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美楠的分析和郑岩的分析相差无几，然而用于对本案的调查却用处不大。S市的户籍人口就达730多万，其中男性310多万。如果再算上数以百万计的流动人口，要排查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网监的副处长陈涛做了一个数据模型，将郑岩和于美楠列出的筛选条件输入电脑后，最终筛选出需要排查的数据是103106人。以100名警力跟进这个案子，每名警察每天走访10人计算，要完成摸排，大约需要三个半月。而这不过是理想条件下，事实上，S市警方根本抽调不出这么多的人跟进这个案子，嫌疑人这种特殊的癖好也是难以启齿的，可能并不为身边的人所知晓。
“我真不觉得这么干有什么结果。”陈涛挠着头，几天未洗的头发上皮屑乱飞，“那人敢这么干，就说明他根本不怕。没准是个未经登记的人。咱们这个破数据库，只有登记的才有显示。”
“滚一边挠去。”秦双不客气地扔了一支笔过来，陈涛微胖的身子难得做出了敏捷的躲闪动作，那支笔插进了他敞开的警服里。他嘿嘿一笑，喊了一句“谢谢秦队赐笔！”跑出了秦双的办公室。
最终，秦双放弃了这个耗时长久的办法，把希望寄托在了杜丽的身上。从刘建国和王大牛的身上取得线索，要比具体摸排实际得多。
但是这个希望也很快就落空了。
杜丽针对刘建国和王大牛进行了两次测谎，测谎的结果并不乐观，在对杀害丁一晨和刘华筝一事上，两个人的测谎结果均为通过，即他们确实分别参与了对这两个人的杀害。但在对是否有外人参与案子一事上，两个人的测谎结果均为不通过，即确实有另一个人参与了这两起案子。
可是面对警方的询问，两个人却全然不顾测谎结果，一口咬定没有别人。
“你就说啥时候枪毙我，这破地方待着，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该做的都做完了，也没什么遗憾的。至于你们想找那个什么神秘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刘建国和王大牛分别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时近傍晚，疲惫的郑岩回到了他位于警校的办公室。这还是唐贺功安排的，Z小组的每个人在警校都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唐贺功美其名曰是要给他们营造一种家的感觉。看着办公室角落里的那张行军床，这里的确有了家的感觉，但郑岩很清楚，一毛不拔的唐老鸦意思很明确，如果你们不是来办案的，就在办公室里凑合吧，我可没那个闲钱给你们到宾馆开房。
郑岩在办公桌后坐下，目光却被桌子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那是一封信，封皮上用苍劲有力的楷书写着“郑岩亲启”。其上却既没有寄件人的地址也没有收件人的地址，显然，这封信是送信人亲自放到他的案头的。
他好奇地拿过信，打开，只看了一眼，眼睛就瞪大了。
郑警官
您好，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清道夫。
清道夫竟然主动送上了门，这让郑岩无比的惊讶，赶忙继续看了下去。
别急着找这封信是怎么来的，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会更感兴趣。
对于您的学生吕妍遇害这件事，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是请相信我，这件事并不是我做的。我杀人，我也协助别人杀人，但我杀的是那些法律不能惩处的人。吕妍小姐，虽然我不赞成她日后想成为警察的想法，但她还不至于成为我的目标。毕竟她还是个孩子，一个单纯的，心地善良的孩子。她应该得到保护，而不是血腥的杀戮。
所以，我愿意帮助你们破获这个案子，你们要找的应该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是一个艺术家，他的艺术生涯陷入了瓶颈，他在渴求突破，寻找一条新的艺术道路，这条道路就是有温度，有感情的雕像。
他打碎原有的雕像，并不是仇恨，而是对过去的自己的摒弃，他在追求一种涅槃重生。他把吕妍小姐做成雅典娜与美杜莎的综合体，就是在表明，他行将蜕变，将变得更为强大。
说到这里，你们应该知道该去找谁了。
当然，在这里我不得不提醒一下郑警官你，如果你们不能对他施以惩罚，他就会成为我的猎物。
清道夫
敬上
“查过监控了吗？”看着这封信，杜丽第一个反应就是调查学校的监控录像。
“我敢在这地方按监控吗？”唐贺功苦笑。
“这人看来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抓住了凶手。”郑岩又看了一遍信，才说道，“这就有意思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他知道我在警校的办公室，所以他对我非常熟悉；他能自由在警校里进出，可能，他平时就在我们身边。还记得我们说过，这个清道夫，他熟悉警方的思维模式，清楚警方的侦查套路，而且对侧写也有着很高的天赋，这封信里的分析，和于美楠的分析相差无几。这至少说明，他可能就是这所学校里的学员，或者，是老师。”
“可是。”他话锋一转，“他竟然不知道我们已经抓住了凶手，这就有点奇怪了。”
“没什么奇怪的。”慕雪此时说道，“我们好几天没来办公室了吧？看这封信上的灰尘痕迹，已经放在这里好几天了，这就不能排除，他是在我们抓到凶手之前把这封信送过来的。”
她仔细观察着信封，甚至打开了放在这里的备用勘察箱，半晌之后，遗憾地摇了摇头，“没有指纹。”
“我觉得。”杜丽看着那封信，皱了皱眉，“就从吕妍的身边查起吧。”
“杜医生有想法？”唐贺功连忙问道。
“有一点儿。”杜丽点头，“你们看这个人的笔迹，字迹有些潦草，显然在有意隐藏笔迹特征，但是他下笔很有力，有些地方，比如这里，甚至戳破了纸。”她指着信纸上的一个破洞说道，“这说明，他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激愤的心情是无法抑制的。这就表明，他对吕妍的死感到无比的愤慨。如果他只是个陌生人，不会有这样的感情，所以，他应该是和吕妍熟识，甚至关系非同一般。”
“查笔迹，布置一次论文，让这群家伙手写，论文的题目就叫做《试论游离于法律外的清道夫》。”郑岩思索了一下，果断地说道，“吕妍，把这个任务布置下去。”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吕妍的回应，这才想起，吕妍，已经遇害了，而他还习惯性地叫了她的名字。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对了，于美楠出院了吧？这个东西，应该给他看一下。”
“他现在恐怕没这个心思吧？”唐贺功犹豫了一下。
“只有这样才能断了他一心想要走的念想啊。”郑岩笑着说道。
唐贺功愣愣地看着郑岩，半晌才叹了口气，“这孩子遇上你当老师，真是三生不幸啊。”
“总比给你当孩子强。”郑岩下意识地反击，唐贺功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没有说话。
“抱歉。”郑岩连忙说道。
“没事，我都习惯了。”唐贺功摆手，“你那张嘴，一向那么臭，不在这时候，也是在别的时候，你这么刺激刺激我，等我习惯了，也就不想他们了。”
他走到一边，拨通了一个电话。
半个小时后，头上还缠着纱布的于美楠出现在了郑岩的办公室，手里把玩着一张出入卡，显得颇不适应。以前他可是用尽手段才能成功那么几次混进警校，现在突然走正门，光明正大地进来，他竟然有点不知所措了。
“唐老师，郑老师，各位老师，你们好。”他局促地站在门边，一脸的惶恐，吕妍的死带给他的勇气在这一瞬间再次消失了。
“坐吧，别那么拘谨。”郑岩笑了一下，他是知道于美楠的性格的，要让他在一朝一夕间有所改变，并不现实。
于美楠应了一声，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却只有一半的屁股放在沙发上。
看他这幅样子，郑岩也不再说话，只是把那封信递到了他的手里，“你看看这个，有什么想法？”
“这是？”于美楠接过信，滕地一下站了起来，“清道夫？就是在网上发信息的那个清道夫？”
“他自己说是，到底是不是，我们也不知道。”唐贺功说，“暂且就当他是吧，那从这封信里，你能看出什么来？”
于美楠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封信上，片刻之后，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他说话的时候也不复刚刚的羞怯，透露着一股庞大的自信，“我觉得，这个人和吕妍很亲近。我能感受到，他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怀着怎样的心情，愤怒，不甘，痛苦。他可能，就在你们身边。”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这孩子有天赋。”郑岩微微一笑，于美楠这才惊觉，他发现的这些东西，其实郑岩他们早就发现了，特意叫他来，是对他的一种考验。
想到这里，他的脸微微泛起了潮红，说话也就不那么利索了，“这封信，同时还暴露了清道夫的一些特点，嗯，是特征。”
“他说他不介意帮你们抓住凶手。”于美楠努力思考着措辞，额头也冒出了汗水，“我觉得，他并没把你们都当成对手，他针对的只是郑老师。”
“他也不是无可救药，就是，嗯，就是价值观和我们不太一样，我不觉得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越是着急，他的话就越是不利索，“总之，嗯，他应该是有原则的。嗯，就是那种，和你们一样，不过，你们没法做的事，他会去做。”
“你是想说，他和我们有一样的准则，都为了打击犯罪。不一样的是，他也会用自己的手段让那些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得到惩罚的人受到惩罚？”郑岩问。
“嗯。”于美楠低声应道。
“但那就是错的。”唐贺功叹了口气，“一个人的价值观必须建立在法律和道德的双重标准之上，必须符合这两点，违背了其中的一点，就不能说他是对的。这可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游离于法律之外的惩罚，就是犯罪，以犯罪打击犯罪，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是这样吗？于美楠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还敢出来？我看你这回往哪跑。”网监处机房，主机和空调的轰鸣也无法掩盖陈涛的怒吼，他的双手在键盘上高速飞舞着，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上快速流逝的数据，“小陶，去通知秦队长准备抓人。”
一名女警应了一声，跑了出去。陈涛努力和数据搏斗着，额头上的汗水也顾不得擦，仅仅过了半分钟，他就把键盘向前一推，快速在旁边的便签上写下了一个地址，急匆匆地跑出了机房。
一分钟前，他用来追踪清道夫所用设备的程序发出了警报，提醒他清道夫再次出现。一直盯着这件事的陈涛二话不说，迅速调出软件对这台设备进行了追踪。清道夫的速度确实够快，他前后在线的时间也没有超过一分钟，显然，他是先在电脑上写好了内容之后，才连入网络，简单的复制黏贴发帖，然后就退出了网络。
幸而陈涛的反应足够快，在他下线之前就锁定了他的地址。
他来不及敲门，径自推开了秦双办公室的门。
“你干什么？”办公室里传来了一声惊叫，秦双手忙脚乱地扣着警服的扣子，一脸愠怒。
“快，快去抓人！”陈涛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晚了就跑了。”
“抓人？抓谁？”秦双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还能有谁？清道夫啊！”陈涛喊道，一把抓起秦双的手将他拖出了办公室。
五分钟之后，行动小组抵达了陈涛锁定的地址，位于S市的刑警学院。先行接到消息的郑岩一行人已经在这里等候了。
按陈涛的指示，行动小组封锁了图书馆，在楼内展开了搜查。前后不超过十分钟，秦双相信，那个人这次逃不掉的。他选择在警校做这种事是最大的错误，这种地方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想出就能出的。
刑警学院被一群警察搜查，这在历史上发生的次数一只手也能数的过来，能让警方如此大动干戈，当下有聪明的人已经想到，一定是和前几天发生的案子有着密切的关系。进而想到，难道清道夫就一直在他们的身边？一时间，这些人看向身边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秦队，找到了。”紧张的五分钟之后，对讲机里传来了宋小宝的声音。
“把他带出来，注意他有什么小动作，这个人很危险。”秦双指示道。
“秦队，你还是自己上来看看吧。”宋小宝的声音有些奇怪。
“磨磨唧唧的，宋小宝，你到底想干什么？”一分钟之后，秦双和郑岩一行人来到了宋小宝的位置。
那是位于电子阅览室旁边的男洗手间，几名警察围在一边，窃窃私语，看起来并不像如临大敌的样子。
“陈处长呢？”秦双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跟随行动组的陈涛，问道。
“我在这里，进来看吧。”洗手间的一个隔断里传来了陈涛的声音。
“恶心，什么东西就不能拿出来看？”秦双微微皱眉，骂道。
“是这个。”陈涛应了一声，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走了出来，脸色怪异。
“只有这个？”秦双愣了一下，不禁有些恼怒。
“只有这个。”陈涛叹息道，“这小子不是一般人，他把电脑放在这儿，借图书馆的无线网发的定时帖子，电脑也做了设置，在指定的时间内才会联网。”
“给物证鉴定的人，让他们看看有没有线索。”秦双沮丧地说道。
“估计没戏，电脑是新的，一共也没用过几回。”陈涛说，“不过，我确认一件事，这小子在程序上并不在行。”
“你怎么知道？”郑岩好奇地问。
“嘿，郑警官，我早说过，局里玩电脑的，我说第二，没人敢认第一。”陈涛自豪地说道，“这小子用的工具都是我投诚之前闲着没事写的。”
“你的东西被犯罪分子拿来作案，你还挺自豪的？”秦双冷哼了一声，再次被清道夫戏耍，他的心情可好不到哪去。
“秦队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工具是无罪的，有罪的是错误使用工具的人。我拿菜刀砍了人，你能说菜刀有罪？”陈涛不乐意地反驳道。
“行，你有理。”秦双翻了个白眼，“陈大处长，这回怎么办？”
“破案是你们刑警的事，我只负责提供协助。”陈涛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气得秦双一手摸上了腰间的配枪，真想一枪崩了他。
“我倒是有个思路。”郑岩想了想，“你这个工具，流传范围应该不广吧？你都把他给过谁？”
“别想这事了，没戏。”陈涛干脆地说道，“我这么大公无私的人，写出这玩意当然是要放到网上给大家用了。这么说，这个工具的下载量，我看看，有个大概十万来个。这还不包括二次传播的呢。”
这条路被堵死，郑岩微微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把那个电脑给我看看。”
他要过了电脑，页面还停留在那个帖子上。郑岩只是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就发现这个帖子的内容和清道夫寄给他的那封信差不多，都是对吕妍遇害一案的分析，只是这个贴子里的分析更加详尽。
“美楠，你过来看看。”他突然招手叫过了跟在他身后的于美楠。
“老师。”于美楠恭恭敬敬地走了过来，接过了郑岩手里的电脑，微微一愣，清道夫这个贴子里的分析竟然和他的分析惊人地一致，“老师，这可不是我……”
“我没说是你。”郑岩摆摆手，“你看出什么来了？”
于美楠想了想，“和之前差不多，从这个里边，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他伸手按了一下键盘上的F5键，页面瞬间刷新。短短的十几分钟，这个帖子的讨论量已经达到了300多条，好事的管理员更是给这个帖子设置了高亮加精，放到了首页上。
“老师你看。”于美楠把页面向下拉了拉，“看这些评论。”
郑岩不明所以地看过去，不片刻就露出了苦笑。
和上次清道夫发的帖子获得了无数的赞誉不同，这一次，他的帖子后充斥了鄙夷和不屑，原因就在他是在凶手被捕之后才放出了这份分析的。如此一来，网民们大多觉得，这个清道夫是在哗众取宠，有意把分析往凶手的身上靠。
“清道夫，也不过如此，之前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呢。”
“上次的分析，恐怕也不是他自己的吧？没准是条子干的。”
“清道夫，我看你还是别出来丢脸了。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
郑岩一条条浏览着评论，脸色愈发的阴沉，“你怎么看？”他问于美楠。
“我觉得……”于美楠犹豫了一下，“他下次作案的时候，可能会造成更加轰动的效果。”
“也就是说，影响会更恶劣。”郑岩点头，“他发这个帖子，本来是想证明自己的，结果现在被人这么一顿骂，他肯定不会甘心。对吗？”
“嗯。”于美楠点了点头，“老师，我觉得，他本来是冲着你来的，但是现在，形势就不一样了。”
“我也知道，问题是，现在怎么办呢？”郑岩苦笑道。
“正面迎接他的挑战。”于美楠目光灼灼地看着郑岩，坚定地说道，“既然他已经下过战书，老师你为什么不能向他发起挑战呢？从正面击溃他，让他收手。”
“正面挑战？”郑岩微微一愣，“你觉得，他会接受吗？”
“会，他一定会的。”于美楠笃定地点了点头，“他是个高傲的人，他都不允许吕妍被杀这样的案子无法破获，凭什么不肯迎接你的挑战呢？击败你，本来就是他的目的。”
“你这个办法，不太合适。”郑岩摇了摇头，“他想要的是在侧写上击败我，我没法布置这样的挑战，难不成让我像他一样，去杀个人，然后引他出来？”
于美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失望，那抹失望转瞬即逝，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注意到他的表情。
“秦队长，你留下，能让其他的人先出去一下吗？”唐贺功突然说道，“小于你也留下。”见于美楠也要离开，他连忙说道，“有些事你早晚要知道的。”
秦双尽管不解，但还是依言让自己的人先出去了，等到陈涛磨磨蹭蹭地想要听点什么却被秦双一脚踹了出去后，他才看着唐贺功说道，“唐老师，您说。”
面对唐贺功这个Z小组的前组长，现刑警学院的教授，秦双多少还抱着一些尊重。
“我要说的事，仅限于在场的各位知道。”唐贺功犹豫了一下，“在今天之前，其实玲子、杜医生和小雪都是不知道的。我也有点后悔对你们保密了，如果不是只有郑岩我们两个人，也许现在这些案子就不会发生。”
“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秦玲不解地看着唐贺功，“这案子，不光是冲郑大哥一个人来的？”
“是冲郑岩来的没错，但造成现在这个局势，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唐贺功叹了口气，“美国人曾经做过一项研究，他们在8个监狱收集了4000名囚犯的脑部扫描，并多次访问在囚的精神病患者，发现心理变态的人，其脑部负责控制记忆及身体协调的灰质较少，负责管理情绪的杏仁核则较细小。”
“老师，你的意思是？”对生物学颇有研究的秦玲此时不敢置信地看着唐贺功，显然，她已经想到了什么。
“国外其实一直在研究犯罪和基因的关系。”郑岩苦笑了一下，“他们发现很多杀人犯的染色体异常，DNA中出现了额外的一个X或Y染色体。”
“天生杀人犯？”于美楠愣了一下，“这个研究我也看过报道。我还知道，美国人把这项研究用在预防犯罪上，基于犯罪倾向可能是由生理结构决定的这个理念，他们秘密搜集了大量的DNA数据，试图从中找到未来可能的杀人犯加以控制。老师，你不会？”
他怔怔地看着唐贺功，却见唐贺功只是苦笑，并没有否认，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老师，你们这样做，实在是太草率了。这个理论等于是说，一个人是否有暴力倾向以及是否会犯罪，甚至在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由其体内的基因或者大脑结构所注定！可这怎么可能？我们都知道，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何况，这个理论就算是对的，又能怎么样？就算真的有‘魔鬼基因’，那你们是打算将拥有这种基因的人统统消灭掉，防患于未然，还是对他们进行基因改造？”
“我也不知道。”唐贺功摇了摇头，“我当时想的，只是既然可能和基因有关，而基因是可以遗传的，那么那些凶手的后代将来也有可能成为杀人犯。我没理由抓他们，但也不能放任他们，所以，Z小组经手的每一个案子，那些凶手的后代，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
“荒谬！”于美楠脸色通红，狠狠地吐出了两个字，“这种计划在美国都被中止了，你，老师你怎么还能信呢？”
“我没法保证自己做的就肯定是对的，但是，凡事都有个万一。”唐贺功冷眼盯着于美楠，“我刚才说过了，Z小组缉捕的凶手，他们的后代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但有一个人除外。这个人叫钟凯颖！”
于美楠的身子一震，下意识地避开了唐贺功的眼睛，他双拳紧握，呼吸急促。显然并不认可唐贺功的观点。
“你们也分析过，这个人和郑岩有仇，可能就是因为侧写才遭了难的，想来想去，我也只能想起这一个人，他是在案子结束后，我和郑岩找上他之前失踪的。从年龄上看，也对得上。”唐贺功说，“秦队长，稍后我会把相关的资料给你，在全市范围内寻找这个人！”
“好！”秦双用力点了点头，连日来毫无进展的案子终于出现了转机，有了要追查的对象，也许找到这个人还需要些时间，但是至少，他们不用再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了。
“老师，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可以走了吧？”于美楠带着苦涩的笑容，无力地说道，“我想回去准备准备，过几天就带吕妍出去走走。”
“你……你去吧。”唐贺功犹豫了一下，“我知道，很多事你还没办法理解，但是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衷的。”
“我需要理解吗？”于美楠笑道。
唐贺功愣了一下，不知怎么，于美楠这句话让他感到了彻骨的冰冷。
“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看着于美楠萧瑟的背影，慕雪忍不住问道，“你说是监视，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我算一个，就连玲子恐怕也算是一个吧？你把能找到的这些人全都培养成了和犯罪对抗的警察。”
唐贺功讶然地看着慕雪，突然笑了一下，“我现在知道你们俩为什么离婚了，根本就不是郑岩喜欢上了谁的事，太聪明的姑娘，基本都没有好的归宿。听我这个老人家一句话，女人呢，有时候还是糊涂点好。”
“我们俩的事，用不着你管。”慕雪拉下了脸，冷冰冰地说道。
他怔怔地看着墙上的照片，双眼的焦点却根本不在那里。
他犹记得他们初识的那天，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回到自己暂住的地方，却意外地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孩儿蜷缩在角落里，睡得正香。他的身边放着一个背包，背包里散发出的气味让饥肠辘辘的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他很想抓过背包，拿出里面的东西大快朵颐。但残存的一点尊严让他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他坐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根木棍，目光凶狠地看着小路的尽头。
在这个群体里，他是最弱小的那个，每天，那几个人都会到他这来“扫**”一番，他从来没有反抗过，他很清楚，越是反抗，他们打的就越狠。可是今天不一样，看着那个睡在角落里的男孩儿，他突然觉得，应该保护他。他信任他，要不然就不会睡得那么香了。
信任，在他这个群体里，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他想要个朋友了。
14岁那年那个普通的日子里，他用一身伤痕换回了那个孩子的友情。那孩子说，有人在追杀他，所以他逃了出来，跑到了这个地方。
“你别怕，以后有我保护你！”孱弱瘦小的他一边往嘴里塞着鸡腿，一边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有事！”
这是一个14岁孩子的承诺，他把这个承诺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然而，谁又能想到，仅仅两年后的一场大火，就让这两个孩子天人两隔？
“小楠，你快走！”他在大火中嘶吼着，将他推入冰冷的河水，“小楠，你记住，一定要杀了那个叫郑岩的警察！”
他看着他不顾一切地冲向门边，看着他和那群人厮打在一起，看着他们在大火中挣扎，鼻子里传来阵阵烤肉的焦香，心却一阵冰冷。
正是那孩子吸引了那群人的注意，他才得以活到了今天。没有他，他早就是那场火灾中的一捧焦土了。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浑身被冷汗浸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强迫自己从痛苦的回忆中逃离。
那么多年，他一直以为，“被人追杀”不过是个小孩子所能想到的最骇人听闻的借口，可他不在乎，他不介意他是谁，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他是他的朋友，这就足够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们杀了他的爸爸，也从未想过要放弃对他的追杀。
“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他用力握了握拳头，看着墙上面无表情的郑岩，“杀了你吗？不，把你拉下神坛，让你失去用别人的命换来的一切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