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異聞錄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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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圖的記憶,始於一個叫科圖的地方。他是個棄嬰,在一間小教堂被撿到,便直接以地名“科圖”冠姓了。他吃當地的百家飯長大,到十二三歲就出門自謀生路,去了首都內羅畢。

他在街道間遊**著,看車、跑腿、搬運,做一切可以接到的活,不知道要去哪兒,像內比羅街頭隨處可見的藍花楹的花瓣,脆弱,隨風飄**。

一次恐怖襲擊後,他的臨時居所被鏟平,讓他決定換個城市試試。新城市的城郊有熟悉的氣息,有草葉、黃泥、木方、鐵皮瓦搭成的租金低廉的房子和熱鬧的鄰居。

生活如往常,繼續跑腿、搬運,向遊客兜售小飾品和水果,依舊做一切可以接到的活,依舊居無定所。住所大都相似,房子搭得緊湊,灶台搭得隨意,逼仄的空間裏,鄰裏晚餐的氣味在透風的牆裏來去自如。在某一個普通傍晚,他忽然被通知搬離,因為租房給他的人,並非實際的地主。

在另一個普通的傍晚,他隱隱聽見附近某一處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執,不待聽個分明,爭執聲就淹沒在救火的呼聲裏。火光在漆黑的夜裏肆虐,在一片嘈雜呼聲中,仿佛帶他逃離了。就是在那刻,他決定了。要有自己的地,建自己的房,給自己一個家,一個安頓下來不被趕來趕去的地方。

脾髒被剜除成就了他的海盜事業,也讓他的搬磚事業有了起色。

經過那次躲丈母娘的逃命表演,科圖成了項目部大老爺們兒最愛調侃的對象,每回見了都問,今天搞掂了老婆娘家沒?科圖隻是比劃著回應,今天挺好的,嘿嘿。

靠著隨和,這些大老爺們兒會直接找到他,給他一些活兒做。科圖來者不拒,除了重物裝卸等大活,清理草根樹根、掃地潑水降塵全都幹。

他還肯學習,起初不會拌和砂漿,就篩沙子打下手。等學會了,再有人喊他篩沙子,他就指著沙子做攪拌的動作,比拇指表示拌砂漿也會了。領了錢後,也不點,拉開襪簷鬆緊帶就往裏掖。他完全沉浸在幹活中,當地工友起衝突他不參與,即使受牽連受輕傷也不還擊,隻是默默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