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尽力展示自己,看起来仿佛是被虚荣心操纵了,但其实,或许仅仅只是在等一个人的目光而已。
1
元旦过后,班里的学习氛围一下子变得尤为紧张起来。平日那些喜欢聚在一起讨论偶像剧和小说的女孩们开始自觉投入复习,球场空了下来,整个校园进入了冬日的寂静。
正在做试卷时,余梓宁从外面回来,伸手递给姜容与一张贺卡,神秘兮兮地俯身在她耳边说:“七班的一个男生送你的。”
姜容与皱皱眉,往教室门口看去,体形微胖的男孩脸一红,立马转身逃了。
因为前不久的迎新晚会,姜容与获得了一些关注度。
除了那些纷沓而至的元旦贺卡,有时候在校园里,也会遇到胆子大的男生走过来,问能不能和她交个朋友。
姜容与无一例外,全都礼貌地回绝了。
“容与,真羡慕你。”余梓宁忽然托着脸颊,望着她说。
“有什么好羡慕的?”姜容与停下笔,温柔地笑着回望她。
“被那么多人关注,被那么多人赞赏,多好啊!”
姜容与摇摇头:“我可不这么想,那些东西反而让我觉得很苦恼。何况,如果得不到自己在乎的那个人的认可,其他人的赞赏也没什么意义。”
余梓宁趴在桌子上,因为这句话陷入了沉思。
虽然她还从未体会过被很多人赞美的滋味,但是,仔细想想,姜容与的话是没错的。
有些人尽力展示自己,看起来仿佛是被虚荣心操纵了,但其实,或许仅仅只是在等一个人的目光而已。
不过可惜的是,从始至终,对那个人来说,你都处于他的视觉盲区。
还好,她成功引起了那个人的注意。
余梓宁把手伸进衣兜,从中掏出一双毛绒手套,戴在手上,认真观赏起来。
上周五晚自习放学后,沈查在后面跟了她和姜容与一路,因为马上要过天桥去乘地铁了,余梓宁忍无可忍,回头问他到底想干吗。
他支支吾吾半天,朝她丢过去一个包装袋,里面就放着这副手套。
想起他那个脸红的样子,余梓宁就忍不住想笑。所以……“容与,你说得对,我收回对你的羡慕。”
姜容与扭头看了看余梓宁,猜到她正在想什么,便故意重现起沈查当时的窘态:“对……对不起,那天不该那么说你。你收下这双手套,咱俩就算……扯……扯平了。”
余梓宁被她一本正紧的模仿逗得仰天狂笑。
两个人笑闹了一会儿,余梓宁突然想起了什么:“周闲就没送你什么圣诞礼物吗?”
姜容与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那只破烂不堪的篮球,她摇摇头:“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她这么一说,余梓宁更加好奇了,缠着姜容与非说不可。
姜容与正要妥协,宋颀从后排走过来,敲了敲她们的课桌,严肃道:“不想学习的话可以出去,不要打扰别人,好吗?”
姜容与一愣,余梓宁没好气地反驳:“班长大人,现在可是午休时间。”
扯扯余梓宁的胳膊,姜容与用眼神示意她算了。
两个人随即走出教室,来到了校园里。
“我怎么觉得,自从元旦晚会结束后,宋颀对你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啊!”余梓宁挽着姜容与的胳膊,边走边发表感言,“之前他不是挺殷勤的吗?”
姜容与笑笑,她倒是毫不意外。
刚开始,她也怀疑过,宋颀对自己的示好意味着什么。但是很快,她就弄明白了。
是在很久之前的那次体育课上。
她亲眼看到周闲和沈查偷鞋未遂,愤而前往学校的偏僻角落拉琴。
在那里,她遇见了捧着一本书蹲在墙角的宋颀。
看到她过来,他有些抗拒地说:“你能换个地方吗?我正在算题,需要集中精神。”
姜容与看着他,她从宋颀眼中清晰地看到了排斥和反感。
如果只有那一次,姜容与或许还会认为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但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
她偷偷将眼药水丢进楼下的灌木丛,和余梓宁一起去医务室重新买了一瓶回来。那天晚自习结束后,她在公交车站遇到了宋颀。
宋颀把那瓶眼药水递给她,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口吻道:“我在灌木丛里捡到的,下次小心点。”
姜容与抬起头,莫名觉得灯光下男生的笑容十分惊悚,像是虚假的面具,将所有的不屑和试探藏在下面。
从那一刻起,姜容与就明白了。
宋颀对她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好感,他大概只是在探测一个令他好奇的谜题而已。
“谢谢。”她接过那瓶眼药水,礼貌地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转头上了进站的公交车。
从车窗向后望,宋颀已经转头步入夜幕中。
他是故意等她的,为了羞辱她的自圆其说。
“容与?”余梓宁碰了碰她的肩膀,“想什么呢?”
“哦。”姜容与回过神,抱歉地笑笑,“没什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说宋颀?”姜容与扬扬眉,“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我们只是普通同学关系。”她说完,又忍不住补了一句,“梓宁,你要记得,人不是靠表面来分辨好坏的。”
她的目光放远,隔着空气和阳光,隔着墙壁砖瓦,投向五班教室:“要靠内心。”
2
周闲打了个哈欠,趴倒在书店的桌子上。
“明天就是期末考试了。”周雨桐提醒他,“抓紧再把这部分的知识要点复习一遍。”
周闲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们学霸都是魔鬼吗?明天都要期末考试了,今天都不放松一下?你看学校今天都把晚自习取消了。”
周雨桐撇撇嘴,抓过一本数学习题集:“我放松的方式是做数学题。”
“服了。”周闲拱手抱拳,“在下心服口服。”
周雨桐暗暗笑了笑。
虽然妈妈总是让自己离这个吊儿郎当的堂哥远一点,但她其实并不讨厌他。在读高中之前,因为不在同一所学校,两个人几乎零交集。
但是在周雨桐忙着参加各种特长班和补习课的路上,她没少听妈妈批判周闲。
他在学校里惹怒老师,在校园外面和社会青年发生争执,带着一帮男孩子招摇过市,不务正业。
她知道他妈妈开了一间水果超市,也知道他爸爸在周闲十岁时离家走了,从此杳无音信。外人提起这对母子,总是会拼命渲染他们有多悲惨,直到初二那年的暑假,她去参加辅导班,回来的时候遇到大雨,因为没有带雨具而在地铁口避雨,正巧遇到了帮妈妈拉货的周闲。
她本以为他根本不认得自己,没想到他停下来,撑着一把破伞走过来,漫不经心地问:“你要不要跟我回家躲躲雨?”
周雨桐本想拒绝的,但跟周闲同行的男生从车里探出头,问他:“雨这么大你还有心思跟女生搭讪?赶紧走啊!”
周闲回头怒斥他:“滚!这是我妹妹。”
不知怎的,周雨桐被这句“妹妹”打动了,她接受了周闲的好意,跟他回了水果店。
她在店里待了两个小时,根本没有感受到什么“悲惨”,只收获到了沉甸甸的快乐。
周闲和他妈妈之间如哥们儿一般的相处模式刷新了她的认知。他们看起来亲密怡然,友爱乐观,哪有什么可怜之说?
雨停之后,天色晚了,周闲的妈妈让他送她到地铁站。
空气分外清新舒爽,他们并肩穿过狭窄的街道,走着走着,周闲忽然问她:“学校有人欺负你吗?”
“啊?”周雨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周闲低头看着她:“如果有人欺负你,就说你是我妹妹。”他得意地扬扬嘴角,“你知道臭名远扬的好处是什么吗?提提名字,人家就得绕道走。”
直到现在,周雨桐还能记起周闲的那个表情。
他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才把自己变坏的。
之后,妈妈再数落起周闲做的种种不靠谱的事,周雨桐都会垂着头慢慢笑起来。
她知道,周闲才不会在乎别人怎么想。
当然,她周雨桐也不是听信于别人片面之词的人。她学习那么多知识,就是为了帮她形成卓绝的判断力。
这也是她会答应帮周闲补习的原因。
妈妈当然是极力劝阻,但最终还是被她“帮别人补习是最有效巩固知识点”的理由说服了。
倘若有一天,全世界都出来指责周闲,她是很乐意站到全世界的对立面,叫他一声“哥”的。
假如他需要的话。
“说什么做数学题是放松的方式,这半天也没见你动笔啊!”周闲敲敲周雨桐的习题集,“坑我的吧?”
周雨桐耸耸肩,笑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想好下学期学文还是学理了吗?”
“没想好。”周闲揉揉鼻子,“不行就抓阄呗。”
“什么?”周雨桐哭笑不得,“这不是闹着玩的,你慎重点。”
周闲两手一摊:“反正我每科成绩都差得很均匀。”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周雨桐摇摇头,但还是认真地帮他分析道:“你记忆力不错,作文虽然写得无主题,不算常规意义上的好文章,但是文笔意外地有风格。还有,这段时间给你补习,我发现你很有语言天赋,英文口语比我说得都好。你不是对历史也挺感兴趣的吗?我看你上次考试,历史是所有科目里的最高分,而且得分的都是需要自己理解分析的大题。这说明,你有自己的见解,并且深入思考过。综上,我建议你选文科。”
“哇!”周闲佩服地鼓起掌来,“这是我听过的最高级的夸奖。行,就听我妹的。”
窗外夜色朦胧,推开书店的门,冷风席卷而来。
已经到了最冷的深冬,周闲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色,感叹:“今年的雪来得也太晚了。”
周雨桐毫不客气地嗤笑他:“头一回见男生盼望初雪。”
“我帮你们女生期盼一下不行啊?”
“得了吧。”周雨桐撇撇嘴,说,“是替那个叫姜容与的女生期盼的吧?”
周闲低头看着她,怪不好意思地笑了。
“明天好好考,争取拿个让人惊艳的成绩,别给我丢脸。”
周闲横她一眼:“注意你的措辞。走吧,送你去地铁站。”
周雨桐看了看腕表,谢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我今天坐公交车。”
“那好吧。”周闲拉起羽绒服上的帽子罩在头上,“我走了。”
“哥。”周雨桐忽然叫住他,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天空,“明天会下雪。”
3
“下雪了。”
坐在窗边的女生小声感慨了一句。姜容与转过头,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她暗暗弯起了嘴角。
昨晚学校取消了晚自习,让大家自行回家复习,姜容与正坐在书桌前默背文言文,手机就响了。
是周闲打来的。
他说:“姜容与,我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明天会下雪。”
“嗯?”姜容与忍不住笑了,“你怎么知道?”
“不信等着瞧。”
因为得意,男生的尾音微微上扬,快乐的瞬间冲淡了考前的紧张,姜容与的考前综合征没有复发,昨夜睡得很好。
精神百倍地进了考场,拿到卷子的刹那,她的心已经静了下来。但是此刻,原本平缓的心湖起了微微的波澜。
真的下雪了啊!姜容与眨了眨眼睛,怀揣着动人的秘密重新低下头,集中精力应对试卷上的题目。
直到下午的考试结束,雪还未停。
姜容与走出考场,大多数同学选择了直接回家。她想了想,反身去往教室。
刚在座位上坐下,急促的脚步声渐近,她侧头,盯着教室的后门,很快,熟悉的脸庞探了进来。
看到她,周闲开心地笑起来,他指着窗外,朗声道:“下雪了!真的下雪了,姜容与。”
她弯起嘴角,歪着头看他:“所以呢?下雪了,然后呢?”
“我们……”周闲顿了顿,他嗫嚅了半天,终于开口道,“我们去打雪仗吧?”
姜容与忍着笑出声的冲动,点了头。
他们去了学校附近的小公园,两个人在树林间来回走了一遍,最终不得不放弃“打雪仗”计划。
雪下得不够大,落到地上的瞬间几乎就已经融化了。
周闲丧气地咕哝道:“这场雪下得真不够意思。”
姜容与抬头看了看他,温和地劝导:“这个时刻对我来说,重要的根本不是雪。”她的脸颊微微红了,“我觉得挺好的。”
纵使周闲再迟钝,也听懂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他别过头,极为嘚瑟地笑了笑,扭头看到姜容与的鼻尖都冻红了,才想起他们根本还没吃晚饭。
“要不要去吃点东西?”他侧头问她,“你想吃什么?”
姜容与四下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指着路边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说:“我们去吃泡面吧。”
便利店虽然面积不大,但专门用玻璃隔出了一块区域,放着一列长桌和高脚椅,供顾客落座吃东西。角落里的矮桌上,还摆放着电热水壶和微波炉。
姜容与垂下眼睫,神情温柔地拆下泡面桶的包装袋,将调味料分别放进去,周闲有些无措地挠挠头:“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家虽然条件不怎么样,但是请你吃顿正经饭的能力还是有的……”
“你瞎说什么呢?”姜容与柔声反驳,“是我自己想吃而已。泡面这种东西就是隔一段时间不吃就会很想念的啊!”
“哇哦!”周闲一本正经地表示,“突然有点羡慕泡面是怎么回事?”
姜容与垂下头,抿起嘴角。有些人的出现,似乎是为了证明快乐是很简单的事。
水开了。周闲抢先一步拎起电热水壶,往泡面桶里注水。
调味料的味道随着氤氲的热气飘散在周围,姜容与倾身拿过他手中的叉子,轻轻叉在桶盖边缘:“这样就好了。”
她回头对他笑道。
周闲垂下眼睛,目光落在女孩白皙的脸颊上。
狭小的空间里交织着她用的洗发水的味道和她呼吸的温度。
雪下得比刚才更大了,地面上积起薄薄的白色,被路灯映得一片璀璨。
“姜容与……”周闲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近了些,“我……”他手上的力度加重了,“我……”
“老大?”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姜容与如梦初醒般挣开了周闲的手,后退了几步。
沈查和余梓宁一前一后走进来。
“我说下了考场怎么到处找不到你,原来……”沈查看了看姜容与,回头又认真地悲伤道,“老大,我再也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存在了。我太难过了。”说着他就要往周闲肩膀上靠。
周闲毫不客气地推开沈查的脑袋,嫌恶地说:“你几天没洗头了?离我远点。”
“是吗?我三个月前刚洗过啊!”他边说边往周闲怀里扎,“你再好好闻闻……”
周闲捂着鼻子拼命躲闪,一旁的姜容与和余梓宁被逗得捧腹大笑。
四个人笑闹着吃了泡面,又闲聊了一些天马行空的话题,想到明天还要考试,大家没再多停留,走出便利店,在雪花纷扬的路口道别。
“明天好好考试啊!”姜容与嘱咐周闲。
“当然。”周闲不自量力地扬了扬下巴,“我的目标是赶超你们班班长。”
姜容与不解:“为什么要超过他?”
余梓宁在一旁插话道:“容与,你应该问,怎么可能超过他?”
周闲朝天翻了个白眼:“看他不顺眼。”
姜容与笑笑:“下学期他应该就不是我的班长了。”
“什么意思?”剩下的三个人一起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姜容与。
她耸耸肩:“要分文理科,你们忘了?”
4
期末考试结束后,分科成了首要任务。
寒假前,各班班主任特意开了班会,让每个同学交一份文理科意向表,针对表中的各个问题分析列举自己的文理优劣势。
这份表需要家长签字,最后再根据期末考试成绩综合考量,确定最终新班级名单。
姜容与毫无疑问会选自己优势明显的文科,而且她的确喜欢文字多于数字。她在一次晚饭时条理清晰地阐述了自己的决定,父母便点头表示了赞赏与支持。
不知道周闲会选文科还是理科?
去学校看成绩的前一晚,姜容与躺在**辗转反侧,很久都没有睡着。
她其实并没有想过要和周闲一个班。毕竟就算周闲跟她一样选了文科,也不会那么凑巧把他们重排进一个班。
更何况,在不在一个班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她高中毕业后就会去国外读书了。分隔大洋彼岸的两端,她没有信心维持和他的友谊。
当然也没资格要求他做出承诺。
究竟能和周闲走到哪一步,姜容与心中并没有清晰的答案。但她知道,她不会允许这段关系里有任何一方委曲求全。
不干涉彼此的未来,是她给他们这段关系所设的底线。
这样想想,分科能带给她的也不过是重新开启一个交际圈,剔除那些不属于自己世界的人,再从新的人群中分拣与她三观相似的朋友,从而形成崭新的社交网。
大家互相吸收,融合,渐渐变成你的朋友,我的朋友。
人生的每一个新阶段几乎都是这样的,姜容与早就参透了。
所以,或许在这个即将迈进的新阶段里,周闲会把她作为新圈子里无法融合的分子排斥掉也说不定。
毕竟欣赏他的人真的很多啊!
姜容与又想起了那个从影楼买走相片的人,以及之前李珊口中的卫校女孩。
所以,他……会吗?
第二天上午,顶着黑眼圈来到教室,余梓宁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了?是三天没睡觉吗?”
姜容与笑笑,搪塞道:“担心成绩不好,失眠了。”
余梓宁没有任何怀疑,反而伸手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后排的宋颀低着头,不屑地挑了挑唇角。
说谎。
考试的时候,他和姜容与在同一个考场,她就坐在自己斜前方的位置,宋颀能感觉到她答题时的轻松和胸有成竹。
怎么可能会成绩不好?
失眠明明另有缘由。宋颀想到了五班那个不学无术的痞子。
他暗自摇头叹息,姜容与实在是太让他失望了。
明明是一道高级的数学题,却非要与庸俗的、千篇一律的、没有任何挑战意义的、只需要死记硬背的知识点为伍。
不对,把周闲形容为知识点,都是抬举他了。
就让姜容与沉沦堕落吧,高考的独木舟上少了一个对手,倒也没什么不好。他不屑地笑了笑,隔空在姜容与的后背上狠狠画了一个叉。
班主任来得很准时,例行的几句寒暄过后,便直接在讲台上宣读了每个人的总成绩。
姜容与的考分比预料中还要高,但仍然低了宋颀二十分。
位居第二名。
名次虽然听起来很好,但中间的二十分之差将导致在年级排名中会插进十几个人。
还是不够好。
姜容与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的确很想打败宋颀一次,挫挫他的锐气,抵消曾经他对自己的故意羞辱。
但看起来,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表扬了进步的同学,鼓励了没考好的同学,又批评了落在末尾的差生,班主任将宋颀叫上讲台,让他把成绩单下发给每位同学,顺便收起之前填写的文理科意向表。
宋颀来到姜容与面前,将成绩单递给她。
姜容与左手接过来,右手拿起自己的意向表交给宋颀。
“祝贺你,姜容与同学。”宋颀礼貌地说,“你这次成绩进步很多。”
姜容与也回以得体的笑容:“谢谢班长。”
宋颀看了看她写在意向表上的“文科”二字,嘴角一收,眼神也变得冷厉起来:“以后,级部排名见了。”他微微俯身,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你大概很难再有排在我后面的好运气了。”
“我会在乎吗?”姜容与依然保持温柔的神态,“你从来都不是我追逐的目标。”
“哦?”宋颀扬起嘲讽的笑意,“周闲是吗?”
他起身离开,余梓宁转头问姜容与:“宋颀跟你说什么?”
姜容与冷哼一声:“听不懂的鸟语。”
迟早有一天,宋颀会因为此刻的自大而后悔。
收完表格,又交代了一些高考临近,假期也不要忘记复习,准备迎接新学期云云的话,班主任就让大家散了。
走出教室,余梓宁贴近姜容与,号叫道:“好想继续跟你做同桌啊!”
姜容与扭头看着她,笑了:“看缘分吧。不过……”
“不过什么?”
姜容与碰了余梓宁的肩膀:“就算做不成同桌,我们也是好朋友。”
“哇!我太感动了。”余梓宁双手揽住姜容与的肩膀,“我要给你买好吃的,犒劳一下你甜甜的小嘴巴。”
“如果给我买好吃的,我也可以让嘴巴变得很甜。”沈查从后面赶上来,一脸谄媚地说。
姜容与回过头,竟然没有看到周闲。
余梓宁没有察觉到她的低落,和一旁的沈查开起了玩笑,“行,那你先说两句我感受一下。”
“哪方面的,您给个提示?”
“比如,夸我今天真美啊之类的。”余梓宁极力忍着笑道。
“啊……”沈查眉头紧皱,严肃地表示,“那我这顿饭不吃了,毕竟吃完还是要吐出来,怪麻烦的。”
余梓宁反应了下,才弄懂他的言外之意,气得伸手去打他,沈查跑着躲开了。“容与,你快来帮我截住他。”她说着转过头,这才发现姜容与还停在原地,神情落寞。
顾不上和沈查闹了,余梓宁返回去,问她:“怎么了?”
“周闲呢?”姜容与疑惑地望着沈查,“他没来看成绩吗?”
“哟!”沈查捕捉到女孩急切的表情,故意打趣,“想我老大啦?当初是谁说,绝对不可能和他有任何关系的?”
“喂!”余梓宁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见姜容与垂下了头,沈查立刻怕了,他要是惹哭了姜容与,周闲还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他在流水人家等我们呢。”沈查神秘地笑了笑,“我们老大今天要下血本了。”
5
流水人家是一家江南菜馆,在当地有很多分店,生意很好。
姜容与跟着父母在那里吃过年夜饭,虽然菜品价格普遍不算太贵,但是量非常少,多点几道菜,总金额也不少了。
姜容与刚落座,就开始心疼起周闲的钱包了,虽然她觉得自己不该操这份心。
“我这次考试终于不是倒数了,前进了十多名,所以为了感谢周雨桐,就请她吃顿饭。”周闲看着姜容与,“正好让大家也都跟着热闹热闹。咱们就当提前过年了。”
“过年好过年好。”沈查十分给面子地接话,随后对着周闲拱拱手,“老大,小弟给您拜年了,你看,这过年红包……”他搓搓手指,笑眯眯地说,“多少都得给点吧?”
“那是。”周闲正儿八经地从兜里掏出一把纸钞,从中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捏起一个一毛钱的硬币,“我没零钱,你能不能找我九分?”
沈查嫌弃地收回手:“您自个留着花吧,就当小弟孝敬您了。”
姜容与和余梓宁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这两个人不去说相声,真是屈才了。
“行了,别闹了。”周闲把桌上的菜单发给他们,“点菜吧,想吃什么点什么,不用客气。”
余梓宁和沈查立刻咽着口水翻菜谱去了,姜容与侧头问周闲:“周雨桐什么时候来?”
“快了。”周闲把座椅往她身边挪了挪,“她说有个朋友找她,等下就过来。”说完话锋一转,“你一般什么时候睡觉?”
姜容与一愣,她还以为周闲会最先问她考得怎么样。“什……什么意思?”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想看看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合适。”抬头看了她一眼,周闲又补充道,“寒假那么长时间,不见面听听声也行啊……”
姜容与垂下头,弯了弯嘴角:“我每周三和周六上午要上小提琴课,你要是有时间的话,下午可以一起去图书馆写作业。”
周闲大喜:“我有时间啊,必须有时间。”
“那就下午两点,图书馆见吧。”姜容与咬了咬嘴唇,拉过菜单,遮掩自己的无措和欣喜。
那边余梓宁和沈查正为了选哪道菜争得不可开交,包厢的门被拉开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我……有个朋友一起来了。”周雨桐温婉的声音终止了喧闹。她侧身,对着身后说:“进来吧。”
而后,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里,宋颀出现在门口。
周闲第一个坐不住了:“你来干什么?”
面对这份公然的不欢迎,宋颀微微一笑,道:“来看看你需不需要我帮忙结账。”
沈查立刻不爽地斥道:“怎么说话呢?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
尴尬的气氛中,姜容与突然温柔地笑了:“宋颀这么好心请大家吃饭,我们怎么能不领情呢?”
周闲正要拒绝,周雨桐接过话去:“原来你非要跟我一起来,是为了请客啊!”她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刚刚不说一定是怕我拒绝吧?”她友好地拍了拍宋颀的肩膀,微笑着下定论,“你人真好。”
宋颀拽了拽羽绒服的领口,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请客,大家多吃点。”
明白了其中深意的余梓宁,一把拽下沈查,冲他挤眉弄眼:“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刚刚选不出来的那两道,干脆都点了。”
几个人热火朝天地翻着菜谱,姜容与和周雨桐对视一眼,而后微不可察地笑了。
她喜欢周闲的这个妹妹。
她喜欢哥哥这个朋友。或许她们也可以成为朋友吧?周雨桐用询问的眼神再度看向姜容与。
接收到了周雨桐的问题,姜容与轻轻点了点头,她们已经是朋友了。
这顿饭,除了觉得失了面子的周闲和莫名其妙钱包大出血的宋颀,剩下的每个人都吃得挺开心。
席间,大家交流了各自的文理科选择意向。宋颀和周雨桐选了理科,其他四个人都选了文科。
姜容与倒是很期待周雨桐和宋颀能分到一个班,两个学霸争战的戏码一定好看极了。
宋颀结了账,一行人走出饭馆。
虽是午后,但温度依然很低,大家两两一组在街上漫步,谁也没有提出先离开。
后来的很多个时刻,他们总会想起那个场景。
临近春节,街边的玻璃橱窗贴上了福字,热闹的商场里传出喜庆的《过年好》,他们就这样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经过不同的商铺和人群,但身边的人一直同路。倒也没有说什么值得深思的话,聊的都是平淡的日常,因为觉得高考还很遥远,甚至都没有涉及任何有关未来的话题。
那时的一切就像后来经历过的每一个阳光晴好的冬日。阳光淡淡的,云淡淡的,天空的蓝色淡淡的。
身边人的表情也都淡淡的,笑容也是淡淡的。
他们每个人之间的关系淡淡的。
连那份藏在心底,偷偷萌芽的欢喜,都只敢淡淡的。
有关青春的记忆那么多,但那个平静的午后,成了他们挂在岁月长河里最珍贵的一幅画。
没有浓墨重彩的描摹,但每一笔都写满了纯粹和真挚。
那时,他们还都不知道所谓的离别其实已经很近了。
而人生中恬静的时期逐渐流逝,高考这座大山已经逼近眼前。
他们恐怕再也没有可以耽搁在赏风观月,以及凝视身边人的时间了。
6
文理科分班名单在春节过后确定了下来。班主任在班级QQ群里发了公告,个别没有上网的同学安排班长挨个电话通知到位,名单贴在学校公示栏里,供学生们自行前去查看。
余梓宁邀姜容与去学校那天,正巧赶上她去电视台录元宵晚会。
“没事,我看完回头告诉你一声就行了。”余梓宁用她一贯爽朗的声调说。
“嗯。我估计下午五点钟之后才能录完,你回家再给我打电话吧,不着急。”
“好的。不过……”余梓宁握着话筒小声哀号,“我最近吃了很多零食,胖了好多,万一碰到沈查怎么办?”
姜容与轻轻笑了,曾经宣称无论何时都不能亏待自己肚子的余梓宁,居然因为一个男孩子开始担心起自己的体重。她安抚她:“没事的,你是娃娃脸,胖胖的才可爱。”
“真的?”余梓宁欢欣雀跃地征求她的意见,“那你说我穿什么衣服呀?白色羊羔绒外套还是橘色羽绒服呢?”
就这个话题,余梓宁和姜容与探讨了不下十分钟,形容衣柜里的那些衣服时,姜容与甚至怀疑她已经用上了毕生所学的词汇。
隔空帮好朋友完成服装搭配,挂断电话之后,姜容与突然有些怅然若失。
尽管每周都会和周闲在图书馆见两次,但是总还是不够的。
当然,她不会失去理智到分不清轻重。
“容与,该出发了。”
妈妈在门外叫她。姜容与收起失落的神情,柔声应道:“来了。”
拎着琴盒走出房间,看到了换上外套的妈妈,姜容与微微一愣,笑问:“妈,你要送我啊?”
“是啊!”姜妈妈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难得我今天没什么事,好久没有陪你演出了,觉得很不好意思。”
“什么呀。”姜容与笑起来,“如果你只是因为没事陪我,那我当然开心;如果你是故意推掉工作弥补什么愧疚感,那没必要。我可没那么脆弱。”
姜妈妈挽住女儿的胳膊,边和她一起向前走边说:“想多和你待一会儿,毕竟高考之后你就要去国外读书了。我现在已经觉得不舍得了。”
姜容与嘴边的笑容凝固了。
姜妈妈没有注意,径自松开她的手,拿出车钥匙去开车锁,回头见姜容与还呆立在单元楼的台阶上:“怎么了?”
“没什么。”姜容与不自然地笑笑,跟着上了车。
目光落在窗外熟悉的街景上,姜容与的思绪飞得很远。
虽然她在这座城市出生,长大,生活了十多年,但是因为去国外深造是很小的时候就定下的目标,所以,她对于迟早要离开是早已经做好准备的。
为什么突然就觉得不舍了呢?
周闲的笑脸绽放在脑海中,姜容与不假思索道:“我是不是也可以选择不去留学?”
驾驶座上的姜妈妈将音乐的声音关小,回头问她:“你说什么?”
“没什么。”姜容与心虚地垂下眼睫。
红灯亮了,车子在人行道前停下来,姜妈妈叫她:“容与。”
“嗯?”姜容与抬起头,发现妈妈正从后视镜中望着她。
“前几天,我有个同事去图书馆查资料,说在那里见到了你……”妈妈微笑着,“和一个男生。”
原来这才是妈妈今天一定要陪她来演出的理由。
“嗯。”姜容与坦率地点头,“同学。”
“一个班的?”
“不是。”
后面的车鸣响汽笛,信号灯变成了绿色,姜妈妈重新发动车子,车内有短暂的沉默,不知名的歌手唱着轻缓深情的歌曲,在一个婉转的转调时,姜容与听到妈妈说:“虽说我和你爸习惯让你自己为你的人生做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
她盯着妈妈的眼睛,从中看到了她没说完的后半句,反问道:“妈,你该不是想说胡作非为吧?”
姜妈妈温和地笑了:“当然不是,我和你爸充分信任你,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不会让爸妈失望的。而且,我和你爸已经商量好了,等你出国后就移民过去。我们一直在为这件事做准备。”
姜容与微微扬了扬嘴角,没有接话。
这些年里,走上舞台表演已经成了姜容与生活中的一部分,即便怀着心事也不会影响正常发挥。
演奏结束,微笑谢幕。转过身后,姜容与的嘴角便垂了下来。
妈妈在后台拥抱她,那些夸赞的话没有任何温度,是冰冷的。姜容与跟在她身后,听她与台领导热络地寒暄,其间她向对方温柔施压:“主持人报幕的时候一定要对我们容与多多关照啊!荣获的奖项最好都能说一下,提高她的知名度,有助于之后出国留学。您之前托我给孩子介绍的那位导师我还没来得及问,就这两天,我一定给您答复。”
“好的好的。”对方一迭声应着,“让您费心了。”
他们又亲切问候了对方的伴侣,那关切的语气表演得如此逼真,让一旁的姜容与忍不住垂下头去。
再过几年,她或许也会变成这样的大人吧?
在成人世界里左右逢源,对每个人都报以模式化的微笑,夜晚一身疲惫地回到家,独自消化白天那些恶心的虚伪时刻。
如果她迟早要变成千万人中最普通的分子,剔除所有的好与不好,融进集体中消失不见,那么还努力什么呢?
所以,大多数父母,只是希望你成为他们眼中优秀的样子,而非你心中界定的优秀标准。
在今天以前,姜容与还一直以为自己与别人不同,她的父母给了她做自己的权利。但现在,她明白了,那不过是错觉。
所有的自由都是假象,只要回过头就能看到,拴在身上的那条隐形的银线,它伸向的终点是父母的双手。
“走吧。”
妈妈终于结束了大人之间的谈话,伸手亲密地去挽她的胳膊,姜容与躲开了,而后,她弯下腰将完好的鞋带解开重新系了一遍。
和妈妈一起走出电视台的大楼,余梓宁的电话便打来了。姜容与接起,听到她兴奋地惊呼:“容与容与,你知道我跟谁分到一个班了吗?”
碍于妈妈在场,姜容与只能平静地问:“谁啊?”
“沈查!”
“祝贺你。”姜容与笑笑。
“可是我现在一见他就紧张怎么办?”余梓宁的声音里充满欣喜,“难道我要在剩下的两年半里心跳错乱地度过吗?”
她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姜容与担心被妈妈听到,只能掐断话题:“梓宁,我分到几班了?”
“这个嘛!”余梓宁神秘兮兮地卖了个关子,“有人会告诉你。”
姜容与一愣,随即抬起头向四周看去。
余梓宁还在电话里说着:“你还没见到他吗?他都去了好几个小时了。”
姜容与当然知道余梓宁口中的“他”是谁,电视台大楼不允许随便出入,这附近也没什么咖啡馆、书店,所以,这几个小时,周闲是在哪里度过的呢?
“怎么了?”姜妈妈见她拿着手机却不说话,疑惑地问道。
姜容与没有回答,她看到了,昏暗的街角,报刊亭旁边站着一个高高的少年,他戴着羽绒服的帽子,见她朝那边望去,便快速别过头,往另一边躲了躲。
是看到她妈妈在场才不敢出现的吧?
怕给她带来麻烦吗?
姜容与皱紧眉头,挂断电话,朝报刊亭的方向大喊一声:“周闲。”
7
姜容与一定想不到,因为她大大方方把周闲介绍给了她妈妈,害得周闲郁闷了半个多月。
原因是,他回家之后嘚嘚瑟瑟地将那个场景在电话里跟沈查重现了一遍,得到的评价却是:“老大,我觉得就这件事来看,姜容与真的只把你看作普通同学。不然谁但凡有点心虚,也不敢这么干吧?”
周闲当时还斥骂了沈查,但过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这份不适充斥了余下的寒假,连带自己和姜容与分到一个班的喜悦都被冲淡了。
以至于新学期开学了一阵子,姜容与发现周闲似乎每天都闷闷不乐的,这弄得她也很不安——
难道他真的像她想的那样,并不渴望跟她同班,其实更喜欢有距离的关系?
因着这份矛盾的心情,两个人越发疏远了彼此,偶尔在教室里打个照面,也会各自不自然地垂下头去。
然后误会就变得更深了——
周闲自嘲地想:原来她真的只当我是普通朋友,所以之前那些事不过是我的臆想罢了。
姜容与也十分失落:她当初可是抱着被妈妈责骂的心态,勇敢叫住他的,没想到他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多此一举。所以那些最开始的示好,都是带着保质期的吗?
他们之间的情谊,已经过期了吗?
最先察觉到两个人之间出现问题的人是沈查。以往每次见面,周闲总是“姜容与、姜容与”说个没完,最近却再没提起过她。
一天课后,沈查把这个奇怪的发现分享给余梓宁之后,她也后知后觉地分析:“虽然容与一向不多话,但这阵子的确看起来很不开心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分科之后,学习压力大造成的呢。不过没关系,我们试探一下就知道了。”
“怎么试探?”沈查天真地问。
余梓宁挑了挑眉:“你听我指挥就行了。”
周六晚上,姜容与和周闲分别接到了余梓宁和沈查的电话,约他们去尖叫屋释放下最近的学习压力。
“尖叫屋?”姜容与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于是推托道:“可是我压力不大啊!”
“我压力大啊!”余梓宁哭唧唧地说,“你看你现在不跟我一个班了,我自己有苦都没处诉,新班级里除了沈查,别的女生我都不怎么认识,但我也不能老缠着沈查吧,免得被人传闲话。不过如果你真的不想去就算了。”她哀婉地叹气,“就让我独自抑郁下去好了。”
听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姜容与实在不好说什么了:“好吧好吧,那明天见吧。”
另一边,周闲当然也是想都不想地拒绝了:“什么尖叫屋?我不去,我不喜欢尖叫。”
早就猜到会得到如此答复的沈查按计划扯谎道:“老大,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尖叫屋是有寓意的,比方说,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只要对着回音壁大声尖叫,就能梦想成真。很灵的。”
想到最近与姜容与之间奇奇怪怪的状态,周闲咳了咳,语气缓和了:“真的?”
“千真万确。”沈查适时添油加醋,“实话告诉你吧,我从朋友那里听说宋颀去过,才觉得一定可信。宋颀那种人,做事多谨慎啊!要是不灵他才不去呢,对吧?”
周闲想了想,反正去了也不会少块肉,就答应了。
为了避免提前遇到,沈查和余梓宁特意将两个人到达的时间错开了。
姜容与守时,如约抵达后,没见到余梓宁的人,却接到了她的电话,是用街边的公共电话打来的:“容与,我堵车了,怕你等得着急,先下来跟你打电话说一声。你先买票进去等我,那里生意很好的,别待会儿进不去了。”
“好吧。”毫不知情的姜容与欣然应允了。
只是当她拿着票,走进一个黑漆漆的犹如洞穴般的房间后,突然感到后悔了。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花了一些时间适应黑暗,姜容与这才看清,前方是一个被人为隔开的狭窄的甬道。
明明建筑外面的构造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啊?为什么尖叫屋设置得像那种电视节目上看到过的“鬼屋”?
姜容与踌躇着,回头看看身后的门,总有种好像被耍了的感觉。
所谓尖叫屋,会不会也是“鬼屋”的一种解读?因为恐怖才要尖叫吧……想明白这些的姜容与,义无反顾地转身,打算拉开门离开。
而此时,甬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道凄厉的叫喊,那声音有点儿耳熟。
姜容与顿住脚步,回过头,而后看到有个身影闪电般地席卷而来——
被一个扮成怪物的人吓惨了的周闲,在看清前面的人是姜容与后,不顾一切地向她奔去。因为速度太快,他刹不住脚,怕把她撞倒,于是下意识地张开了双臂。
“嘭”的一声,姜容与在男生的推搡下,倒退,倒退,逼近墙壁的一刹那,周闲用胳膊环住她的肩膀,反转身体,狠狠撞在了墙上。
“你没事吧?”周闲低头,喘息着询问呆住的姜容与。
她眨了眨眼睛,愣愣地点头。
周闲这才闭紧眼睛,双臂搭在姜容与肩上,感受着狂跳的心脏,恨声道:“浑蛋沈查,可吓死老子了!”
青春留言簿
“然后姜容与就像你们现在一样,直接笑出了声。”章扬指着周静芒他们说,“哪里还顾得上闹别扭,两人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和好了。”说完他用手肘碰了碰周闲:“是这样吧?”
周闲边在前面带路,边点头。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周静芒从后面赶上来,问一旁的章扬。
“我提前看了记事簿。”章扬装作不经意地说,“你今天不是要爬山吗?我提前记下来,方便讲给你……”他停顿了下,“你们大家听。”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缘由?周闲顿时倍感无语,他回身,站在高两级的台阶上,弯腰嘲讽他:“你公然拿着别人的隐私讨好女朋友,好意思吗?”
“你还说呢。”章扬故意气他,“要早知道你也会来,我就不费半天工夫看了。”他说着打了个哈欠,“搞得我昨晚三点多才睡着,困死了。”
“真的啊?”周静芒有点感动,柔声道,“你要不要喝咖啡?我们刚刚经过的半山腰,有家小超市。”
女朋友的关怀岂有不受之理?章扬做出无精打采状:“喝。我们去买吧。”
“那周闲,你和路岩浸月他们一起在前面那个平台上等我们一下吧。”周静芒交代着,“我们很快就回来。”
周闲点头,爬上平台找了块石头坐下来。
几分钟后,路岩护着江浸月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运动能力太差了。”江浸月怯怯地说,“我太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你们本来也不是跑来比赛的。”周闲笑道,“这山不高,就算你爬得再慢一点,也赶得及去山顶餐厅吃午饭。放心吧。”
江浸月这才舒了口气,接过路岩递给她的纸巾,擦了擦额上的汗。
阳光晴好的春日,满眼蓬勃绿意,使人心情舒爽。
“这里真好。”她对身旁的路岩说,“我真的特别喜欢植物,上辈子大概是一棵树。”
望着女孩因为运动泛起红晕的可爱脸庞,路岩忍不住逗她:“会有你这么娇小的树吗?”
“什么啊!”江浸月不服气地反驳,“我也有一米几的好不好?”
一旁的周闲听到这句,忍不住搭话:“也是,大家都是一米多而已。”
江浸月羞涩地垂下头,路岩忍不住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他忽然想起什么,问周闲:“你昨晚不是说什么也不肯来爬山的吗?还说坚决不当电灯泡,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因为,如果不跟你们一起来,我自己可能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勇气再来。”周闲的目光落到远处的云间,“这里,姜容与也来过。”
确切地说,是和全班同学一起来的。
分科之后,他们换了班主任。那是一位刚毕业两年的大学生,但因为其超强的工作能力和工作热情,被校领导委以重任,让他承担班主任的职务。一开始,他也跟其他周闲经历过的班主任差不多,就是按部就班地开班会,大聊特聊关于高中的重要性和现实社会的竞争多么残酷之类徒增大家压力和焦虑的话。但第一次期中考试过后,他变了。
宣读完班里的成绩单之后,他把教室门一关,宣布了一项重大决定:“你们都知道理科一班吧?集齐了咱们学校学霸的一个理科班,个个都是智商顶尖的选手。但我觉得,你们能打败他们。”
听到如此不切实际的吹捧,全班哗然。
但班主任全然不为所扰,认真分析道:“学习其实没有那么难。我们现在摒弃所有一切,用最简单的语言来解释,学习不就是把所有做错的题目改正过来吗?只要答案是对的,就能得分,这还不简单?”
大家当时可能被弄蒙了,但真的觉得班主任说得十分有道理。
“所以,期末考试,咱们去赢一赢理科一班行不行?”
见大家还在发愣,班主任继续道:“我知道你们觉得有压力,但要比,我们就得跟最厉害的比,不然没意思。虽然文理科试卷不同,但两个班人数一样。这样,咱们不比平均分,就用往年本科录取线算,哪个班成绩超本科录取线的人数多,哪个班就算赢。只要你们胜了,我负责说服你们的父母和学校领导,带你们去旅游。”他伸出两根手指,挑眉道:“两天一夜哦。”
年少时总是受不住鼓动,就这样被班主任说服了。之后的一段时间,原本互不理睬的文科三班忽然变得空前团结,谁有不懂的吱一声,立刻有学霸主动上前支援。
周遭的冲劲儿带动着,渲染着,大家全力朝着目标前进。
努力的日子过得飞快,期末考试前的一天,班主任又走上讲台宣讲了一番,振奋士气。然后所有人都带着这份鼓励,精神抖擞地进了考场。
“最后……”周闲笑着说,“我们赢了。虽然只多了一个人过本科线,但也是赢了。”他揉揉鼻子,想起当时班上欢呼的时刻,还觉得热血奔涌。
“你们班主任真厉害。”路岩笑着说,“竟然能想到这种办法激励大家。”
周闲点头表示赞同。但他觉得班主任最厉害的并不是想出了这个主意,而是他看懂了他们的内心。
年少时重义气,凡是事关所有人的荣誉,谁也不想成为掉队的那一个。
他们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不管别人。
“所以你们真的去旅行了?”江浸月问,“该不会就是来的这里吧?”
周闲点头:“就是这里。也像你们一样的安排,头一晚露天晚会,第二天爬山。”
他们也在这个平台上休息过。
那时虽然已经入夏,但是山里的风仍是凉爽的。姜容与站在休息的女生队伍里,穿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长发扎成了高马尾,察觉到他的目光后,她回头温柔地扬起嘴角。
“饿吗?”大约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她用口型问他。
周闲摇头,然后用口型回答她:“你真好看。”
就那样,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他看着女孩的脸颊慢慢变红了。
姜容与背过身去,又忍不住拿眼角瞟他。
回忆带着温度扑面而来,周闲舍不得眨眼,他怕面前的幻影消失。直到江浸月的声音响起,她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接手这家客栈,是为了等姜容与回来吗?”
周闲垂下眼睫,从幻觉中抽身而出。终于决定直面早已存在的答案——
“她应该……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