人手中邪异令牌与炼魂幡皆是轰然爆碎,化作一阵阴邪之气将其身躯牢牢包裹。
刘长春那枷锁法宝,被这阴邪之气侵蚀,颤动不已,不过片刻,其上宝光渐熄,隐现斑驳锈迹,彻底沦为一堆破铜烂铁,朽烂落地。
五鬼道人身周,黑红之气交杂,宛若实质,其中一股微弱但邪异万分的气息逐渐浮现。
刘长春忽而惊声呼道:“不好!魇胜之术!”
他话音未落,已与朱震恶分别闪身至地上不明所以的苏猛二人身旁,一人拉住一个,飞速向靖安城方向逃去。
无怪他二人反应如此激烈,魇胜之术脱胎于道门魇镇之术,早在前古沦为失传绝技。
可百年前,左道宗师元元禅师孤身闯入乾州度朔山,一日之间连斩三尊妖王级大妖,在其间开辟道场。
偶然间便于山间发现了前古仙人留下的魇镇之术残缺传承。
虽然那魇镇之术残缺不全,断无修炼成功之理,可玄元禅师天赋异禀,又岂非常人可比?
不过十余载,他便另辟蹊径,结合苗疆巫蛊之术开创出了这可咒杀敌人于千里之外,邪异毒辣之处更甚前者的魇胜之术来。
岭南枪法宗师,人称枪圣的陈童,迈入二品之境足足百年,一手枪术横压天下。
就因为无意间闯入朔度山,得罪了元元禅师,就在其一手诡异无方的魇胜之术下死得不明不白。
魇胜邪术自此声名大噪。
也不知这五鬼道人是哪里学了这邪异万分的狠厉咒法,又以他性命魂魄为代价施术,由不得刘长春、朱震恶二人不紧张。
不过瞬息,四人眼前已遁出半里地来。
五鬼道人身在原地未见动作,已被那玄朱二色魇胜邪气彻底将身躯侵蚀。
他的声音犹自传来,愈发凄厉:“爷爷知道你等想要什么,主上于我有再造之恩,我岂会行那叛教之举?”
“今日爷爷豁出性命,也决计不会让你等得逞!”
话音落下,魇胜诅咒彻底成形,在夜空下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黝黑细丝径直向四人方向飞速追来。
而五鬼道人身躯所在之地,只余一副枯骨无力自半空掉下,落地后碎烂为一堆腐朽的骨茬。
一尊掀风搅雨数十年的老魔,就此轻描淡写的陨落了。
邪异咒气以如电般的速度飞快追至四人身后,一分为四,如有灵性般探头探脑直奔四人而去。
感受到身后追来的邪异气息,朱震恶率先出手,一身足以辟易诸邪的阳刚血气猛然爆发,直将身遭十数丈的空间都覆盖住。
刹那间让其余三人生出一种置身熔炉的错觉。
然而这诡异的咒气却丝毫不受影响,依然自如向四人脑后穿梭而去。
刘长春见得如此,面色瞬时难看起来,大袖一挥,一道无形气墙带着玄而又玄的封禁之力,牢牢护在众人身后。
他这一出手,倒是颇见成效,四道宛若活物般的咒气陡然撞上气墙,便即凝滞在此,不得寸进。
苏猛三人见此,皆是大喜,这魇胜咒气实在过于邪异,还未到近前之时,四人便已察觉到一股滔天恶意朝自家而来,尽皆生出股如芒在背的感觉来。
此时眼见其被刘长春气禁之术一阻,竟都有些劫后余生之感。
刘长春也未曾想到自家能一击奏效,眼见如此,亦是面上露出庆幸之色来。
手上却是不停,骈指连连点出,那四道凝实咒气便在气墙前逐渐分化削弱。
继而化为四道玄朱交杂的朦胧雾气,又被逐渐压迫聚集至一处,最终化为一个不过寸大的气团。
刘长春本欲将之收起,带回按察司中好生研究一番,可那气团却漂浮在原地,毫无反应。
他虽能禁锢住这道邪异咒气,却万难将其搬动半分。
正当其犯难之时,忽觉得那被自己暂时封印住的玄朱气团中,一股万难抗拒的反噬之力袭来,自家气禁之术登时告破。
那玄朱气团一阵翻滚,也不袭向众人,倒在原地化出个半边脸黑半边脸赤的虚幻老僧头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