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马车的速度并不算很快，连在宫外的一半速度都不到。
但皇宫的要求，就是一定要马车“走”在路上，但凡“竞走”都不行。
主要问题是因为皇宫看似很大，但其实高大的只是殿台楼阁、高墙壁垒，脚下的皇宫内路并不算宽敞。
宽阔的地方勉强并排三辆马车，狭窄的地方只够一辆马车通行，大部分都是双车道而已。
皇宫大门的门楼不仅高耸，甚至极为宽厚。
长长的门洞像一条隧道一般，马车从进入到“快步”走出都用了好几分钟。
压抑！沉闷！无光！
一条门洞，好像给第一次进入的人下马威那样，将整个皇宫雄伟、光鲜的表面之下的情况，通过这样一种形式告诫众人。
“我不喜欢这里。”
这是陈沐风从门洞出来后最直观的一句话。
也是马车上众人共同的感觉。
无人言语，子夫甚至暗叹一声。
陈沐风刚到咸阳时，已经从城外高山上领略过皇宫的雄伟结构。
而他猜测，最上面肯定是皇室成员及皇帝的活动场所，中间是各行政部门在皇宫内部的工作地点，下面一层才是皇宫内侍及各种基础机构的所在地。
子夫证明，他猜得没错。
之所以说要半个时辰才能到底内侍府，是因为通往内侍府的皇宫内路，需要绕着山丘一般的皇宫基座大半圈，穿过皇宫侧后方的一处宫内门，再向里面行走不短的一段距离，才能到达设立在皇宫底层偏西的内侍府。
这里是维持整个皇宫正常运转的枢纽，各司其职的宫女、宦人不计其数。
根据子夫的粗略计算，如果包括所有列国殿的后宫侍奉，总计要超过万人。
而作为负责培养、分配宫女宦人的内侍府，是皇宫内最大，人员最多，情况最复杂的最底层机构。
某种程度上，这里能把一个宫女的生老病死全部概括，说是一生被圈养在内也不为过。
其中内侍府永巷令，不仅掌管着宫内宫女的日常生活工作，还掌握着某些无法离宫，年龄和身体状况又无法正常工作的“废奴”生死。
在皇宫最西边的宫墙之下，有一大片低矮破旧的房屋，那里居住的就是这些已经没有任何用处的“废奴”。
咸阳宫自建立之初到现在，历代秦王出于“天和”考虑，不愿也不能“处理”这些人。
所以几百年来，一直到现在，不管国家如何贫瘠、君王如何暴虐，这片已经是人间死地的地方，始终没有受到袭扰。
也算是一块安息之地。
但这块死气沉沉的地方，确是内侍府女官发挥权力本色的最好地点。
尤其是直接掌管此地饮食医疗的永巷令，权力并不大，但只要她在吃食和药物上动些手脚，保证某些人生不如死。
而且若是年轻的宫女宦人与之相悖，直接发配到这里负责将死之人的一切，基本一辈子就会困死在这里。
内侍府看着很小，却对身在其中的宫女宦人来说，有时候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所以像子夫、元青这样能走出宫，到奉常府这样还把她们当成人一样对待的府院，对她们来说已经是再世为人一样的境遇。
极端一些，她们宁愿死都不想再回来。
这也是为何子夫一直都有些惴惴不安的原因。
这一路上确实遇到不少行色匆匆的宫女宦人，每个人都低着头抱着手，看起来身上都有着很重要的工作。
有时候遇到一大堆宦人，看着熙熙攘攘，其实除了微弱的脚步声，所有人都不发一言，在这左右两侧都是高达数丈的宫内道路上显得更为压抑。
恰好半个时辰，马车缓缓停靠在高悬“内侍府”门匾的大门旁边。
由于这里就是皇宫内院，根本不用什么卫兵守卫，常年都是大门敞开。
但也有一种特殊的情况大门会关上。
不过......内侍府大门一关，意味着可能会有人或者多人要倒霉，甚至丧命。
内侍府的混乱和复杂，在陈沐风和众人进入的一刹那就感受到了。
不仅仅是府内大院里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宫女宦人，甚至没有任何人询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简直就像个大街市一样。
这要是没有子夫引路，估计陈沐风等人直接到这都会有些茫然无措。
到了这里，站在人前的便是子夫。
她很习惯这里的做事风格，之所以这大院无人过问，是因为这内侍府里还详细划分着各种各样的部门。
每个部门都涉及整个皇宫内院的衣食住行，光是浣洗衣物都要单独成立一个部门，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不间断地清理着整个皇宫的普通衣物。
这些林林总总的部门分布在内侍府的各处，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专属区域，唯独门口这位置，由于是皇宫内院，根本不必宫女和宦人负责，由巡逻的禁军时常巡视就好。
这次大家要前往的永巷令仓库，便处于内侍府后方的库房位置，起码要穿过整个内侍府。
走路前行并不算什么。
怕的是，在曾经生活的地点，碰到不想碰到的人或事。
子夫年龄并不大，仅二十五六岁，却在这吃人的地方生活近二十年......
很多事情就算不是亲身经历，光是听说就要捂耳朵。
更何况她二十年都没有入过后宫，还被霸凌到逐出宫中，其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好在，她此次入宫有着陈沐风......不，应该是玉清令牌的底气在手，至少没有人身安危问题。
也许是小婉小柔是宫外人，衣装打扮也要富贵很多，前往仓库的路上几乎没有受到什么盘问，甚至有些年轻的宫女还对几人行礼。
与子夫相熟的也仅仅是与她遥遥相望，互相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不敢近前，也是因为不知她带来的是何人。
在内侍府，或者在皇宫，但凡不是宫女和宦人，都得罪不起。
库房的位置虽然在内侍府后方，但穿过后门，对面还有一大片属于内侍府的场院。
据子夫介绍，那里是相对比较安逸的织造厂，负责对后宫衣物布料的修补和新物织造。
一般情况下，从后宫退下来或年龄稍大一些的宫女，会被安排在这里，生活和工作都相对轻松安逸，但进去就很难再出来，一直做到手脚和眼神出问题......
相对更好的工作，便是看管物资仓库，尤其是布料及衣物仓库。
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