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妍的遇害对清道夫的打击似乎异常沉重，在给郑岩寄出了那封信，又在网上发表了自己的分析后，他便销声匿迹了。S市公安局和Z小组的一干人等却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放松的感觉，因为这似乎恰巧从侧面证实了清道夫和吕妍的关系非同一般，吕妍的死让他彻底消沉。
然而郑岩却很清楚，越是平静，清道夫所酝酿的下一次行动就越是会惊天动地。所以，尽管表面上一片祥和，但在私下里，秦双已经调动了一切能够调动的警力，根据唐贺功提供的线索，对钟凯颖展开了围追堵截。
在唐贺功提供的资料里，涵盖了钟凯颖的身份信息、十指指纹信息、掌纹信息、DNA图谱等等所有能确定一个人身份的信息，甚至还包括了几张照片。通过这些信息，警方要锁定一个人是非常容易的。
防止成年的钟凯颖和幼年的钟凯颖长相差异过大，陈涛甚至不眠不休用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开发了一款软件，输入了各项数据后，模拟了钟凯颖成年后的面貌。秦双则安排人把相关信息下发至各个派出所的民警手中，密切关注此人的动态。
与此同时，慕雪和秦玲也没有放弃对吕妍身边人的追查，他们联合搜集了吕妍身边人的信息，进行了大量的匹配鉴定工作。
转眼间，半个月就过去了，然而，对钟凯颖的追查却没有任何的结果，慕雪和秦玲的工作也没有取得任何的进展。在警校内，他们没有找到符合钟凯颖身份信息的人，也没有发现笔迹与清道夫相似的人。
这是一项长期的、持久性的工作。对此，参与本案的干警们早有准备，暂时的毫无进展并没有让他们放弃，但另一个消息却让郑岩感到深深的不安。
杀害吕妍的凶手，前著名雕塑艺术家李玉被释放了。专家组依照法定程序对李玉进行了司法鉴定，最终证实，他患有幻想性偏执症，在作案时不能辨认或控制自己的行为，不应承担刑事责任，只要求其家属对他进行严格监管，并进行适当治疗。
这个消息传到唐贺功耳朵里的时候，这个已经修身养性两年的老头终于爆发了，他在S市公安局局长的办公室里拍起了桌子，耍起了无赖，“精神病杀人不犯法是吧？不承担刑事责任是吧？行，你们放他走，我看他再杀人你们怎么办！”
“唐老师，你也得理解我们一下。”公安局长低声下气地解释着，“我们也不想放他走，但是专家的意见就是这样，你也知道，咱们这个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咱们作为执法者，不能知法违法，这还是您老教我的。咱得一视同仁啊，不能因为被害人和你的关系密切，就特殊对待不是？这要是传出去，您老这张脸往哪搁？”
“给我戴帽子是吧？”唐贺功两眼一瞪，“行，我也不为难你，你把这个人交给我，我给他找个好地方，那地方都是和他一个德行的人。”
“这……”公安局长一脸为难地看了看坐在一边的秦双。
“交给唐老师，我觉得也不是不行。”秦双皱眉想了想，“规定里还有这么一条，政府可以强制对犯下重大罪行的精神病人进行治疗，而据我所知，杜组长就是在专门治疗这种人的地方工作过。”
“对。”杜丽微微一笑，“我那个地方关的都是心理变态的人。相比较而言，李玉这样的，只能安排在一般监区。”
局长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就这样，我把他交给你们，但是，你们得保证别出意外。”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唐贺功没好气地说道，“出了意外有人替你扛着呢。”
“但是有一个问题。”一直没有说话的郑岩突然说道，“释放李玉这件事，你们必须做到严格保密。”
“为什么？”局长一脸的不解。秦双却发出了“啊”的一声。
看着秦双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郑岩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没错。从我们目前已知的线索分析，清道夫应该和吕妍的关系非同一般，吕妍遇害，他破天荒地和我们进行了第一次接触，不惜留下笔迹这个重要线索协助我们破案，而他那封信对吕妍的遇害也表达了极度的愤慨，他想要见到的自然也是李玉的伏法。他已经声明，如果李玉没有受到法律制裁这件事让他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他的，而且因此会加重对我们的不满。”
“他会怎么做？”局长皱眉问道。
“我想，他会亲自动手来了结他。”郑岩看了一眼唐贺功，“按照清道夫以往的作风，他会寻找有复仇之心的人，帮助这个人策划，协助这个人完成复仇，然后再掩盖此人的犯罪信息。但是，对吕妍之死最愤慨的人是唐老鸦，唐老鸦显然不会去杀人。而他自己，从他的信中来看，也是非常愤怒的，所以他有可能亲自动手。”
“你别忘了于美楠，他和吕妍的关系也能促使他动手复仇。”杜丽在一旁提醒道。
“他？”郑岩摇了摇头，“不一定。一来，通过这些天和于美楠的交往，我发现他的性格中偏有怯弱的一面，而且占据了主导地位，吕妍的遇害只会让他感到心灰意冷，对我们的制度失望，也可能会怨恨。但是杀人，他还不会，否则，他被刘华筝压榨了那么多年，早就反抗了。眼下，这孩子一心想着怎么完成吕妍的心愿。二来，他和吕妍的关系，知道的人并不多。我们找到他都这么费劲，你们觉得清道夫能找到他？”
“郑警官，你觉得，清道夫再动手，会采取一种什么样的手法？”秦双若有所思地看着郑岩，问道。
“秦队长，我劝你放弃那个想法。”郑岩严肃地说道。
“我能有什么想法？”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秦双尴尬地说道。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那的确是个很诱人的想法。”郑岩微微一笑，“你想利用李玉引蛇出洞。在一般的案子里，我会赞成，甚至帮你策划，好好给清道夫上一课。但是这个案子，”他摇了摇头，“绝对不行。”
“那是你的想法吧。”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破，秦双脸颊微红，视线转到了一边。
“我这么说，是有原因的。”郑岩叹了口气，“他叫自己是清道夫，可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恶魔导师，他要挑战我，更要挑战我们整个制度体系。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完成的，他需要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这么一来，他就会采取一种更变态、更刺激、公开性更强的手法。以我们对这个人的刻画，他年龄不大，但在计算机领域有着很深的造诣，而现下，网民们是浮躁的，他们很容易因为一点点导火索，就把在现实中的压抑释放出来。所以，他可能会采取网络直播，或者能够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的手法。那个时候的形势，就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了。”
“秦双，听郑警官的，不要擅自采取行动。”公安局长严肃地说道，见秦双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他加重了语气，“这不是商量，这是命令！一切必须以大局为重。”
“是，局长！”秦双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下来。
“我们不得不防着点另一件事。”杜丽思考了一下，突然说道。
“嗯？还有什么事？”秦双不耐烦地说道，“我们已经撒下了天罗地网，这小子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了。”
“凡事不能想得太乐观。”杜丽微微一笑，说：“钟凯颖的确有重大作案嫌疑，但眼下我们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万一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呢？话再说回来，眼下从我们的角度看，他选择李玉是最佳目标，但我们不能忽略一件事，这个人在作案中表现出了极佳的侧写天赋，我们能想到的，他也一定能想到。郑岩刚刚已经说过，这人的目标是挑战我们整个制度体系，相对而言，吕妍的事就不那么重要了。”
“我觉得。”杜丽深吸了一口气，“他会报复李玉，但有可能不是马上报复。近期内，他很有可能会挑选一个社会影响力较大，体现我们警方无能的案件插手，先彻底摧毁我们的公信力，然后再去解决李玉。”
“秦双，你去通知陈涛，让他密切关注网络动态。”局长想了想，对秦双说道。
“是！”秦双站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唐贺功和杜丽一行人沟通了必要的事情后，也离开了S市公安局。然而，对于收入李玉这个病人，六号监狱的院长却表达了不同的意见，“就这个案子的变态程度来说，确实是够了。但是，老唐啊，你这个得走流程啊，你得让局长批我们才能收啊。”
“四眼，你这个时候跟我讲流程了？”唐贺功冷笑，“收郑岩的时候，你怎么不给我讲流程？”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院长叹息着说道，“现在查的严，网上隔三差五就闹那么一回我们违规办案，侵犯人权，这事，有时候八张嘴都说不清，出去背锅的还不是我？再说了，郑岩那时候是特事特办，那也是局长签字批准的。你说的这个李玉，和你之前送过来的人完全不同，他就是个精神病，但之前的那些人，是单纯的变态，在作案的时候，可是很清楚那么做要承担什么责任的。”
“我不管，这事，你想什么办法都得给我解决了。”唐贺功耍起了无赖。
“老不死的，你这是跟我倚老卖老来了？不办，局长不说话，我就不办！”说着，院长就挂断了电话。
“真他娘的。”唐贺功恶狠狠地啐道。
“唐老鸦，你能不能不拿我说事？”见唐贺功挂断了电话，郑岩忍不住说道，“都那么多年了。”
“你活着，这事消不掉，你死了，这事还是存在。这就是历史，不因你的现在而发生任何的改变。”唐贺功没好气地说道，翻看着电话本，手指在刑侦局长的电话上停留了许久，终于还是颓丧地放弃了，“算了，就这么地吧。”
“没准上边就批了呢？”郑岩说。
“上边能骂我一顿是肯定的。”唐贺功白了一眼郑岩，恨恨地道。
晚饭快吃完的时候，唐贺功一身酒气地来到了餐厅，拉了把椅子在郑岩的旁边坐了下来。抓过筷子，在桌子上的两个菜里扒拉了半天，叹了口气，却没有吃。
郑岩和杜丽都没有说话，最亲近的人突然离世，明明已经抓住了凶手却不能将他绳之以法，这种事，放到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是一两天能过去的。唐贺功还能没事出来走走，能吃能喝，对于郑岩他们来说就是个好消息。
“我是不是太没用了点？”唐贺功点了支烟，突然问道，“闺女死了，还不能报仇。”
“一个人有欲望是正常的。”杜丽笑着说，“但能够控制住欲望，这才是一个成功的人，也是你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成功有卵用？死的不还是死了？活着的不还是逍遥法外？”唐贺功忿忿地说道，“法律啊，法律啊，我为这个法干了一辈子，到头来，把我自己还绕进去了，我干的这都叫什么事啊。”
“要是你都这么想，那这行我没法干了。”郑岩双手一摊，说。
“就当是一个老头子胡说八道了吧。”唐贺功一摆手，“咦？怎么好像少了两个人？小雪和玲子呢？他们怎么没来吃饭？”
“不知道。”郑岩摇了摇头，“电话打不通，估计还在实验室忙着呢。”
“你对他们俩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唐贺功打了个酒嗝，说：“你可别忘了，那小子要是对什么人下手的话，没有比小雪更合适的目标了。”
这句话一出，杜丽和郑岩的脸色同时变了。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的确，还有什么比一个涉嫌协助他人杀人的人混进了警察队伍，而且还身居高位更讽刺的事情呢？
清道夫如果要挑战制度体系，无疑会从清理队伍开始，慕雪，这个曾引起了广泛关注的人物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想到了这一点，两个人同时站起了身。
看着他们两人的表现，唐贺功愣了一下，“呃，我说着玩的，你们别当真啊。”
郑岩和杜丽却不理会他的话，快步跑出了餐厅，两个人同时拨打着慕雪和秦玲的电话，电话那头却只传来机械而冰冷的声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秦队，马上安排人查找秦玲和慕雪的下落，要快！”杜丽拨通了秦双的电话，急切地说道。
“她们？她们出了什么事？”秦双连忙问道。
杜丽刚要说话，郑岩却拉了拉她的胳膊，她一怔，就见到一辆出租车在招待所外停了下来，慕雪推开车门，下了车。
“没事了，虚惊一场！”杜丽长出了一口气，挂断了电话，刚刚放下的心却再一次提了起来。
慕雪的状态不太对劲，她是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后车门，拉开车门后，于美楠从里面走了出来。于美楠的状态也不太好，他的衣服都破了，从破洞看进去，尽是暗红色的药水的颜色。走起路来甚至连慕雪都不如。
他弯下腰，从车里面扶出了秦玲。
此时的秦玲，胳膊上缠着纱布，脸上涂满了药水，每走一步都显露出极大的痛苦。
“出了什么事？你们电话怎么打不通？”郑岩快步走上前，从于美楠的手里接过了秦玲，咬了咬牙，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向房间走去。
秦玲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便把脸埋在了郑岩的怀里，不再抬头。
见秦玲没有说话，慕雪苦笑了一下，“车祸，手机摔坏了。”
“车祸？”郑岩停下脚步，“怎么会出车祸？你们不是在实验室吗？”
“我累了，我也受了伤，身上的伤口还没处理呢。”慕雪看着郑岩，微微皱了皱眉，带着怨气地说道，“车祸的事，你问你徒弟，他全程经历了。”
说完，她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杜丽犹豫了一下，说了一句“我帮你”连忙跟了上去。
郑岩有些尴尬地把秦玲放到**，替她脱了鞋，又细心给她盖好了毯子，随后将目光投向了于美楠，于美楠歉意地笑了一下，才开口讲述。
原来，秦玲和慕雪完成了手头的数据匹配鉴定工作之后，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所有的数据中缺少了一个人的资料：于美楠。
尽管慕雪并不认为于美楠与清道夫有任何的关联，但是出于警察这个职业谨慎的特性，她还是同意和秦玲一起，前往于美楠处提取相关样本。
对于秦玲和慕雪的突然造访，于美楠尽管感到意外，但还是相对热情地招呼了他们。听到需要采集自己的部分样本，于美楠感到无比惊讶，惊讶之余却是委屈，他实在难以理解，自己的救命恩人遇害了，自己最爱的人也遇害了，他不遗余力地帮着警方分析现场，抓捕凶手，怎么自己就成了嫌疑人？
还是秦玲的一句话打消了他的顾虑，“并不是把你当成嫌疑人来对待。按你老师的意思，以后各个案发现场都会带着你，而且之前你已经进入了一些现场，为了避免你的痕迹污染现场造成误判，你的相关资料都要进入数据库。我们的资料在加入警队的第一天，就已经上传到数据库了。”
这个解释终于让于美楠接受了，在配合秦玲和慕雪采集了足够多的样本之后，他送二人出了小区。就在小区门口，发生了意外，一辆失控的轿车冲了过来，匆忙之间，于美楠将二人推了出去，在间不容发之际，他勉强扭身才没有被卷入车轮之下。尽管这几个人都没有生命危险，但身上的擦伤却是无法避免。几个人的手机更是摔了出去，彻底报废。
“谢谢！”听完了于美楠的讲述，郑岩起身，郑重地说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于美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满脸通红，“老师，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嗯。”郑岩点了点头，“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可能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是说好了我先带吕妍去散散心吗？”于美楠愕然道。
“你这个样子，还是等养好了伤再去吧。”郑岩说，“养伤这段期间，不妨碍你参与案子。”
“老师，你还真是……”于美楠不由得苦笑，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郑岩苦笑了一下，又看着躺在**，脑袋藏在被子里的秦玲，叹了口气，“说说吧，为什么怀疑他？”
秦玲从被子里探出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因为他的分析太精准了，精准到了连你都自愧弗如的地步。我们一起合作了这么多年，除了凶手，我不觉得还能有人比你更了解案情。”
“他有搞侧写的天赋，你太多疑了。”郑岩笑道。
“不。”秦玲却严肃地摇了摇头，“你是身在局中，不愿意怀疑身边的人。”
“我看是你把我想的太伟大了。”郑岩伸手揉了揉秦玲的头，“我是人，不是神，是人就会犯错。你可要知道，在国外，犯罪侧写不是一个人的工作，是一群人一起来做的，只是在我们Z小组，你们才把我神化了罢了。”
“美楠要真是清道夫，你觉得，你和小雪，今天还有命回来吗？尤其是小雪，她可是个非常不错的目标。”郑岩叹了口气，“何况，采集到了样本又能怎么样？迄今为止，我们还没能在现场发现可以匹配的东西。”
“他不动手不代表他不是，也许，他只是还没策划好，你也看到了他的风格了。”秦玲固执地说道。
“好了。”郑岩笑了笑，“好好休息吧，下次再搞成这样，我可不能饶了你。”他伸手刮了一下秦玲的鼻子，在她张嘴咬过来之前，笑着走出了房间。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秦玲却叹了口气，显然郑岩对她的推测不以为然让她并不开心。
“你说的是真的吗？”在郑岩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一个急切的声音传进了秦玲的耳朵。
秦玲讶然转过头，就见唐贺功从门后走了出来，一想到刚刚和郑岩之间的举动都被这个为老不尊的老头收进了眼底，秦玲忍不住俏脸通红，“老师，你怎么？”
“你们太投入了，根本没看到我。”唐贺功耸耸肩，又一次问道，“你怀疑于美楠，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秦玲苦笑了一下，“就是觉得，他知道的太多了。”
唐贺功皱着眉，看着秦玲，良久才慢慢摇了摇头，“我想不到可以怀疑他的理由。”
“老师，你也不信我？”秦玲急道。
“我信你，可是我需要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显然你没有，而我，想不到。”唐贺功叹了口气，“但是，玲子，记得我上学的时候跟你说过的话吗？”
“哪句？”秦玲下意识地问道，“你跟我说过的太多了。”
“你刚入学的时候说过的那句话。”唐贺功说，“那时候，你刚刚避免了自己和同学们陷入街头骗局里。”
“如果你感到了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开它。”秦玲怔了一下，“并且劝解身边的人也远离危险。但是，老师，我做不到。”她摇了摇头，看着坐在椅子上发出了轻微鼾声的唐贺功，“我是警察啊，越是危险的时候，越是危险的地方，我就越是得冲在最前线。”
椅子里的唐贺功吧嗒了一下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秦玲的话。秦玲咬了咬牙，爬了起来，本想把唐贺功抬上床，可看着他略显臃肿的身体，最终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条备用的毯子，盖到了他的身上。
她叹了口气，“何况，这里面还牵扯到了他，我更没办法回避。”
南天门墓园，那座矮小的坟茔再次迎来了它的访客。秋叶泛黄，落叶堆积在坟茔上，让这座坐落在角落里，本就不起眼的小墓更显凄凉。
他拖着不便的双腿，细心地将落叶清扫下来，堆在一边，看着它们在风中肆意起舞。他又掏出一块抹布，用矿泉水沾湿，仔细擦拭着那块矮小的墓碑，和以往一样，就算是角落里的灰尘，他也不肯放过。
一块一立方米不到的墓碑，他却整整擦拭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墓碑表面光可鉴人，他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在墓碑前坐了下来，身子随意地靠在了墓碑上。秋风拂过，吹起他的衣衫，露出了腰腹上暗红的涂满了药水的伤口。
“我这几天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他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是那个侧写师错了，还是这个社会错了。”
他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就把那支烟放在了墓碑前。
“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努力保护什么，对犯罪，他和我一样怀着嫉恶如仇的心理，也巴不得那些人受到惩罚。可是他的职业限制了他不能那样做，他必须比任何人都要遵守法律的规定。”他叹了口气，“但是，现行的法律就不同了，某种程度上，法律在保护那些凶手，而受害者只能自己承受那些伤痛。我们总是说，要给那些罪犯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是谁又给那些受害者一个机会呢，你说是吗？”
风吹过远方的树林，发出沙沙的声音，如泣如诉。他把耳朵靠在墓碑上，静静聆听着，好似听懂了来自那个世界的他的话。
良久，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你这家伙，你放心，我不会食言的，我这条命是你给的，我答应你的事，就算把这条命还给你，我也会做到。你们之间的血仇，必定要靠血才能完结。”
“只不过。”他又叹了口气，长身而起，“扳倒他对改变这个社会没有任何意义，他也已经意识到了，就算没有了他这个侧写师，也还是会有张岩王岩李岩什么的侧写师跳出来。我想改变的，是这个社会的制度，只有那样，才不会再有像我们一样的人出现。”
“所以，既然他是受限于某种制度，才有了这样的结果，既然他也想让那些人得到惩罚，那么，我不介意给他一个公平对决的环境来了结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我会在他最擅长的领域打败他。如果我输了，就算在监狱里我也会去帮助他们，至少可以维护一半的正义！如果不幸我赢了，我就去做一个真正的清道夫，维护全部的正义！”他用力握了握拳头，粲然一笑，“等我的好消息！我是不会输给那个家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